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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榣与若木5

    颜墨。

    这个名字在凤姐姐的口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

    她说她喜欢他。

    我不明白什么是喜欢,是像我喜欢她和若木一样的喜欢吗?

    她说不是,可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喜欢,总之就是一提起他,满心都是欢喜。

    这么一想来自从认识了这个叫颜墨的人,凤姐姐确实变了好多。

    就像当初她形容的我一样。变得更爱笑,话也更多了,如她所言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听凤姐姐说他是个教书先生,是个很厉害的人,阅览无数,也曾行遍天下。还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写成了一本书,她就是因为看了那本书才寻到的他。

    他还教她许多她从来没做过的事,许多她说很风雅的事。

    “交乃意气合,道因风雅存。”

    我听不懂,若木听不懂,凤姐姐貌似也听不太懂。

    她只管把她从颜墨那学来的再兴奋地教给我们,说是要让我们也体验体验凡人的乐趣。

    其实她喜欢的是与颜墨一起相处的过程,喜欢他教她的样子,渐渐的也就喜欢他所喜欢的事。

    托他们的福我和若木也学会了不少东西,体验了一把人间所谓的风雅事。

    若木对此很是欢喜,他说做人真好,可以尝试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我问他若有来世你想做人吗?

    他想了许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说要是我也做人他就做人,不然一个人太孤单了。

    我笑他,怎么个子比我长得高可心却一点都没长大。

    哪有这辈子黏在一块不够等下辈子还要在一块的。

    他摇头,认真的想了想又说:“还是做树吧,做树最好了,简单。就像现在这样,我可以天天在阿榣的身边,一起看日出,看晚霞。”

    是真的很好,可他越这么说我的心就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除了我,任何人,任何地方他或许都会过的更好。

    “哪有为了别人而活的,就算不为自己,也没必要为了他人活着,你的命该有你自己的活法。”

    “可我就是为了你啊,只为你。”

    只为了你……

    我心中默念。

    就是因为这一句吧。

    击碎了我固有的一切想法,也让我彻底明白,我和若木就是凤姐姐口中的那个傻子。

    不计一切,不为原由,为的,都只是你,仅此而已。

    我也曾想过倘若大轩来的那一晚,他成功了,真的将我和若木分开。如果若木没被做成秋千,只是分开而已,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结局。

    然而事实就是,没有发生的就注定了我们要往另一条路走下去。哪怕这一条路的尽头我们都能望见。

    但至少我们都不后悔,这便是值得。

    就像凤姐姐,她喜欢颜墨,很喜欢很喜欢。

    哪怕有一天他忽然消失的无影踪了,哪怕他再也没回来过,她也从没后悔过。

    心痛的感觉我体会过一次,就是睁开眼看见若木浑身是伤的那次,我明白那样的感觉,也大概明白凤姐姐的心。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找啊找,就像她云游时一样,去了好多好多地方。一去就很久很久,到最后索性就不回来了。我和若木彻底失去了和她的联系,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找到颜墨。

    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了槐江半片山。

    滚烫的热浪席卷到天空,浓黑的烟雾笼罩着满山林木。所有的颜色都被慢慢吞噬,只剩下红色、黑色。

    放眼望去灵木成灰,鸟兽成烬。到处都是刺鼻的烧焦的味道,耳边是滋啦滋啦的火烤声。

    叶片在飞速蜷曲,火点子就像得了路引,一旦沾上就迅速向四处蔓延。

    皮肉翻滚灼烧的疼痛,远比凤姐姐的那一次要痛得多。

    死亡的气息离我们太近了,近到我们已经几乎失去意识,却在混沌之际得见漫天火光之中,一对巨大的凤翼席卷着火海呼啸而来,凤羽所到之处火势尽熄。

    那些被一扫而空的火全都聚到了她的身上。

    飞跃火海的凤凰。

    我与若木都一眼认出了她。

    无关音容样貌无关岁月长短就是成了不会忘记的人。

    她回来了。

    “再晚路就看不清了,我们还是走吧?”对面的男人轻声与那女子说。

    女子悄悄看了一眼树下的几人,又低低说了句话后二人仍旧坐着,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了。

    祁风见他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些浮动的珠子,心想他们或许根本就看不见便安心的继续看下去。

    水珠中的画面被一片火光充斥,一只火凤振翅而来随后化作女子的模样,继而听见若木与榣唤了那人一声凤姐姐。

    她的脸逐渐清晰起来,的确是之前画面中出现过的那名女子。音容样貌都还是从前的样子,唯独那一双眼似乎不太一样了。

    那是一双毫无神光的眼睛,就像火势之下那片透着绝望气息的枯枝烬土,看不到丝毫的希望,没有一点生气。

    女子开口,祁风微微伸直了脖子想听她说了什么,画面却截然而断。

    浮珠在半空中悉数破灭,仅剩下棺爷头顶的一个。

    榣的面前则出现了一个透亮的小瓷瓶。

    是灵渊瓶。

    这一刻祁风彻底明白棺爷的真正目的,仍是为了一口生气。

    只是这生气不是不能提前取的吗?

    “取你一滴孚忆珠,我可许你一愿。”

    棺爷指间微动,头顶的浮珠就落到了他与榣的面前,微微颤动,像是在等榣的一句话。

    “就只要这一滴水珠就好吗?”榣盯着面前的小瓶子打量,眨巴着眼诚挚的发问。

    “嗯。”

    榣指尖轻轻一触,那珠子就落入瓶中,他探头往瓶口里面望去。

    “这里头都是像这样的水珠子?”

    棺爷手掌一伸,灵渊瓶又回到了他掌心。

    “是许多人的哈气。”

    噗~

    祁风被他的解释逗笑。脑中忽然浮现出那瓶肚子里的东西,顿时觉得都能闻见味儿了。

    榣皱了皱眉,小脸隐隐显出嫌弃之色。

    “您,要这东西有何用呀……”

    “是没什么用处,但于我是有用的。我需要它们。”

    说了又好像没有说……

    祁风耸了耸肩,百无聊赖的靠着树。眼前没了东西便又将视线落在了对面的那一男一女身上。

    忍不住感慨:还真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小夫妻三个字你叫得倒是顺口,他们成亲那日你主的婚?

    棺爷的声音冷不防的在耳边飘过,语气淡漠。

    祁风偏头去看他,见他依旧淡定自若,与榣说着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不会听错的,虽能听得出某人话语里的讥讽,但仔细一想也是有些道理的。

    瞧那二人年纪轻轻,尚未定下婚事也是说不准的。

    脑中不知不觉又缓缓浮现一个人影,那人眉眼皆是笑意,恍惚间与眼前的女子相互重影。

    再一眨眼,她眼中的笑意尽收,投射过来的目光只有冰冷、疏离。那一刻祁风在她的瞳孔里望见了火光,望见了无数扭曲倒下的黑影。

    “收了你的孚忆珠我会许你一愿,你可先告诉我你所求为何,待时机到了也就了了。”

    榣没有丝毫犹豫道:“我想实现他心中的愿望。”

    “他的愿望?”

    “对。”榣轻声叹气,过了片刻后微微仰起头,“就算他已经忘了,我也一直记得他与我说过的那个心愿。”

    “他说,‘我想与天齐高,想沐日光,览沧海绝境,见青山之巅。’我想助他实现。”

    棺爷默了一瞬,开口:“这是他的心愿?”

    “嗯。”

    不会记错的,他说的话以及他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的光。

    一阵细微的风拂过,轻柔缓慢,扫过脸颊酥酥痒痒。大约是觉得还不够,非要将人鬓角额边的发丝都轻轻搅起,在眼前飘扬飞舞。

    女子微微眯起眼睛,一边抬袖遮挡,一边用手拨弄凌乱的发丝。男人也低下头用手揉了揉被头发闹得发痒的双眼。

    树下的三人倒是显得淡定自若了许多,那风似乎是有指向的。

    棺爷的面前忽然显出一张纯白无尽的符条。

    祁风游离在外的视线随着风过重新聚拢,余光中只够看清上头一个“阮”字,符条就被棺爷轻轻一挥掩在袖中。

    是又有人投下白符了。

    “前头的客栈是你那凤姐姐开的?”棺爷起身理衣。

    “嗯。”榣点了点头,跟着起身。

    “那我们就上那等吧。”棺爷说罢转身就走了。

    “可是……他们,应该”榣有些焦急的看看四处,又看回棺爷,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心中的空落爬上鼻尖化作酸楚,有些情绪,有些思念便都涌了出来。

    “早知道,我就与若木一起去了……”

    祁风最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哭,尤其还是个这么招人疼的孩子。

    心下一软便蹲下身,抚了抚孩子的脑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指腹轻轻摩擦过脸颊的肌肤,很轻柔,又有点痒痒的。榣泪汪汪的眼睛有些怔怔得看着面前与自己平视的人。

    短暂的一瞬后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哭了,小脑袋簌一下低低垂了下去。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小水珠,被他的动作一颤,也纷纷滚落。

    “我……”他涨红了小脸,半天也再挤不出一个字。

    祁风明白,这孩子或许是第一次在人前掉眼泪吧。

    孚忆珠里过去的他,认识若木以后的他,都从未表现出过像这样的无助。总觉得这孩子在隐隐忍着些什么,在藏着他的情绪,他的情感。

    从前的他一个人独处惯了,每日除了仰头望天就是数叶子,没有任何希冀自然也就没有了喜怒哀乐。

    若木的出现就像是照进林中的一束光,给了他温度,给了他色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他自己。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旧不愿表露,哪怕他已经学会如何正视自己的心。就算是面对若木,他视作唯一的至亲好友,像这样的模样他也从不敢让他瞧见。

    哪怕他想若木留下,他也绝不会开口。

    哪怕他有多害怕和若木分开,他也不会表露出一点。

    祁风不知道方才的一瞬间为何会突然触动到这个孩子,想来想去或许还是因为离别吧。

    毕竟有些离别便是永远。

    尤其几经回转后仍旧不变的冥冥注定。

    而祈了愿就意味着这样的到来不远了。

    忽然之间,祁风有些不敢看他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快速起身。快到没有任何的机会让他对视上自己的眼睛。

    “他很快就回来了。下次记得要告诉他,你内心真正所想的。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走了一段路后祁风还是转身,对着榣挥了挥手。

    不论有没有这样的一天,至少该有个好好的告别。

    “后会有期。”

    榣愣了愣,冲着已经快要看不清的人影奋力的挥手回应。

    “再见!”

    再见了。

    眼前的路被黑夜笼罩,每走一步都辨不明方向。有时候或许就这么走下去,可以不问前路,不问对错,只因有一个足以信赖相伴同行的人。

    祁风和榣都清楚他们不会再有相见的一天,但他们都有一定会再见的人。

    “棺爷。”

    这一声祁风确信不是自己叫的。

    “榣?”

    祁风瞪大了眼睛,眨巴了两下,往后看了两眼,视线重新又落回到面前的人身上。

    榣的小脸几乎隐在昏暗的夜色中,两只小手高高的举着,尽量凑到祁风的跟前。

    “棺爷,这个。”

    他掂了掂脚,把手心里捧的东西又举高了些。

    祁风知道他又认错人了,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轻轻俯下身看向他手里。

    像是一片叶子。

    “这是孚柒叶,一片给了凤姐姐,剩下这两片我想送给你们。”

    视线太暗,祁风将身子凑得更近了,这才看清那两片小叶子。

    形状与普通叶子无异,唯有这叶片颜色与叶脉很是特别,红绿相交就如同他与若木一样,交织相缠生息与共。

    “人家有心相送就收下吧。这世间怕也再找不出第四片孚柒叶了。”

    棺爷淡淡的嗓音忽然响起。他早已驻足,站在十几步远,回身看着这边。

    既然真棺爷都开了口,祁风自然也没必要推诿,伸手托在榣的小手下面轻轻接过孚柒叶。

    “谢谢小阿榣,我们会好好珍视的。”

    榣开心的笑了,像是在深夜中绽放的昙花,寂皎无瑕,纵使短暂却已然成为这个夜色中最美的一瞬。

    祁风将其中一片孚柒叶递给棺爷,棺爷没要,说是先让他保管着,等日后再取。祁风就都收下了,仔仔细细地放好。

    估摸着棺爷拿到了想要得到的心情还不错,祁风又问了许多关于榣和若木的事。

    从棺爷口中得知,若木其实是用凤凰的灵力催生出的另一个“榣”,是为供养榣而生的。白日汲取夕光与天地灵气,到了夜晚再悄悄渡给榣,以此延续他的生命并化解他体内凤火灵力的反噬。而这么做注定了若木为榣而活的命,他迟早都会枯竭而死。所以当榣发现了之后他也做了与若木一样的事,不顾一切的想要保全对方。一个在白日一个在夜晚,做着同样的努力,却无法改变任何的结果。

    祁风无法说他们是对是错,也无权去评判什么。

    只是觉得惋惜,有些相遇便是令人心痛的。

    棺爷没有说若木真正的心愿是什么,但此刻祁风心里已经了然。一定不会是榣记得的那个。

    他的所有一定都与榣有关,如同榣所想的都离不开若木。

    他们早就将彼此融进了自己的生命中。

    为的也只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