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梦回旧景
我叫青鸾，是太子殿下贴身的侍女。
青鸾是皇后娘娘赐我的名字，至于我原来的名字，偶尔想起，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太子和太子妃是和亲的。两个人看起来不太对付的样子，我知道，他们是爱慕着对方的。
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别扭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皇后是有话直说的人，皇帝呢，话少是少了点，可句句都是重点，说的人心服口服。可太子啊，心里的话才是别人想听的，嘴上的话，句句戳心。
太子敬重我是不假，这些话却不能说，做奴婢的，还是得守着本分。
那天太子没头没脑的问我，“青鸾啊，本宫……很糟糕吗？”
他那有些黯淡的眼睛看得我有些晃神。没来由的，我想起了那个人。
他在那个微雨迷蒙的傍晚，也是这样的看着我。
我也只是愣了一瞬，赶紧回话：“殿下这是何意？还在忧心太子妃吗？”
我心底是有些好笑的。从小锦衣玉食的太子，竟然在喜欢的人面前这般的笨拙。
“青鸾，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替我贴身保护厌厌吧。”太子放下笔，眼睛亮晶晶的瞧着我。
可我是皇后特地为太子培养的侍卫，为的是要保护太子的安危。太子对太子妃确实感情深厚，可皇后对太子，亦是如此。我赶紧劝到：“殿下不可！”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厌厌对我真的很重要。况且我的武功，已经在你之上了。”
太子说的笃定，而他决定的事，是不可能有回转余地的。太子的功夫我算是半个师傅，自他被册封太子开始，日益忙碌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他比划过了。倒是，已经自信到可以打败我了吗？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头领命，就退了下去。
这个夜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样子，我还未沦为奴籍。爹爹还是那个宰相，娘亲也还是那样温婉可人。
我们坐在一方圆桌上吃着饭，菜很简单。父亲说过虽然我们不愁吃穿，可是大坞还是有很多穷人的吃不上饭的。母亲戴着我编的花环，笑语盈盈。淡黄的雏菊和绿藤交映下，妇人的面孔格外的生动而温婉。
我正要喊爹爹给我讲故事之时，突然时空扭曲，我站在一片废墟之上，绝望的看着断壁绝垣，耳边不断回荡着哭喊和厮杀的声音。我想哭，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闭上眼睛，不断安慰自己，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果然，一睁眼，我正站在茅草房的门口，他在我三丈外对我说，“婉婉，跟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
婉婉？他叫谁呢？我四下看了看，是在叫我呢。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是呀，我记起来了，在叫青鸾之前，我叫封清婉。
他见我没有反应，向前走了几步。
这种靛蓝色的衣衫我已经许久未见人穿过了。
他肤色本就白皙，靛蓝衬着他更加白皙，更加生机勃勃。他很高，我仰头看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五官。
“婉婉？走吧，忘记这里。”说来也怪，我明明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深切体会到他的悲伤。
“我不走。”我用尽全身力气说出的三个字到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我还是那样站在原地，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是谁？明明那个名字呼之欲出，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我想记住那一瞬间忽然清晰的脸，却只记住了那双陡然黯淡的眼睛。
有个名字在我脑海中呼之欲出。头痛欲裂，一下子惊醒。
只是一场梦。如果，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天已微微泛白，窗外已经能视物了。我简单的洗漱了下，就去太子妃那边待命了。
太子妃确实不同昌莱国寻常女子。昌莱国的女子束缚太多，规矩一多，遵从规矩的人就有些死板，没有生气。而太子妃是我见过最有生气的人。
昌莱国女子婚后三月内不能出门，就算是三月过后也只是闷在家里。她们通常是安静的，她们在哪里，哪里便变成了一幅仕女图，成为那处最静谧的背景图。
可太子妃不一样，她从来都是热闹的。她和身边的飞燕在一起说说笑笑，一上午就过去了。她总能和飞燕找到新鲜的可以玩耍的游戏，有时候，就是一只甲虫也能开心的玩一天。
我是羡慕飞燕的。身为奴籍，却从来没有奴籍的卑躬屈膝，和太子妃是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宛若亲姐妹般要好。
太子妃的热闹是吸引人的。青影，这个活在空气里的暗卫，竟也被她的生机晃的暴露了几次气息。
太子妃皱着眉头四处打量的样子着实有些滑稽，而作奴婢的，失礼是天大的罪过。我只好忍住笑，告诉太子妃：“太子妃安心。我等二人，是太子派来保护您的。”
青影听到我的话，收了收气息，不知道在哪个树梢或者房梁上想着什么。
青影是暗卫。暗卫直属皇族，一只暗卫只有二十人，每个都是顶尖的高手，放回江湖都是可以称霸一方势力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青影，但不知为何，只要他放出气息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他。
据说，每个暗卫都是历经重重考验才得以在皇家供职，我有幸见过两三位，都是三四十岁的忠厚农民模样。他们在人海中并不显眼，但那双眼睛，只要看你一眼，你将终身难忘。那不是充满杀气的眼神，也不是有多恶毒和恐怖的眼神，那眼神，如一潭深井，如一面铜镜，只需看着你，你的所有软弱，所有无力，所有胆怯，都将无所遁形。
我未见过青影，我却执拗的觉得，他大概也只有二十多岁的光景，和我差不了多少。我曾试着唤过青影，可他只是放了放气息，并不曾和我说话。
三月之期已到，太子妃果然坐不住了。她没有求禀太子，没有上报任何人，只是让飞燕给她置了身男装，脚尖点地，直接翻出了太子府。
原来她发现青影气息的时候，我就发现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是我没想到，太子妃的轻功会这般了得。
我叹了一口气，不远处的青影动了动，我也跟着翻了出去。
日日守在太子身边，我都未逛过这生活了有些年头的京都。太子妃这个陵越国的公主却轻车熟路的知道哪家的招牌是什么，哪里的胭脂好看，哪家的武器上乘。
太子妃一路并没有什么耽搁，正当我想着一会就能回府回禀时，她在四月芳菲面前停了下来。
四月芳菲……那可是京都最大的青楼！为什么叫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据说是因为这里的历任花魁都叫四月。
而这里的老鸨叫芳菲。又逢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意，生意是一顶一的好。
“公子不可！”我伸出手去拦住太子妃。太子要知道他的太子妃去了青楼，我和青影得掉层皮。
“里面都是女子，无碍。”太子妃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是啊，都是女子，你一个女子去什么？
“不可。请公子自重。”我知道这句话说的极重，太子妃一定会有所不悦。但就算是太子妃怪罪，我也得拦住她。
太子妃还是不在乎的样子，我只好摸了摸佩刀。
太子妃撇撇嘴，从四月芳菲面前不情愿的走开，去了隔壁的成衣铺。然后……她挨家挨户的走了每家店？凡事她感兴趣的都买着叫人送去太子府，别人问起，就自称是太子府新来的管家。
如此一家家走完，太阳已经西下。太子妃真是好体力，还能生龙活虎的自顾自的跟我说着话。我今夜回去定是动也不会动的！
太子妃给我和青影以及飞燕都买了东西，她找不到青影，托我代交。
太子妃送我的，是整整一身的衣物饰品，件件都是价格不菲。
而她送青影的，是一把品相极好，我以为要送太子的，一品阁的上品剑。
武功越高的人，感官越灵敏，我只需放在那里，青影自己就会去拿的。可今日，我心底却生了些莫名的情绪。我想想看看青影到底长什么样子。
夜，已经深了。我就坐在偏院的石凳边等着。大概今天有些累，我竟趴在桌子上眯着了。
一道气息逼近。我陡然转醒。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我面前。
“青影？”我试探的喊了一声。回应我的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嗯。
“这是太子妃赏你的。”我把整在脸下的剑递给他。
“嗯。”还是那样一声嗯。
“事情办妥了，那我就回去歇着了。”我从来都不是擅长和人交流的。看着沉默的青影，我想了想，还是回去睡觉吧。不太会说话的我少说为妙。虽然大家都是做奴仆的，但是他的等级比我的等级高，虽然见面不用见礼，可是他如果要是杀了我，却是不用拿命偿的。甚至，连钱都不用赔。
夜深了，院里的烛火有些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就像我在梦里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一样。两个人的身形突然重叠，我竟生生给自己吓了一激灵。
“婉婉。”他突然开口。
我顿觉我的血液都凝固了。我僵在原地。
“封清婉。”我又听见他说。
我深吸一口气，艰难的转过头去，
“我叫青鸾。”我听见我这么说到。
“你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又很沉很沉。
“不知青影阁下觉得我青鸾应该记起什么？”我强装镇定。我想起来了。就刚刚他叫我名字的一瞬间，我突然记起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不叫青影，他叫许顾羿。那个湮灭的大坞国的才绝惊艳的许家大公子。
那年，吴渊诗会，我和他在桃花林中初识。而那一年，竹林草堂外，我和他一别两宽。
如今算来，已快有十年光景。我还疑惑为什么暗卫二十人，我独独熟悉他的气息，为什么，暗卫二十余人，我偏觉得他是个和我年岁相当的人。
只是，如今再见，我和他皆沦为奴仆，皆守着这一方府邸，再无自由。
“如此……也好。”他收了剑，在黑暗中隐去身形，而我一个人兀自在这院子里站了很久很久。
这一夜，又是一场梦。
两个少年站在我面前，都十分好奇的看着我。
“这是封家大小姐，比你们小几岁，可唤妹妹。”许家夫人牵着我的手，“这是我们许家的两个淘气包，这个叫许顾羿，这个叫许顾笙。都是你的哥哥。”
我乖乖巧巧的行了礼，唤了哥哥好。许顾羿……许顾笙？许家小少爷是叫许顾笙？桃花的香气扑鼻，我却觉得有些窒息，在反复想着许顾笙我认不认识之时，头痛欲裂，再次猛地惊醒。
睡眠质量越来越差，精神多多少少是不济的。好在，太子妃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顶多是太子妃一个人同我自顾自的说话。我并不是对太子妃不尊敬，只是对于她那些什么陵越国的桃花也该开了，京城的俏公子不知道有没有更新排名之类的废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
还有就是每天碎碎念着太子，却又不让我和太子禀告。我很无奈。看两个人互相猜疑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这种事，次数多了，就很……就很无趣。
而青影那夜之后，又常常来我的偏院坐坐。我在院中的时候他不会来，我回房间时他才会到院子里。一言不发，只会留下一些物什。一些从前我还是大小姐时留下的物什。
我有一个漆木盒子，我拿这个漆木盒子装着属于封清婉的一切。如今，里面的物件倒是多了不少伙伴。
如此这般，青影来回了十天。第十一天的时候，我在院中等到了他。
“青影。这里是昌莱国。”这里是昌莱国，不再是我们的故土大坞国。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可是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待命。”原来，我和青影在一起出任务并不是巧合。
“你我，皆为奴籍。”奴籍是没有自由的。就算是皇后要我立刻成为太子的通房，我也不能有一丝怨言。
“婉婉。”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的唤我一声。
“我叫青鸾。”我如是说道。封清婉已经死在了那场战争里，那场大火里，那场厮杀里。昌莱国，只有青鸾，一个忠心不二的杀人机器，一个立刻执行命令的优秀侍卫。
“好，青鸾。你等我。”
青影只丢下这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我的偏院里。我不知道那句等我算不算承诺，我只知道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太子和太子妃。太子会为了太子妃彻夜修风筝。太子妃也终于在太子面前露出了喜欢他的马脚。
“青鸾可想着婚配？”这天太子在寝宫里用饭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太子妃眨巴着眼睛特别期待的看着我。
“奴婢不敢，奴婢誓死守卫太子和太子妃！”这是何意？莫非我有何处做的不妥，太子想换掉我不成？若我失了这皇室撑腰，之前所有的仇人都将找上门来。寄人篱下，亡国之奴，所求不过安稳而已。这，也是奢望吗？
“哎呀呀，这是不好意思？”太子妃打趣道，还给我嘴里塞了一块龙井酥。
我嚼着龙井酥，仔细看着二人的神情，突然想到了青影。是不是他求的赐婚？
“青鸾不曾想过。”我咽下这块龙井酥，想了想，还是如实的回答着。
“你若想，同本宫说说，青鸾，你是我母后的人，你就是配宰相的公子，也是配得上的。”太子眸子幽深，看的我心惊了惊。
我低低回禀了声便退下了。一瞬间里，空气里的一道气息颤了颤。
日子还是那样平平淡淡的过着。只是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笃，太子天天黏着太子妃，太子妃少了很多和我说话的时间。
我的身边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是太子妃的奇怪想法很多，我常常不堪其扰。
她会让我换掉这一身劲装，穿上衣裙，戴好珠钗伺候在她身边。
她会让我帮她削一削木头，做朴素的木钗。
她还会自己动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逼我们吃下去。
……
青影在太子的授意下，终于出现在了太子妃面前。
“哇，这可真是个俏公子！”太子妃大肆赞扬青影的样貌，竟是让太子平白生出了些醋意。于是青影再也没能出现在太子妃面前。
可是青影是个俏公子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府上的丫鬟总是托我去个青影送信物。
“这是惊蛰送的发带，这是清漪送的剑穗，这是景谷送的手帕……”我一个一个数着，数着数着，心里凭空多了些火气。
“青鸾送了些什么？”他一声不吭的看我数完，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啊？青鸾为什么要送你？”我看着他和其他暗卫一样的如井水般的眼睛，心里莫名有些虚。
“罢了，这些，你都丢掉吧。”他叹了口气。
“答应人家的事，说当面让你收下，就必须让你收下。”我把这些塞进他的怀里。他怎么处置是他的事，我必须送出去，否则，这一府上的丫鬟，我要怎么应付？
“那为何，你答应我的事，却不曾做到。”他在空气里隐去身形，这句话也飘散在风里。
院子里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默默想着，我，究竟答应了他什么事。
我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我这些天夜里常常会想起那段叫封清婉的日子。那些曾经活生生的人，那些活生生的事。可有时候，偏又连不起来，尤其是，关于许家的事。
我们大坞国很大，实力曾经很强。这片土地，曾经是我大坞国的土地。那时，我爹是大坞国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此之外，我封家的医术更是为人敬重。
许家则是书香世家，我封许两家世代交好。许顾羿和许顾笙就如我的亲哥哥一般对我百般照料。
我们启蒙之前都是玩在一起，后来他们要去私塾读书，我则要回去学习医术。休沐时，就会约在一起踏青玩耍。
可是，我关于许顾笙的单独回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
要不是我有一张手帕绣着两个人的名字和那些似真似假的梦，我当真以为，许家只有许顾羿这一个大少爷的。
想不起来的，就不去想了。如果以后有可能去找许顾羿问问吧。
许顾羿，现在的青影，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我因为这些日子实在伤神，竟生了一场病。都说医者不自医，我越是为自己诊断，越是伤神，最后还是太子找了太医。
太医说我这是心气郁结。病不大不小。只为我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我病了，本来太子妃让飞燕日日照料我，可太子妃身边不能无熟人伺候，最后不知怎么的，照顾我的竟成了青影。
“许顾羿。”我轻轻叫他。他没应我。我以为他没听见，我又叫了一声。
他有些错愕的回过头。
“青鸾，你……”他可能是想问我问为什么突然叫他。
“我想知道，许顾笙去哪里了？”
他愣了愣，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我以为他要哭出来，没想到他竟然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青鸾，过去的人，就不要再想了，好吗？现在，你叫青鸾，我叫青影。”
难道，许顾笙死了？
过去的人，我平日里不曾想过的。只是这几日，日日梦到过去的人，才发现，我日日夜夜，从不曾成为那个真正的青鸾。
忽的就生了一些小孩子脾气。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喊几声许顾羿，他总是要反应一会才会回头，故作生气的看着我。这新的名字用久了，大概就不会适应旧的名字吧。我有些落寞的想。
那天，我在院里晒太阳，天空干净的像被扫过一般。
突然就想起了，那年我们三去踏青，他们俩飞快地爬树，故意把我丢在树下看我着急的哭的事情。
心里有些好笑。掰着手指算着我有多少年没见过许顾笙了。
想着想着就脱口而出，“许顾笙，你还好吗？”
“嗯？”突然在一旁也晒着太阳的青影应了一声。
“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爬树，你们俩把我丢在树下看我一个人干着急的样子吗？”
“记得。那时候，我和哥哥其实挺想抱你上来的……但是……”他突然住了嘴。
等下！我和哥哥……许顾笙才是弟弟呀？
“你不是许顾羿。”我很认真的看着他。突然想明白了这几日里相处的一些细节。
其实对我来说，无论他是许顾笙，还是许顾羿，其实都没有太大区别。毕竟，这几日日日为我煮药做饭的，都是青影。
“是的，我是许顾笙。”他低下头去，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不管你你之前是谁，你现在都是青影，独一无二的青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不过我还没有完全搞明白，为什么他要隐瞒他的身份呢？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你是许顾笙？”
“因为你不记得许顾笙。而我想做那个被你记住的人。”
“可我为什么关于许顾笙的记忆，关于和他单独的记忆，一点也没有了呢？”
“大概，你想忘记许顾笙吧。”
关于许家的话题就此终止。这天之后，我慢慢接受了我是青鸾，他是青影这个事实。
我的身体好了很多，又可以继续跟在太子身边。而他，除了要出一些比较隐秘的任务之外，几乎都跟在我身边。
我说不出来对他是什么感觉，太子妃说这叫爱情。可我总觉得我的心空落落的，无法说出那种很复杂的情绪。
我的情绪像我的记忆那般的不完整。我知道，我给不了青影他想要的回应。没有回应的喜欢，终归会走向绝望。
我拒绝了青影。在他小心翼翼的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在他想要抱住我的时候。
“青影，我的记忆里没有单独的许顾笙。”
“你的记忆里有青影，有单独的青影。”
我还想在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看着我局促不安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是我唐突了。”
他就这么走了。真的就这么走了。
一个月内，没有再出现过。
“青鸾，青影多好的人呀。”太子妃啃着鸡腿，遗憾的说着。
我没有理她。也没有理那满脸写着“怎么了”的飞燕。身边再也没有突然放出的熟悉气息，我觉得有些乏味和无趣。
青影离开了太子府。我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以往我再忽视他，冷落他，如果讨了没趣，三天内也定会来找我。
如今这般，也好。青鸾的生活，本就不该像封清婉那般的多姿多彩。
青鸾是被人牙子卖进苏府的丫鬟，是替苏家大小姐进宫的苏家义女苏锦安，是得到皇后赏识奉命照顾太子的近侍青鸾。这后半辈子，我的死活，只由主上一句话。这才是亡国灭族之人的归途。
我，除了我自己，可以是任何人。以后的路，青鸾会走下去。
我却没想到，太子却给了我一丝光亮。
“青鸾，你自由了。”太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把我的卖身契还给了我。
我正踌躇惶恐之际，太子妃开口解了我的疑惑。
“我和殿下的意思是，青影既然过了那天络阁的历炼，对你是真心的，那我们就成人之美。”
又是青影！此刻我的脑海里充斥着的都青影那笑起来的脸。鼻子却酸的紧。
他怎会为我做到如此呢？人人都道“从无到有，天络一宿”，一宿内能活着从天络出来的人，将会获得一个面圣的机会。听起来是成功的捷径，可上一个活着从天络阁出来的，是五十年前的裴即安，昌莱国战无不胜的裴将军。
感动之余，我莫名有些气恼。他青影，又凭什么直接为我做决定？他问过我了吗？
我收了卖身契，简单告了退下，就直奔天络阁去。身后，是太子妃的叹息。
我像着了魔一样直奔天络阁。我也说不好原因，大概只要我去了，哪怕死在里面，我之后才能顺着心活着。如果我侥幸赢了，会向陛下许诺什么呢？是脱了这奴籍还是毁了这婚约，我也不知道。
天络阁真的很难。等我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我自诩这身武艺不差，可终究还是不敌一顶一的高手。我真的没有力气了，那剑刺在我身上的痛觉我已经感受不到了，只觉得视线渐渐模糊。
我终于要死了吗？也许封清婉早就该死了，在那个烈日被抄家问斩的日子里，还是在大坞都城破的那天，还是晕倒路边不省人事的那天······这最后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我有些想见青影，我只想见青影。
青影。我这么想着，失去了直觉。
我居然还能醒过来。我睁眼看着房梁，觉得身体有些僵。
“别动。”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
“就这么不想见我？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我以为你会来找我退亲，谁知道你去了天络阁······”青影停了手中的动作，说的有些委屈。他脸色惨白，额头还缠着纱布，看起来，也伤的不轻。
我偏过头去，不想看他。心里实在是乱的很。
“你不喜欢我总是念叨我名字干什么？”他帮我掖好被子，“我数了一下，五天了，你念叨了我一千零四十五次。”
他五天未合眼。我鼻子微微泛酸。
“封家的无波水果然绝，那封启仁老爷子的化忆疗法也确实神奇，我改天定登门拜访，给他老人家扫扫墓，问问他如何赔我这媳妇。”
我身为封家主家的大小姐，自然是知道这无波水是干什么的。无波水，饮者将绝七情六欲，内心将古井无波。而化忆更是可以化去人的想忘记的记忆。我封家世代为医，这些医术都是为了帮助那些为心所困之人。
而我，化去了关于许顾笙的记忆。只是我这叔父也不会想到，他这不争气的侄女，会再次遇到想忘记的人，大概又要开始重蹈那个被她遗忘的覆辙。
“许顾笙你忘了就忘了吧。你要是好奇，我就慢慢帮你回忆。可是，我更希望，你能记着叫青影的人。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弄丢你。”
我的心还是空落落的，手却不受控制的握住了他的手。那个我念了千百遍的名字，那个我濒死最想见的人，我终于见到了。
话音刚落，苏曦月指尖骤然用力，纤细的手指直接插入死婴的咽喉。
随着一阵干哑的嘶吼声，被举在半空中的死婴竟然凭空消失，再不见其踪影，只剩一缕白色的烟雾缓缓升空，数秒后消散不见。
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我呆愣在当场，心脏猛然收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没想到刚才还啃食人肉的死婴顷刻间就已经灰飞烟灭。
跪在地上的张昌民媳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苏曦月消灭，一时间恼羞成怒，站起身来举起锋利的指甲便朝着苏曦月扑将过来，苏曦月见张昌民媳妇扑上来，身形未动，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想魂飞魄散，我成全你！”
说话间苏曦月右手伸出，扑将上来的张昌民媳妇登时被举到空中，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随着苏曦月手臂不断抬升，张昌民媳妇双脚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远，她四肢不断挣扎，可依旧是于事无补，不多时张昌民媳妇七窍中弥漫出青白色的雾气。
只听轰的一声，我还未反应过来，张昌民媳妇体内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她四肢瘫软，头部重重歪到一侧，看样子已经是被苏曦月给消灭了。
苏曦月一撤手，举在空中的尸体瞬间落地，如今张昌民媳妇的魂魄已经消散，只剩下赵连海静静的躺在地上，月光洒下，赵连海已经是面目全非，估计他早就已经身死。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苏曦月就将张昌民媳妇和那死婴消灭，这实在是令我难以置信，她看上去年纪与我相仿，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本领，难道她不是人？
“姐……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说话之时我浑身震颤，舌头像是打了结，不敢直视苏曦月，生怕她会对我下手。
苏曦月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轻声道：“我是苏曦月，也是你姐。”
一瞬间苏曦月又变成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我知道这都是假象，刚才她那骇人的气场我到现在还心生后怕。
原本我想将赵连海和村会计遇害的事情告诉村民，可苏曦月却不让我多管闲事，见她转身离开，我也只好赶紧跟上，毕竟这里是南山荒地，周围皆是坟圈子，万一苏曦月离开之后我再碰上什么脏东西，那我这条命就算是扔在这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我见苏曦月正坐在沙发上休息，刚想问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怎么与我爷认识的，可还未开口，苏曦月好像已经知道我要问话，起身便进入了一侧的卧室中，随即关上了门。
见苏曦月进入卧室，我只能回到床上躺下休息，可一闭眼我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今晚在南山荒地发生的事情，耳边全都是张昌民媳妇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受到惊吓，也可能是太过疲累，不知过了多久我便睡着了。
睡梦中我见到一口血红色的棺材，棺材里面躺着的人正是我爷爷。
他用仅剩的一只手臂冲我不断挥手，示意让我过去，就在我刚准备靠近棺材的时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了我。
回头一看，站在我身后的人正是苏曦月，她站在我面前阴恻恻的看着我，没过一会儿她的七窍中就流淌出鲜红的血液，眼神也变得愈加阴狠……
眼前一幕瞬间让我惊醒，睁开眼后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而此时我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我坐起身来大口喘息，过了数分钟时间才缓和过来。
那时我不明白梦境到底预示着什么，可后来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我不得已走上了一条诡谲奇异的不归路，想要脱身却越陷越深……
自从张昌民媳妇和死婴被苏曦月消灭后村子里面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赵连海和村会计等人的尸体是在数日之后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尸体早就化为数具白骨，村里人都说他们是被山林里面的大兽啃咬致死，所以也就没有经官，没过多久事情便沉寂下来。
随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观察着苏曦月，可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每天就是吃喝睡觉，要不然就是坐在沙发上愣神，有时候能坐整整一天。
我也曾试探性问过她和我爷的关系，亦或是我爷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可每次苏曦月都是以沉默回应，久而久之我也不再过多去问，直到一个月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当初我爷临走的时候曾嘱咐我说每个月他都会在村口的大树下埋一些钱财，用来吃喝度日，如今距离我爷离开正好已经过去一个月。
天刚擦黑我就前往村口，到达村口的时候还有不少村民正在乘凉，无奈之下我只能在一旁等待，直到晚上八点左右村民才渐渐离去。
此时月挂当空，周围不见半个人影，村口阴风阵阵，吹袭着树叶沙沙作响。
若放在前些日子我肯定不敢一个人趁着夜色出来，可我现在心中记挂爷爷的生死，也就顾不得许多，一咬牙一跺脚便下定决心，从腰间抽出准备好的小铲子，随即开始在大树下挖掘起来。
挖了大概有两三分钟之后我果然在地下发现了一个黄色的布包，见到布包后我心中大喜，倒不是高兴终于有钱可以买些食物度日，而是高兴我爷还活着，只要我爷按月往大树下埋钱，那就证明我爷没死。
挖出布包后我赶紧放到怀中，转头环顾四周，见没人发现后我立即往自家院落方向跑去。
回到家中时苏曦月已经进入卧室休息，我呼哧带喘的来到沙发前坐下，还没坐稳就火急火燎的从怀中掏出布包。
打开后低头一看，这布包里面除了放置着数张大团结外竟然还有一本泛黄的古书，书籍封面已经显得有些残破不堪，但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封皮右侧竖向写着八个字，由于上面的文字是古体，我根本看不懂，只得回到卧室找到一本古言字典翻看。
查完字典后我才明白这本古书名叫天罡祖气九法密旨。
书名晦涩难懂，里面所记载的东西更是佶屈聱牙，古书中除了文字之外还配了一些奇怪的图形。
后来查阅古言字典我才明白，这本古书中所记载的都是一些术道法门。
其中一共包含九大类别，分别是：武、符、咒、术、蛊、慑、遁、法、阵。
青鸾是皇后娘娘赐我的名字，至于我原来的名字，偶尔想起，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太子和太子妃是和亲的。两个人看起来不太对付的样子，我知道，他们是爱慕着对方的。
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别扭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皇后是有话直说的人，皇帝呢，话少是少了点，可句句都是重点，说的人心服口服。可太子啊，心里的话才是别人想听的，嘴上的话，句句戳心。
太子敬重我是不假，这些话却不能说，做奴婢的，还是得守着本分。
那天太子没头没脑的问我，“青鸾啊，本宫……很糟糕吗？”
他那有些黯淡的眼睛看得我有些晃神。没来由的，我想起了那个人。
他在那个微雨迷蒙的傍晚，也是这样的看着我。
我也只是愣了一瞬，赶紧回话：“殿下这是何意？还在忧心太子妃吗？”
我心底是有些好笑的。从小锦衣玉食的太子，竟然在喜欢的人面前这般的笨拙。
“青鸾，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替我贴身保护厌厌吧。”太子放下笔，眼睛亮晶晶的瞧着我。
可我是皇后特地为太子培养的侍卫，为的是要保护太子的安危。太子对太子妃确实感情深厚，可皇后对太子，亦是如此。我赶紧劝到：“殿下不可！”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厌厌对我真的很重要。况且我的武功，已经在你之上了。”
太子说的笃定，而他决定的事，是不可能有回转余地的。太子的功夫我算是半个师傅，自他被册封太子开始，日益忙碌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他比划过了。倒是，已经自信到可以打败我了吗？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头领命，就退了下去。
这个夜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样子，我还未沦为奴籍。爹爹还是那个宰相，娘亲也还是那样温婉可人。
我们坐在一方圆桌上吃着饭，菜很简单。父亲说过虽然我们不愁吃穿，可是大坞还是有很多穷人的吃不上饭的。母亲戴着我编的花环，笑语盈盈。淡黄的雏菊和绿藤交映下，妇人的面孔格外的生动而温婉。
我正要喊爹爹给我讲故事之时，突然时空扭曲，我站在一片废墟之上，绝望的看着断壁绝垣，耳边不断回荡着哭喊和厮杀的声音。我想哭，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闭上眼睛，不断安慰自己，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果然，一睁眼，我正站在茅草房的门口，他在我三丈外对我说，“婉婉，跟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
婉婉？他叫谁呢？我四下看了看，是在叫我呢。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是呀，我记起来了，在叫青鸾之前，我叫封清婉。
他见我没有反应，向前走了几步。
这种靛蓝色的衣衫我已经许久未见人穿过了。
他肤色本就白皙，靛蓝衬着他更加白皙，更加生机勃勃。他很高，我仰头看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五官。
“婉婉？走吧，忘记这里。”说来也怪，我明明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深切体会到他的悲伤。
“我不走。”我用尽全身力气说出的三个字到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我还是那样站在原地，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是谁？明明那个名字呼之欲出，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我想记住那一瞬间忽然清晰的脸，却只记住了那双陡然黯淡的眼睛。
有个名字在我脑海中呼之欲出。头痛欲裂，一下子惊醒。
只是一场梦。如果，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天已微微泛白，窗外已经能视物了。我简单的洗漱了下，就去太子妃那边待命了。
太子妃确实不同昌莱国寻常女子。昌莱国的女子束缚太多，规矩一多，遵从规矩的人就有些死板，没有生气。而太子妃是我见过最有生气的人。
昌莱国女子婚后三月内不能出门，就算是三月过后也只是闷在家里。她们通常是安静的，她们在哪里，哪里便变成了一幅仕女图，成为那处最静谧的背景图。
可太子妃不一样，她从来都是热闹的。她和身边的飞燕在一起说说笑笑，一上午就过去了。她总能和飞燕找到新鲜的可以玩耍的游戏，有时候，就是一只甲虫也能开心的玩一天。
我是羡慕飞燕的。身为奴籍，却从来没有奴籍的卑躬屈膝，和太子妃是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宛若亲姐妹般要好。
太子妃的热闹是吸引人的。青影，这个活在空气里的暗卫，竟也被她的生机晃的暴露了几次气息。
太子妃皱着眉头四处打量的样子着实有些滑稽，而作奴婢的，失礼是天大的罪过。我只好忍住笑，告诉太子妃：“太子妃安心。我等二人，是太子派来保护您的。”
青影听到我的话，收了收气息，不知道在哪个树梢或者房梁上想着什么。
青影是暗卫。暗卫直属皇族，一只暗卫只有二十人，每个都是顶尖的高手，放回江湖都是可以称霸一方势力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青影，但不知为何，只要他放出气息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他。
据说，每个暗卫都是历经重重考验才得以在皇家供职，我有幸见过两三位，都是三四十岁的忠厚农民模样。他们在人海中并不显眼，但那双眼睛，只要看你一眼，你将终身难忘。那不是充满杀气的眼神，也不是有多恶毒和恐怖的眼神，那眼神，如一潭深井，如一面铜镜，只需看着你，你的所有软弱，所有无力，所有胆怯，都将无所遁形。
我未见过青影，我却执拗的觉得，他大概也只有二十多岁的光景，和我差不了多少。我曾试着唤过青影，可他只是放了放气息，并不曾和我说话。
三月之期已到，太子妃果然坐不住了。她没有求禀太子，没有上报任何人，只是让飞燕给她置了身男装，脚尖点地，直接翻出了太子府。
原来她发现青影气息的时候，我就发现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是我没想到，太子妃的轻功会这般了得。
我叹了一口气，不远处的青影动了动，我也跟着翻了出去。
日日守在太子身边，我都未逛过这生活了有些年头的京都。太子妃这个陵越国的公主却轻车熟路的知道哪家的招牌是什么，哪里的胭脂好看，哪家的武器上乘。
太子妃一路并没有什么耽搁，正当我想着一会就能回府回禀时，她在四月芳菲面前停了下来。
四月芳菲……那可是京都最大的青楼！为什么叫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据说是因为这里的历任花魁都叫四月。
而这里的老鸨叫芳菲。又逢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意，生意是一顶一的好。
“公子不可！”我伸出手去拦住太子妃。太子要知道他的太子妃去了青楼，我和青影得掉层皮。
“里面都是女子，无碍。”太子妃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是啊，都是女子，你一个女子去什么？
“不可。请公子自重。”我知道这句话说的极重，太子妃一定会有所不悦。但就算是太子妃怪罪，我也得拦住她。
太子妃还是不在乎的样子，我只好摸了摸佩刀。
太子妃撇撇嘴，从四月芳菲面前不情愿的走开，去了隔壁的成衣铺。然后……她挨家挨户的走了每家店？凡事她感兴趣的都买着叫人送去太子府，别人问起，就自称是太子府新来的管家。
如此一家家走完，太阳已经西下。太子妃真是好体力，还能生龙活虎的自顾自的跟我说着话。我今夜回去定是动也不会动的！
太子妃给我和青影以及飞燕都买了东西，她找不到青影，托我代交。
太子妃送我的，是整整一身的衣物饰品，件件都是价格不菲。
而她送青影的，是一把品相极好，我以为要送太子的，一品阁的上品剑。
武功越高的人，感官越灵敏，我只需放在那里，青影自己就会去拿的。可今日，我心底却生了些莫名的情绪。我想想看看青影到底长什么样子。
夜，已经深了。我就坐在偏院的石凳边等着。大概今天有些累，我竟趴在桌子上眯着了。
一道气息逼近。我陡然转醒。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我面前。
“青影？”我试探的喊了一声。回应我的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嗯。
“这是太子妃赏你的。”我把整在脸下的剑递给他。
“嗯。”还是那样一声嗯。
“事情办妥了，那我就回去歇着了。”我从来都不是擅长和人交流的。看着沉默的青影，我想了想，还是回去睡觉吧。不太会说话的我少说为妙。虽然大家都是做奴仆的，但是他的等级比我的等级高，虽然见面不用见礼，可是他如果要是杀了我，却是不用拿命偿的。甚至，连钱都不用赔。
夜深了，院里的烛火有些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就像我在梦里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一样。两个人的身形突然重叠，我竟生生给自己吓了一激灵。
“婉婉。”他突然开口。
我顿觉我的血液都凝固了。我僵在原地。
“封清婉。”我又听见他说。
我深吸一口气，艰难的转过头去，
“我叫青鸾。”我听见我这么说到。
“你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又很沉很沉。
“不知青影阁下觉得我青鸾应该记起什么？”我强装镇定。我想起来了。就刚刚他叫我名字的一瞬间，我突然记起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不叫青影，他叫许顾羿。那个湮灭的大坞国的才绝惊艳的许家大公子。
那年，吴渊诗会，我和他在桃花林中初识。而那一年，竹林草堂外，我和他一别两宽。
如今算来，已快有十年光景。我还疑惑为什么暗卫二十人，我独独熟悉他的气息，为什么，暗卫二十余人，我偏觉得他是个和我年岁相当的人。
只是，如今再见，我和他皆沦为奴仆，皆守着这一方府邸，再无自由。
“如此……也好。”他收了剑，在黑暗中隐去身形，而我一个人兀自在这院子里站了很久很久。
这一夜，又是一场梦。
两个少年站在我面前，都十分好奇的看着我。
“这是封家大小姐，比你们小几岁，可唤妹妹。”许家夫人牵着我的手，“这是我们许家的两个淘气包，这个叫许顾羿，这个叫许顾笙。都是你的哥哥。”
我乖乖巧巧的行了礼，唤了哥哥好。许顾羿……许顾笙？许家小少爷是叫许顾笙？桃花的香气扑鼻，我却觉得有些窒息，在反复想着许顾笙我认不认识之时，头痛欲裂，再次猛地惊醒。
睡眠质量越来越差，精神多多少少是不济的。好在，太子妃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顶多是太子妃一个人同我自顾自的说话。我并不是对太子妃不尊敬，只是对于她那些什么陵越国的桃花也该开了，京城的俏公子不知道有没有更新排名之类的废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
还有就是每天碎碎念着太子，却又不让我和太子禀告。我很无奈。看两个人互相猜疑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这种事，次数多了，就很……就很无趣。
而青影那夜之后，又常常来我的偏院坐坐。我在院中的时候他不会来，我回房间时他才会到院子里。一言不发，只会留下一些物什。一些从前我还是大小姐时留下的物什。
我有一个漆木盒子，我拿这个漆木盒子装着属于封清婉的一切。如今，里面的物件倒是多了不少伙伴。
如此这般，青影来回了十天。第十一天的时候，我在院中等到了他。
“青影。这里是昌莱国。”这里是昌莱国，不再是我们的故土大坞国。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可是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待命。”原来，我和青影在一起出任务并不是巧合。
“你我，皆为奴籍。”奴籍是没有自由的。就算是皇后要我立刻成为太子的通房，我也不能有一丝怨言。
“婉婉。”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的唤我一声。
“我叫青鸾。”我如是说道。封清婉已经死在了那场战争里，那场大火里，那场厮杀里。昌莱国，只有青鸾，一个忠心不二的杀人机器，一个立刻执行命令的优秀侍卫。
“好，青鸾。你等我。”
青影只丢下这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我的偏院里。我不知道那句等我算不算承诺，我只知道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太子和太子妃。太子会为了太子妃彻夜修风筝。太子妃也终于在太子面前露出了喜欢他的马脚。
“青鸾可想着婚配？”这天太子在寝宫里用饭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太子妃眨巴着眼睛特别期待的看着我。
“奴婢不敢，奴婢誓死守卫太子和太子妃！”这是何意？莫非我有何处做的不妥，太子想换掉我不成？若我失了这皇室撑腰，之前所有的仇人都将找上门来。寄人篱下，亡国之奴，所求不过安稳而已。这，也是奢望吗？
“哎呀呀，这是不好意思？”太子妃打趣道，还给我嘴里塞了一块龙井酥。
我嚼着龙井酥，仔细看着二人的神情，突然想到了青影。是不是他求的赐婚？
“青鸾不曾想过。”我咽下这块龙井酥，想了想，还是如实的回答着。
“你若想，同本宫说说，青鸾，你是我母后的人，你就是配宰相的公子，也是配得上的。”太子眸子幽深，看的我心惊了惊。
我低低回禀了声便退下了。一瞬间里，空气里的一道气息颤了颤。
日子还是那样平平淡淡的过着。只是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笃，太子天天黏着太子妃，太子妃少了很多和我说话的时间。
我的身边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是太子妃的奇怪想法很多，我常常不堪其扰。
她会让我换掉这一身劲装，穿上衣裙，戴好珠钗伺候在她身边。
她会让我帮她削一削木头，做朴素的木钗。
她还会自己动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逼我们吃下去。
……
青影在太子的授意下，终于出现在了太子妃面前。
“哇，这可真是个俏公子！”太子妃大肆赞扬青影的样貌，竟是让太子平白生出了些醋意。于是青影再也没能出现在太子妃面前。
可是青影是个俏公子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府上的丫鬟总是托我去个青影送信物。
“这是惊蛰送的发带，这是清漪送的剑穗，这是景谷送的手帕……”我一个一个数着，数着数着，心里凭空多了些火气。
“青鸾送了些什么？”他一声不吭的看我数完，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啊？青鸾为什么要送你？”我看着他和其他暗卫一样的如井水般的眼睛，心里莫名有些虚。
“罢了，这些，你都丢掉吧。”他叹了口气。
“答应人家的事，说当面让你收下，就必须让你收下。”我把这些塞进他的怀里。他怎么处置是他的事，我必须送出去，否则，这一府上的丫鬟，我要怎么应付？
“那为何，你答应我的事，却不曾做到。”他在空气里隐去身形，这句话也飘散在风里。
院子里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默默想着，我，究竟答应了他什么事。
我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我这些天夜里常常会想起那段叫封清婉的日子。那些曾经活生生的人，那些活生生的事。可有时候，偏又连不起来，尤其是，关于许家的事。
我们大坞国很大，实力曾经很强。这片土地，曾经是我大坞国的土地。那时，我爹是大坞国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此之外，我封家的医术更是为人敬重。
许家则是书香世家，我封许两家世代交好。许顾羿和许顾笙就如我的亲哥哥一般对我百般照料。
我们启蒙之前都是玩在一起，后来他们要去私塾读书，我则要回去学习医术。休沐时，就会约在一起踏青玩耍。
可是，我关于许顾笙的单独回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
要不是我有一张手帕绣着两个人的名字和那些似真似假的梦，我当真以为，许家只有许顾羿这一个大少爷的。
想不起来的，就不去想了。如果以后有可能去找许顾羿问问吧。
许顾羿，现在的青影，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我因为这些日子实在伤神，竟生了一场病。都说医者不自医，我越是为自己诊断，越是伤神，最后还是太子找了太医。
太医说我这是心气郁结。病不大不小。只为我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我病了，本来太子妃让飞燕日日照料我，可太子妃身边不能无熟人伺候，最后不知怎么的，照顾我的竟成了青影。
“许顾羿。”我轻轻叫他。他没应我。我以为他没听见，我又叫了一声。
他有些错愕的回过头。
“青鸾，你……”他可能是想问我问为什么突然叫他。
“我想知道，许顾笙去哪里了？”
他愣了愣，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我以为他要哭出来，没想到他竟然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青鸾，过去的人，就不要再想了，好吗？现在，你叫青鸾，我叫青影。”
难道，许顾笙死了？
过去的人，我平日里不曾想过的。只是这几日，日日梦到过去的人，才发现，我日日夜夜，从不曾成为那个真正的青鸾。
忽的就生了一些小孩子脾气。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喊几声许顾羿，他总是要反应一会才会回头，故作生气的看着我。这新的名字用久了，大概就不会适应旧的名字吧。我有些落寞的想。
那天，我在院里晒太阳，天空干净的像被扫过一般。
突然就想起了，那年我们三去踏青，他们俩飞快地爬树，故意把我丢在树下看我着急的哭的事情。
心里有些好笑。掰着手指算着我有多少年没见过许顾笙了。
想着想着就脱口而出，“许顾笙，你还好吗？”
“嗯？”突然在一旁也晒着太阳的青影应了一声。
“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爬树，你们俩把我丢在树下看我一个人干着急的样子吗？”
“记得。那时候，我和哥哥其实挺想抱你上来的……但是……”他突然住了嘴。
等下！我和哥哥……许顾笙才是弟弟呀？
“你不是许顾羿。”我很认真的看着他。突然想明白了这几日里相处的一些细节。
其实对我来说，无论他是许顾笙，还是许顾羿，其实都没有太大区别。毕竟，这几日日日为我煮药做饭的，都是青影。
“是的，我是许顾笙。”他低下头去，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不管你你之前是谁，你现在都是青影，独一无二的青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不过我还没有完全搞明白，为什么他要隐瞒他的身份呢？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你是许顾笙？”
“因为你不记得许顾笙。而我想做那个被你记住的人。”
“可我为什么关于许顾笙的记忆，关于和他单独的记忆，一点也没有了呢？”
“大概，你想忘记许顾笙吧。”
关于许家的话题就此终止。这天之后，我慢慢接受了我是青鸾，他是青影这个事实。
我的身体好了很多，又可以继续跟在太子身边。而他，除了要出一些比较隐秘的任务之外，几乎都跟在我身边。
我说不出来对他是什么感觉，太子妃说这叫爱情。可我总觉得我的心空落落的，无法说出那种很复杂的情绪。
我的情绪像我的记忆那般的不完整。我知道，我给不了青影他想要的回应。没有回应的喜欢，终归会走向绝望。
我拒绝了青影。在他小心翼翼的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在他想要抱住我的时候。
“青影，我的记忆里没有单独的许顾笙。”
“你的记忆里有青影，有单独的青影。”
我还想在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看着我局促不安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是我唐突了。”
他就这么走了。真的就这么走了。
一个月内，没有再出现过。
“青鸾，青影多好的人呀。”太子妃啃着鸡腿，遗憾的说着。
我没有理她。也没有理那满脸写着“怎么了”的飞燕。身边再也没有突然放出的熟悉气息，我觉得有些乏味和无趣。
青影离开了太子府。我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以往我再忽视他，冷落他，如果讨了没趣，三天内也定会来找我。
如今这般，也好。青鸾的生活，本就不该像封清婉那般的多姿多彩。
青鸾是被人牙子卖进苏府的丫鬟，是替苏家大小姐进宫的苏家义女苏锦安，是得到皇后赏识奉命照顾太子的近侍青鸾。这后半辈子，我的死活，只由主上一句话。这才是亡国灭族之人的归途。
我，除了我自己，可以是任何人。以后的路，青鸾会走下去。
我却没想到，太子却给了我一丝光亮。
“青鸾，你自由了。”太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把我的卖身契还给了我。
我正踌躇惶恐之际，太子妃开口解了我的疑惑。
“我和殿下的意思是，青影既然过了那天络阁的历炼，对你是真心的，那我们就成人之美。”
又是青影！此刻我的脑海里充斥着的都青影那笑起来的脸。鼻子却酸的紧。
他怎会为我做到如此呢？人人都道“从无到有，天络一宿”，一宿内能活着从天络出来的人，将会获得一个面圣的机会。听起来是成功的捷径，可上一个活着从天络阁出来的，是五十年前的裴即安，昌莱国战无不胜的裴将军。
感动之余，我莫名有些气恼。他青影，又凭什么直接为我做决定？他问过我了吗？
我收了卖身契，简单告了退下，就直奔天络阁去。身后，是太子妃的叹息。
我像着了魔一样直奔天络阁。我也说不好原因，大概只要我去了，哪怕死在里面，我之后才能顺着心活着。如果我侥幸赢了，会向陛下许诺什么呢？是脱了这奴籍还是毁了这婚约，我也不知道。
天络阁真的很难。等我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我自诩这身武艺不差，可终究还是不敌一顶一的高手。我真的没有力气了，那剑刺在我身上的痛觉我已经感受不到了，只觉得视线渐渐模糊。
我终于要死了吗？也许封清婉早就该死了，在那个烈日被抄家问斩的日子里，还是在大坞都城破的那天，还是晕倒路边不省人事的那天······这最后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我有些想见青影，我只想见青影。
青影。我这么想着，失去了直觉。
我居然还能醒过来。我睁眼看着房梁，觉得身体有些僵。
“别动。”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
“就这么不想见我？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我以为你会来找我退亲，谁知道你去了天络阁······”青影停了手中的动作，说的有些委屈。他脸色惨白，额头还缠着纱布，看起来，也伤的不轻。
我偏过头去，不想看他。心里实在是乱的很。
“你不喜欢我总是念叨我名字干什么？”他帮我掖好被子，“我数了一下，五天了，你念叨了我一千零四十五次。”
他五天未合眼。我鼻子微微泛酸。
“封家的无波水果然绝，那封启仁老爷子的化忆疗法也确实神奇，我改天定登门拜访，给他老人家扫扫墓，问问他如何赔我这媳妇。”
我身为封家主家的大小姐，自然是知道这无波水是干什么的。无波水，饮者将绝七情六欲，内心将古井无波。而化忆更是可以化去人的想忘记的记忆。我封家世代为医，这些医术都是为了帮助那些为心所困之人。
而我，化去了关于许顾笙的记忆。只是我这叔父也不会想到，他这不争气的侄女，会再次遇到想忘记的人，大概又要开始重蹈那个被她遗忘的覆辙。
“许顾笙你忘了就忘了吧。你要是好奇，我就慢慢帮你回忆。可是，我更希望，你能记着叫青影的人。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弄丢你。”
我的心还是空落落的，手却不受控制的握住了他的手。那个我念了千百遍的名字，那个我濒死最想见的人，我终于见到了。
话音刚落，苏曦月指尖骤然用力，纤细的手指直接插入死婴的咽喉。
随着一阵干哑的嘶吼声，被举在半空中的死婴竟然凭空消失，再不见其踪影，只剩一缕白色的烟雾缓缓升空，数秒后消散不见。
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我呆愣在当场，心脏猛然收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没想到刚才还啃食人肉的死婴顷刻间就已经灰飞烟灭。
跪在地上的张昌民媳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苏曦月消灭，一时间恼羞成怒，站起身来举起锋利的指甲便朝着苏曦月扑将过来，苏曦月见张昌民媳妇扑上来，身形未动，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想魂飞魄散，我成全你！”
说话间苏曦月右手伸出，扑将上来的张昌民媳妇登时被举到空中，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随着苏曦月手臂不断抬升，张昌民媳妇双脚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远，她四肢不断挣扎，可依旧是于事无补，不多时张昌民媳妇七窍中弥漫出青白色的雾气。
只听轰的一声，我还未反应过来，张昌民媳妇体内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她四肢瘫软，头部重重歪到一侧，看样子已经是被苏曦月给消灭了。
苏曦月一撤手，举在空中的尸体瞬间落地，如今张昌民媳妇的魂魄已经消散，只剩下赵连海静静的躺在地上，月光洒下，赵连海已经是面目全非，估计他早就已经身死。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苏曦月就将张昌民媳妇和那死婴消灭，这实在是令我难以置信，她看上去年纪与我相仿，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本领，难道她不是人？
“姐……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说话之时我浑身震颤，舌头像是打了结，不敢直视苏曦月，生怕她会对我下手。
苏曦月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轻声道：“我是苏曦月，也是你姐。”
一瞬间苏曦月又变成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我知道这都是假象，刚才她那骇人的气场我到现在还心生后怕。
原本我想将赵连海和村会计遇害的事情告诉村民，可苏曦月却不让我多管闲事，见她转身离开，我也只好赶紧跟上，毕竟这里是南山荒地，周围皆是坟圈子，万一苏曦月离开之后我再碰上什么脏东西，那我这条命就算是扔在这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我见苏曦月正坐在沙发上休息，刚想问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怎么与我爷认识的，可还未开口，苏曦月好像已经知道我要问话，起身便进入了一侧的卧室中，随即关上了门。
见苏曦月进入卧室，我只能回到床上躺下休息，可一闭眼我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今晚在南山荒地发生的事情，耳边全都是张昌民媳妇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受到惊吓，也可能是太过疲累，不知过了多久我便睡着了。
睡梦中我见到一口血红色的棺材，棺材里面躺着的人正是我爷爷。
他用仅剩的一只手臂冲我不断挥手，示意让我过去，就在我刚准备靠近棺材的时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了我。
回头一看，站在我身后的人正是苏曦月，她站在我面前阴恻恻的看着我，没过一会儿她的七窍中就流淌出鲜红的血液，眼神也变得愈加阴狠……
眼前一幕瞬间让我惊醒，睁开眼后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而此时我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我坐起身来大口喘息，过了数分钟时间才缓和过来。
那时我不明白梦境到底预示着什么，可后来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我不得已走上了一条诡谲奇异的不归路，想要脱身却越陷越深……
自从张昌民媳妇和死婴被苏曦月消灭后村子里面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赵连海和村会计等人的尸体是在数日之后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尸体早就化为数具白骨，村里人都说他们是被山林里面的大兽啃咬致死，所以也就没有经官，没过多久事情便沉寂下来。
随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观察着苏曦月，可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每天就是吃喝睡觉，要不然就是坐在沙发上愣神，有时候能坐整整一天。
我也曾试探性问过她和我爷的关系，亦或是我爷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可每次苏曦月都是以沉默回应，久而久之我也不再过多去问，直到一个月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当初我爷临走的时候曾嘱咐我说每个月他都会在村口的大树下埋一些钱财，用来吃喝度日，如今距离我爷离开正好已经过去一个月。
天刚擦黑我就前往村口，到达村口的时候还有不少村民正在乘凉，无奈之下我只能在一旁等待，直到晚上八点左右村民才渐渐离去。
此时月挂当空，周围不见半个人影，村口阴风阵阵，吹袭着树叶沙沙作响。
若放在前些日子我肯定不敢一个人趁着夜色出来，可我现在心中记挂爷爷的生死，也就顾不得许多，一咬牙一跺脚便下定决心，从腰间抽出准备好的小铲子，随即开始在大树下挖掘起来。
挖了大概有两三分钟之后我果然在地下发现了一个黄色的布包，见到布包后我心中大喜，倒不是高兴终于有钱可以买些食物度日，而是高兴我爷还活着，只要我爷按月往大树下埋钱，那就证明我爷没死。
挖出布包后我赶紧放到怀中，转头环顾四周，见没人发现后我立即往自家院落方向跑去。
回到家中时苏曦月已经进入卧室休息，我呼哧带喘的来到沙发前坐下，还没坐稳就火急火燎的从怀中掏出布包。
打开后低头一看，这布包里面除了放置着数张大团结外竟然还有一本泛黄的古书，书籍封面已经显得有些残破不堪，但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封皮右侧竖向写着八个字，由于上面的文字是古体，我根本看不懂，只得回到卧室找到一本古言字典翻看。
查完字典后我才明白这本古书名叫天罡祖气九法密旨。
书名晦涩难懂，里面所记载的东西更是佶屈聱牙，古书中除了文字之外还配了一些奇怪的图形。
后来查阅古言字典我才明白，这本古书中所记载的都是一些术道法门。
其中一共包含九大类别，分别是：武、符、咒、术、蛊、慑、遁、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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