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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烟火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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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张海盐漫长的人生里,他无数次梦见张海虾,有时他希望张海虾能像那个降头师说的那样,变成妖怪,这样他们还能再见,他坚信算张海虾变成妖怪,他也能认出他。有时他又希望张海虾投胎转世,下辈子不做张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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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轮上。大家都有了些醉意,聚在甲板上等烟花。张海客和胖子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气氛活跃的像开水一样,所有人都在笑,连张起灵都笑了。吴邪没喝酒,他头脑很清醒,所以他立马发现在场的人少了一个。

    甲板的另一头,没有灯光的地方,张海盐一个人靠在栏杆上发呆。夜晚的海风很大,把他的衬衫吹的扬起来,他整个人仿佛已经脱离了这里,眼神是说不清的空寂。“怎么了?”吴邪也靠在栏杆上,“海鲜吃多了肚子痛?”张海盐笑了一下,“没什么,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吴邪没言语,顺着张海盐的目光望去,海面很平静,冷冷的月光照着,甲板那头的笑声遥远的像从世界的另一边传来。广阔的天地间,一切都那样渺茫。“又想他了?”吴邪拉了把椅子坐下,“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我又不是族长。”张海盐平静地说,“我要尽可能活的长一些,把他记的久一点,世上认识他的只剩我一个了,我死了,他才是真的死了。”他阻止了吴邪递过来的烟,“今晚不抽。”吴邪默默的收回手,把烟放在一边。大洋深处传来低沉的涛声。

    张海盐目视远方:“他活着时,我没能保住他。他死了,我至少要记着他。”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张海盐轻声说:“这艘船让我想起南安号……”吴邪知道这时的张海盐需要一个倾听者,就像许多经历大风大浪的老人,想找人忏悔一下他们曲折的人生。“我是一个很随便的人,随便,草率,又轻敌。”张海盐道,“想到什么立马就做,不假思索,不顾后果。干娘早就说过我,可我天性如此,当时我又太小,心高气傲,不懂厉害,从不当回事。”他深吸一口气,“就是这种随便,让他成了残废,又害他失了性命。”“你有没有过,在满是瘟疫病人的礁石上,没有食物没有淡水的活下来,有没有过,在水中游三十公里上到船上杀人,再跳入海中离开,知不知道割开舌头下面的皮肉,放入刀片,是什么感觉?”海风吹乱了张海盐的头发,吴邪看不清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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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这么些事,就感觉自己不是普通人了,觉得自己真牛逼,以为命运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屁!没有过路菩萨,没有好运,臆想就是臆想,现实永远血淋淋的直接推到你眼前,让你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一个在命运面前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普通人。”“像我这种人,早该死过好几回了,可我还活着,所以,我活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心存感激。”

    “我有时候想,如果他腿是好的,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如果干娘驴我签卖身契时,他没跟着签,如果在盘花海礁我不那么冲动,再给那个副官补一刀,如果爆炸时我挡在他前面而不是他挡在我前面,如果他残废后我不管那个破案子,把他带回厦门,如果那时我不上南安号而是立刻去救他,如果我早点发现不对劲,如果我走之前,再回头看他一眼……”张海盐说不下去了。海风盖过了他的哽咽,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在船舱里,他抱着张海虾的尸体,无助的像个孩子。

    “你干娘没教过你,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吴邪叹了口气。“我知道。”张海盐的声音重又平静下来,“刚才失控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失控了。”

    “发泄一下也是好的。”吴邪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烟花要开始了。”走到灯火通明的另一头,胖子老远的喊:“咋地了,上厕所掉坑里了?”吴邪笑笑,“跟小张哥聊聊人生。”张海盐跟着吴邪后面走过来,在黑暗和灯光的交界处,他停下来,有一丝犹豫,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他感到一只手,轻轻的推了他一把。他被推进光明,回头望去,却空无一人。“虾仔……”他喃喃,“是你吗?你是让我往前走吗?”“嘭”的一声巨响,一朵烟花在夜空炸开,绚烂中,他看到了张海虾,就在甲板的一边,稳稳的站着,浅浅的笑着,背后漆黑的夜空映照着璀璨的烟火。张海盐伸出手,“嘭”的又一朵烟花,照的甲板亮如白昼,张海虾不见了,只留下一点星光。

    张海盐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他们在很深的溶洞里捉鲷,谁抓到谁就能和干娘睡一晚,有一天,张海虾竟然真的抓到了,张海盐羡慕的咬牙切齿,可临岸时,张海虾忽然把鱼塞到他怀里,“这东西对我没用,给你。”张海盐楞了一下,鱼没抓好,就给溜了。张海虾气的直跺脚,张海盐安慰他:“我下次抓到了就给你。”“我不要鱼。”张海虾没好气的说。“那你要什么?”张海盐很奇怪。“我要……”张海虾脱口而出,又立刻停住,“不跟你说了,你不明白的。”他朝张海盐笑了笑,不再说话。当时他确实不明白,等到他明白的那一天,已经太迟了。这一辈子,张海虾从未向他要过什么,只有他欠张海虾的,他欠他一条鱼。他还欠他一条命,欠他一个承诺,欠他一句对不起。又是一朵烟花炸开,“要是张海虾在就好了。”他想。他突然很想张海虾,想的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粘贴几段三叔原文

    一三年以后,南部档案馆。

    又近黄昏,张海虾坐在藤椅上,张海盐默默地给他洗脚,张海虾看着海的方向,有很多孩子在沙滩上奔跑。

    “你让我躺着就行了,何必每天把我搬来搬去的?”看张海盐洗得认真,他仍旧有些不好意思。

    “瘫痪的人,如果不翻动,是会长褥疮的。”“又不会疼。”张海虾默默道。

    “不管疼不疼,都是烂疮。”张海盐把洗脚水倒到楼下。

    二、张海虾就笑:“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升职回厦门了。”“别说了,卖身契是我害你签的,一起来,就一起回去。”张海盐靠到栏杆上,就看到海岸的后面,很远的地方,有好几处黑烟,不知道是哪里着火了,还是如何。“东街口那个降头师,给你算命怎么说?腿他能看好么?”“他说治不好,而且我快死了,并且死了都不会安生,会变成妖怪。”张海虾道,“不是死在腿上,是死在其他事情上。”

    张海盐就怒了:“**胡说八道,等下我把他家烧了,看他胡说。”

    三、说着他立即转身,捡起靠近他们的几个炸药捆,往船的深处丢去,留出了一块空间,然后抓起几个麻袋递给张海虾,“用这个挡一下,看造化了。”张海虾看了看麻袋,摇头,问道:“你想不想回厦门?”“想啊!”张海虾接过所有麻袋,把麻袋全部背到自己身上作为遮挡,然后把张海盐顶到角落里,张开双臂挡在他外面,“那就好。”“你干什么?”“张海盐,我不想回厦门,厦门我没什么牵挂。你替我回去。”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一下把张海虾压到了张海盐身上,张海盐的头似乎被猛击了一下,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他帮自己和张海虾烫好了军装,穿戴整齐,背着张海虾的尸体,和何剪西两个人下得船来,时隔多年,重新踏上了厦门的土地。

    “你看,你算错了,我们是一起回来的。”张海盐对张海虾说道。

    出了港口,一切都已经变化,马路上有汽车开过,马车黄包车林立,人的服装也和他走的时候很不一样。

    厦门的空气湿润干净,但没有马六甲炎热的阳光,整个人清爽自在。

    张海盐背着尸体,没有办法进入路边的小吃吃童年的小吃。”

    五张海虾的尸体默默的坐在董宅的客厅里,生命流淌,他已经和世界脱开关系,奔向轮回。张海琪擦着手上的颜料,来到了张海虾的面前,她摸着张海虾犹如沉睡的脸颊。蹲了下来。岁月啊,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送走自己的孩子。

    “回家了虾仔。”她轻声对张海虾说道。

    这个孩子,从小安静,听话,除了宠着张海盐,没有什么毛病,他总是看着张海琪的眼睛,在上课的时候,在睡觉的时候。他不会去抢夺自己的宠爱,只是在感知妈妈需要什么。

    床边的花从来没有枯萎过,她带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走失过,没有邻居告状,没有烧糊过饭。张海侠在的时候,一切犹如精确的钟表一样运转。

    张海侠害怕失去那种平静和幸福,所以他牢牢的守着。

    张海琪和张海侠额头对额头,孩子的额头冰凉,似北方的冬天,不似在厦门的夏天。

    她抱起张海侠,往后院走去,将其藏在了墓园之中。墓园之中有很多很多的墓碑。每一次都是告别。她无数次的以为自己习惯了。

    真的是无论活多久,都不喜欢这种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