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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垢去明存

    你可以一辈子不登山,但你心中一定要有座山。它使你总往高处爬,它使你总有个奋斗的方向,它使你任何一刻抬起头,都能看到自己的希望。

    “啪啪啪……”

    李成贵被一夜折腾掏空了虚弱的身体,好不容易睡着了,被敲门声惊醒,拖着疲累的身躯打开门。

    “这么早,你们想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成贵揉揉眼睛说道。

    “拜托,你开门能不能穿件衣服,看见我家大姐没有。”

    无双问道。

    “在床上睡觉,什么事?”

    李成贵赶紧跑到沙发上,拿衣服盖上。

    无双摇摇头,走到床边,看看林乐施,赶紧用被子给她盖上。

    “姓李的,你敢欺负我家大姐。”

    无双喊道。

    “拜托,她是我老婆,正常好不好。”

    李成贵喊道。

    苏珊慌里慌张跑进来,看看李成贵的样子一笑,走到床边,在林乐施的耳边说:

    “出事了,赶紧醒醒。”

    林乐施一下坐了起来,看看苏珊和无双问道:

    “出什么事了?”

    “钱小豪在发布会上说请白山四大家族进清水,接手光明峰项目。证实四大家族的人行程规划十点左右到达清水,我们该怎么办?”

    苏珊说道。

    林乐施一笑说:

    “你说如果郑好和陈果当着四大家族的面把钱小豪砍成废人,你说会是什么结果。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光明峰我林乐施不做问问谁敢接手!”

    “我立刻去安排,你在睡会,姐夫还真挺白的。”

    苏珊笑着离开房间。

    “无双,我回房睡吧!”

    林乐施看看李成贵的样子,笑着说道。

    无双连被子一把抱到轮椅上,推着轮椅就走了。李成贵无奈的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迷迷糊糊睡着了……

    做梦是怎么回事?

    人睡着了,大脑的思维没有停止工作,啊,还在继续活动。把你遇见过的事情,发生过的事情,到过的场景又重新再现了一遍,做梦!哎,不要把它和迷信联系起来,是错误的,有人说了,做梦梦见什么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说了,说梦见一一水,很好,这说明要发财。哦,水代表财。

    “新学期换了寝室,刚搬进寝室我们就开始抱怨了,也太不公平了吧,不就比他们晚点到学校,差别就这么大,这什么寝室嘛,房间又小又暗,卫生间还滴答滴答地直漏水。

    罗小开嚷道:“三楼明明还有房间,为什么让我们住这样的烂寝室?不把我们当人待啊!”

    “确实还空着一套房间,你们爱住自己住去!”管理员没好气地说。

    我们跑去一看,三零五果然还空着,一室一厅,卫生间滴水不漏,比原先的那寝室豪华多了。得,就住这了,二话没说我们就兴奋地把东西都搬了进去。管理员在一边说:“这可是你们自愿住的。”

    “是啊,是我们自愿住的,有什么问题吗?”我问他。

    “不知道,反正这间房这几年来都没人住。”管理员边说边走出了门。

    这有什么的,我们才不怕,同住的还有付明。三个大男子汉了,有什么好怕的,就是鬼来了也要把它给捉了。再说这世界上哪有鬼呢,都是道听途说。

    当天晚上,我们没聊一会便都入睡了,忙一整天,也确实很累。恍惚中,觉得被子被人往下拉,可是实在太困了,也没在意,随手向上拉了拉又朦胧睡去。过了会儿,被子又被拉下去了,我不禁恼火起来,他们搞什么呀,大冷天的不睡觉,来拉我被子。我使劲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头继续睡。没过片刻,被子又掉下去了。这下我忍不住了,霍地坐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他们两是谁这么无聊。

    借着窗外走廊的光线,寝室里一切可见,罗小开和付明好好地睡在床上,头裹得比我还紧密。我纳闷不已,明明有人拉我被子的呀?我四处看看见没有什么又忐忑不安地躺下身子,把被子重新盖好。正当要入睡时,被子又开始动了!当被子被拉到腹部时,我猛地坐了起来,边上还是什么也没有,他们两依旧躺在床上,被子也没再动了。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妈,真闹鬼了不成?

    我四处探望,总觉得还有什么别的不对头。对了,厅里的灯亮了,灯光自门窗的玻璃射了进来,有点绿毛毛的感觉。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坐起来的时候那灯是没开的。果然有人,顾不得冷,随便套上件衣服爬了起来。悄悄地打开卧室门,厅里的灯果然开着,却空无一人。我仔细检查了下门窗,门好好地反锁着,窗户也关得紧紧的,没有丝毫翻窗撬门的迹象。我心里嘀咕:不会吧,这么玄的事情让我遇上了?有点惊慌地关了灯爬上床准备再睡。可是还没脱下衣服,卫生间又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而不知什么时候,厅里的灯又亮起来了。

    我慢慢下床小小心心地打开门。厅里依然空无一人,卫生间也是空空的,地上撒满水迹,显然有人在这用了水。水迹一直延伸到睡房门口,进了房间便没有了。

    我心寒地回到房间,罗小开和付明睡得死死的,安静得只听见闹钟声的滴答声。我蓦然一惊,我们寝室根本没闹钟呀!怎么会有闹钟声?仔细去听,的确是闹钟声,好像是从厅里传来,又好像就在睡房里。这下我坐不住了,忙跳下床把罗小开和付明拉了起来,罗小开一脸睡意地说:“哪有什么闹钟声啊,你神经过敏了吧?”

    付明也说没听见,我再仔细一听,那该死的闹钟声又消失了。我解释说我刚才真的听到了,求你们别睡了,我一个人实在是没那个胆子醒着呀。付明说好吧,反正也快天亮了,罗小开翻了个身继续睡,我和付明就有搭没搭地聊到天亮。

    天一亮,我对小开和付明说:“看来这寝室真的古怪,怪不得没人住。”

    罗小开不屑地说:“堂堂大学生,不信科学却信鬼。”

    付明说:“这么好一个寝室,却没人住,确实有点奇怪。要不我们去问问原因吧。

    罗小开说:“要问你们去问,我才不想被人笑话迷信!”

    我们四处打听,后来终于在一位学哥那得知,原来在六年前,我们学校二栋三零五住着四个学生,可是一夜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个学生,其它三个都转学了。为了生源不受影响,学校一直极力封锁这个消息,所以到现在知道的人很少。而我们住的正是二栋三零五!

    在学哥的帮忙下,我们调出了那个消失学生的资料,电脑里还留有一张他打篮球的照片,很活力的一个男孩,左腿上有一块显眼的黑色梅花印。

    我和付明决定搬出三零五,罗小开却坚决不搬,还耻笑我们胆小鬼。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再说我还真想搞清楚那个学生消失的原因。于是二话不说,继续住了下来。

    晚上,我和付明说好都装睡,以探个究竟。罗小开满不在乎地抱头就睡,丝毫不把我们的担心当回事。可是也许是白天到处跑着打听三零五的事情太累了,一上床我就觉得好困,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当我醒来时,付明已经不在床上,厅里的灯亮在那,卫生间的水在哗哗响着,付明可能上卫生间去了。可是过了好久,水还在响着,付明也没回来,我心里觉得不对劲,爬起来到卫生间一看,水龙头开着,却不见付明。门和窗都好好地反锁着。我忙把罗小开喊起来一起寻找,翻遍了整个寝室,根本就没有付明!

    付明如蒸发般消失了!到了早上,我又一遍遍地查看寝室,门和窗是反锁的,他不可能出去了,但是他已经确确实实不在寝室里。唯一的解释是他在寝室里被什么东西吞噬了!我们商量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学校,罗小开说,先别说,再找找看,也许过两天他又出来了。

    付明消失的间接原因在我,如果我没有睡着也许就没这出事了,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揪出在这作怪的东西。我对罗小开说:“你搬别的寝室去住吧,我在这守着。”

    罗小开拍拍我的肩膀说:“我陪你!”我感激地点点头!

    第三天晚上,睡下不久,被子又开始被什么东西扯动了。我瞄了瞄罗小开,他一动不动,估计已经睡着了。我慢慢地坐起来,被子嘎然而止。厅里的灯又悄无声迹地亮了,我悄悄地爬下床,向厅里移动。刚到门口,卫生间传来了哗哗的水声。走到卫生间外面,小心地拉开门,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水在哗哗地流着。我走到水龙头跟前把水关掉,当我抬起头时,镜子里面多了一个人,是罗小开,他正死死地盯着我。

    我心里一惊:为什么他来到后面我却丝毫不觉?甚至连丁点脚步声也没有?我转过头去,却发现根本没罗小开?再看镜子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心里猛打一个寒战,忙探出头去看厅里,厅里空无一人,但是一行湿湿的脚印却一直延伸向房间。

    我心惊胆寒地回到睡房打开灯,就在我要摇醒罗小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床沿下的拖鞋是湿的。我憋着气小心翼翼地掀开他脚部的被子,一块淡淡的梅花状黑斑赫然出现在眼前,湿漉漉的显然刚被水淋过。我的心一下子窜上了喉咙,这时罗小开坐了起来看着我,我忙把被子盖上说:“你把被子揣了。”

    他哦了声,又说:“我去洗个脚,你要去吗?”

    我忙说不用了,急忙爬上床就躺下。罗小开下了床走向外面,我眯着眼睛看去,那块梅花印异常地显目。而他走出房间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当他走出房间后,我马上跳下床跟在他后面。我从门缝里偷偷往卫生间里面看,只见他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那块黑斑,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和刚才盯着我的表情一模一样!突然他转过身来对着我诡异一笑,我顿时觉得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忙小心地退回房间跳上床用被子包住头。良久之后,我的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往下扯,我半闭着眼睛去看罗小开的床铺,他正死死地盯着我,灯光把他的脸照得一片惨绿!我心寒地抓起枕头边的安眠药数也没数几颗就吞了下去。

    次日一早醒来,我急急地给罗小开家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罗小开自己,他说家里有事要过些日子再来学校。我一下子呆了,寝室里住的真的不是罗小开!

    下午,趁着上课时间,我叫了个水电工把三零五的灯和水龙头都拆掉。然后把一些必要的东西搬到另一栋住宿楼和同学挤着住。几天过去了,一切相安无事,罗小开见着我也不说什么。又过了几天,罗小开消失了,好几天的课都没有上。这时候付明却出现了,我难以置信地问他这几天哪去了,他说他病了,发烧,在家昏迷了一个星期。我卷起他的左脚裤腿,上面有一个淡淡的梅花形印记,和皮肤差不多颜色。

    我笑着说:“恭喜你捡回了一条小命。”

    他撇撇嘴:“你个乌鸦嘴,对了,我回家的前一个晚上你怎么老上洗手间洗脚啊?我喊你也不搭理!是梦游了吧?”我一惊,拉起裤腿一看,左脚上有一个和付明脚上一模一样的淡淡梅花印。

    三零五又没人住了,听二栋有人说,有一次一个学生深夜在走廊上接电话,听见里面传出了金属碰击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修水龙头,里面有一闪一灭的灯光。他从门缝中看里面,金属声没有了,只有闹钟的滴答声!几天后,三零六传出消息说,他们寝室的灯经常无故亮起来,还有卫生间的水龙头总是自己松了,常在半夜哗哗地流水。

    一天在学校的篮球场上打球,我惊诧地发现一个男生的左脚上有一块熟悉得令我触目惊心的黑色梅花印,面带诡异的笑容,和那晚上罗小开看我的表情一模一样。我慢慢地退出球场拔腿就跑,边跑边想,看来要换个学校读了!

    “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淡淡的药香中一白衣人温和说道。

    芙蓉殿内宫灯璀璨,人影喧哗。

    中秋佳节,皇帝在此设下私宴,一众妃嫔珠翠环绕扶着宫女的手袅袅婷婷前来,各怀心思款款落座。

    待我小心翼翼抬起脚走进殿门,妃嫔们也仅仅只是起身,膝盖微微一曲,不咸不淡道了声:“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敷衍了事,算是给我这个大羿王朝的端木皇后请过安了。

    我大度一笑,走到慕天涯身边落座,殷勤一笑:“臣妾给皇上请安。”

    慕天涯对我一向是惜字如金,淡淡点了点头,却对左下首第一张案几后的绯衣宫装女子道:“晴晴,朕特意吩咐御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待会可要多吃点。”

    晴妃笑容明艳:“多谢皇上。”

    立时便有人酸溜溜道:“皇上最宠晴妃了。”

    话题一打开,众妃便察言观色想尽奉承之词,大赞晴妃肌肤嫩滑,身段婀娜,性情柔顺,德容兼备,直恨不得将晴妃夸上天。

    不知谁嘴快说了一句:“要我说,皇后就该是晴妃姐姐这样,才叫人心服!”

    一言既出,忽然满座寂静,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清晰可闻。

    一道道嫉妒的目光或半遮半掩或光明正大地朝我扫来,我一概无视,举起筷子便伸向面前的一盘西湖醋鱼,一边吃一边又伸手去够一盘水晶蹄膀。

    我心知肚明,自从皇太后逼慕天涯立我为皇后之后,这些女人就从没服气过。

    眼角余光瞧见众妃花团锦簇,相互低声耳语几句,不时掩唇娇笑。

    断断续续的字句飞入我耳中,什么跛子啦,到底是武夫家的女儿啦,举止粗俗得很啦。

    言语放肆,显然没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而慕天涯也确实从未袒护过我,任由他的妃子们奚落我嘲笑我,从不开口阻止。有了皇帝的纵容和默认,她们又何须将我这个名不符实的皇后放在眼里?

    也许吃的太猛,忽然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口,我“咳咳”两声,伸手抓住慕天涯的手:“皇上,臣妾……被鱼刺卡住了……咳咳……”

    慕天涯的目光落在我尚未擦试的手上,皱了皱眉,嫌弃地抽回自己的手,在精致的龙袍上擦了擦:“皇后自重。”

    卡着的鱼刺又痛又难受,他别过脸不看我,我也不知哪来的执念,死拽着慕天涯不放:“皇上,我好痛,快帮我把鱼刺拔出来。咳咳。”

    “混账,朕是天子,你居然叫朕给你拔鱼刺?”慕天涯喝道,众妃窃笑。

    慕天涯甩袖要挣脱我,我不肯,不依不饶拽紧了手中那片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对方起身想要离座,我一急之下扯了他一把,不料他踩中我的裙子,没掌握好力道,居然整个人朝我倒了过来。

    “哎、哎、哎……”我吓得想躲,裙子却被对方踩住,我这边一动,“刺啦”一声布帛撕裂。

    男子坚实的胸膛压在我的身上,我第一次靠慕天涯这样近,几乎可以看清楚他因为惊怒而颤抖的睫毛。

    众妃惊呼,眼睁睁看着慕天涯把我压倒在地上。

    同一时刻——

    “狗皇帝拿命来!”一声怒喝,剑光暴涨,几个黑衣人身手敏捷,飞檐走壁掠进芙蓉殿,打破了我和皇上感人的帝后相拥。慕天涯翻身跃起,躲过了刺客的攻击。

    刀剑无眼,宫女们,妃嫔们尖叫着纷纷躲避。太监们口中喊着“保护皇上”,却也不敢上前,只一味闪避。

    慕天涯左支右绌苦苦抵挡,无奈对方人多,来的似乎又是一等一的高手,芙蓉殿外的几个侍卫偏偏不知道为何动静全无。

    我在护着妃子们后退的时候,陡然望见一黑衣人的长剑就要刺中慕天涯,来不及思考就抄起案上的杯盘,双手齐扬,一杯梨花酿,一盘芙蓉鸡,一碗雪蛤汤……纷纷朝那刺客招呼过去。

    趁着那人挥剑抵挡的空隙,我朝慕天涯冲过去:“皇上,我来保护你!”

    脚下一滑,不知踩中什么滑腻之物,我整个人朝慕天涯迎面扑去。

    慕天涯大力推了我一下:“碍手碍脚,让开!”

    我站不稳跌到地上,摔得灰头土脸。

    剑光利如闪电,朝我迅疾劈来。

    头一歪,梳得齐整的朝凤髻便被一剑劈散,乱如鸡窝,我金钗落地披头散发,满面惊慌仪态全无。

    迎面一脚,我被缺德的黑衣人踢得飞出去,撞上一根盘龙柱,然后四肢朝下摔在地上。

    混蛋,打人不打脸的江湖规矩你们不懂吗?

    “咳”了一声,张口吐出一根鱼刺。

    我愣了愣,顿觉神清气爽,连脸上被踢的鞋印也顾不上,爬起再战,却见黑衣人手中长剑朝一抹绯红身影的女子刺去。

    “晴晴!”

    慕天涯关心则乱,就在禁卫军赶过来的一瞬,居然失手被擒。

    芙蓉殿被围得密不透风,刺客眼瞅着插翅难逃,愈发将手中王牌抓得死紧,勒令持刀的禁卫军退后,否则便要将皇上一剑毙命。

    双方你进我退,再进再退,一步步退到了芙蓉殿外。

    剑刃在慕天涯的脖子上划出细小的一道伤口,血丝慢慢渗出。胆小的妃嫔吓得掩面啜泣。

    “放了皇上。”我大急,“本宫做你的人质。”

    还以为我的条件多么有诱惑力,谁知被对方断然拒绝。

    那刺客不仅生的贼眉鼠眼讨人厌,口气也刻薄得紧,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谁人不知,端木皇后不得圣心,又是个跛子。我又不傻,拿你做人质,只怕还没走到宫门口,就已经被皇上下令五马分尸了。”

    这话说得颇有内涵,我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琢磨出他话中深意,不由面红耳赤道:“本宫是皇后,有玉印金册为凭,你怕什么?”

    对方冷笑一声不买账。

    慕天涯被人用剑抵着却纹丝不乱,目光深邃看我一眼,往日那双对着我只会露出嫌恶的漂亮瞳仁,此刻却如幽深的潭水,让人有些看不分明。

    一滴血沿着剑刃滑落,月色下绽出妖冶的红,我猛然惊醒,目光焦灼地看向慕天涯。

    对方垂下眼眸避开我的视线,对着刺客沉声道:“你们是豫王部下?”

    刺客一愣,随即回道:“是又如何?”

    豫王多年镇守西疆,麾下勇士众多,在西疆极得民心。慕天涯少年称帝,以雷霆之势大力铲除昔日与摄政王一党的诸多藩王,并逐步收回藩王手中兵权,对这些藩王后人也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豫王三年前以莫须有的谋逆罪伏诛,其追随多年的部下忠心耿耿,为豫王不服,遂仗着身手高明,闯进皇宫刺杀慕天涯。

    “良禽择木而栖,为一个死去的人卖命值得吗?”慕天涯面容笃定,“就算此刻杀了朕,你们能逃出去吗?”

    “诸位赤胆忠心,有勇有谋,何不为朝廷效力?”

    “朕一言九鼎,你们好好想想,是得个虚名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还是谋个官职今后荣华富贵一生?”

    许是慕天涯口才太好,又或者刺客太天真,长剑刚一离开慕天涯的脖子,芙蓉殿外朱红色宫墙上埋伏已久的弓箭手便万箭齐发,将一众刺客射成了刺猬。

    “狗皇帝,你言而无信……卑鄙……”

    真真是死不瞑目。

    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慕天涯的话,我就从来不信。

    “皇上恕罪,微臣救驾来迟!”芙蓉殿外的空地上乌压压跪了一地手持长刀弓箭的禁卫军。

    “把这些尸体拖下去,挂到城门口示众三日,以儆效尤!”慕天涯冷冷下令,对着晴妃却是极温柔的语气:“晴晴,没伤着吧?”

    晴妃素白的小脸上还带着几滴泪珠,展颜一笑,小鸟依人般投入慕天涯怀里,娇怯道:“皇上,臣妾好怕……”

    “嗷嗷嗷,痛死我了!”我坐在地上大声呼痛,脚边躺着一支禁卫军专用的赤翎羽箭,要不是我躲得快,差点就被这支来历不明的暗箭射穿脚底板。

    我不服气地喊了声:“皇上,臣妾也好怕。”

    慕天涯嘴角抽了抽,脸色一黑,想不搭理我吧,又觉不妥。

    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做得太过明显,慕天涯走过来假意虚扶我一把:“皇后,刺客没伤着你吧?”

    没伤着?简直伤透了。我全身骨头都痛得似要断裂,在场宫女太监但凡长了眼睛的,想必都能看见他们的皇后此刻鼻青脸肿,双眼青紫得好似熊猫眼,嘴唇肿胀得犹如一截香肠。本就称不上美丽的一张脸上更是沾了几滴鲜血,甚是难看。

    我都这样了,慕天涯硬是装做没看见。

    尽量摆出自认为得体优雅的表情,我把手伸向慕天涯:“臣妾无碍。”

    “既然无碍,便早些回寝宫歇息吧。”慕天涯携着晴妃转身离去,身后宫女太监提着琉璃宫灯一路尾随。

    偌大的芙蓉殿顷刻间人去殿空,只余凉夜冷风,檐上冷月。我怔怔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几个禁卫军抬着刺客的尸体从我面前经过,暗红的血淅淅沥沥似小雨一般滴了一路。

    忽然一具死尸身形暴起,面目凶狠扑到我面前怒喝道:“端木泠,你贪恋荣华,认贼作父,你如何对得起端木老将军!如何对得起云城惨死的百姓!”

    我又惊又骇,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只见禁卫军发一声喊,乱刀齐下,那刺客终是咽气。尸体被拖了下去,身子底下的血迹一路蜿蜒。

    我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想不明白那刺客的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他临死前看我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悲悯和愤恨。

    宫里的人最是势力,瞧天子眼色行事,揣测圣意攀高踩低是他们一贯的拿手本事。

    我这皇后,当得实在窝囊。派贴身宫女喜鹊去请太医,谁知她空手而回,说是晴妃有孕,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请去了锦晴宫。

    无奈之下我只好煮了鸡蛋敷脸,带着一身疼痛爬上了床。睡到半夜赫然发现床前坐着一人,黑暗中看不分明来人的脸,只见淡淡月色下那人伸出一只手,正要朝我的脸伸过来。

    一定是刺客!我脑中灵光一闪,一掌就向来人面门击去,趁那人闪避之时,我翻身坐起,朝门外大喊:“抓刺客!抓刺客!”

    回应我的只有喜鹊规律的打呼声:“呼噜噜……呼噜噜……”

    看来求人不如求己,我一咬牙上去就一顿拳打脚踢,来人被我攻了个手忙脚乱,一个小擒拿手扭住了我的胳膊。我大急,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一头撞倒了对方,两人倒在地上滚作一团,我无比悍勇地咬住了对方的耳朵。

    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来人也奇怪得很,耳朵被我咬了,按理疼得该喊出声来了吧,可对方硬是不吭一声。

    随着两人的动作,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沁入我鼻中,我稍一出神,便被对方一个用力压到了身下,一个吻毫无预兆地落下,堵得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用牙齿一咬,对方“咝”了一声放开我,捂着唇沉声道:“端木泠,你叫得这么大声,是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吗?”

    来人竟然是慕天涯。

    我这边厢才一愣,那边厢喜鹊的女高音就飙了起来,“哐啷”一声蹦进门,袖子几乎挽到胳肢窝,举着一根鸡毛掸满脸大义凛然:“皇后娘娘,刺客在哪?敢来凤栖宫行刺,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大胆奴婢,你要剥谁的皮?”门外的月光洒进殿内,恰到好处照出了室内情形。

    所以说,狠话不要放得太早,至少也要确定对方的斤两不是?喜鹊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一会儿呆若木鸡,一会儿大惊失色,一会儿视死如归,一会儿后悔莫及,最后“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解释自己是因为护主心切,才错把皇上当成了刺客,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若是说了什么冒犯皇上的话,还请皇上恕罪。

    喜鹊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目光来回在我和慕天涯身上巡视,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顺着喜鹊的目光我低头一看,脸上一热,只见自己衣裳凌乱,被慕天涯压在身下,而对方也是神色古怪。

    “还看?”慕天涯喝道,“出去!”

    喜鹊回过神来,连忙掩上门退了出去。慕天涯扶起我,替我拢好衣裳,将一瓶膏药往我手中一塞,别过脸不自然道:“朕是来给你送药的。”

    说罢身形一动,低头捂着唇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有关帝后私会的流言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帝后私会,这不可能啊?皇上要去见皇后,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啊?”

    “你懂什么?人家玩的就是情调,玩的就是心跳。”

    “听伺候皇上的小德子说,皇上的嘴唇和耳朵受伤了呢,好像是被人咬的。”

    “哎呀,这就是闺房之乐啊,真是羡慕死人了。”

    “原来皇上和皇后是这么恩爱。以前皇后不受宠的传言都是假的吧?”

    流言传来传去,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我被叫去训诫了一顿,太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你们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我连声称是,从太后宫中出来,遇见同样被太后喊来训话的慕天涯。

    “皇上,你说这是谁造的谣啊?被本宫揪到,看本宫怎么掌她的嘴!”慕天涯居然会吻我,还半夜偷偷过来送我紫金活络丹,我心里快活得要飞,面上却口是心非道。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宫里的那个女高音八哥吗?”慕天涯没好气道,一甩衣袖去面见太后了。

    “皇上,人家不是八哥,是喜鹊。”我朝着男子颀长的背影欢快地喊道。

    晴妃有孕的消息传出后,宫里上下喜气洋洋,锦晴宫更是宾客盈门,今儿个贵人来访,一叙姐妹深情,明儿个妃子登门,相伴品茶赏花。

    民间有句老话说,胎儿都是很小气的。这才没几日,锦晴宫便传出晴妃滑胎的消息。比这个坏消息更坏的一个消息是,伺候晴妃的一个宫女口口声声说是前些天皇后差人送去一盒血燕给娘娘补身。

    “娘娘吃了一碗血燕,不久腹痛如绞,下身血流如注,还没等太医赶来诊治就滑胎了。而太医验过那盒血燕,说是里面被混入了易使人滑胎的药物。”

    晴妃有孕后各个宫室的妃嫔都争相送礼,药膳补品绫罗绸缎送了不少。我确实也随大流送了一盒血燕,可那血燕中为何会被混入易使人滑胎的药物,我也不得而知。

    眼下满朝大臣都纷纷上书,指责我身为皇后却心肠狠毒,嫉妒成性,谋害皇嗣,难以母仪天下。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谋害皇嗣,兹事体大,不诛皇后,难以服众。”以晴妃娘家人为首的一干大臣言之凿凿。

    狠啊,真是太狠了。闹了半天不是废后,而是要借谋害皇嗣之罪将我诛杀。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我在宫中势单力薄,无人为我说话,唯一支持我的太后这回面对皇嗣问题,也缄默不语。

    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谁料一向厌恶我的慕天涯却力排众议,说是皇后心思单纯,他不觉得我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滑胎之事必定另有蹊跷。慕天涯命我即日出宫前去昊天寺为晴妃抄佛经祈福。

    我跪地叩谢皇帝不杀之恩,简单收拾一番坐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颠簸得我头昏脑胀,不知为何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自己也许更适合骑马,脑海中浮现戎装少女骑马飞驰的一幕。正想着这少女是何人时,张口一吐,“哇”的一声,金玉装饰的华美马车内被我吐得一地狼藉。随行的队伍不得不停在原地休息片刻,等待我更衣漱口,如此走走停停,磨蹭了大半天才走到昊宇山山脚下,弃车而行,行至半山腰,天生异象。

    时值深秋,忽有雷声自天际轰隆隆传来,继而天昏地暗,大雨滂沱,山中悬挂的瀑布更是白练似的轰隆冲下。

    耳边只听嘈杂的雨声,眼前尽是滂沱的雨水,众人忙着找地方避雨,可这半山腰又哪里有地方可避?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眼瞅着上山艰难,下山险阻,竟然硬生生被阻在了原地,进退不得。石阶一旁的树林里忽然有异动传来,一群黑衣人在一片刀光剑影里冲出来,凶悍无比见人就砍,血色混着雨水四处飞溅,耳中到处是乱糟糟的尖叫声:

    “保护皇后!”

    “来者何人?”

    “不知道行刺皇室是诛九族大罪吗?”

    我右脚有旧疾,行动不便,闪避之时脚下一滑便往山涧摔去。一人自雨中急速掠来,身形飞快,手中长剑霸道无比,所过之处带出一片血雨纷飞。

    “抓紧我!”被雨水浸湿的眉眼比往日更漆黑,如墨玉一般宝光流转,慕天涯神情惶急,半跪在石阶边上试图将我悬空在外的身子提上来。

    身后的黑衣人却瞧出了便宜,默契一致将手中刀剑朝慕天涯毫无防备的背后招呼过来。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随行而来的侍卫忠勇护驾。

    不,我不能让慕天涯受伤!来不及去想慕天涯为何会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这里,我仰面朝上面俯视我的男子凄凉一笑,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

    慕天涯,我是多么喜欢你,喜欢到宁可用自己的命来换你一世平安。如果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你有后宫三千佳丽,我却只有你一个。

    唯一一个我爱过的男子。

    “端木泠!”慕天涯不可置信地大声喊我的名字,眼睁睁看着我落下山涧被瀑布冲入了寒潭深处。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我在碧绿的水中浮浮沉沉,尘封的记忆如水草般纠缠上来,勒得我呼吸几乎停滞。

    身上时冷时热,一会儿如烈焰焚身,一会儿如寒冰倾覆。

    梦里火光冲天,少女一身戎装与父兄拼杀在沙场上。

    狼烟滚滚,喊杀震天。云城一战,血流千里。端木家三代为将,驻守边关忠心守卫着皇帝的万里江山,数次打退对中原富饶虎视眈眈的蛮夷骑兵。

    这一次的战役却比以往都要惨烈,蛮夷几乎出动了全部的兵力攻打云城,只要破了云城,蛮夷铁骑便可一路往南直逼帝都。

    端木一家精忠报国,报必死之心,云城一战死守不降,端木老将军八百里加急连递文书给朝廷,请求皇帝调兵支援,却迟迟等不来皇帝的援兵。

    到最后满城百姓不得不吃树皮啃野草,更有甚者烹煮死去的亲人遗体果腹。整座云城子不子女不女,父不父母不母,所有人都被饥饿逼红了眼。往日富饶繁华的云城变作修罗地狱。

    直到城破,皇帝的援兵也不曾前来。蛮夷深恨不少族人死在端木军队手下,包围将军府后,将端木家一百二十多条人命尽数斩于刀下。

    端木老将军的小女儿不甘心糊里糊涂地死去,眼见父兄姐妹受尽凌辱被斩断头颅死在面前,血性一起杀出血路骑上快马逃了出来,她要活着去帝都问一问那昏君,心里仿佛有一只狰狞的猛兽在怒吼,一遍遍,一遍遍,声嘶力竭:

    “皇上为什么不派援兵!”

    “皇上为什么不派援兵!!”

    “皇上为什么不派援兵!!!”

    一路被蛮夷追得逼上了悬崖,持剑战至力竭。昔日骄傲的将门之女被挑断手筋脚筋,废去一身武功,不甘再受凌辱,拼尽全力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落入碧水深渊。

    少女在碧绿的水中浮浮沉沉,柔韧的水草一缕缕纠缠上来,勒得她呼吸几乎停滞。

    再次醒来,却是在一间小小的竹屋里。

    “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淡淡的药香中一白衣人温和说道。

    白衣人是云游四方的神医,他将少女从鬼门关救了回来,甚至在少女手筋脚筋都被挑断的情况下,也能施以针灸使少女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

    只是从此一身武功尽废,落入碧水中受了寒毒发了次高烧,醒来后记忆全失,前尘尽忘,又摔断了腿,落下了终身残疾。

    少女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只记得自己要去帝都找皇帝,至于为什么要去找皇帝,少女自己也弄不清楚。

    拜别神医,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帝都,终于见到了那传说中少年称帝雄才伟略的年轻皇帝慕天涯。

    冥冥中不经意的一眼,少女竟然喜欢上了这个俊伟不凡的皇帝,她崇拜他敬爱他喜欢他,为了靠近他为了让他喜欢自己,少女做了很多可笑的不顾自己尊严的事。

    那少女是谁呢?我又是谁呢?是谁临死前朝我当头棒喝,说我贪恋荣华,认贼作父,说我如何对得起端木老将军,如何对得起云城惨死的百姓。

    端木泠,这世上还能有谁比你更蠢?蠢到不顾家族一百二十多条人命,不顾自己父兄含冤战死,不顾云城死得不明不白的一城百姓,蠢到和自己的仇人纠缠不清,蠢到爱上和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十多年前先皇驾崩,剩下九岁的幼子和柔弱的皇后,孤儿寡母如履薄冰,事事要看摄政王脸色行事。

    朝廷上前有摄政王干政,后有四大藩王在封地拥兵自重虎视眈眈。

    慕天涯少年隐忍,十五岁设计于帝都西郊围场射杀摄政王,十八岁亲政以雷霆之势铲除几位藩王,收回了藩王手中兵权。

    慕天涯年幼时的经历使得他太害怕失去权势,太害怕自己的江山被人觊觎。端木家三代为将,忠心耿耿,在边关很得民心,端木老将军多年军旅生涯,麾下忠心的将士门生几乎遍布中原各地。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皇帝不得不忌讳,不得不提防。为一己私心,慕天涯身为一国之君,宁可失去一座城池,罔顾一城百姓生死,也要借蛮夷之刀灭端木满门。

    我睁开眼,泪水横流过鬓边,落入发中。

    鹅黄帷帐,雕花窗棂,紫檀桌椅,云母屏风。眼前是凤栖宫内熟悉的摆设,耳边是喜鹊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

    “娘娘,你已经昏迷十多天了。”

    喜鹊说,当时我落入山涧,被瀑布冲到了寒潭深处,那时雨势大得吓人,皇上执意要下山绕着昊宇山寻我,众侍卫跪了一地说皇后娘娘如此情形,肯定是活不成了,请皇上节哀,保重龙体。

    皇上执意不肯,冒着大雨亲自率领着人,寻了一天一夜,这才在山脚背阴处的一块石壁上找到昏迷不醒的我。

    我被瀑布冲到寒潭深处,又被急速涨高的潭水推送到了那块石壁上,被救回宫中时已是高烧不退奄奄一息。

    喜鹊说,皇上回宫时脸色苍白,神情紧张,还差点被宫门口的门槛绊倒,一听御医说我情况不容乐观,皇上连宫中最珍贵的西域贡品雪莲都拿了出来入药,每日下朝便来探视我,珍稀药材人力财力用了不少,这才将我从鬼门关救回一命。

    “奴婢今日才知,皇上对娘娘真是用情至深。”

    是吗?我心中冷笑,应该是用心至深吧?中秋宴那晚,朝我射来的暗箭,是禁卫军专用的赤翎羽箭。禁卫军是什么人?又是何等箭术?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谁能命令得了他们?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箭术,又怎么可能把箭射偏目标?

    晴妃滑胎,慕天涯命我出宫去昊天寺为晴妃祈福,不过是他找的一个借口。我在宫中,凭我如何不济,也是一国皇后,谁又能明目张胆来害我性命?只有我出宫,对方才有机会成功刺杀我。

    慕天涯,我一往情深换来你萧萧杀意,我一片赤诚换来你冷心冷面,我端木家世代精忠报国,换来的只是你的猜忌打压,借刀杀人。

    你千方百计苦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如今又何必做出一幅情深意重的假样子来?做给谁看呢?

    我披衣走出寝宫,一步步登上了城楼。极目远眺,暮色四合,恢宏的宫殿群在夕阳下如染血的江山。

    “风这么大,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慕天涯锦衣白袍,玉色腰带,大概是光线的原因,俊朗的眉眼在暮色里显得温柔多情。他一步步走上城楼,衣袂迎风翻舞,长身玉立站在我面前,眼里似有异样的神采,“喜鹊跟我说,你醒了,我便过来瞧瞧。”

    “皇上,我爱错了一个人。”我微微一笑,“如果一个人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你说她该不该死?”

    慕天涯神色一凛:“你想起什么了?”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当日我逃出云城来到帝都,记忆全失武功尽废,太后看我已是废人一个,毫无威胁,遂逼迫慕天涯立我为后。

    端木家的孤女若被立为皇后,一则可以笼络民心,毕竟云城一战端木满门为国捐躯赢得了天下万千子民的赞颂敬仰;二为防止外戚干政,慕天涯娶我这个孤女只有利没有弊,既能防止外戚干政,又能安抚端木老将军昔日遍布中原各地的将士门生。

    我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嫁给了慕天涯为后。

    爱而不得是一种痛,爱却失去是痛上加痛,明明很爱很爱这个人,却不能爱不能想,说不出口,哭不出声,是痛不欲生是痛彻心扉。

    我爱上了杀父仇人,我嫁给了他做了他的皇后,我对不起端木家一百二十多个死不瞑目的亡灵。

    所以我情愿一死,以保我端木将门最后的一点尊严。

    慕天涯,来世愿你不是君王,我不是将门之女,我们萍水相逢一见钟情,做这尘世间最平常的一对夫妻,没有仇恨没有算计,白首一生恩爱到老。

    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时,衣袍翻飞如一只破碎的蝶,耳边风声呼啸,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有人纵身跃下,有人眉目仓惶,有人半空中托住我的腰带着我连续几个旋身,稳稳落到地面。

    尘埃落定有惊无险,慕天涯松了一口气,放开我,面上甚至浮起笑意,却在看到我心口的一把匕首时笑容乍然冻结。

    血一滴滴顺着衣襟滚落到地上,男子眼眸中一片浑沌,随即清明,抓着我的肩哑声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

    这乖张无常的命运,这拼劲全力也抓不住的爱情。

    我苦笑一声,身体渐渐冷下来,世界变成一片黑暗,我在男子的怀里沉沉睡去,再也不曾醒来。

    很多年过去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早已没有了端木皇后,也没有了昔日得宠的晴妃。

    据说是皇后宫里的一名宫女面呈太后,为主喊冤。于是在太后的彻查下,查出晴妃私自落胎嫁祸皇后,太后大怒,不顾皇帝的一再求情,以谋害皇嗣之罪将晴妃处死。

    最是无情帝王家。

    又到了三年一度的选秀之期,凤栖宫住进了新的女主人,是一名官职低微的武将千金。容貌平凡,粗枝大叶,会粗浅武艺,爱吃水晶蹄膀。此等姿色修养搁在一群姿容出众才学横溢的秀女中,那是毫无胜算可言。

    可他偏偏就一眼相中了,封为妃子宠爱得紧,没过多久就立为皇后,住进了凤栖宫。

    他少年称帝,运筹帷幄谋算人心滴水不漏。他是君王,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掌控着朝堂上的局势,他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掌心,算准了一切,却独独算不准自己的心,掌控不了自己的情。

    他爱她吗?若爱,那是谁暗中命令禁卫军找机会放暗箭射杀她,是谁在明知有人陷害她时还令她出宫去昊天寺,给了对方袭击她的机会?

    他不爱她吗?若不爱,那是谁深夜偷偷潜入她的寝宫给她送药,是谁在一手将她推入险境时又后悔万分,不顾泼天大雨匆匆赶来只为救她一命?

    晴妃多次在他面前哭闹,吵着要他封自己为皇后,说跛子也能当皇后未免荒唐,说皇上再宠她,位份进得再高,也不过是皇贵妃,有端木泠在,她永远当不成皇后。

    他迟迟没有答应晴妃的要求。他再宠她,也只当对方是只乖顺的小猫小狗,只要不越过他的底线,他可以给她无尽的宠爱和荣光。

    谁会料到晴妃竟然下药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孤注一掷,只为除掉端木泠,以便自己登上后位。

    煽动娘家人为自己在朝堂上造势,满朝大臣上书给他施加压力,逼迫他下旨诛杀皇后。

    他生平最恨两件事,一件是外戚干政,一件是大权旁落。晴妃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索性将计就计,利用皇后出宫引出晴妃背后的势力。

    一箭双雕,多么完美,他借皇后昊天寺遇刺的案子查下去,将晴妃娘家人在朝廷的外戚势力连根拔起,大刀阔斧清理得一干二净。

    民间都说君王暴戾,诛杀功臣,猜忌良将,亲小人远贤臣。他不在乎,这世上除了这染血的万里江山,还有什么是他在乎的呢?

    又是一年中秋节,他举杯独酌,饮下一杯又一杯烈酒,对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容颜道:“朕有那么多妃嫔,可没有谁能像你这样,全心全意为朕着想,甚至不惜拿自己做人质为朕觅一线生机。”

    新皇后不明所以,望着男子英俊的眉目怯怯的笑,柔柔的劝:“皇上少喝点,酒喝多了伤身。”

    宫中木屑花香涌进窗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突然站在山顶上,一脚踩空,掉下万丈深渊,看到山谷一群红眼睛的动物正在看着自己,没错那是狼,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青面獠牙的看着自己,等着饕餮盛宴……

    一个寒颤把我惊醒,连忙把自己重新塞进被窝里。明明已是九月天,为何用双手,在手臂上来回摩擦了半天,也没有把温度提上来?手臂的鸡皮疙瘩,猛然出现惊醒前的梦境,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冉冉升起。

    “啪啪啪……”敲门声再次惊醒了正在做梦的李成贵,靠在沙发上心说又做噩梦了,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会聪明了,穿好衣服,打开门

    “大姐,这么早?”

    “不早了,都快十点了,是你最晚干通宵还没起。”

    林乐瑶笑着说道。

    “都知道了?”

    “行了,问你一件事,回想一下乐施和你做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姐,你什么意思?”

    李成贵爪爪头问道。

    “我以前见过一个坐轮椅的女孩,五年左右,双腿肌肉萎缩,两个腿就是皮包骨头。可是我看乐施的腿和我的没有区别,你想想?”

    林乐瑶问道。

    “您一说我想起来了,她还骑在我身上,不对她站起来过,我太累了,差点忘记了。什么情况?”

    李成贵激动的说道。

    “行了,你知道就行了,她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行了赶紧洗漱一下,去吃早点,看你样子昨晚被她掏空了,说到底还是虚啊!”

    说着开门离开,留下一脸沮丧的李成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