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全无是类
李成贵看看林乐施陪着笑说道：
“睡不着啊？我给你讲个故事，我刚看到的。
相思恨，彼岸花开
八百里黄泉黄沙漫天，奈何古
桥之下，一川汹涌翻滚的浑水横穿
黄沙而过，不知流向了哪里。
无边无际的阴沉暗黄之中，一
个模样大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正
蹲在奈何桥边，低头看着那水中密
密麻麻、宛如游鱼一般的影子，不
知在想些什么。
近日黄泉不大太平，送完今日
的最后一批亡魂之后，孟婆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可没想到这会儿竟然
又来了一个小姑娘。
我坐在奈何桥的石栏上，百无
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一支红花，时
而会抬起头看那女孩一眼。
确认一下她是否还在原地，或
者有没有被水底下那些东西给拖
走?
我让她在这里等着孟婆回来再
过桥，也没跟她过多解释什么，这
会儿已经过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我看这女孩穿着不凡，便猜想她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不幸夭折的
千金小姐。
其实，说实话，原本我对这个
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好感，反倒还有
些讨厌。
因我知道，像她这样的千金小
姐，一般脾气都很臭，我生怕她等
得不耐烦了，耍大小姐脾气，到时
又要惹一堆麻烦出来。
可事实证明，我猜错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姑娘只
是静静地蹲着，不吵不闹，也不
动，就好像她只是长在忘川边上的
一株灵草而已。
或许是待得太过无聊了吧，我
见这小姑娘模样如此乖巧，心中竟
然不由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
“下面的东西好看吗?”
我干净利索地从桥栏上跳了下
来，几步来到了女孩身后。
“姐姐，你是说那些鱼儿吗?”
因为我是脚下御着灵力过来
的，所以走路并没有声响。
小姑娘似乎以为我还是坐在桥
栏上，下意识抬头就朝那边看去，
见我不在，她猛然站起身子，目光
慌乱地在水面上搜索了起来。
“放心吧，我没掉下去。”
我看她的模样好玩，没忍住在
她身后笑出了声。
小姑娘惊诧地回过头，我以为
我突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会吓
到她。
可她的眼神却只是诧异了一瞬
后就立马恢复了平静，这让我觉得
有些出乎意料。
“姐姐，为什么要把鱼儿养在这
样浑浊的水中?”
女孩的眼神中充满着疑惑。
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纯净得就
好像是我成仙那年在雪山之巅看到
的那方天池，美得摄人心魄。
我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
她的问题，而是低头静静地看向了
那昏黄的水面。
这水确实是脏，脏得让人觉得
恶心......
但是就是在这肮脏的水中却游
动着许多五彩斑斓的像鱼一般的东
西，我盯着它们看了许久，这才淡
淡开口:
“那些可不是什么鱼儿，它们都
是人的灵魂，不过大多都是十恶不
赦的恶灵，生前坏事做得太多了，
入不了轮回，便被丢在了这水里，
要永世承受苦楚煎熬，来偿还生前
的罪孽。
你可知这忘儿乃是黄泉之上的
炼狱，你所看到的浑水其实是一池
蚀骨的剧毒。
这水冷如寒冰，水下有无数看
不到的手，时时刻刻都在撕扯着下
面的每一只灵魂，拼命想要将它们
碎尸万段。
忘川本无浪，你所看到水面上
所兴起的每一层水浪都是灵魂在这
水下挣扎、哀嚎的反映，这水浪越
大就说明那些灵魂在下面挣扎得越
痛苦。”
“下面有多痛?它们会死吗?”
我说这么多原本是想吓一吓这
几相云小发失策了。
按理说一般人听到这么可怕的
事情，都会被吓得远离水岸的，可
是这个小姑娘不但没有被吓到，反
倒是毫不畏惧地又重新蹲了回去。
透过水面上隐隐绰绰的倒影，
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悲悯。
这样的眼神那般似曾相识，我
还曾记得那年的翩翩少年，他曾一
袭青色袈裟悲怜天下苍生，只可惜
他的苍生中却没有我。
我微微地侧过了脸，有些自嘲
地勾起了唇角，可我没有想到就在
我失神的那一瞬间，小姑娘的手竟然就朝忘川水面探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当我发现
的时候，一只漆黑色的人手已经绕
上了小姑娘的手腕。
这些年我一直徘徊在黄泉，看
过太多灵魂被水中的恶灵拖下去。
其实这忘川之下也并非尽是恶
灵。
恶灵入不了轮回，被打入忘川
后它们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地看
着桥上的其它灵魂饮下孟婆汤，渡
河投胎，如此这般痛苦煎熬，日复
一日，年复一年。
慢慢地，嫉妒在痛苦的温床中
不断滋长，开始变得扭曲，最后它
们终是化成了忘川水中拖人的恶
鬼。
被拖下去的灵魂自然无辜，可
是一旦入了水，灵魂便再无法离
开。
渐渐的，善良的灵魂在痛苦和
折磨中心生怨愤，便也和其它恶灵
一样，开始想方设法地拖其它灵魂
下水和自己一同受苦。
恶灵自私，可唯独在这件事情
上它们被妒忌演变而成的仇恨所蒙
蔽，表现得十分一致。
只要有灵魂接近忘川水面，他
们就会疯了一般前仆后继地跳上来
一旦哪个不幸的灵魂被缠住，
就立马会有无数恶灵包围过来撕扯
着将它拖下忘川。
面对这些癫狂的恶灵，就连身
为黄泉之主的孟婆也无力救赎。
其实这忘川很久以前还是很干
净的，后来沉下去的灵魂多了，怨
念大了，水也就混了。
恶灵扑人，这件我原本以为习
以为常的事情，却在看到这个小姑
娘马上就要被拖下去的时候，心脏久违地狠揪在了一起。
我的脑中蓦地一片空白，当我
反应过来刚想救人的时候，就见一
道刀锋一般的金光闪过，狠狠地砍
在了那黑色的人手上。
我看准时机，在那只手吃痛松
开力道的那一瞬间，立马便将女孩
给推离了水边。
女孩似乎也被刚刚那一幕吓到
了，愣在了原地，面色惨白。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忘川，下面
的水登时就沸腾了起来，翻滚的巨
浪看得让人有些心惊。
马上就要到手的猎物被人救走，看来下面的恶灵是怒了。
其实这个时候不光是恶灵，我
也是满腹的火气!
我怒火中烧地看向了小姑娘刚
想训斥她几句，就见她身后突然多
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在
黄泉待了这么多年，这个身影的主
人我再熟悉不过，她正是黄泉之主
孟婆。
看到她回来我知道这里已经没
有我什么事了。
我静静地咽下了心中的怒气，
退到了一边，只当自己是个看客。
“这水碰不得!碰不得!”
本应该慈眉善目的老妪脚步匆
匆地走来，眉头紧拧的脸上表情严
肃，我明白，她也在为刚才小姑娘
的莽撞而生气。
见姑娘回头看她，老妪加快了
速度，几息之间便来到了女孩跟
前。
只见她手掌一摊，一只装着白
汤的瓷碗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喝下去吧，我送你过忘川。”
那瓷碗中盛的正是孟婆汤，我
对于“孟婆劝饮”这幅画面早已是见
怪不怪了。
投胎的。
今日孟婆如此草率地就将孟婆
汤给了这个小姑娘儿，我不禁略微
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之余我倒是也能明
白:黄泉近日不大太平，孟婆恐怕
也是累了。
再者说，这个不过只是一个小
姑娘而已，也实在没有必要太过为
难。
孟婆具体是如何想的，我也实在是懒得去管。
我见那个小姑娘儿楞楞地接过
了瓷碗，心中刚才升起的那些兴致
也都完全消散了。
我刚想转身回去接着睡我的大
头觉。就听小姑娘弱弱的声音从身
后传来:“我可以不喝这个吗?”
我突然顿住脚步，转回了头，
我看到孟婆和我一样，眼神中也带
有一丝惊讶。
“一碗孟婆汤下肚，忘却前生，
了断尘缘，方能再度为人。这是每
一个灵魂在投入轮回之前都必要经
历的。你若不喝，我便不能放你投胎转世。”
“可是有一个人，我不想忘了
他。”
女孩儿捧着瓷碗，低头看着碗
中的浓汤，微红的双眼中氤氲着朦
胧的雾气，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我见孟婆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
些动容。
“这是规矩。”孟婆无奈叹道。
听了孟婆的话小姑娘沉默了半
晌，正当我以为她会像之前无数灵
魂那般无可奈何地放弃的时候，她
却突然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看向了
孟婆:
“我听说…只要灵魂自愿跳入
忘川，甘受千百年折磨，就可以不
喝孟婆汤而投生，对吗?”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脏
猛然颤抖了一下，那一刻，我清楚
地看到孟婆的身形也是陡然一个趔
趄。
“喝下去吧，那不是你能忍受
的。”
孟婆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低
下了头，轻声劝道。
“所以说那个传闻是真的了?”
小姑娘丝毫没有理会孟婆的劝
告，依旧十分固执地问道，一副似乎不问出答案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恍惚间让我看到了那年的自己。
“是。”
孟婆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
么，但最后只是淡淡的吐出了这样
一个字。
“好。”
小姑娘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神
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孟婆婆。我不怕痛，
我只是…….只是不想忘了他。”
两行温热的泪珠滴落在黄沙之
上，小姑娘十分庄严郑重地朝孟婆
鞠了一躬，随后将瓷碗恭敬地递还到了孟婆的手中，转身便跃入了忘
川。
我想阻拦，但电光火石间，我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一个巨
浪扑来，将小姑娘单薄的身子给卷
了下去。
“喂!!”
我慌忙地冲到了忘川边上，望
着那浩浩江水，却再找不见那个小
姑娘的身影了。
孟婆看着我的模样，无可奈何
地摇了摇头，用两根手指衔着一道
灵力，注入了水中。
我知道她这是在给刚刚那个小姑娘的灵魂做标记。
我猛然转过头，怒冲冲地盯住
了孟婆的眼睛:
“你为何不拦着她?”
我的情绪太过激动，连我自己
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刻我看孟婆的
眼神中竟满含着一股久违的怨气。
“你看，你也并非是无情的。”
看到我这副模样，孟婆非但没
有生气，反而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欣
慰。
她在我错愕的神色中，目光悠
远地看向忘川，将一段故事缓缓道
来。
“她叫九玥，是金陵城外，樵夫
安氏之女，幼时家中遭受横祸，父
母双亡，六岁的九玥被城中一位善
心书生顾氏所救。
顾氏亦是无父无母，便将九玥
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抚养。两人
虽说生活拮据，却是其乐融融。
随着九玥一点点长大，两个人
之间也渐渐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感
情。九玥十四岁之时容貌舒展，已
成了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当地豪商贾氏贪恋九玥美貌就
以顾氏做为威胁，将九玥纳入府中
做了填房。贾氏曾经答应九玥会给顾氏一笔钱财供其进京科考。
九玥如此委屈自己就是想为顾
氏争取一个前程，可直到近日，玖
月才知道原来两年前自己成婚之
时，顾氏并没有拿着钱财奔赴前
程，而是跑到了贾家大闹了一场被
家丁当场打死丢到了乱葬岗。
听闻此事后，九玥心灰意冷，
设计杀害了贾氏及当年的肇事家
丁，于四个时辰前服毒自尽。
只是顾氏早已丧命，按照时间
推算，此时早已该投胎新生了，九
玥此举便是要在此处等待情郎。
你也不必痛心，这是他们的其实，当年的顾氏也不愿忘记
前尘，亦是自愿投身了忘川，如今
九玥下去，未尝不是一件顺遂二人
心意的好事。
若他们二人此番经历忘川之
劫，仍旧能够心志不改的话，十年
后我便放她们投胎转世。”
“原来你都知道?”我有些不可
思议。
我道今日一向对工作一丝不苟
的孟婆为何不查宗卷便给出了孟婆
汤，原来竟是她早就对这个灵魂的
事情了如指掌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倒是你，
还要在我这黄泉赖上多久?”
提到自己，我淡淡地冷笑了一
句:
“像我这样的人离开黄泉还能去
哪里?你知道我这颗心已经死了。
这世间一切再与我无关，也就只有
你这黄泉还能借我躲避一二。”
这个问题这些年都不知道听孟
婆问了多少次了，我的回答一如既
往。
但若是搁在从前，孟婆听了我
的回答，便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可是
这一次，她却淡淡地笑了:
“你若真的心死了，刚才又为何
会那般激动?”
想起刚才自己的状态，我顿时
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为什么?我陷入了沉
默。
黄泉是一个最能磨练人的地
方，在黄泉待了这么久，看了太多
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的故事，就连
我曾经认为最放不下的事情，也都
渐渐看淡了。
我原以为自己早就看透了生
死，成了情意凉薄之人。可是今
日，又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我蹲在忘川水边，静静地看着
那浑浊的水面。
我不是孟婆，分辨不出来哪个
是方才跳下去的那个姑娘。
我知道，我这样看下去是徒劳
无用的，可是我的眼睛却依旧不听
使唤的盯着水面，拼命地想要找到
那个小女孩的踪迹。
执拗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想要做什么，此时我的心中是一片
凌乱和茫然......
汹涌的浪花一片冲着一片地翻
滚着，恍惚间，我听到了数以计万计只灵魂的哀嚎声。
无尽的寒冷将我紧紧地包裹
着，我仿佛又感知到了那年坠入忘
川时的痛苦!
我心疼那个小姑娘，其实也是
在心疼当年的自己!
只是不一样的是，这个姑娘比
我幸运，她在乎的人就在忘川底下
等着他，而我……却孤独地在下面
煎熬了百年!
这忘川下面究竟有多冷?有多
痛?我比任何人都明白...…
我叫曼殊，曾是这世间与忘忧
草齐名的圣花。
但是与忘忧草不同的是，忘忧
草可以使人忘记烦恼和忧愁，而我
却能让人忆起前世的记忆。
因此人世间的文人骚客们还曾
经大张旗鼓地辩论过我与忘忧草究
竟哪个更为珍贵?
有很多人说想起比忘记更加难
得，所以认为我比忘忧草更胜一
筹。
因为这件事，忘忧草的花神还
特地找上了门，在我这里闹了有数
日之久。
虽然到最后也没争出个所以
然，但是我没有想到那却是我一生如今的世人避我如蛇蝎，谁还
会记得我曼殊昔日的风华?
我俯身静静地看着水中倒影的
自己:红衣染血，艳丽如斯，我已
不再是当年的白衣仙子了。
世间一切皆始于白。
天地伊始，创世之神赐予了我
这世间最纯洁的颜色作为了我的花
那时候我是佛界圣花，开在人
间最虔诚、圣洁的寺院。
我还记得与他相遇是在那年的
四月。
那年他正值十七岁，原本最应而他却亲手斩断了自己的三千青
丝，毅然走进了佛苑。
那时候我就在长在那间寺庙的
后院，是离他所居住的那间僧房最
近的地方。
他初来佛寺，资历尚浅。按照
寺院的规矩，原本是要先从打杂做
起的。
但是听其它小和尚嚼舌根说，
好像是因为他来头不凡，上头有人
的原故，方丈不敢让他做什么粗重
之活，就以照管圣花为由，只派给
了他一个养护我的闲散活计。
出个家还要拖关系，听了其他
小和尚的话我百木还旦峦丢不起他的，甚至觉得让他来照看我，是
对我的一种侮辱。
只可惜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化
形，没办法反抗，我唯一能做的就
是在每次他给我浇水松土的时候都
低着头，从来都不给他什么好颜色
看。
他来到佛寺后的次年的七月花
期，在他的精心照养之下，我却始
终含着花苞，不肯绽放。
眼看京城的皇帝要到寺中上香
祈福，圣花不开，方丈急得直跳
脚，虽然没有人明面上责怪他，但
是寺中的大多数人却都表现得对他
十分不满或许他自己也觉得这是自己的
过错吧，在那几日，原本就沉默少
言的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阴郁了
几分。
那时候看着他越难过我就越开
心。
就在我为自己的作为感到洋洋
得意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我的
好心情都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搅坏
了。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就在所
有的僧人都在佛堂里诵经的时候，
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紧随其来的
是鸽子蛋大小的冰雹。
我虽然长在树下，但是那看似暴雨和冰雹的双重重击。
我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伞大的泡
桐树叶片被冰雹砸得稀烂、看着周
围的花草被砸断之后倒在肮脏的泥
土之中、看着自己的同伴被砸烂了
花苞......
我瑟瑟缩缩地倒在树根上，拼
命地想要寻求头顶大树的保护，但
是暴雨却依旧无情地浇在我的身
上。
我冷得瑟瑟发抖，就在快坚持
不住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用一
把青色的油纸伞替我遮挡住了所有
的风雨袭击......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听说他因为那天藐视寺规私逃
经课，被方丈罚抄了百遍经文，又
因为淋雨着凉，生了一场大病。
从那时起，不管旁人再怎么诋
毁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我
心里对他的讨厌慢慢变成了担心。
我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期待他
能够快一点好起来。
甚至因为不想让他被别人嚼舌
根，特地在皇帝前来上香的时候阿
谀奉承般地开出了最美的模样...
后来，当他终于再次出现在我
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后了。
他依旧穿着一身青色的僧袍，他的性格相比过去似乎也更加
沉默了几分，经常会坐在我身旁的
那块青石上，一呆就是半日。
他总是静静地望着一个方向，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我以我的
角度，却总能清楚地从他的眼中看
到一种名叫落寞的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
心疼。
我想要陪伴他!想要让他知
道，他并不是一个人!我想劝他。
但却终究是开不了口....…
我向来懒散，对于修行之事也
从没有真正上过心，更是从未有过
像那个时候那般渴望尽快修炼成人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拼命地吸
收天地精华。
他看到我一点点长大、一点点
繁殖蔓延，那双如同死灰一般的眼
睛中，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神
色，那一刻，我开心得差点没跳起
来。
或许他真的把我当成了一朵没
有意识的花了吧!他渐渐地开始愿
意对我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曾
经竟然是皇城中的太子，后来因为
母妃犯了错，他为了求得父皇的饶
恕，替母赎罪，才自愿进了佛寺。
可是没想到母亲最终却还是病他经常会看向的那个方向，其
实就是他出生的皇城。
他说他对于那个地方早已经心
灰意冷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母
亲的灵柩....…
每日诵经的时候，他比任何人
都要虔诚认真，比任何人都要刻苦
地钻研佛经，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一
代大师!甚至还学会了如何除魔降
妖!
但是即便出了名，他却依旧很
喜欢坐在我旁边的青石上碎碎念地
同我讲述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心事。
我还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他外
出历练回来后跟我说，他看到了民那自信满满的模样。
我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年复一
年......
终于有一天，在他外出修行的
时候，我突破了最后一重修为，化
身成了一个青涩的少女。
那个时候我的心中是难以言表
的激动，恨不得立马跳到他身后，
拍拍他的肩膀，在他回头的时候，
说一句:
“嘿!小和尚，你还认得出我
吗?我就是那株你精心照料了十六
年的曼殊花!”
我想像着他每一种可能会出现他的归来。
可是一切美好都在他回来的那
天打破了!
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只金色的
钵盂--那是教他降妖的师傅留给
他的法器。
他是跟着师傅一起出去的，可
是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说他们遇到了魔族的公主，
那公主嗜杀成性，为了降服她，师
傅舍弃了性命在钵盂中设下了一道
封印，将魔族公主封印其中。
他还说那封印只是暂时性的，
过了时限就会失去效力，所以他要魔性。
于是他将自己一个人关进了佛
塔之中，设下了封印，不得任何人
进入。
我说要去帮他，可他觉得我初
化人形，法力尚浅，怕我被魔族公
主伤到，所以始终不肯。
他说让我等他六个月，六月后
他一定能够成功，如果不行，那个
时候他也该将魔族公主的戾气化解
得差不多了，届时我再进去帮他也
不迟。
我拗不过他，最后只好作罢。
可事实证明，他很厉害，不到可是他所用的办法却并不是他
所说的化解戾气，而是让魔族公主
爱上了他。
自古佛魔不两立，他说他要修
炼成佛，可是终日与魔女混在一
起，他又如何能够成佛?
我好言劝他，他开始还借口说
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只要一有机
会，定会与这魔女撇清关系的!
可是后来他却对我的话越来越
不耐烦了!他甚至还不顾佛家戒律
清规与魔族公主私许了终身。
在我位列仙班的时候，他却因
为被发现屡次触犯佛家戒律而被逐我追他到了魔族，我说我一心
修仙就是为了他，只要他肯，我愿
用这一身修为为他洗去魔气，助他
重回佛道!
而他却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甚
至纵容魔族公主将我打成半死扔了。
出去。
昏迷前，我还看见他抱着公主
说:他爱公主，今生得此一心人，
宁坠魔道不成佛!
后来我被同道仙友救了回去，
养了好久才算恢复了过来，可是从
那之后我与他之间却也永远断了恩
义。
球修仙木就旦为了位伴他\t加请下界成了地仙，从此荒废了修
为，过得也十分闲散。
我原本以为此生与他再不会有
任何瓜葛了，可直到有一天我无意
间听说魔界的额附不知怎的突然失
了公主的欢心，被公主生生扯出了
魂魄，丢进了忘川。
魔界的额驸不就是他吗?
他终于是自食恶果了不是吗?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笑了，可笑
着笑着眼泪就失控地从眼眶里滑落
下来。
我几乎是疯了一般便闯进了黄
泉。
的亡魂，我第一次在绝望中明白了
什么叫做崩溃!
我哭着恳求孟婆用此生永坠忘
川的代价将他给换了上来。
又以为民除害的由头，用一身
的灵力向佛祖借了半日修为，冲进
魔界将魔族公主给打到了挫骨扬
灰。
可是我做的这一切却是终究没
能换来他的半句感激。
我一心向他，为了不让他担
心，求孟婆瞒着不告诉他我救他出
来的代价。
可是他上来后同我说的第一句女人，他说他是自愿被公主丢进忘
川的，他怪我多管闲事!他还说他
恨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并且
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后来，我怀着一颗绝望的心跳
入了忘川，一袭白衣终是在这满池
的贪、嗔、痴、恨、爱、恶、欲中
染成了血色。
也或许是我命好吧，跳入忘儿
后的第一百年，正巧遇见忘川泛
滥，孟婆可怜我，便趁机将我给救
了上来。
我无处可去，再加之黄泉凄
冷，我感念婆的相救之恩，便自愿
留了下来陪伴孟婆，至此，已经又黄泉是这世间最不讲情的地
方。
就如同说，我想要救他上来就
必须要用自己做替换，再比如说顾
氏和那个小姑娘不愿意忘记彼此，
就必须要承受忘川之苦的代价......
最开始我看不下去这些，常常
于孟婆争辩，可是规矩就是规矩，
即便吵得翻天覆地，我也终是无法
改变。
后来我渐渐明白，有很多事情
就连孟婆也是无能为力的。
最初我每天都等在奈何桥边，
期望可以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
远看他一眼，我也能够心满意足。
最后，我又拼了命地想要忘掉
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似乎真的
做到了!
这数百年间我连时间都忘了，
也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何甘入黄
泉?有时候我甚至会恍惚地觉得，
我本就是黄泉的一部分。
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这
些东西其实一直都在我的记忆深
处，我也从未忘记过他，只是一直
不愿想起来罢了。
时至今日，我还还清楚地记得
他的名字叫做:叶凡，法号:沙华
想到这里，我勾起了一抹自嘲
的笑容，我这一生，在旁人看来或
许就是一场笑话吧!
可是你如果问我值不值得，我
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值!
我爱他，甚至我只要知道他
好，就会顿时觉得其他的一切都不
重要了。
“孟婆，你这黄泉也太过荒芜了
吧。听说最近的黄泉之乱，都是因
为灵魂找不到通往忘川的道路所
致?不如我帮帮你如何?”
我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淡然
开口，像是在和孟婆说话，又像是
在自言自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选择爱吧!
我站起身子，转头看了一眼孟
婆那有些茫然的表情，一如当年一
般爽朗的笑道:
“你忘了，我可是圣花曼殊，虽
然你这黄泉确实是荒芜了点，条件
也恶劣了点，但我还是能够在这里
活下去的。这黄泉啊，什么都好，
就只是缺了些为亡灵引路的标记。
你看如今我这血红的花色倒是
足够引人注目，在这黄泉之内也正能使人想起前世的记忆，就当是送
给灵魂最后一程的礼物了吧。”
在孟婆惊愕的表情中我燃烧了
自己仅剩的神魂，炙热的火焰迅速
在忘川两岸蔓延开来，火焰过处红
花丛生。
“孟婆，我帮你这么大个忙，你
可欠我一个人情啊!今后记得经常
记得给我浇水!可别把我给渴死
了!”
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法力
喊出来的这一句话，久久地荡在空
旷的黄泉之上，消散之时，黄泉之
上已是一片妖艳的花海。
这么多年了，她与我拌嘴逗乐
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如今我走了。
她知道从此往后与她作伴的就
只剩下了这满目的花海了。
“世间种种终归于空，罢了，罢
了......”
不知愣了多久，孟婆终于迈动
了步子，朝忘川走了过去:
“你们既然如此痴情，那我便成
全了你们吧。一个花仙尚能有如此
觉悟，老身这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
舍不下的!”
说着只见孟婆摘下了自己右手
上不知道戴了多少年的戒指丢进了的咒语。
紧接着就见忘川水面突然剧烈
地翻滚了起来，混乱之间，水下一
只青色的游魂被孟婆召唤到了身
边。
这个时候孟婆突然撤掉了法
力。旋即忘川又恢复了往日的模
样。青色游魂也失重般地掉在地
上，翻滚间变成了一个俊俏的男
子。
“孟婆!”重新变成了人形，游
魂似乎有些不适应，他茫然地看向
了孟婆。
“刚才的事情，你在下面应该也
看到了吧，这是曼殊的选择，她帮给你了。”
孟婆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了身
后的红花。
“事已至此，如何选择，全凭于
你。如今你身上虽然已经没了修
为，但这些年你所承受的忘川之
刑，也算是抵消了从前的罪债了。
你若还想继续潜心修佛，那便
回去吧，你是有慧根的，我相信假
以时日你定能再度修成正果。”
“不，我不走。”
孟婆的建议十分动人，可男子
却丝毫没有任何动容。
他回头环顾着这黄泉两岸这满复杂的情感，像是愧疚，但又像是
眷恋......
“今生我欠她恐怕永远都还不清
了，曼殊无叶，从今往后我便化做
叶片，在这黄泉永世陪伴她，至死
方休!只是孟婆……”
男子回头又看向了孟婆:
“今生我对她有愧，我知道她是
圣花花神，原本我只是想成全了
她，可是没想到最终却会造成她一
生的苦难。
我伤她太深，如今已无颜面对
她，只愿此后花开无叶，花落方得
叶生，我愿用这永生的思念来偿还“叶凡，你这是何苦?”
“叶凡已逝，今后只有当年的青
袍小僧沙华。”
孟婆开口似乎还想劝说什么，
可话音刚到喉咙，就被男子的话给
打了回去。她沉默了半响，最后缓
缓地背过了身子。
沙华终是舍弃了自己的真佛金
身，化成了曼殊花下的百里碧叶。
此后黄泉已不再是一片荒芜，
八百里黄沙终是换做了红花遍野或
是碧叶满地。
只是花开无叶，叶落生花，碧
叶永远在红花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后来，孟婆将两个人的名字连
在了一起，从此世间再无佛界圣花
曼殊，而是多了一种名叫曼殊沙华
的冥府之花...…
弹指间，光阴的洪流滔滔远
去。
转瞬又是百年的光景，这百年
间因为有曼殊沙华引路，黄泉再无
亡魂迷失方向之乱，孟婆的工作也
清闲了许多。
八百里蛮夷之地，再不是一片
荒芜，可却也再无一人能够在空闲
的时候陪孟婆说话解闷...…
曼殊沙华之间的情意也终有一
天在时间的长河中沉淀成了一段故。
后来，世人再看到曼殊沙华时
，感叹着它花叶不相见的悲凉，臆
想出了许多感人肺腑的事故事。
可天地之间却只有孟婆还记
得，这段故事最原本的模样。
她还记得，那年高傲跋扈的魔
族公主闯进冥界，将一个青衫僧人
的魂魄丢进无尽的忘川，和白衣少
女苦苦相求，为爱献身时的情形。
那个青衫的僧人正是当年的沙
华，他说他本一心向佛，可是却不
可自拔地爱上了一朵花。
后来那朵修炼成了人形，那是
一个他见过的这世间最干净的少只是看了一眼，他就不可自拔
地对她入了迷，她整日绕在他身
边，他甚至因为她有了想要不顾一
切和她在一起的欲望。
只是那个时候他却因为惹上了
一个麻烦，摧毁了他们之间本该拥
有的幸福结局。
那一次，他与师傅外出游历之
时遇到了一个为祸四方的女魔头，
师傅为阻止魔头继续害人，舍弃了
自己的生命用神识将其困在了自己
随身带着的法器钵盂之中。
可是女魔头实在太过厉害，就
算是师傅的神识也无法镇压她多他为了不辜负师傅的牺牲，便
将女魔头带回了自己出家的佛寺，
想要寻找办法化解她的魔性。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女魔头最
善于窥探人心，他整日将钵盂带在
身上，无疑是给了那女魔头可趁之
机。
女魔头知道沙华动了不该动的
痴情，以此威胁沙华放了她。还扬
言说如果沙华不肯听她的话，待她
冲出封印之时，定要让他心爱之人
生不如死。
沙华怕了，但是他却并不相信
自己放了她，这个杀人如麻的女魔他担心女魔头伤到曼殊，便以
闭关为由将自己关在佛塔之中，设
法想要找到永远封印住女魔头的办
法。
可他终究是失败了，在他进入
佛塔的第五十一天，女魔头冲出了
封印!沙华恐惧地求她不要伤害曼
殊，甚至为此答应了她提出的所有
屈辱条件。
那一次，他虽然保护了曼殊，
却深深地伤害了她。
后来女魔头废了沙华一身的佛
法修为，给他注入魔气将其带回了
魔界。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曼殊竟那时候曼殊刚刚登入仙班，他
知道曼殊是佛前圣花，知道她是曼
殊的花神，也知道她终有一日可以
修成正果。
他不想她为了自己毁灭前程，
他劝她离开，却不慎被女魔头发
现。
他心疼地看着她被女魔头打成
重伤，为了救她，他强咽着最痛的
血泪对她说出了最绝情的话语。
他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原谅
他的，可是他终究是低估了她对自
己的情。
后来在魔族公主对他失去了新居然用自己魂魄将他给换了出来。
后来沙华用曼殊换给他的新
生，走出冥界开始再度埋头修行。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改过自新
了，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却在好不
容易修成正果的时候再度回到了黄
泉，用尽一身修为搅乱忘川，生生
地将曼殊从忘川之下救了出来。
冥界自有戒律，沙华犯了规
矩，终是又被打入了忘川，永世不
能超生。
而曼殊也再未离开黄泉半步。
最后的最后，终是曼殊成花，相思恨，彼岸花开
再后来，有佛陀经过黄泉，见
忘川水畔，两岸摇红，花开彼岸，
如火如荼。不禁感慨，遂为此花更
名彼岸。
佛语有言，彼岸即是天堂。彼
岸花是甘愿坠入黄泉地狱之花，花
叶虽是彼此永不相见，但却交替承
担着为灵魂引路的职责。
人世间有繁花千种，天堂有珍
奇无数，但是浩浩黄泉，却唯有彼
岸一色，叶落花开，花落叶生，碧
叶红花，无尽无穷。
佛曰:心之所善，即为天堂。
彼岸之花，身在地狱，心向天
堂，便既是天堂亦是地狱。”
说完李成贵看看已经熟睡的林乐施微微一笑……
“睡不着啊？我给你讲个故事，我刚看到的。
相思恨，彼岸花开
八百里黄泉黄沙漫天，奈何古
桥之下，一川汹涌翻滚的浑水横穿
黄沙而过，不知流向了哪里。
无边无际的阴沉暗黄之中，一
个模样大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正
蹲在奈何桥边，低头看着那水中密
密麻麻、宛如游鱼一般的影子，不
知在想些什么。
近日黄泉不大太平，送完今日
的最后一批亡魂之后，孟婆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可没想到这会儿竟然
又来了一个小姑娘。
我坐在奈何桥的石栏上，百无
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一支红花，时
而会抬起头看那女孩一眼。
确认一下她是否还在原地，或
者有没有被水底下那些东西给拖
走?
我让她在这里等着孟婆回来再
过桥，也没跟她过多解释什么，这
会儿已经过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我看这女孩穿着不凡，便猜想她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不幸夭折的
千金小姐。
其实，说实话，原本我对这个
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好感，反倒还有
些讨厌。
因我知道，像她这样的千金小
姐，一般脾气都很臭，我生怕她等
得不耐烦了，耍大小姐脾气，到时
又要惹一堆麻烦出来。
可事实证明，我猜错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姑娘只
是静静地蹲着，不吵不闹，也不
动，就好像她只是长在忘川边上的
一株灵草而已。
或许是待得太过无聊了吧，我
见这小姑娘模样如此乖巧，心中竟
然不由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
“下面的东西好看吗?”
我干净利索地从桥栏上跳了下
来，几步来到了女孩身后。
“姐姐，你是说那些鱼儿吗?”
因为我是脚下御着灵力过来
的，所以走路并没有声响。
小姑娘似乎以为我还是坐在桥
栏上，下意识抬头就朝那边看去，
见我不在，她猛然站起身子，目光
慌乱地在水面上搜索了起来。
“放心吧，我没掉下去。”
我看她的模样好玩，没忍住在
她身后笑出了声。
小姑娘惊诧地回过头，我以为
我突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会吓
到她。
可她的眼神却只是诧异了一瞬
后就立马恢复了平静，这让我觉得
有些出乎意料。
“姐姐，为什么要把鱼儿养在这
样浑浊的水中?”
女孩的眼神中充满着疑惑。
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纯净得就
好像是我成仙那年在雪山之巅看到
的那方天池，美得摄人心魄。
我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
她的问题，而是低头静静地看向了
那昏黄的水面。
这水确实是脏，脏得让人觉得
恶心......
但是就是在这肮脏的水中却游
动着许多五彩斑斓的像鱼一般的东
西，我盯着它们看了许久，这才淡
淡开口:
“那些可不是什么鱼儿，它们都
是人的灵魂，不过大多都是十恶不
赦的恶灵，生前坏事做得太多了，
入不了轮回，便被丢在了这水里，
要永世承受苦楚煎熬，来偿还生前
的罪孽。
你可知这忘儿乃是黄泉之上的
炼狱，你所看到的浑水其实是一池
蚀骨的剧毒。
这水冷如寒冰，水下有无数看
不到的手，时时刻刻都在撕扯着下
面的每一只灵魂，拼命想要将它们
碎尸万段。
忘川本无浪，你所看到水面上
所兴起的每一层水浪都是灵魂在这
水下挣扎、哀嚎的反映，这水浪越
大就说明那些灵魂在下面挣扎得越
痛苦。”
“下面有多痛?它们会死吗?”
我说这么多原本是想吓一吓这
几相云小发失策了。
按理说一般人听到这么可怕的
事情，都会被吓得远离水岸的，可
是这个小姑娘不但没有被吓到，反
倒是毫不畏惧地又重新蹲了回去。
透过水面上隐隐绰绰的倒影，
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悲悯。
这样的眼神那般似曾相识，我
还曾记得那年的翩翩少年，他曾一
袭青色袈裟悲怜天下苍生，只可惜
他的苍生中却没有我。
我微微地侧过了脸，有些自嘲
地勾起了唇角，可我没有想到就在
我失神的那一瞬间，小姑娘的手竟然就朝忘川水面探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当我发现
的时候，一只漆黑色的人手已经绕
上了小姑娘的手腕。
这些年我一直徘徊在黄泉，看
过太多灵魂被水中的恶灵拖下去。
其实这忘川之下也并非尽是恶
灵。
恶灵入不了轮回，被打入忘川
后它们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地看
着桥上的其它灵魂饮下孟婆汤，渡
河投胎，如此这般痛苦煎熬，日复
一日，年复一年。
慢慢地，嫉妒在痛苦的温床中
不断滋长，开始变得扭曲，最后它
们终是化成了忘川水中拖人的恶
鬼。
被拖下去的灵魂自然无辜，可
是一旦入了水，灵魂便再无法离
开。
渐渐的，善良的灵魂在痛苦和
折磨中心生怨愤，便也和其它恶灵
一样，开始想方设法地拖其它灵魂
下水和自己一同受苦。
恶灵自私，可唯独在这件事情
上它们被妒忌演变而成的仇恨所蒙
蔽，表现得十分一致。
只要有灵魂接近忘川水面，他
们就会疯了一般前仆后继地跳上来
一旦哪个不幸的灵魂被缠住，
就立马会有无数恶灵包围过来撕扯
着将它拖下忘川。
面对这些癫狂的恶灵，就连身
为黄泉之主的孟婆也无力救赎。
其实这忘川很久以前还是很干
净的，后来沉下去的灵魂多了，怨
念大了，水也就混了。
恶灵扑人，这件我原本以为习
以为常的事情，却在看到这个小姑
娘马上就要被拖下去的时候，心脏久违地狠揪在了一起。
我的脑中蓦地一片空白，当我
反应过来刚想救人的时候，就见一
道刀锋一般的金光闪过，狠狠地砍
在了那黑色的人手上。
我看准时机，在那只手吃痛松
开力道的那一瞬间，立马便将女孩
给推离了水边。
女孩似乎也被刚刚那一幕吓到
了，愣在了原地，面色惨白。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忘川，下面
的水登时就沸腾了起来，翻滚的巨
浪看得让人有些心惊。
马上就要到手的猎物被人救走，看来下面的恶灵是怒了。
其实这个时候不光是恶灵，我
也是满腹的火气!
我怒火中烧地看向了小姑娘刚
想训斥她几句，就见她身后突然多
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在
黄泉待了这么多年，这个身影的主
人我再熟悉不过，她正是黄泉之主
孟婆。
看到她回来我知道这里已经没
有我什么事了。
我静静地咽下了心中的怒气，
退到了一边，只当自己是个看客。
“这水碰不得!碰不得!”
本应该慈眉善目的老妪脚步匆
匆地走来，眉头紧拧的脸上表情严
肃，我明白，她也在为刚才小姑娘
的莽撞而生气。
见姑娘回头看她，老妪加快了
速度，几息之间便来到了女孩跟
前。
只见她手掌一摊，一只装着白
汤的瓷碗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喝下去吧，我送你过忘川。”
那瓷碗中盛的正是孟婆汤，我
对于“孟婆劝饮”这幅画面早已是见
怪不怪了。
投胎的。
今日孟婆如此草率地就将孟婆
汤给了这个小姑娘儿，我不禁略微
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之余我倒是也能明
白:黄泉近日不大太平，孟婆恐怕
也是累了。
再者说，这个不过只是一个小
姑娘而已，也实在没有必要太过为
难。
孟婆具体是如何想的，我也实在是懒得去管。
我见那个小姑娘儿楞楞地接过
了瓷碗，心中刚才升起的那些兴致
也都完全消散了。
我刚想转身回去接着睡我的大
头觉。就听小姑娘弱弱的声音从身
后传来:“我可以不喝这个吗?”
我突然顿住脚步，转回了头，
我看到孟婆和我一样，眼神中也带
有一丝惊讶。
“一碗孟婆汤下肚，忘却前生，
了断尘缘，方能再度为人。这是每
一个灵魂在投入轮回之前都必要经
历的。你若不喝，我便不能放你投胎转世。”
“可是有一个人，我不想忘了
他。”
女孩儿捧着瓷碗，低头看着碗
中的浓汤，微红的双眼中氤氲着朦
胧的雾气，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我见孟婆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
些动容。
“这是规矩。”孟婆无奈叹道。
听了孟婆的话小姑娘沉默了半
晌，正当我以为她会像之前无数灵
魂那般无可奈何地放弃的时候，她
却突然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看向了
孟婆:
“我听说…只要灵魂自愿跳入
忘川，甘受千百年折磨，就可以不
喝孟婆汤而投生，对吗?”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脏
猛然颤抖了一下，那一刻，我清楚
地看到孟婆的身形也是陡然一个趔
趄。
“喝下去吧，那不是你能忍受
的。”
孟婆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低
下了头，轻声劝道。
“所以说那个传闻是真的了?”
小姑娘丝毫没有理会孟婆的劝
告，依旧十分固执地问道，一副似乎不问出答案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恍惚间让我看到了那年的自己。
“是。”
孟婆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
么，但最后只是淡淡的吐出了这样
一个字。
“好。”
小姑娘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神
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孟婆婆。我不怕痛，
我只是…….只是不想忘了他。”
两行温热的泪珠滴落在黄沙之
上，小姑娘十分庄严郑重地朝孟婆
鞠了一躬，随后将瓷碗恭敬地递还到了孟婆的手中，转身便跃入了忘
川。
我想阻拦，但电光火石间，我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一个巨
浪扑来，将小姑娘单薄的身子给卷
了下去。
“喂!!”
我慌忙地冲到了忘川边上，望
着那浩浩江水，却再找不见那个小
姑娘的身影了。
孟婆看着我的模样，无可奈何
地摇了摇头，用两根手指衔着一道
灵力，注入了水中。
我知道她这是在给刚刚那个小姑娘的灵魂做标记。
我猛然转过头，怒冲冲地盯住
了孟婆的眼睛:
“你为何不拦着她?”
我的情绪太过激动，连我自己
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刻我看孟婆的
眼神中竟满含着一股久违的怨气。
“你看，你也并非是无情的。”
看到我这副模样，孟婆非但没
有生气，反而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欣
慰。
她在我错愕的神色中，目光悠
远地看向忘川，将一段故事缓缓道
来。
“她叫九玥，是金陵城外，樵夫
安氏之女，幼时家中遭受横祸，父
母双亡，六岁的九玥被城中一位善
心书生顾氏所救。
顾氏亦是无父无母，便将九玥
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抚养。两人
虽说生活拮据，却是其乐融融。
随着九玥一点点长大，两个人
之间也渐渐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感
情。九玥十四岁之时容貌舒展，已
成了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当地豪商贾氏贪恋九玥美貌就
以顾氏做为威胁，将九玥纳入府中
做了填房。贾氏曾经答应九玥会给顾氏一笔钱财供其进京科考。
九玥如此委屈自己就是想为顾
氏争取一个前程，可直到近日，玖
月才知道原来两年前自己成婚之
时，顾氏并没有拿着钱财奔赴前
程，而是跑到了贾家大闹了一场被
家丁当场打死丢到了乱葬岗。
听闻此事后，九玥心灰意冷，
设计杀害了贾氏及当年的肇事家
丁，于四个时辰前服毒自尽。
只是顾氏早已丧命，按照时间
推算，此时早已该投胎新生了，九
玥此举便是要在此处等待情郎。
你也不必痛心，这是他们的其实，当年的顾氏也不愿忘记
前尘，亦是自愿投身了忘川，如今
九玥下去，未尝不是一件顺遂二人
心意的好事。
若他们二人此番经历忘川之
劫，仍旧能够心志不改的话，十年
后我便放她们投胎转世。”
“原来你都知道?”我有些不可
思议。
我道今日一向对工作一丝不苟
的孟婆为何不查宗卷便给出了孟婆
汤，原来竟是她早就对这个灵魂的
事情了如指掌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倒是你，
还要在我这黄泉赖上多久?”
提到自己，我淡淡地冷笑了一
句:
“像我这样的人离开黄泉还能去
哪里?你知道我这颗心已经死了。
这世间一切再与我无关，也就只有
你这黄泉还能借我躲避一二。”
这个问题这些年都不知道听孟
婆问了多少次了，我的回答一如既
往。
但若是搁在从前，孟婆听了我
的回答，便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可是
这一次，她却淡淡地笑了:
“你若真的心死了，刚才又为何
会那般激动?”
想起刚才自己的状态，我顿时
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为什么?我陷入了沉
默。
黄泉是一个最能磨练人的地
方，在黄泉待了这么久，看了太多
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的故事，就连
我曾经认为最放不下的事情，也都
渐渐看淡了。
我原以为自己早就看透了生
死，成了情意凉薄之人。可是今
日，又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我蹲在忘川水边，静静地看着
那浑浊的水面。
我不是孟婆，分辨不出来哪个
是方才跳下去的那个姑娘。
我知道，我这样看下去是徒劳
无用的，可是我的眼睛却依旧不听
使唤的盯着水面，拼命地想要找到
那个小女孩的踪迹。
执拗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想要做什么，此时我的心中是一片
凌乱和茫然......
汹涌的浪花一片冲着一片地翻
滚着，恍惚间，我听到了数以计万计只灵魂的哀嚎声。
无尽的寒冷将我紧紧地包裹
着，我仿佛又感知到了那年坠入忘
川时的痛苦!
我心疼那个小姑娘，其实也是
在心疼当年的自己!
只是不一样的是，这个姑娘比
我幸运，她在乎的人就在忘川底下
等着他，而我……却孤独地在下面
煎熬了百年!
这忘川下面究竟有多冷?有多
痛?我比任何人都明白...…
我叫曼殊，曾是这世间与忘忧
草齐名的圣花。
但是与忘忧草不同的是，忘忧
草可以使人忘记烦恼和忧愁，而我
却能让人忆起前世的记忆。
因此人世间的文人骚客们还曾
经大张旗鼓地辩论过我与忘忧草究
竟哪个更为珍贵?
有很多人说想起比忘记更加难
得，所以认为我比忘忧草更胜一
筹。
因为这件事，忘忧草的花神还
特地找上了门，在我这里闹了有数
日之久。
虽然到最后也没争出个所以
然，但是我没有想到那却是我一生如今的世人避我如蛇蝎，谁还
会记得我曼殊昔日的风华?
我俯身静静地看着水中倒影的
自己:红衣染血，艳丽如斯，我已
不再是当年的白衣仙子了。
世间一切皆始于白。
天地伊始，创世之神赐予了我
这世间最纯洁的颜色作为了我的花
那时候我是佛界圣花，开在人
间最虔诚、圣洁的寺院。
我还记得与他相遇是在那年的
四月。
那年他正值十七岁，原本最应而他却亲手斩断了自己的三千青
丝，毅然走进了佛苑。
那时候我就在长在那间寺庙的
后院，是离他所居住的那间僧房最
近的地方。
他初来佛寺，资历尚浅。按照
寺院的规矩，原本是要先从打杂做
起的。
但是听其它小和尚嚼舌根说，
好像是因为他来头不凡，上头有人
的原故，方丈不敢让他做什么粗重
之活，就以照管圣花为由，只派给
了他一个养护我的闲散活计。
出个家还要拖关系，听了其他
小和尚的话我百木还旦峦丢不起他的，甚至觉得让他来照看我，是
对我的一种侮辱。
只可惜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化
形，没办法反抗，我唯一能做的就
是在每次他给我浇水松土的时候都
低着头，从来都不给他什么好颜色
看。
他来到佛寺后的次年的七月花
期，在他的精心照养之下，我却始
终含着花苞，不肯绽放。
眼看京城的皇帝要到寺中上香
祈福，圣花不开，方丈急得直跳
脚，虽然没有人明面上责怪他，但
是寺中的大多数人却都表现得对他
十分不满或许他自己也觉得这是自己的
过错吧，在那几日，原本就沉默少
言的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阴郁了
几分。
那时候看着他越难过我就越开
心。
就在我为自己的作为感到洋洋
得意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我的
好心情都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搅坏
了。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就在所
有的僧人都在佛堂里诵经的时候，
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紧随其来的
是鸽子蛋大小的冰雹。
我虽然长在树下，但是那看似暴雨和冰雹的双重重击。
我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伞大的泡
桐树叶片被冰雹砸得稀烂、看着周
围的花草被砸断之后倒在肮脏的泥
土之中、看着自己的同伴被砸烂了
花苞......
我瑟瑟缩缩地倒在树根上，拼
命地想要寻求头顶大树的保护，但
是暴雨却依旧无情地浇在我的身
上。
我冷得瑟瑟发抖，就在快坚持
不住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用一
把青色的油纸伞替我遮挡住了所有
的风雨袭击......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听说他因为那天藐视寺规私逃
经课，被方丈罚抄了百遍经文，又
因为淋雨着凉，生了一场大病。
从那时起，不管旁人再怎么诋
毁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我
心里对他的讨厌慢慢变成了担心。
我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期待他
能够快一点好起来。
甚至因为不想让他被别人嚼舌
根，特地在皇帝前来上香的时候阿
谀奉承般地开出了最美的模样...
后来，当他终于再次出现在我
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后了。
他依旧穿着一身青色的僧袍，他的性格相比过去似乎也更加
沉默了几分，经常会坐在我身旁的
那块青石上，一呆就是半日。
他总是静静地望着一个方向，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我以我的
角度，却总能清楚地从他的眼中看
到一种名叫落寞的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
心疼。
我想要陪伴他!想要让他知
道，他并不是一个人!我想劝他。
但却终究是开不了口....…
我向来懒散，对于修行之事也
从没有真正上过心，更是从未有过
像那个时候那般渴望尽快修炼成人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拼命地吸
收天地精华。
他看到我一点点长大、一点点
繁殖蔓延，那双如同死灰一般的眼
睛中，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神
色，那一刻，我开心得差点没跳起
来。
或许他真的把我当成了一朵没
有意识的花了吧!他渐渐地开始愿
意对我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曾
经竟然是皇城中的太子，后来因为
母妃犯了错，他为了求得父皇的饶
恕，替母赎罪，才自愿进了佛寺。
可是没想到母亲最终却还是病他经常会看向的那个方向，其
实就是他出生的皇城。
他说他对于那个地方早已经心
灰意冷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母
亲的灵柩....…
每日诵经的时候，他比任何人
都要虔诚认真，比任何人都要刻苦
地钻研佛经，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一
代大师!甚至还学会了如何除魔降
妖!
但是即便出了名，他却依旧很
喜欢坐在我旁边的青石上碎碎念地
同我讲述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心事。
我还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他外
出历练回来后跟我说，他看到了民那自信满满的模样。
我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年复一
年......
终于有一天，在他外出修行的
时候，我突破了最后一重修为，化
身成了一个青涩的少女。
那个时候我的心中是难以言表
的激动，恨不得立马跳到他身后，
拍拍他的肩膀，在他回头的时候，
说一句:
“嘿!小和尚，你还认得出我
吗?我就是那株你精心照料了十六
年的曼殊花!”
我想像着他每一种可能会出现他的归来。
可是一切美好都在他回来的那
天打破了!
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只金色的
钵盂--那是教他降妖的师傅留给
他的法器。
他是跟着师傅一起出去的，可
是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说他们遇到了魔族的公主，
那公主嗜杀成性，为了降服她，师
傅舍弃了性命在钵盂中设下了一道
封印，将魔族公主封印其中。
他还说那封印只是暂时性的，
过了时限就会失去效力，所以他要魔性。
于是他将自己一个人关进了佛
塔之中，设下了封印，不得任何人
进入。
我说要去帮他，可他觉得我初
化人形，法力尚浅，怕我被魔族公
主伤到，所以始终不肯。
他说让我等他六个月，六月后
他一定能够成功，如果不行，那个
时候他也该将魔族公主的戾气化解
得差不多了，届时我再进去帮他也
不迟。
我拗不过他，最后只好作罢。
可事实证明，他很厉害，不到可是他所用的办法却并不是他
所说的化解戾气，而是让魔族公主
爱上了他。
自古佛魔不两立，他说他要修
炼成佛，可是终日与魔女混在一
起，他又如何能够成佛?
我好言劝他，他开始还借口说
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只要一有机
会，定会与这魔女撇清关系的!
可是后来他却对我的话越来越
不耐烦了!他甚至还不顾佛家戒律
清规与魔族公主私许了终身。
在我位列仙班的时候，他却因
为被发现屡次触犯佛家戒律而被逐我追他到了魔族，我说我一心
修仙就是为了他，只要他肯，我愿
用这一身修为为他洗去魔气，助他
重回佛道!
而他却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甚
至纵容魔族公主将我打成半死扔了。
出去。
昏迷前，我还看见他抱着公主
说:他爱公主，今生得此一心人，
宁坠魔道不成佛!
后来我被同道仙友救了回去，
养了好久才算恢复了过来，可是从
那之后我与他之间却也永远断了恩
义。
球修仙木就旦为了位伴他\t加请下界成了地仙，从此荒废了修
为，过得也十分闲散。
我原本以为此生与他再不会有
任何瓜葛了，可直到有一天我无意
间听说魔界的额附不知怎的突然失
了公主的欢心，被公主生生扯出了
魂魄，丢进了忘川。
魔界的额驸不就是他吗?
他终于是自食恶果了不是吗?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笑了，可笑
着笑着眼泪就失控地从眼眶里滑落
下来。
我几乎是疯了一般便闯进了黄
泉。
的亡魂，我第一次在绝望中明白了
什么叫做崩溃!
我哭着恳求孟婆用此生永坠忘
川的代价将他给换了上来。
又以为民除害的由头，用一身
的灵力向佛祖借了半日修为，冲进
魔界将魔族公主给打到了挫骨扬
灰。
可是我做的这一切却是终究没
能换来他的半句感激。
我一心向他，为了不让他担
心，求孟婆瞒着不告诉他我救他出
来的代价。
可是他上来后同我说的第一句女人，他说他是自愿被公主丢进忘
川的，他怪我多管闲事!他还说他
恨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并且
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后来，我怀着一颗绝望的心跳
入了忘川，一袭白衣终是在这满池
的贪、嗔、痴、恨、爱、恶、欲中
染成了血色。
也或许是我命好吧，跳入忘儿
后的第一百年，正巧遇见忘川泛
滥，孟婆可怜我，便趁机将我给救
了上来。
我无处可去，再加之黄泉凄
冷，我感念婆的相救之恩，便自愿
留了下来陪伴孟婆，至此，已经又黄泉是这世间最不讲情的地
方。
就如同说，我想要救他上来就
必须要用自己做替换，再比如说顾
氏和那个小姑娘不愿意忘记彼此，
就必须要承受忘川之苦的代价......
最开始我看不下去这些，常常
于孟婆争辩，可是规矩就是规矩，
即便吵得翻天覆地，我也终是无法
改变。
后来我渐渐明白，有很多事情
就连孟婆也是无能为力的。
最初我每天都等在奈何桥边，
期望可以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
远看他一眼，我也能够心满意足。
最后，我又拼了命地想要忘掉
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似乎真的
做到了!
这数百年间我连时间都忘了，
也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何甘入黄
泉?有时候我甚至会恍惚地觉得，
我本就是黄泉的一部分。
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这
些东西其实一直都在我的记忆深
处，我也从未忘记过他，只是一直
不愿想起来罢了。
时至今日，我还还清楚地记得
他的名字叫做:叶凡，法号:沙华
想到这里，我勾起了一抹自嘲
的笑容，我这一生，在旁人看来或
许就是一场笑话吧!
可是你如果问我值不值得，我
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值!
我爱他，甚至我只要知道他
好，就会顿时觉得其他的一切都不
重要了。
“孟婆，你这黄泉也太过荒芜了
吧。听说最近的黄泉之乱，都是因
为灵魂找不到通往忘川的道路所
致?不如我帮帮你如何?”
我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淡然
开口，像是在和孟婆说话，又像是
在自言自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选择爱吧!
我站起身子，转头看了一眼孟
婆那有些茫然的表情，一如当年一
般爽朗的笑道:
“你忘了，我可是圣花曼殊，虽
然你这黄泉确实是荒芜了点，条件
也恶劣了点，但我还是能够在这里
活下去的。这黄泉啊，什么都好，
就只是缺了些为亡灵引路的标记。
你看如今我这血红的花色倒是
足够引人注目，在这黄泉之内也正能使人想起前世的记忆，就当是送
给灵魂最后一程的礼物了吧。”
在孟婆惊愕的表情中我燃烧了
自己仅剩的神魂，炙热的火焰迅速
在忘川两岸蔓延开来，火焰过处红
花丛生。
“孟婆，我帮你这么大个忙，你
可欠我一个人情啊!今后记得经常
记得给我浇水!可别把我给渴死
了!”
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法力
喊出来的这一句话，久久地荡在空
旷的黄泉之上，消散之时，黄泉之
上已是一片妖艳的花海。
这么多年了，她与我拌嘴逗乐
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如今我走了。
她知道从此往后与她作伴的就
只剩下了这满目的花海了。
“世间种种终归于空，罢了，罢
了......”
不知愣了多久，孟婆终于迈动
了步子，朝忘川走了过去:
“你们既然如此痴情，那我便成
全了你们吧。一个花仙尚能有如此
觉悟，老身这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
舍不下的!”
说着只见孟婆摘下了自己右手
上不知道戴了多少年的戒指丢进了的咒语。
紧接着就见忘川水面突然剧烈
地翻滚了起来，混乱之间，水下一
只青色的游魂被孟婆召唤到了身
边。
这个时候孟婆突然撤掉了法
力。旋即忘川又恢复了往日的模
样。青色游魂也失重般地掉在地
上，翻滚间变成了一个俊俏的男
子。
“孟婆!”重新变成了人形，游
魂似乎有些不适应，他茫然地看向
了孟婆。
“刚才的事情，你在下面应该也
看到了吧，这是曼殊的选择，她帮给你了。”
孟婆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了身
后的红花。
“事已至此，如何选择，全凭于
你。如今你身上虽然已经没了修
为，但这些年你所承受的忘川之
刑，也算是抵消了从前的罪债了。
你若还想继续潜心修佛，那便
回去吧，你是有慧根的，我相信假
以时日你定能再度修成正果。”
“不，我不走。”
孟婆的建议十分动人，可男子
却丝毫没有任何动容。
他回头环顾着这黄泉两岸这满复杂的情感，像是愧疚，但又像是
眷恋......
“今生我欠她恐怕永远都还不清
了，曼殊无叶，从今往后我便化做
叶片，在这黄泉永世陪伴她，至死
方休!只是孟婆……”
男子回头又看向了孟婆:
“今生我对她有愧，我知道她是
圣花花神，原本我只是想成全了
她，可是没想到最终却会造成她一
生的苦难。
我伤她太深，如今已无颜面对
她，只愿此后花开无叶，花落方得
叶生，我愿用这永生的思念来偿还“叶凡，你这是何苦?”
“叶凡已逝，今后只有当年的青
袍小僧沙华。”
孟婆开口似乎还想劝说什么，
可话音刚到喉咙，就被男子的话给
打了回去。她沉默了半响，最后缓
缓地背过了身子。
沙华终是舍弃了自己的真佛金
身，化成了曼殊花下的百里碧叶。
此后黄泉已不再是一片荒芜，
八百里黄沙终是换做了红花遍野或
是碧叶满地。
只是花开无叶，叶落生花，碧
叶永远在红花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后来，孟婆将两个人的名字连
在了一起，从此世间再无佛界圣花
曼殊，而是多了一种名叫曼殊沙华
的冥府之花...…
弹指间，光阴的洪流滔滔远
去。
转瞬又是百年的光景，这百年
间因为有曼殊沙华引路，黄泉再无
亡魂迷失方向之乱，孟婆的工作也
清闲了许多。
八百里蛮夷之地，再不是一片
荒芜，可却也再无一人能够在空闲
的时候陪孟婆说话解闷...…
曼殊沙华之间的情意也终有一
天在时间的长河中沉淀成了一段故。
后来，世人再看到曼殊沙华时
，感叹着它花叶不相见的悲凉，臆
想出了许多感人肺腑的事故事。
可天地之间却只有孟婆还记
得，这段故事最原本的模样。
她还记得，那年高傲跋扈的魔
族公主闯进冥界，将一个青衫僧人
的魂魄丢进无尽的忘川，和白衣少
女苦苦相求，为爱献身时的情形。
那个青衫的僧人正是当年的沙
华，他说他本一心向佛，可是却不
可自拔地爱上了一朵花。
后来那朵修炼成了人形，那是
一个他见过的这世间最干净的少只是看了一眼，他就不可自拔
地对她入了迷，她整日绕在他身
边，他甚至因为她有了想要不顾一
切和她在一起的欲望。
只是那个时候他却因为惹上了
一个麻烦，摧毁了他们之间本该拥
有的幸福结局。
那一次，他与师傅外出游历之
时遇到了一个为祸四方的女魔头，
师傅为阻止魔头继续害人，舍弃了
自己的生命用神识将其困在了自己
随身带着的法器钵盂之中。
可是女魔头实在太过厉害，就
算是师傅的神识也无法镇压她多他为了不辜负师傅的牺牲，便
将女魔头带回了自己出家的佛寺，
想要寻找办法化解她的魔性。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女魔头最
善于窥探人心，他整日将钵盂带在
身上，无疑是给了那女魔头可趁之
机。
女魔头知道沙华动了不该动的
痴情，以此威胁沙华放了她。还扬
言说如果沙华不肯听她的话，待她
冲出封印之时，定要让他心爱之人
生不如死。
沙华怕了，但是他却并不相信
自己放了她，这个杀人如麻的女魔他担心女魔头伤到曼殊，便以
闭关为由将自己关在佛塔之中，设
法想要找到永远封印住女魔头的办
法。
可他终究是失败了，在他进入
佛塔的第五十一天，女魔头冲出了
封印!沙华恐惧地求她不要伤害曼
殊，甚至为此答应了她提出的所有
屈辱条件。
那一次，他虽然保护了曼殊，
却深深地伤害了她。
后来女魔头废了沙华一身的佛
法修为，给他注入魔气将其带回了
魔界。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曼殊竟那时候曼殊刚刚登入仙班，他
知道曼殊是佛前圣花，知道她是曼
殊的花神，也知道她终有一日可以
修成正果。
他不想她为了自己毁灭前程，
他劝她离开，却不慎被女魔头发
现。
他心疼地看着她被女魔头打成
重伤，为了救她，他强咽着最痛的
血泪对她说出了最绝情的话语。
他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原谅
他的，可是他终究是低估了她对自
己的情。
后来在魔族公主对他失去了新居然用自己魂魄将他给换了出来。
后来沙华用曼殊换给他的新
生，走出冥界开始再度埋头修行。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改过自新
了，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却在好不
容易修成正果的时候再度回到了黄
泉，用尽一身修为搅乱忘川，生生
地将曼殊从忘川之下救了出来。
冥界自有戒律，沙华犯了规
矩，终是又被打入了忘川，永世不
能超生。
而曼殊也再未离开黄泉半步。
最后的最后，终是曼殊成花，相思恨，彼岸花开
再后来，有佛陀经过黄泉，见
忘川水畔，两岸摇红，花开彼岸，
如火如荼。不禁感慨，遂为此花更
名彼岸。
佛语有言，彼岸即是天堂。彼
岸花是甘愿坠入黄泉地狱之花，花
叶虽是彼此永不相见，但却交替承
担着为灵魂引路的职责。
人世间有繁花千种，天堂有珍
奇无数，但是浩浩黄泉，却唯有彼
岸一色，叶落花开，花落叶生，碧
叶红花，无尽无穷。
佛曰:心之所善，即为天堂。
彼岸之花，身在地狱，心向天
堂，便既是天堂亦是地狱。”
说完李成贵看看已经熟睡的林乐施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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