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再重生
楔子重阳楼·石柒
石柒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随时都会消散。
她转了转生硬的脑袋，后脑勺的痛感已经消失了，那飞奔而来的卡车是她的幻觉吗。
又或者，她只是睡着了，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眼前的女孩子是谁呢。
清秀可爱的眉眼，圆圆的脸庞，一头墨绿的齐耳短发。
上半身穿着白色露脐小背心，下半身穿着黑色短裤，手上带着许多杂乱的手链珠串。
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是我的梦吗，你是死神吗，我死了吗。”
南珠有点无语。
南珠脆软稚嫩的声音，起起伏伏，搓了搓手指道：“石柒，小世界人士，父母双亡，孤儿院成年，考入SH大学，十九岁时救下一九岁孩童，车祸而亡。”
石柒看着说话的女孩子。
她眼神纯澈，肤色白皙，身材娇小。
所以，她是已经死了吗，眼前的人是来领路的阴差。
她看起来好小啊，怎么成为阴差的呢，是不是跟自己一般英年早逝，在阴间表现好，就变成了阴间的公务员啊。
说到公务员，待遇应该不错吧，还有永恒的生命。
可惜她没想过做公务员。
她读书的时候，一直想，毕业了当一个高中老师。
这个年龄的学生，已经能沟通了，懂一些道理了，想要为自己的人生努力了，不像初中小学，除了叛逆就是无知。
不过，有点可惜啊，她已经死了。
努力了快十九年，眼看着，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她就能做一个高中老师了，如今去投了胎，又要懵懵懂懂重新开始了。
而且，这一世，她挺可惜的。
虽然过得不算差，可是这世界好多美好与不美好的人事，她都没有经历过呢。
希望下一世，能够多活几年，好歹大部分人经历过的，也让她经历一下。
应该会的吧，自己这一世也算是见义勇为，积了一个大大的功德啊。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带着些许期待的笑意：“你是要带我去投胎吗，我会见到孟婆吗，我一定要喝孟婆汤吗，可以不喝吗，孟婆汤是什么味道啊。”
对面的女孩子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石柒。
石柒也任由她看。
这个女孩子让她感到舒服轻松。
她的眼神像是历经了千年的星河，既璀璨，又沧桑，自然是很耐看，很吸引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阵重重的脚步声，石柒转头四顾，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书屋，楼梯口处走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孩子很俊秀，即使是短短的寸头，依然显得风雅温柔，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
女孩子也是一张可爱脸，只是眼睛又大又圆，眼神清透见底。
年龄大约跟自己差不多。
他们是干嘛的呢。
他们是跟自己一样的鬼魂呢，还是跟眼前姑娘一样的鬼差，来了要对自己做什么吗。
周围静静的，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没有，仿佛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空间。
南珠看到小玉和小绿来了之后，便走到一旁，窝进沙发里。
眼神半眯，面无表情，小小一团。
石柒看了看她，视线转到靠近自己的两人身上，他们想对自己做什么呢。
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很平静，没有死去的遗憾与悲痛，也没有对陌生坏境的担忧恐惧，更没有对未来的期待。大约是因为没有人为她难过，也没有人为她不舍，而她自己，也没有不舍难忘的人。只是有些可惜努力了那么久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
长相甜美的姑娘开了口：“石柒，你虽然死了，但是拥有重生的机会，你想要吗。”
石柒看着她，没说话，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重生，她还能回到自己的身体，继续读大学吗。
想想自己爱吃的，爱玩的，爱穿的。
自然是想要的。
“想要，你们要送我回原来的身体吗，我的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吧，那车子似乎从我身上碾过去了，我感觉，怕是已经碎了啊，是要给我修好，还是新换一个身体啊。如果是回去做个植物人，那我还是不要什么重生了，直接去投胎吧。”
“你那具身体自然已经完全不能用了，会给你找一具新的完好无损的身体，只是这具契合你灵魂的身体，并不在你原来的小世界了，而在一个微世界。”
石柒并不是个聪明的人，没有细究对方话里的小世界与微世界，只抓住了主要意思。
她可以在一个完好无损的新身体里活过来。
她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她的记忆，还能保留吗，跟投胎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直接送我去投胎呢。”
“这也算是投胎吧，只是多出几段记忆而已，总之对你来说，是很好的事，你若是愿意，我们马上就可以送你去过好日子。”
“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们给我说清楚点嘛。”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甚至有些迟钝……。”
石柒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就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了原地。
南珠的声音低缓下来，昏暗的光里，有一丝神秘感：“不用多说。”
“既然她已经愿意，便送她进去，看她的造化。”
古老的梵音术语从南珠的嘴里传出，复杂的动作言语挥动着空气，水晶球发出五彩的光芒。
小玉走到南珠身旁坐下道：“也是，这个魂魄有些笨，越说越不清楚。”
小绿走到南珠另一旁坐下道：“笨也不一定是坏事，只是，费这许多精力，就怕又是白干一场，不管是主世界的魂魄，还是小世界的魂魄，他们去了自动以他们为中心的微世界纳世界之后，大多都沉迷于其中，不愿出来。”
南珠看着空中的水晶球，沉默了半天，才道：“不过是无聊找点事做罢了。”
“关于我们的记忆已经抹掉了。”
“再给她一个奇迹。”
“魂魄资质太差，走不出那个世界的，但我瞧着她还顺眼，便多给她一次机会，反正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罢了。”
“何况，能有一个新的故事看，也是不错的。”
……
小玉有些兴奋道：“就是，这可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小绿也同意这个观点，虽然他认为戏看别人的生命不太好，可是真的挺有意思的。
……
石柒感觉到脖颈酸痛，她是被箭射中的，死在她便宜的父皇母后身旁。
都已经死了，为何此时会还能感觉到疼痛，难道她还没有死吗。
脑子一阵钝痛，仿佛所有的东西一起涌入她的大脑，如洪水奔涌。
又是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意识到自己第三次活了过来。
穿越不够，还要来重生，她不知道老天爷到底要干嘛。
她就那么躺在床上，将她短暂的两世走马灯似的看了一遍，直到天明。
这个名叫石柒的女孩子，大约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给她留了一副躯壳和赖以生存的记忆。
头顶是淡绿的帷幔，掖在两边，幔顶垂下细密的珍珠纱帘。两进的红木拔步床，床边设了可供一人躺的矮榻，此时有一个圆脸俏丽，乌发两髻，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睡在上面。这次占据的身体也是个运气很不错的小姑娘。
石柒知道，这就是她的贴身丫鬟采雪了，与她一同长大，虽是外面买进来的丫头，却很聪慧而稳重。比她这个小姐，只是少读了些闲书，少了个身份而已。
转了转头，石柒盯着床幔中央的香薰银球出神，虽已活了过来，可她，还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活下去，为何还要继续活下去。
脑海里有几段不相干的记忆。
穿越之前，她是孤儿石柒，SH大学文学院的一年级学生。
穿越之后，她是南安国的嫡长公主，备受宠爱。
重生之后，她是北宁国礼部尚书的幺女，备受宠爱。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许多的机会再生为人。
到底是上天厚爱她。
还是上天折磨她，给了她一个完美的世界，再夺走。
如今活过来，是想要如何呢，看她如何继续苟延残喘吗。
现在这个石柒，是北宁国现礼部尚书石和的小女儿，头上还有一母同胞的大哥石棠，二姐石莓，三哥石宸，四姐石茱，五哥石宜，六哥石字。因其母林氏生她时难产而亡，其父此后未纳一人，她便是赵家最小的孩子，备受宠爱。
新皇登基前，家里唯一未婚嫁的她，是京城里人们求取的热门对象之一。
新皇登基两三月后，便将是她十七岁的生日，这个时空里女孩子十七岁及笄成年。
然而她行及笈礼前半月，宫里的新帝便亲自下旨赐婚，将她赐给了掌印提督时迁。
婚期正是她的生辰，重阳节，阴历九月九。
本应该举行庆祝她长大成人的及笈礼的那一天。
这时迁明面上是个官至一品的青年才俊，又是皇上亲信，前途无量。
可是稍微有点权势地位的人都知道，这时迁是个阉人，是皇上安排在宫里掌握千机卫取代了上一任掌印提督的太监。
不知是皇帝从那个犄角旮旯见到的无根玉石，无家无室，无牵无挂。
成了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安全的一把剑，丝毫不会让皇上忌惮。
现如今，这样一个阉人，便是石柒未来的夫君了。
是一门三学士的礼部尚书石和的女婿了。
礼部尚书石和接了圣旨，立即便入宫面圣，大约是想要拒婚吧。
石家人不知道他和皇帝说了什么，只知道他挺着腰杆，梗着脖子，拿着圣旨进了宫；满头是血，双眼紧闭，横着被人抬回了赵府。
请了大夫，说是气血外散，怒气攻心，三五几日之内，恐怕都醒不过来。
这还没从圣旨缓过神的石柒，见了浑身是血的父亲，更是六神无依，又羞，又恐。
当晚支开了丫鬟，吊了房梁，幸而她二姐连夜回府，不放心她，才救回了她一命。
当然，石柒知道，原来的石柒其实已经自杀离世了。
否则，她一个孤魂野鬼，也不会附在了她身上。
石莓是怀着身孕的人，守了她半夜，见她醒来便去偏房睡了。
石柒正思索着石柒现在的处境，便听门外一声轻响，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传进耳里：“采霜，你去看厨房熬的汤药熬好了吗，再准备一点糖水樱桃，小柒向来是吃不得一点苦的。”
床榻旁的采雪也醒了，起身见石柒直直睁着眼，两眼无神的模样。
眼睛一红，低低哀叫了一声小姐，便朝门口的石莓走去。
“二小姐，小姐她醒了，可是那模样却吓人。恐怕还是要让白大夫再来看看。”
石莓微微蹙着眉头，听了采雪的话吩咐道：“你去叫人将白大夫从我爹那里叫过来，我先进去看看妹妹。”
“对了，采雪，小小姐昨晚意外受伤之事不可外传。”
“至于那几个救下小姐的奴仆，除了大管家的儿子撷笔外，别的都给我重赏了，外派到庄子上去，谁要是敢乱嚼舌根，便举家送到那边寒地区，世代充军。”
石柒从自动继承的记忆里知道，这个长了六七岁的二姐石莓，外柔内刚。
对弟弟妹妹照顾得细心妥当，正是所谓的长姐如母，人不错。
但是日夜相处长大的人，会不会看出来，她已经变了。
哪怕她已经出嫁十来年，可是因同在京里，一月里总有三五日都会回府看一看的。
石莓到了床边，见石柒呆呆的眼神，不知停在哪里。
细长的脖颈上，青红的淤痕，触目惊心。
不知想到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
眼眶才是一红道：“小柒，姐姐知道你难过，可你若去了，我们一家子怕是都要随你而去了。如今你马上就是及笈之人了，再不懂事，也该为父母兄长想一想啊。皇上赐婚，就算你是具尸体，也要送去时府的”
“此番死中求生，可要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再任性了。
石莓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因为一家人的宠溺，向来娇弱，天真任性。
遇到这般事情，有轻生的念头也是正常，只是这模样太怪了。
断气一刻钟还能再活过来吗。
若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又是谁呢，要说与父亲他们知道吗。
不管她是不是小柒，现在的形势都由不得她了，圣旨已出，如今的新皇杀鸡儆猴，他们家必须跟那太监结亲，才能消了皇上的心头之厌。只是，让一个读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十里红妆地嫁给一个阉人，放在哪个女孩的身上，都是受不了的。
何况，还是她们全家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妹妹。
她还愿意回来吗。
很快就能知道了。
石莓想，若是自己，这一辈子要委身一个阉人，给家族带来耻辱，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终究不能如此，妹妹还小，不懂这其中的牵扯。
她若是以死抗旨，只怕会惹得新皇大怒，满门抄斩都是有可能的。
可惜太晚了啊。
毕竟，新皇对父亲石和不满，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不然，也不会赐这样一桩婚事，来羞辱父亲。
在她看来，这门婚事，是必须要应下的。
父亲的以死抗争，都没让新皇改变主意，更不要说一个素未谋面无足轻重的小姑娘的死活了。
石柒转过头看着石莓，这个二姐，与记忆中的她容貌只三分像。
她更像父亲石和一些，俊眉厚唇。
记忆里，石柒自己的模样，几乎就是林氏做姑娘时候的模样。
乌发如瀑，眉目如画，琼鼻小嘴。
身姿细弱如柳，神态娇憨带媚，天然的风流可爱。
可真的算得上倾国倾城。
难怪其父石和半点不怨，她夺走了爱妻的性命，因为她仿佛就是自己爱妻生命的从头开始。
石莓这样说，一半是出自真心，一半也是为了自己吧。
古代女子，没有家族支撑，便如浮萍一般无所依仗。
所以石家一定不能倒。
此时的石柒还很迷茫倦怠，孤独寂寞与国破家亡，压在她的心魂之上。
相较而言，石莓所言，不过也是小事罢了。
这条命，这些人，与她有何关系。
因此，她只是淡淡的，懒懒散散地看了一眼石莓。
不知道自己行为与原身相差极大。
即使是死了一会也不该天翻地覆地改变啊。
石柒转过头，看着香薰银球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出嫁的，你不用担心。”
眼泪刚流出眼角，想了一大堆安慰与劝解，还没理顺说出口的石莓傻眼了。
没想到小柒这么快就想通了。
难道是经历过生死，不敢再尝试了，又或者是……。
她盯着石柒看了一会儿，正欲再说点什么，还没张开嘴，便见石柒闭眼翻身睡了，她也只好闭了嘴，起身站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道：“小柒，既然你想通了，二姐就不多说了，你好好休息。”
“……”
“待会儿白大夫再来给你看看。”
“我先去瞧瞧父亲，也不知父亲今日能不能醒过来。你大哥和三哥上朝还未归，四妹远嫁在外，四弟五弟还在学堂，家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兴许，爹爹还是应该找个身边人了，连你也要出门了。”
石柒懒懒的一直躺在床上，中途下了朝的石棠和石宸都来看她，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话，见她没有回应的意思，也只能锁眉叹气地离开了。
采雪来服侍她吃东西，她倒是不抗拒，因为这身子饿得她难受。
根本忽视不了。
大约是还在长身体的缘故诶。
长了二十多年，还是个高中生的模样，她好惨啊。
难道她注定了英年早逝吗。
做孤儿石柒，她活到了十八岁，没满十九岁就死了。
做公主石柒，她也从十五活到了十八，却是在过生日那天就死了。
如今，她是不是，连十八岁都活不到了。
想想悲剧的命运，本就绝望的石柒，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了。
喂到嘴里的似乎是蔬菜肉粥。
至于是什么蔬菜和肉，她还没那个心神，去品尝分辨出来。
到了晚间，石柒房里又来了一个人，脚步虚浮，时重时轻，伴随着重重的的喘息声。
他坐到了石柒床边，见石柒依旧朝里躺着，半点不为所动。
他便抓了石柒的手握住，咳嗽了几声，缓了会气道：“小柒，爹爹对不起你，你生爹爹的气也是应该。可是再生气，你也不应该动轻生之念，你若是也去了，爹爹一个人在这世间如何活下去。爹爹已经没了你娘，不能再没有了你。”
石柒对着这种粘腻的情感有些不适。
便没有说话。
打算让对方自讨没趣离开。
石柒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随时都会消散。
她转了转生硬的脑袋，后脑勺的痛感已经消失了，那飞奔而来的卡车是她的幻觉吗。
又或者，她只是睡着了，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眼前的女孩子是谁呢。
清秀可爱的眉眼，圆圆的脸庞，一头墨绿的齐耳短发。
上半身穿着白色露脐小背心，下半身穿着黑色短裤，手上带着许多杂乱的手链珠串。
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是我的梦吗，你是死神吗，我死了吗。”
南珠有点无语。
南珠脆软稚嫩的声音，起起伏伏，搓了搓手指道：“石柒，小世界人士，父母双亡，孤儿院成年，考入SH大学，十九岁时救下一九岁孩童，车祸而亡。”
石柒看着说话的女孩子。
她眼神纯澈，肤色白皙，身材娇小。
所以，她是已经死了吗，眼前的人是来领路的阴差。
她看起来好小啊，怎么成为阴差的呢，是不是跟自己一般英年早逝，在阴间表现好，就变成了阴间的公务员啊。
说到公务员，待遇应该不错吧，还有永恒的生命。
可惜她没想过做公务员。
她读书的时候，一直想，毕业了当一个高中老师。
这个年龄的学生，已经能沟通了，懂一些道理了，想要为自己的人生努力了，不像初中小学，除了叛逆就是无知。
不过，有点可惜啊，她已经死了。
努力了快十九年，眼看着，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她就能做一个高中老师了，如今去投了胎，又要懵懵懂懂重新开始了。
而且，这一世，她挺可惜的。
虽然过得不算差，可是这世界好多美好与不美好的人事，她都没有经历过呢。
希望下一世，能够多活几年，好歹大部分人经历过的，也让她经历一下。
应该会的吧，自己这一世也算是见义勇为，积了一个大大的功德啊。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带着些许期待的笑意：“你是要带我去投胎吗，我会见到孟婆吗，我一定要喝孟婆汤吗，可以不喝吗，孟婆汤是什么味道啊。”
对面的女孩子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石柒。
石柒也任由她看。
这个女孩子让她感到舒服轻松。
她的眼神像是历经了千年的星河，既璀璨，又沧桑，自然是很耐看，很吸引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阵重重的脚步声，石柒转头四顾，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书屋，楼梯口处走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孩子很俊秀，即使是短短的寸头，依然显得风雅温柔，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
女孩子也是一张可爱脸，只是眼睛又大又圆，眼神清透见底。
年龄大约跟自己差不多。
他们是干嘛的呢。
他们是跟自己一样的鬼魂呢，还是跟眼前姑娘一样的鬼差，来了要对自己做什么吗。
周围静静的，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没有，仿佛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空间。
南珠看到小玉和小绿来了之后，便走到一旁，窝进沙发里。
眼神半眯，面无表情，小小一团。
石柒看了看她，视线转到靠近自己的两人身上，他们想对自己做什么呢。
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很平静，没有死去的遗憾与悲痛，也没有对陌生坏境的担忧恐惧，更没有对未来的期待。大约是因为没有人为她难过，也没有人为她不舍，而她自己，也没有不舍难忘的人。只是有些可惜努力了那么久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
长相甜美的姑娘开了口：“石柒，你虽然死了，但是拥有重生的机会，你想要吗。”
石柒看着她，没说话，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重生，她还能回到自己的身体，继续读大学吗。
想想自己爱吃的，爱玩的，爱穿的。
自然是想要的。
“想要，你们要送我回原来的身体吗，我的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吧，那车子似乎从我身上碾过去了，我感觉，怕是已经碎了啊，是要给我修好，还是新换一个身体啊。如果是回去做个植物人，那我还是不要什么重生了，直接去投胎吧。”
“你那具身体自然已经完全不能用了，会给你找一具新的完好无损的身体，只是这具契合你灵魂的身体，并不在你原来的小世界了，而在一个微世界。”
石柒并不是个聪明的人，没有细究对方话里的小世界与微世界，只抓住了主要意思。
她可以在一个完好无损的新身体里活过来。
她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她的记忆，还能保留吗，跟投胎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直接送我去投胎呢。”
“这也算是投胎吧，只是多出几段记忆而已，总之对你来说，是很好的事，你若是愿意，我们马上就可以送你去过好日子。”
“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们给我说清楚点嘛。”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甚至有些迟钝……。”
石柒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就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了原地。
南珠的声音低缓下来，昏暗的光里，有一丝神秘感：“不用多说。”
“既然她已经愿意，便送她进去，看她的造化。”
古老的梵音术语从南珠的嘴里传出，复杂的动作言语挥动着空气，水晶球发出五彩的光芒。
小玉走到南珠身旁坐下道：“也是，这个魂魄有些笨，越说越不清楚。”
小绿走到南珠另一旁坐下道：“笨也不一定是坏事，只是，费这许多精力，就怕又是白干一场，不管是主世界的魂魄，还是小世界的魂魄，他们去了自动以他们为中心的微世界纳世界之后，大多都沉迷于其中，不愿出来。”
南珠看着空中的水晶球，沉默了半天，才道：“不过是无聊找点事做罢了。”
“关于我们的记忆已经抹掉了。”
“再给她一个奇迹。”
“魂魄资质太差，走不出那个世界的，但我瞧着她还顺眼，便多给她一次机会，反正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罢了。”
“何况，能有一个新的故事看，也是不错的。”
……
小玉有些兴奋道：“就是，这可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小绿也同意这个观点，虽然他认为戏看别人的生命不太好，可是真的挺有意思的。
……
石柒感觉到脖颈酸痛，她是被箭射中的，死在她便宜的父皇母后身旁。
都已经死了，为何此时会还能感觉到疼痛，难道她还没有死吗。
脑子一阵钝痛，仿佛所有的东西一起涌入她的大脑，如洪水奔涌。
又是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意识到自己第三次活了过来。
穿越不够，还要来重生，她不知道老天爷到底要干嘛。
她就那么躺在床上，将她短暂的两世走马灯似的看了一遍，直到天明。
这个名叫石柒的女孩子，大约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给她留了一副躯壳和赖以生存的记忆。
头顶是淡绿的帷幔，掖在两边，幔顶垂下细密的珍珠纱帘。两进的红木拔步床，床边设了可供一人躺的矮榻，此时有一个圆脸俏丽，乌发两髻，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睡在上面。这次占据的身体也是个运气很不错的小姑娘。
石柒知道，这就是她的贴身丫鬟采雪了，与她一同长大，虽是外面买进来的丫头，却很聪慧而稳重。比她这个小姐，只是少读了些闲书，少了个身份而已。
转了转头，石柒盯着床幔中央的香薰银球出神，虽已活了过来，可她，还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活下去，为何还要继续活下去。
脑海里有几段不相干的记忆。
穿越之前，她是孤儿石柒，SH大学文学院的一年级学生。
穿越之后，她是南安国的嫡长公主，备受宠爱。
重生之后，她是北宁国礼部尚书的幺女，备受宠爱。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许多的机会再生为人。
到底是上天厚爱她。
还是上天折磨她，给了她一个完美的世界，再夺走。
如今活过来，是想要如何呢，看她如何继续苟延残喘吗。
现在这个石柒，是北宁国现礼部尚书石和的小女儿，头上还有一母同胞的大哥石棠，二姐石莓，三哥石宸，四姐石茱，五哥石宜，六哥石字。因其母林氏生她时难产而亡，其父此后未纳一人，她便是赵家最小的孩子，备受宠爱。
新皇登基前，家里唯一未婚嫁的她，是京城里人们求取的热门对象之一。
新皇登基两三月后，便将是她十七岁的生日，这个时空里女孩子十七岁及笄成年。
然而她行及笈礼前半月，宫里的新帝便亲自下旨赐婚，将她赐给了掌印提督时迁。
婚期正是她的生辰，重阳节，阴历九月九。
本应该举行庆祝她长大成人的及笈礼的那一天。
这时迁明面上是个官至一品的青年才俊，又是皇上亲信，前途无量。
可是稍微有点权势地位的人都知道，这时迁是个阉人，是皇上安排在宫里掌握千机卫取代了上一任掌印提督的太监。
不知是皇帝从那个犄角旮旯见到的无根玉石，无家无室，无牵无挂。
成了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安全的一把剑，丝毫不会让皇上忌惮。
现如今，这样一个阉人，便是石柒未来的夫君了。
是一门三学士的礼部尚书石和的女婿了。
礼部尚书石和接了圣旨，立即便入宫面圣，大约是想要拒婚吧。
石家人不知道他和皇帝说了什么，只知道他挺着腰杆，梗着脖子，拿着圣旨进了宫；满头是血，双眼紧闭，横着被人抬回了赵府。
请了大夫，说是气血外散，怒气攻心，三五几日之内，恐怕都醒不过来。
这还没从圣旨缓过神的石柒，见了浑身是血的父亲，更是六神无依，又羞，又恐。
当晚支开了丫鬟，吊了房梁，幸而她二姐连夜回府，不放心她，才救回了她一命。
当然，石柒知道，原来的石柒其实已经自杀离世了。
否则，她一个孤魂野鬼，也不会附在了她身上。
石莓是怀着身孕的人，守了她半夜，见她醒来便去偏房睡了。
石柒正思索着石柒现在的处境，便听门外一声轻响，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传进耳里：“采霜，你去看厨房熬的汤药熬好了吗，再准备一点糖水樱桃，小柒向来是吃不得一点苦的。”
床榻旁的采雪也醒了，起身见石柒直直睁着眼，两眼无神的模样。
眼睛一红，低低哀叫了一声小姐，便朝门口的石莓走去。
“二小姐，小姐她醒了，可是那模样却吓人。恐怕还是要让白大夫再来看看。”
石莓微微蹙着眉头，听了采雪的话吩咐道：“你去叫人将白大夫从我爹那里叫过来，我先进去看看妹妹。”
“对了，采雪，小小姐昨晚意外受伤之事不可外传。”
“至于那几个救下小姐的奴仆，除了大管家的儿子撷笔外，别的都给我重赏了，外派到庄子上去，谁要是敢乱嚼舌根，便举家送到那边寒地区，世代充军。”
石柒从自动继承的记忆里知道，这个长了六七岁的二姐石莓，外柔内刚。
对弟弟妹妹照顾得细心妥当，正是所谓的长姐如母，人不错。
但是日夜相处长大的人，会不会看出来，她已经变了。
哪怕她已经出嫁十来年，可是因同在京里，一月里总有三五日都会回府看一看的。
石莓到了床边，见石柒呆呆的眼神，不知停在哪里。
细长的脖颈上，青红的淤痕，触目惊心。
不知想到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
眼眶才是一红道：“小柒，姐姐知道你难过，可你若去了，我们一家子怕是都要随你而去了。如今你马上就是及笈之人了，再不懂事，也该为父母兄长想一想啊。皇上赐婚，就算你是具尸体，也要送去时府的”
“此番死中求生，可要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再任性了。
石莓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因为一家人的宠溺，向来娇弱，天真任性。
遇到这般事情，有轻生的念头也是正常，只是这模样太怪了。
断气一刻钟还能再活过来吗。
若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又是谁呢，要说与父亲他们知道吗。
不管她是不是小柒，现在的形势都由不得她了，圣旨已出，如今的新皇杀鸡儆猴，他们家必须跟那太监结亲，才能消了皇上的心头之厌。只是，让一个读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十里红妆地嫁给一个阉人，放在哪个女孩的身上，都是受不了的。
何况，还是她们全家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妹妹。
她还愿意回来吗。
很快就能知道了。
石莓想，若是自己，这一辈子要委身一个阉人，给家族带来耻辱，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终究不能如此，妹妹还小，不懂这其中的牵扯。
她若是以死抗旨，只怕会惹得新皇大怒，满门抄斩都是有可能的。
可惜太晚了啊。
毕竟，新皇对父亲石和不满，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不然，也不会赐这样一桩婚事，来羞辱父亲。
在她看来，这门婚事，是必须要应下的。
父亲的以死抗争，都没让新皇改变主意，更不要说一个素未谋面无足轻重的小姑娘的死活了。
石柒转过头看着石莓，这个二姐，与记忆中的她容貌只三分像。
她更像父亲石和一些，俊眉厚唇。
记忆里，石柒自己的模样，几乎就是林氏做姑娘时候的模样。
乌发如瀑，眉目如画，琼鼻小嘴。
身姿细弱如柳，神态娇憨带媚，天然的风流可爱。
可真的算得上倾国倾城。
难怪其父石和半点不怨，她夺走了爱妻的性命，因为她仿佛就是自己爱妻生命的从头开始。
石莓这样说，一半是出自真心，一半也是为了自己吧。
古代女子，没有家族支撑，便如浮萍一般无所依仗。
所以石家一定不能倒。
此时的石柒还很迷茫倦怠，孤独寂寞与国破家亡，压在她的心魂之上。
相较而言，石莓所言，不过也是小事罢了。
这条命，这些人，与她有何关系。
因此，她只是淡淡的，懒懒散散地看了一眼石莓。
不知道自己行为与原身相差极大。
即使是死了一会也不该天翻地覆地改变啊。
石柒转过头，看着香薰银球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出嫁的，你不用担心。”
眼泪刚流出眼角，想了一大堆安慰与劝解，还没理顺说出口的石莓傻眼了。
没想到小柒这么快就想通了。
难道是经历过生死，不敢再尝试了，又或者是……。
她盯着石柒看了一会儿，正欲再说点什么，还没张开嘴，便见石柒闭眼翻身睡了，她也只好闭了嘴，起身站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道：“小柒，既然你想通了，二姐就不多说了，你好好休息。”
“……”
“待会儿白大夫再来给你看看。”
“我先去瞧瞧父亲，也不知父亲今日能不能醒过来。你大哥和三哥上朝还未归，四妹远嫁在外，四弟五弟还在学堂，家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兴许，爹爹还是应该找个身边人了，连你也要出门了。”
石柒懒懒的一直躺在床上，中途下了朝的石棠和石宸都来看她，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话，见她没有回应的意思，也只能锁眉叹气地离开了。
采雪来服侍她吃东西，她倒是不抗拒，因为这身子饿得她难受。
根本忽视不了。
大约是还在长身体的缘故诶。
长了二十多年，还是个高中生的模样，她好惨啊。
难道她注定了英年早逝吗。
做孤儿石柒，她活到了十八岁，没满十九岁就死了。
做公主石柒，她也从十五活到了十八，却是在过生日那天就死了。
如今，她是不是，连十八岁都活不到了。
想想悲剧的命运，本就绝望的石柒，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了。
喂到嘴里的似乎是蔬菜肉粥。
至于是什么蔬菜和肉，她还没那个心神，去品尝分辨出来。
到了晚间，石柒房里又来了一个人，脚步虚浮，时重时轻，伴随着重重的的喘息声。
他坐到了石柒床边，见石柒依旧朝里躺着，半点不为所动。
他便抓了石柒的手握住，咳嗽了几声，缓了会气道：“小柒，爹爹对不起你，你生爹爹的气也是应该。可是再生气，你也不应该动轻生之念，你若是也去了，爹爹一个人在这世间如何活下去。爹爹已经没了你娘，不能再没有了你。”
石柒对着这种粘腻的情感有些不适。
便没有说话。
打算让对方自讨没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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