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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一邱之貉

    洛阳东傍嵩山,西依秦岭,南含伊阙,北靠邙山\ufeff\ufeff。自古就有“九州腹地,十省通衢,河山拱载,形势甲天下”之誉\ufeff\ufeff。先后有夏、商、西周、东周、东汉王朝在此建都\ufeff\ufeff。

    郊外,有一座廊阁起伏、波光倒影的庭园,正门匾额上书有“湖阳山庄”四个大字。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大姐湖阳公主刘黄的府宅。

    楼台错落,鸟鸣幽林,鱼跃荷塘。芙蓉榭中,满头珠翠、桃腮带泪的刘黄斜倚在她的贴身侍从霍豹怀里,香肩抖动,低声哭泣。

    霍豹是西汉名将霍去病的后裔,二十五六岁,体貌英俊健壮,深受刘黄宠爱,出则执辔驾车,入则侍候起居。他坐在木槛上,右臂揽住刘黄的腰肢,左手用丝帕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珠,安慰道:“公主,快别难过了。那宋弘不识抬举,放着好端端的驸马爷不做,硬要守着黄脸婆子。”说着,他浓眉一拧,目露凶光,“谁让公主不痛快,谁就是奴才的仇人,奴才要杀了他!”

    刘黄美目一瞪:“休得胡来!你有几个脑袋,胆敢擅杀朝廷大臣?”

    “公主别生气,奴才开个玩笑而已。”

    一年前,刘黄的丈夫胡珍病故,她思念亡夫,整日价颦蹙双眉,长吁短叹。

    刘秀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希望能帮助姐姐走出不幸,故意与她谈论群臣,微观其意。结果,刘黄对仪容端肃、品德过人的大司空、栒邑侯宋弘很欣赏:“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

    “皇姐好眼力!宋弘为官清廉,所得俸禄,分赡九族,虽位列公卿,不啻寒素。直言敢谏,曾先后为朝廷推荐选拔贤能之士三十多人,有的官至相位。宋弘推荐桓谭为给事中,桓谭善琴,经常为朕演奏。宋弘斥责他以繁声惑主。朕大宴群臣,命桓谭鼓琴,宋弘板着脸,桓谭吓得手足无措,曲不成声。朕大为惊异,宋弘离席免冠,顿首谢罪道:‘臣荐谭入侍,无非望他忠诚辅主。不料他诡道求宠,反令朝廷耽悦郑声,这是臣所荐非人,理应坐罪!’朕闻言改容,令其戴冠,让谭退席,不复听琴。一天晚上,宋弘入宫进谒,见御座旁所列围屏上,尽绘美女图像。朕屡屡瞟望,便进谏道:‘未见好德如好色,圣训果不谬呢!’朕大窘,立命内侍撤去围屏。”

    “呵呵呵,恭喜了。有明君才有贤臣。陛下鉴于西汉后期吏治败坏、官僚奢侈腐化的积弊,即位后,大力整顿吏治,选拔贤能为官吏,赏罚从严,故有‘内外匪懈,百姓宽息’之誉。而宋公的高风亮节,尤其难得,堪为百官典范。”

    “明天朕就宣宋弘进宫,试探其意。皇姐可坐在屏风后听其对答。”

    “臣姐领旨谢恩。”

    翌日,宋弘应召来到崇德殿。内侍笑嘻嘻地对他说:“恭喜大司空,贺喜大司空,您要当皇亲国戚啦!”

    “哪有哇!公公取笑了。”

    宋弘进殿,礼毕。刘秀赐座,对宋弘说:“俗话道:‘贵易交,富易妻’。这也是人之常情,卿可知此否?”

    宋弘大吃一惊,心想一贯重视名节的皇上,怎么竟对我说起这种话来。最近皇上要为湖阳公主择婿的传闻沸沸扬扬,刚才内侍向我道贺,十有八九选中我了。我乃有妇之夫,夫妻十余年来同甘共苦,伉俪情深,怎忍中途抛弃她呢。此举岂非陷我于不义!这时,屏风后袭来浓郁的脂粉香味,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遂正色道:“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不知皇上宣臣进宫,有何国事商议?”

    “呃,也没什么大事,与卿闲聊而已。”

    “既无公事,臣告退。”

    宋弘的直言让刘秀大为尴尬,等宋弘离去,转头对刘黄说:“事不谐矣。”

    刘黄落花有意,宋弘流水无情,不觉当场洒泪,对刘秀泣道:“人情险薄,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妻。彼闻长公主下嫁。岂不惊为富贵逼人,三生有幸,遑计床头涕泣人?宋公盛德,果然群臣莫及。臣姐与他有缘无分,再结来生缘吧。”

    “皇姐贤淑明理,朕很欣慰。”

    刘黄辞驾匆匆出宫,坐在车中一直哭到回府还没停歇。霍豹为了讨好主子,扬言要杀宋弘替刘黄泄愤。

    侍女匆匆来报:“启禀公主,皇上驾到。”

    “现在何处?”

    “天香馆\ufeff\ufeff。”

    刘黄急忙推开宠仆,整整衣襟,说:“快随我去接驾。”

    天香馆中,刘秀正坐着品茗,一见刘黄,便站了起来:“皇姐。”刘黄施礼:“参见陛下。”

    刘秀忙欠身相扶:“你我骨肉情深,这里又无旁人,皇姐何必多礼。”

    刘黄正色道:“虽然手足情深,毕竟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说得也是。朕深恐皇姐郁闷不乐,特来陪伴,姐弟聊聊知心话。”

    “多谢陛下关怀,日前桂花盛开,请陛下赏玩如何?”

    “好啊!咱出去走走,散散心。”

    天香馆周围,几百株桂树黛色参天,萼绽金屑,寒韵泠泠,幽馨阵阵。刘秀亲热地挽着大姐,提鼻子重重吸了几口空气,陶醉地说:“好香啊!风飘万点黄金蕊,日丽千层碧玉枝。难怪人们称桂花金粟、仙树、九里香。”

    “臣姐炖有桂花莲子羹,待会儿请陛下品尝。”

    “好极了!”刘秀放眼四望,见侍卫和侍女远远尾随,对刘黄说,“朕知道,皇姐对今天的事不会释怀,那宋老儿真是倔强,朕也极为扫兴。前汉不少公主守寡后,一嫁再嫁如意郎君。汉武帝的胞姐平阳公主,初嫁平阳侯曹寿,再嫁汝阴侯夏侯颇,三嫁大司马、大将军、长平烈侯卫青。汉宣帝的女儿敬武公主初嫁富平侯张临,再嫁临平侯赵钦。赵钦死后,又嫁给高阳侯薛宣。汉武帝的姑母馆陶公主刘嫖寡居,宠幸董偃,号曰‘董君’,连汉武帝都要尊称董偃为‘主人翁’,一时董君贵宠,天下莫不闻。以后,只要皇姐看中谁,对朕言之,朕一定让你们喜结连理。”

    “唉,算啦,臣姐老喽,没什么兴趣了。咱俩回馆用宴吧!”

    “就依皇姐。”

    午夜时分,雾寒月冷。高高的城墙上,有几个巡夜的守卒按剑来回走动。

    城外大道上,刘秀带着几个侍卫返回宫中。寂静的夜空中,马蹄声分外清脆。到了上东门口,众人下马,司隶校尉傅骏见城门紧闭,上前重重擂门。

    门官董宣喝问:“谁?”

    傅骏不耐烦地回答:“快快开门,皇上从湖阳公主府中夜宴回宫。”

    董宣大声说:“既如此,请皇上站到门缝边,让我查看一下,方敢开门。”

    傅骏无奈,只得回身对刘秀说:“陛下,那老头倔得很,要请陛下站在门缝边让他查验一番,才肯开门哩。”

    刘秀哭笑不得,摇摇头说:“唉,制度是朕所定,怨不得门官,也只好听从他的摆布喽。”微笑着面门而立。

    城门内,董宣借着暗淡的月光,眯起双眼,向门缝张望。仔细端详了一阵儿,觉得对方形貌与皇上确有几分相像,但身躯似乎比皇上单薄,会不会有歹徒冒充皇上呢?新朝刚建,前朝的残渣余孽一直伺机作乱,这城门万万开不得。

    夜风刺骨,刘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傅骏恼火了,双拳“咚咚咚”地打门,高叫:“喂,看了半天,看够了没有?皇上到此,难道骗你不成,快快开门!”

    董宣冷冷地说:“对不起,恕下官不能从命。白天开城,晚上关城,是皇上亲颁的法令。再说了,黑夜难辨龙颜,请等明日一早再进城吧。”

    傅骏气得破口大骂:“瞎了眼的狗官,皇上驾到都不肯开门,你吃了豹子胆了!”

    刘秀说:“算了,算了,咱去南门吧。”

    众人上马,到了城南。傅骏高叫:“快开门,快开门,皇上回宫了。”

    门官水丘岑慌忙说:“是是是!这就开门,这就开门。”将门闩拔开。众人一拥而进,刘秀笑吟吟地问水丘岑:“卿唤何名?”

    水丘岑跪地:“启奏陛下,微臣名叫水丘岑。”

    “快起来,快起来,辛苦卿家了。”

    “臣不敢,陛下辛苦。”

    翌日早朝,刘秀问大司徒侯霸:“侯爱卿,昨夜朕从郊外而归,东门城官严守制度,拒绝开门;南门城官迎朕进城。对此该如何处置?”

    “依照制度,严于职守者,应予升赏。玩忽职守者,当罢黜。”

    侯霸,字君房。当时新朝初立,整治措施很不健全\ufeff\ufeff。侯霸收集遗漏文献,逐条奏呈前代好的政策法令,有益的全部获得实施。为了医治战争创伤,缓和阶级矛盾,繁荣社会经济,刘秀多次在侯霸的建议下颁布诏令,抑制豪强,释放刑徒,劝课农桑。出现了“牛马放牧,邑门不闭”的大好局面。侯霸对巩固东汉初年的政权多有建树,深得刘秀倚重信赖。

    刘秀闻言脸色一变,默然无语。实际上,他明知董宣不让他进城是遵守法令,但作为堂堂万乘之尊,却在城门口让一个小小的门官给挡了驾,早就怒火冲天了。但在随从面前,还得强作达观,表现出一位开国君主应有的恢弘气度。幸亏水丘岑没有刁难,爽快地开了门。要不然,城外冻上一宿,龙体受损,今天的早朝就甭上了……

    侯霸察言观色,早就洞明刘秀的心思。刘秀想提拔水丘岑,但又羞于出口,否则也不会向他咨询了。于是,他委婉地说:“水丘岑违法开门,虽应撤职。然而彼已知是陛下,不忍龙体受寒夜风霜之苦,爱主之心可悯,请陛下明鉴。”

    刘秀脸上露出笑意,心想好聪明的侯司徒,能洞察君心。故意沉思片刻,方说:“哦,想起来了,爱卿所著《毂梁春秋》极有见地。而僚佐董宣曾侍左右,难怪通晓典章法令。这样吧,今北海郡守病亡,迁董宣为北海相。水丘岑罢去门官,赏十万钱。由爱卿前往替朕宣旨。”

    侯霸喜道:“圣君明断,臣领旨。”心想:皇上真是睿智有情,对于违法的水丘岑不给惩罚不行,只好罢他的官,却又赐予重赏,以示抚慰,令人折服。”

    当天夜里,董夫人乐呵呵地对丈夫说:“老爷不肯开门,得罪了皇上,反获升迁。那水丘岑开了门,免皇上受冻,却被罢了官,真是晦气。妾越想越好笑,嘻嘻嘻。”

    董宣瞪了她一眼,斥道:“笑什么?妇人之见!圣上是开国天子,身体力行,带头维护法规。”

    “笃笃笃”,有人敲门。

    董夫人去开了门。水丘岑走进屋招呼:“董大哥,嫂夫人。”

    “原来是贤弟,快快请坐。”

    “谢大哥。”

    董夫人给客人端上茶后,走进内室。

    董宣道:“刚才愚兄还跟你嫂子谈起你呢。”

    水丘岑呷了一口茶,苦笑道:“董大哥,你我同为门官,一个升,一个贬,真是没想到。不过,小弟一点儿都不怨恨皇上,是小弟不好。”

    董宣安慰说:“愚兄升迁实出侥幸,因老眼昏花,门缝中认不清皇上,倘若辨出龙颜,愚兄也会开门的。”

    “不!大哥是在安慰小弟,小弟绝对比不上大哥。一听是皇上驾到,二话没说,就拔开门闩。倘若与敌国交战,如此冒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贤弟今欲何往?”

    “大哥荣任北海郡守,小弟虽不才,倒也粗具胆略豪气。愿为护弁僚佐,鞍前马后,以供驱使。”

    “使不得!使不得!你我本是同僚,岂可委屈你为部属?贤弟理当另谋高就。”

    水丘岑脸色一沉:“罢罢罢!大哥既嫌弃小弟,夫复何言?告辞。”起身便走。

    董宣急拽其臂:“贤弟若不怕受屈,便随愚兄一同赴任,掌郡中治安如何?”

    水丘岑顿时回嗔作喜,双手抱拳道:“多谢大哥。”

    二置尸宅内

    自西汉中期以后,随着封建社会的发展,形成了一批武断于乡曲的豪强地主,欺压百姓,对抗官府,成为地方上的一霸。

    到了东汉,豪强地主势力进一步膨胀。他们聚族而居,建筑坞堡自守。组织私人武装,平时看家护院、巡警守卫,战时则跟随主人打仗,史称“部曲”。并疯狂兼并土地,致使小自耕农纷纷卖田为奴。自耕农的破产,使国家失去了赋税、徭役的保证,财政收入受到严重损失。

    打击豪强,安定百姓,是利国利民的需要\ufeff\ufeff。

    北海郡所在的青州(今山东益都县西北)境内,也有一批豪强大姓横行地方。

    一座新落成的豪宅中,张灯结彩,男欢女悦,仆妇们端茶递水,穿梭往来。恶霸五官掾公孙丹洋洋自得,笑容可掬地亲自接待前来贺喜送礼的亲朋故旧,左邻右舍。

    族侄公孙仁吹捧道:“非小侄称赞,叔父的田园府第,北海第一。楼榭馆阁,各抱地势,参差错落,好不壮观。再加上莳花栽树,红翠芳菲,就更引人入胜啦。”

    堂弟公孙蓝接口道:“可不是!堂兄本来就是郡中豪强,新来的郡守对堂兄器重有加,授职五官掾,更是没人可比啦。”

    众人伸出大拇指,谄媚地说:“从来就是富可致贵,钱能通神,五官掾真是有财有势,日后定能造福乡梓。”

    公孙丹矜持地笑道:“嘿嘿,哪里哪里,诸位亲朋、高邻夸奖了,请花厅饮宴。”

    众人拱手逊谢道:“愧领,愧领。”

    一个老仆走来,对公孙丹耳语。

    公孙丹吩咐:“先把他带去西厢房用茶,说我马上就到。”

    “遵命。”

    树影横窗。小巧精致的西厢房中,风水先生卜天罡跷着二郎腿,正在悠闲地品茶。

    俄顷,公孙丹推门而入,抱拳说:“卜先生,久仰久仰,恕下官未曾远迎,望勿见怪。”

    卜天罡忙不迭地还礼:“岂敢岂敢。”

    “先生妙卜神卦,北海闻名。下官仰慕已久,特请先生光临寒舍,观察风水,指示趋吉避凶。”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敢不尽力?方才老朽已绕宅一周,细细观察。不料一口新井误触龙脉,实为不吉之兆。”

    公孙丹心中一凛,急切地问:“是否妨害家眷?”

    卜天罡叹口气道:“咳,百日内,此舍当有死者。”

    “是男是女?”

    卜天罡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说:“男女各一人。男正及弱冠,女恰逢破瓜。”

    公孙丹一听,好似晴天霹雳,跌足叹息:“坏了,坏了!我长子今年二十岁,小妾十六岁。都是我最心爱之人,岂忍令其青春丧生?”

    卜天罡见公孙丹急得六神无主,心中暗自发笑,转动着一双绿豆眼,狡黠地说:“要保长公子和如夫人的性命么,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快快赐教!”公孙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仿佛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的绳索,慷慨许愿,“只要能保住犬子和小妾性命,下官不惜千金重谢。”

    卜天罡凑近公孙丹耳朵,压低声音说:“图谶上说,只要外出杀死男女各一人,以尸埋井,便可消弭此祸。”

    公孙丹连连点头:“好!好!好!谨遵先生之教。走,一起去花厅饮宴。”两人携手走出厢房。

    卜天罡做梦都没想到,他和公孙丹路过那口新井时,被狠毒的公孙丹拔剑刺死,扔到井里。

    公孙丹望着井口狞笑道:“卜天罡啊卜天罡,你这张乌鸦嘴,为发横财,危言耸听,教唆我杀人。没料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吧,自己的尸身第一个填了井。跟我玩心眼儿,你错打算盘!这也是恶有恶报。”

    公孙丹虽刺死卜天罡,但对其填井消灾之说仍半信半疑。为保险起见,他还是命长子公孙义设法去杀一男一女。

    公孙义二话没说,袖藏尖刀,躲在密林中。佃农石庶之子石兴哼着山歌,牵牛从林边经过。公孙义一个箭步上前,挥刃刺向石兴咽喉。

    少女香香手挽竹篮,去外祖母家探病,穿林而过。

    公孙义从后面扑上,将麻绳套住香香粉颈,死命一拉。

    香香手中的竹篮落地,鸡蛋馒头到处乱滚。她拼命地往外扯绳子,对方却越拉越紧,经过一番徒劳的反抗与挣扎,终于香消玉殒。

    透过林中的微光,公孙义发现早已气绝的香香肩削腰纤,俊丽非常,忍不住兽性大发,一边狂吻她的脸,一边动手撕开她的上衣。

    公孙义自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不料他的暴行早被远处一个牧童看得真真切切,马上跑回家告诉父母。

    三歼灭群凶

    数日后,北海郡官衙的后房中,董夫人手端一碗药汤,递给躺在竹榻上的董宣:“老爷,快趁热服药吧!”

    董宣接过碗:“好,好!”用嘴试了一试,“哟,太烫了些。”

    “咚咚咚——”忽然前堂传来急骤的鼓声。

    董宣吃了一惊,忙把药碗搁下,对妻子说:“不好,有人击鼓鸣冤,待老夫升堂审理。”说罢挣扎着下床\ufeff\ufeff。

    董夫人急拦:“哎呀,不行不行,你还没吃药呢?”

    董宣轻轻推开她道:“你莫拦我,公事要紧,等审完案子再回来用药不迟。”

    水丘岑匆匆走进来说:“启禀大人,五官掾公孙丹连杀两人,苦主在堂前痛哭呢。”

    “啊,竟有此事!你先去衙前张罗一下,老夫马上更衣升堂。”

    在沉闷悠长的“升堂”声中,董宣冠戴整齐,坐在公案前。水丘岑侍立案侧,八名衙役分左右两班肃立。

    董宣下令:“宣鸣冤人上堂。”

    衙役齐呼:“老爷升堂,击鼓鸣冤人觐见哪!”

    “呜呜,我苦命的儿哪——”

    “呜姐姐——姐姐啊——”

    七八个披麻戴孝的男女老幼,边哭边跪倒在地。

    董宣问:“刚才可是尔等喊冤?”

    众人一边抽泣,一边使劲儿点头。

    董宣又问:“可有状纸?”

    众人又哭着摇头。

    董宣蔼声道:“你们不要害怕,有什么冤屈对本相慢慢道来,本相为你们做主,起来说话。”

    众人站起身,齐声道:“谢青天大老爷。”

    老汉石庶道:“禀大人,五天前……”

    石庶将冤情诉罢,早已是泣不成声。

    董宣拍案大怒:“狗贼子,听信占卜鬼话,连毙三命,岂能容得?水丘岑!”

    水丘岑躬身道:“卑职在。”

    董宣下令:“你带上几个衙役,速去公孙丹家,倘若宅中真有新尸,将其父子抓捕归案。”

    “遵命。”水丘岑手一招,众衙役紧跟而去。

    石庶感动地说:“真是青天大老爷,为我们百姓申冤作主哪。”

    董宣怒气未消,恨恨地说:“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岂容豪强鱼肉乡民,滥杀无辜!”

    作恶多端、欺压良善的公孙丹父子被董宣下令处死。此举大快人心,穷苦百姓奔走相告,欢天喜地,无不盛赞新任郡守大人刚强无畏,执法公正,为民申冤,替民除害。

    一向称霸乡里的公孙家族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们顾不上料理死者后事,公孙蓝与公孙仁带领宗族亲党三十余人,手持兵器,将郡守衙门团团围住,气势汹汹地问罪来了。乱党用力捶打大门,狂呼:“董宣老儿滚出来!董宣快出来受死!”

    后房,董宣镇定地对水丘岑说:“老夫将公孙丹父子正法,宗族前来兴师问罪。我看他们也死到临头了,走,咱俩出去看看。”

    水丘岑有些紧张地说:“这些豪强穷凶极恶,切不可大意。卑职即刻将所有衙丁点齐,以防不测。”

    大门“哐”地打开了。

    众衙役与水丘岑簇拥董宣出现在门口。

    董宣按剑,威风凛凛地喝问:“尔等目无王法,操兵诣府,意欲何为?”

    公孙蓝恶狠狠地咆哮:“董宣老儿,你身为北海相,听信刁民诬告,枉杀公孙父子,如今要你偿命。”

    董宣仰天大笑:“哈哈哈,本相上为君王分忧,下为黎民做主。岂容尔等为非作歹,欺压无辜百姓。公孙父子丧心病狂,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按律当诛。”

    公孙仁挥刀狂叫:“老贼,你拿命来吧!”话音未落向董宣奔去。

    董宣下令:“把他拿下。”

    水丘岑持剑上前,公孙仁抡刀来迎。几个回合,水丘岑已踢翻了公孙仁手中的朴刀,将他擒住,推到董宣面前。

    董宣警告乱党:“尔等快快散去,首恶必办,胁从不问,休与官府为敌。”

    公孙蓝指着被执住双手的族侄威胁道:“董老儿,快放了他。”

    董宣冷笑一声道:“聚众造反,砍杀朝廷命官,十恶不赦,岂可轻饶。”命令水丘岑,“处决罪犯。”

    水丘岑举起利剑,砍去了公孙仁的头颅。

    公孙蓝双脚乱跺,更加疯狂,连声怪叫,挥刀向董宣扑去。水丘岑急忙用剑架住,两人怒目相视。

    董宣喝令:“来人,拿下逆党。”

    众衙役向公孙家族冲去,一场混战,捉对儿厮杀。只见白刃耀眼,刀剑交并,呼呼风起,铮铮有声。

    到底官兵平时训练有素,很快占了上风。乱党虽人多,却是一群乌合之众,见公孙仁被杀,已是胆怯,又见衙丁骁勇,更乱了方寸,早被衙丁砍倒七八个。余者吓得心胆俱裂,凶器都扔在了地上。

    公孙蓝平时舞刀弄棒,武功不弱,加上一心要为堂兄和族侄报仇,越战越勇。水丘岑渐渐不支,一个疏虞,脚步踉跄,被公孙蓝砍伤左臂,顿时鲜血直冒。水丘岑疼得脸色煞白\ufeff\ufeff。

    董宣怒不可遏,拔剑刺向公孙蓝后背。随着一声惨叫,公孙蓝向前仆倒了。

    乱党无不心骇神惊,纷纷弃戈跪下叩首:“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董宣秉承除恶务尽的原则,将这些胆敢攻击官府的不法之徒全部处死。

    四被诬下狱

    青州府衙内室,公孙丹的长女公孙凤哭成了泪人。刺史郭坚是皇后郭圣通的族兄,轻轻拍着妻子的香肩,劝慰道:“夫人,别哭了,你也要节哀保重,伤心也没用。只怪岳父行事太不谨慎,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不做得周密一点儿。”

    公孙凤抬起泪眸,气恼地说:“得了得了,我爹已死,你还要嘲谤他。你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不想为妻报仇。”

    一向惧内出名的郭坚垂下头,不敢与妻子的目光相接。低声嘀咕:“岳父杀人偿命,叫下官如何为他翻案?”

    公孙凤柳眉倒竖,指着他大骂:“呸!你枉为四品黄堂,难道非要就事论事,不会另找借口?以堂叔堂弟被杀之由上奏朝廷,弹劾董宣以酷治郡,借端株连,滥杀平民。只要龙颜一怒,哼哼,只怕董宣那颗白头,就要离开项子啰。”

    郭坚注意聆听,不禁抚掌大笑:“哎呀,妙计,妙计,夫人真是智多星,压倒须眉,俯视巾帼,可比下官强多了。事不宜迟,夫人笔墨侍候,待下官连夜赶写折子,禀奏皇上,告董宣草菅人命,让他脑袋搬家。”

    公孙凤这才止住眼泪,娇声娇气地说:“多谢老爷为妾父申冤,待妾身为老爷磨墨。”

    郭坚以董宣杀人多滥的罪名上奏朝廷,引起刘秀和朝中大臣的气愤。因郭坚在弹劾董宣的同时也提到水丘岑是帮凶,结果二人都被判处死刑。

    监狱中,水丘岑臂伤恶化,疼痛难忍,躺在草堆上不停地呻吟。

    董宣俯身探察伤口,心疼得眼泪直流,沉痛地说:“诛灭豪强,为一方百姓除害,老夫身死无憾,只是苦了贤弟你。狱中缺医少药,臂伤难愈,老夫恨不能以身代之。”

    “大人不要难受,为国除暴,难免伤亡,是卑职武艺不精,被那厮占了便宜。”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进来几个狱卒和差役提着食盒。

    董宣见状全明白了,问:“就在今日?”站了起来。

    狱卒无言点头。

    差役说:“大人为官清正,今蒙冤被诛,小人特备酒肴送行。”

    董宣摇头道:“多谢诸位美意,董宣生平未曾食人之食,何况将死之时?”

    狱卒迟疑片刻,无奈地说:“时辰已到,请二位登车。”

    水丘岑挣扎起身,董宣忙上前搀扶,两人蹒跚出门,被推进囚车。

    到了法场,董宣与水丘岑下车,跪在地上。同刑九人,第二个便是董宣。值刑校尉、行刑刀斧手早就肃然站立,坐在案前监斩的郭坚看了看天色,拍桌高喝:“斩讫报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嘚嘚嘚”一匹快马奔驰而来,身穿黄衣的傅骏扬鞭高呼:“圣旨到!刀下留人。”好似一阵旋风卷过,须臾已到刑场。

    董宣和水丘岑的脸上,顿时浮出困惑与惊喜的微笑。

    郭坚呆住了——一群即将被砍脑壳的死囚,居然在临刑前几分钟遇赦,真是命大。如果自己早个片刻下令开刀该有多好,回去如何向夫人交代呢?少不得又要挨顿臭骂了。

    傅骏喝令:“青州刺史郭坚接旨。”

    郭坚无奈跪下道:“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大司徒侯霸、大司空宋弘联名保奏,董宣多杀平民事出有因。特开恩赦免董宣、水丘岑死刑,押回监狱重审,钦此。”

    “遵旨。”

    回到狱中,董宣向傅骏诉说前后经过:“那公孙丹听卜者占卦说新居中当有死者,令其子杀道行人,置尸舍内,被犯官正法。其宗族三十余人操兵围府,鸣冤叫屈,竟动手砍杀犯官。以前,公孙丹曾附逆王莽,交通海贼。如此目无法纪,对抗官府,岂能手软。是犯官命僚佐水丘岑率衙丁将其全部拿下处死。若放了这帮亡命之徒,难保不再为虎作伥,兴兵谋乱。请贵钦使上奏天子,宁可将董宣处死,应赦水丘岑无罪。”

    傅骏连连点头,同情地说:“大人放心,本使当据实回奏朝廷,可保无虞。”

    五消弭民乱

    洛阳司徒府中,须发斑白的侯霸正在书房里接待自己的得意门生董宣。

    董宣感动地说:“学生这次死里逃生,全仗恩师和宋大人救援,铭感五内,终生难忘\ufeff\ufeff。”

    侯霸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微笑道:“贤契法令清明,疾恶如仇,视民如子,不愧循吏良牧。江夏郡(今湖北麻城南)猝起民变,有巨贼夏喜等围攻郡府。老夫已向皇上保奏贤契为江夏太守,不日便要赴任。但愿此去能够速平暴乱,以宽圣怀。”

    董宣马上起身施礼道:“多谢恩师提携训导,敢不从命。”

    一个月后,江夏郡城门口围有几百大汉,手中俱拿着钢叉、铁棍、大刀、长剑,盯着城外官道。

    董宣与水丘岑并辔而行,见到这种架势,水丘岑有些怯意,指着城门对董宣说:“大人请看,乱民聚集一堆,恐有不测,咱们等天黑时再进城吧。”

    董宣正色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老夫身为江夏太守,岂可畏民不见,到时自有方略处之。”

    水丘岑不敢再劝,两人默默无言,不一会儿,来到了城门口。

    乱民见了董宣的袍服冠带,“呼啦”跪倒一大片,高呼:“拜见太守大人。”

    董宣道:“起来吧。”遂跨下马来。

    “谢大人。”众乱民纷纷起身,紧张地看着董宣。

    董宣诘问:“江夏民变,尔等是百姓还是乱贼,在此意欲何为?不妨向本郡明告。”

    中年汉子夏喜上前,对董宣施礼道:“启禀大人,小人名叫夏喜。我等俱是郡中良民。只因原太守阴嵩依仗阴贵人之势,横征暴敛,所收赋税竟比别处多十倍,又遇上灾荒,穷苦人陷入绝境,故铤而走险,围困府衙,请求郡守宽免税赋、开仓赈济灾民。但并未杀官劫库,更没有攻城掠地,请大人明察。”

    董宣严肃地说:“郡守不仁,尔等应该上告,朝廷自会惩处。如若蝇攒蚁聚,蠢蠢欲动,官府定然要派兵前来围剿。等雄师一到,难逃死路。望你们听吾良言相劝,不如卖去刀剑,买牛犊耕田。作乱之罪,一概不究。速速散伙,各安本业,仍做良民。”

    众人听了,一齐欢呼道:“董大人真乃民之父母,我等痛悔前过,再也不敢聚众滋事。”说罢,大家拜伏尘埃。

    “大家起来吧!从此以后,望你们勤耕力作,衣食无亏,谨守本分,同享太平之福。”

    众人站起身,异口同声:“谢大人。”便三三两两离去了。

    水丘岑目睹此状,对董宣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震动朝野的一场民乱,不用一兵一卒,被董宣三言两语消弭得干干净净,人们还皆大欢喜,真是古今少有的能吏啊。

    董宣来到江夏郡府衙时,刘秀宠妃阴丽华的弟弟——都尉阴就率众僚佐上前行礼:“卑职参见董大人。”

    “诸位请免礼。”

    阴就恭维道:“卑职乃江夏郡都尉阴就,久闻董大人刚正不阿,除强铲霸,雷厉风行。此番江夏暴民造反,但望大人施展重拳铁腕,平寇治乱。”

    “身为父母官,理应教化劝善,爱民如子。无须重拳铁腕,本郡采取温言劝喻,卖刀解犊的办法,已经平息了民乱。”

    “那就好,那就好。董大人不愧治世能臣,卑职佩服,佩服。”

    阴就和阴嵩是堂兄弟,他巴望董宣能像在北海郡镇压公孙家族那样,到江夏也大开杀戒,替他们出口恶气。结果未能如愿,怀恨在心。

    六恶奴夺命

    “朕请诸位爱卿举荐洛阳令,怎么一个个装聋作哑,金口难开啊!”

    却非殿早朝,刘秀询问群臣,有谁能担任洛阳令一职?不料连问数遍,廷臣竟无一人回答。

    豪强不法,是突出的社会问题。安定天下,必须除暴安良。历朝历代,都城的父母官是最难当的。

    东汉自然也不例外,京都洛阳是全国最难治理的地方。聚居在城内的公侯外戚、宗室王孙,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常常纵容豪奴悍仆为非作歹,甚至杀人越货。官吏望而生畏,只得睁眼闭眼,息事宁人\ufeff\ufeff。朝廷接连换了几任洛阳令,还是控制不住局面。

    刘秀愁肠百结,此时,他的左膀右臂——侯霸、宋弘都已去世。

    建武十三年,侯霸去世,刘秀亲自前去吊唁,抚棺大恸,追封赠谥侯霸为则乡哀侯,食邑二千六百户,以他的儿子侯昱袭封爵位。

    宋弘的死,根子还是出在那次联姻上。刘秀和许多所谓的“明君”一样,嘴甜心辣,外圆内方,外宽内忌。对于宋弘的拒婚,刘秀恼羞成怒。心想:好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什么“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难道朕金枝玉叶的大姐,比不上你那黄脸婆子郑氏吗?看到大姐向隅而泣,心中实在不是滋味。朕若为大姐出气,将你罢黜,难免被臣下视为气量小,有损圣德,这笔账先记下再说。

    没过多少时日,宋弘因考核上党太守无所依据,被刘秀趁机罢官,不久便抑郁而终。

    刘秀此时才体会到,贤明能干的大臣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难怪古人誉之为股肱之臣。

    对于刘秀来说,洛阳令是个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人物,只有信得过且有一定威望的重臣才能担任。他把朝中一些清廉的官员反复考量,发现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缺点,有道德洁癖,重视名声,爱惜羽毛,怯于担当,面对邪恶势力,缩手缩脚,不敢严惩,不敢诛杀,生怕落得个“酷吏”的恶名。

    “启奏陛下,老臣举荐董宣为洛阳令。”

    刘秀抬眸观看,提议的是新任大司徒蔡茂,字子礼,河内怀县人,汉哀帝、汉平帝年间拜为侍中。王莽篡位时,蔡茂以病辞职。东汉建立后,蔡茂任广汉太守。当时阴氏宾客在郡界多犯官禁,蔡茂每次审理纠纷案件,从不徇私包庇,也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子。他眼看洛阳的治安状况越来越糟,非常焦虑,明知皇帝和众臣都忌讳董宣的刚正,还是把他推了出来。

    “董宣,唔,不错。众爱卿认为如何?”刘秀对董宣印象并不好,但总算有人打破僵局,还是很开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纷纷表示抗议。

    “臣启陛下,董宣是革职的废员,生性残忍,万万不可起用。”

    “陛下,董宣是出了名的酷吏,杀人如麻,怎么能当洛阳令呢?臣不同意。”

    “董宣我行我素,凶神恶煞,不适合委以重任。”

    “臣附议。”

    “臣附议。”

    “既然众卿反对董宣为洛阳令,那么请诸位重新推荐人选吧。”

    满朝文武大臣又默不作声了。

    蔡茂说:“陛下,臣闻兴化致教,必由进善开始;康国宁人,莫过镇恶。近来贵戚后妃之家,倚仗恩势,干犯吏禁,杀人不死,伤人不论。臣恐法律章程弃而不用,刑戮废而不举。试想,老百姓哪敢惹是生非?作奸犯科的,还不是那些豪门权贵!老臣认为,擢用明察善断、铁面无私的董宣为洛阳令,是上上之选,可以威慑奸猾。望陛下乾纲独断。”

    刘秀暗忖:近年来叛贼四起,变生肘腋,人心惶惶,严重动摇新朝根基。乱世须用重典,京师维稳是重中之重。赏厚可令廉士动心,罚重可令凶人丧魄。董宣能力超强,峭直刚烈,疾恶如仇,眼中不揉沙子,定能镇住那些魑魅魍魉,保得皇城平安。于是深心一笑道:“就依老爱卿所奏,征召董宣为洛阳令。”

    “陛下圣明。”

    建武十九年(43年),刘秀顶住群臣压力,起用六十九岁的董宣为洛阳令。

    董宣到任后,公正廉明,执法如山,惩恶锄强,接连查办处斩了好几个为非作歹的豪门子弟,京城内外百官震肃,豪强贵戚无不胆战心惊,老实遵法。百万洛阳民众惊喜赞叹,敬称他为“卧虎令”。

    洛阳城北夏门亭是个闹市,行人摩肩接踵,过往车辆经常受阻。霍豹驾车横冲直撞,持鞭就往人群劈头盖脸乱抽,嘴里骂骂咧咧:“敢挡我霍爷的车,找死。滚开!滚开!”

    被打的人见是湖阳公主的悍仆,惹不起,躲得起,纷纷闪开让路。

    贫家少女王仙蕙扶老父王汉过街。王汉躲避不及,被霍豹抽了好几鞭,疼得钻心,忍不住指车怒骂:“你这强贼,不过是个赶车的奴才,就这样狗仗人势。老子并没招惹你,凭啥要白挨你几鞭子?”

    霍豹气得哇哇大叫:“反了!反了!老穷鬼,竟敢骂起你太爷来,我要你的狗命\ufeff\ufeff。”纵身下车,直奔对方,拳脚齐下,打得王汉一边挣扎,一边高呼:“救命啊,救命啊。”

    王仙蕙吓坏了,上前拽着霍豹的胳膊苦苦哀求:“大爷行行好,饶了我爹吧。我爹他有病呢。”边说边跪下磕头。

    “滚!”霍豹正欲一脚踹去,又急忙缩回。眼前的少女娇若春葩,媚如秋月,星眸含泪,楚楚可怜。霍豹的金刚怒目顿时变为笑脸弥勒,故作斯文,双手搀扶道:“姑娘请起,都怪霍某未能养气,误伤令尊,知罪知罪。”心想,俺霍豹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什么皇后、妃嫔、公主,统统拜见过,都比不上这位姑娘俊俏水灵。宫廷佳丽,竟不敌民间绝色。一定要把她弄进府去,纳为小妾,这辈子总算没白活。

    “谢大爷。”王仙蕙就势起身,又向霍豹敛衽施礼。

    “好个温柔知礼的美人儿。”霍豹淫火大炽,真想扑上去拥娇在怀。转过身,对王汉抱拳蔼声道:“霍某无礼,请老人家宽宥,容霍某负荆请罪……”

    王汉久病的身体虚弱一至极,走路都要人扶,哪里经得起一个壮汉的拳打脚踢,“哇”地一声,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溅了霍豹一脸一身,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了。

    霍豹话还没说完,发现老人吐血身亡,倒也有几分惊悚,不敢多逗留,飞身跃上车辕,策马急驰而去。

    王仙蕙吓得魂飞魄散,摇晃着父亲连声叫唤:“爹爹!爹呀!”呼天抢地大哭起来,“爹,您死得好惨啊——”

    行人俱围了上来,见状都愤愤不平,对王仙蕙说:“小姑娘,别尽顾着哭了。走,咱去洛阳府告他。我们都认识他,那贼子是湖阳公主的车奴霍豹。”

    “那霍豹狗仗人势,无法无天,平日里欺男霸女,什么缺德事没干过?谁敢管呀!”

    “唉,说这些没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湖阳公主比皇上大十三岁,连皇后太子见了她都要行礼,谁惹得起呀!都敢怒不敢言。”

    “哼!难道老人就白死不成?有种的跟我走,找董大人告他去!”

    两个热心人找了一块门板来,众人七手八脚将死者抬上。王仙蕙哭哭啼啼地跟着,去找董宣告状了。

    “驾!驾!”霍豹一面吆喝,一面频频回头,急急忙忙驰进湖阳山庄。

    霍豹拴好马车,拉住一个侍女问:“公主现在哪儿?”

    “在积翠轩中吃瓜呢。”

    积翠轩四周种了许多碧梧翠竹,满目清嘉。

    刘黄坐在桌前,慢慢地吃着西瓜,两个侍婢替她轻轻打扇。

    霍豹满头大汗,敞开前胸,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大叫:“公主,公主——”

    刘黄招手道:“干了什么?热成这样,快来吃瓜。”

    霍豹惊慌地说:“奴才闯下大祸了。”

    刘黄满不在乎地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先凉快一会儿再说。”

    “嗯——这——”霍豹望了一眼侍婢,有点儿犹豫。

    刘黄回身对她俩说:“不用扇了,你们出去吧。”

    两个侍婢持扇走出轩外。

    刘黄取过丝帕,对宠仆亲切地说:“来,快坐下,你呀,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像毛头小伙子。”替霍豹揩去额上的汗,又取过一块西瓜,递到霍豹唇边。

    霍豹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口西瓜。刘黄马上又拿起一块,塞给霍豹。霍豹只好接过,胡乱啃了两口,把瓜皮随手一扔,跪倒在刘黄面前,双手摇着她的膝盖,连叫:“公主救命,公主救命。”

    刘黄吃惊地看着他,只见霍豹的前襟上有点点血迹,脸上也有淡淡的血印,看得出揩过的痕迹,顿时全明白了,脸色一沉:“怎么,出了人命大案了?”

    霍豹低下头,不敢正视刘黄。

    刘黄追问:“说呀!”

    霍豹这才抬起头,叙道:“奴才赶车到夏门亭附近,有两个叫花子愣在街心不动,奴才抽了他们两鞭,老花子破口大骂,奴才当时气愤不过,跳下车揍了他几拳。原本只想解解恨,哪知穷老头有病,不经打,居然断了气。吓得奴才三魂丢了两魂半,赶紧逃回府来,这可咋办呢?”

    刘黄冷哼一声:“好小子,平时像只豹,果真摊上了事,又黑瞎子叫门——熊到家了。不就打死一个老穷鬼么?又不是打死一个老国丈,用得着这样惊慌失措么!快起来吧,没人敢要你抵命。”

    霍豹忸忸怩怩地站起身,尴尬地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新任洛阳令董宣外号‘卧虎’,可厉害啦,发起虎威,就要吃人。遇事敢动真格的,不管什么皇亲国戚,他都敢治!”

    刘黄不耐烦地说:“好啦!别害怕了。董宣这老头我知道,心狠手辣,早在十多年前,就在北海郡把郭后族兄郭坚的岳父亲属杀了三十几个,是有名的酷吏,差点儿以滥杀无辜的罪名被砍头。要不是侯霸宋弘联手救他,从法场侥幸逃生,哪有今日!可他再厉害,总不敢得罪当今皇上的大姐吧。不要说你是我的亲信,就是公主府的一只猫,一条狗,也比那洛阳令高贵。走,扶我回房去,晚上摆酒替你压惊。”

    霍豹转忧为喜,讨好地说:“嘿,有公主给咱撑腰,奴才还怕什么?”忍不住捧了刘黄裸露的左臂狂舔\ufeff\ufeff。刘黄愉快地笑了,右手轻轻抚着宠仆的颈子。

    七卧虎杀豹

    半个月过去了,霍豹见官府毫无动静,真以为洛阳令畏惧公主的权势,又驾车载着刘黄四处游逛了。

    夏门亭附近,有家小酒店。董宣与十多个衙役坐在里面,紧张地盯着路上来往车辆。

    水丘岑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皱眉对董宣说:“大人,咱们还是上湖阳公主府上去搜吧。您瞧,咱们天天从早到晚,已足足等了半个多月了,可这龟孙养的就是不露面。似这般守株待兔,要等到猴年马月呀!”

    董宣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摇头道:“唉,贤弟焦急,老夫更焦灼。地方官没有旨意,是不能带人去皇族府邸搜查的。无奈之下,只好派眼线监视湖阳公主府,只要那凶犯一出来,立马抓住他。咱硬去搜府,只会打草惊蛇。你想,湖阳山庄那么大,地窖里,夹墙中,哪里不能藏上个把人呢?老夫料定这贼子以为平安无事,又要出游了。”

    一个青年匆匆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人,快!快!那霍豹远远地驾车过来啦。”

    董宣兴奋地站起身,对众衙役做个手势,冲了出来。

    刘黄的车队缓缓而来,仪仗煊赫。霍豹一边驭车,一边和车厢中的刘黄谈笑风生。

    看到熟悉的街道、店铺、景物,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霍豹感叹道:“咳,就要到夏门亭喽。不瞒公主,奴才近日来天天做噩梦,一想起这个鬼地方,就心惊肉跳,神魂不定。”

    刘黄撇撇嘴,轻蔑地说:“哟,亏你还是堂堂七尺男儿,什么金钱豹哩!兔子胆儿。跟你说过多少次啦,叫你别怕,皇上是我的亲兄弟。天大的事儿有人替你兜着,谅那董宣也不敢动你一根汗毛。这不,过去半个多月了,啥事也没有。”

    霍豹叹口气:“谢天谢地,但愿永远如此。”

    “停车!”猛然一声大吼,路旁冲出董宣,怒容满面,张开双臂拦住马车。

    “吁——”霍豹迅速勒住缰绳。

    刘黄喝问:“大胆,谁敢拦我湖阳公主的车骑?”

    董宣上前施礼道:“老臣董宣拜见公主殿下。”

    刘黄只觉得一股煞气扑面而来,眼前的干瘦老汉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气场惊人。心想:难怪人称董宣为“卧虎”,果真虎威逼人。再看霍豹,竟像羊羔一般浑身战栗,抖个不停。刘黄皱眉道:“罢了,快快让路。”

    董宣解释:“启禀公主,非是老臣斗胆拦驾,贵府家奴霍豹行凶杀人,理当偿命。”

    “偿什么命!不过打死一个穷老头,有啥大惊小怪的,你快走开,休误了本宫办事。”

    “公主既知道霍豹杀人,就不该护短。有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介车奴。”

    刘黄拉长了声音:“董宣,本宫问你,你身处何朝?现居何职?”

    “启禀公主,老臣身处大汉建武年间,现居洛阳令。”

    “你既然当了大汉的官,就应该维护大汉皇室,明知本宫是皇姐,为何要与本宫作对?”

    “臣当了大汉的官,就要秉公执法,否则愧对朝廷,愧对百姓。”

    “休得啰嗦,滚开!”

    董宣眼中杀意大盛,猛地从腰中拔出利剑,向地下一划,厉声责问:“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国法也!公主身为皇亲,为何不遵法度?我是洛阳令,治下良民无辜被杀,岂能让死者含冤九泉?凶手休想逍遥法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喝令,“将罪犯拉下车,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听说董宣要将自己处死,霍豹吓坏了,双手伸向刘黄,拼命嚎叫:“公主救命,公主救命!”

    两个衙役用力将凶犯拽下了车。水丘岑手起剑落,砍飞了霍豹的首级。

    刘黄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无头尸首,在车中跺脚大哭:“霍豹,霍豹,我的霍豹啊!”

    围观的百姓解恨地骂道:“嗨,杀得好!金钱豹哪是卧虎令董大人的对手,这不,成了一只掉了脑袋的死豹子啦!”

    “卧虎出山,坏人完蛋!哈哈哈。”

    “董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当官敢为民做主。除害灭霸,大快人心。”

    八强项美誉

    刘秀是皇帝中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刘秀兄弟举事,遭到官兵镇压。刘秀单人独骑,杀出重围。路旁碰着小妹伯姬,急忙唤令上马,并骑前驰。途中又遇二姐刘元抱着拉着三个幼女气喘吁吁地奔跑。刘秀复促令上马同逃。刘元扬手挥道:“弟妹快走!不要顾我们,毋令一齐丧命!”

    刘秀还想再劝,怎奈追兵驱杀过来,只得狠心不管。可怜刘元及三个女儿尽被追兵杀死。还有大哥刘纟寅、二哥刘仲及族人数十名,亦死于乱军中\ufeff\ufeff。刘秀当了皇帝后,对自己仅有的大姐小妹极其呵护珍爱。

    明光殿中,刘黄对刘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陛下九岁时,双亲俱亡。臣姐那时已经出嫁,长姐为母,把幼弟当亲生儿子抚养,可没少操心。如今年老体衰,与那霍豹相伴度日,不料竟被董宣老儿夺去性命。日后孤单单地可怎么过呀!陛下可要为臣姐报仇哇!”

    刘秀高叫:“来人。”

    内侍急忙趋前:“奴婢在。”

    “速召董宣进宫。”

    内侍答应着退出传旨去了。

    刘秀安慰大姐道:“人死不能复生,皇姐不要过于悲痛。话也要说回来,那车奴也忒骄纵了,骂两句抽两鞭倒无妨,把人活活打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皇姐您说对吗?”

    刘黄叹口气:“陛下说得是。只怪臣姐平时宠坏了他,如今悔之莫及。也要怪那董宣,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臣姐毕竟是长公主呀。”

    董宣进殿,拜伏:“老臣参见陛下、公主。”

    刘秀厉声叱道:“好个大胆的洛阳令,欺辱长公主,藐视皇亲,你可知罪?”

    “老臣不知身犯何罪,请陛下明示!”

    “为何斩杀霍豹?”

    “霍豹在夏门亭滥杀无辜,残害良民,按律当斩。执法护法,本是老臣职责,何罪之有?”

    刘秀一拍御案:“还敢犟嘴!”怒喝,“内侍,拉出去,乱棍打死。”

    众内侍动手来拖董宣。

    董宣面无惧色,镇定地说:“请皇上容老臣说完一句话后再赴死。”

    “讲!”

    “敢问陛下,朝廷法令是皇家一姓之法还是国家根本大法?”

    “当然是国家根本大法。”

    “既然是国家根本大法,那么,法不阿贵,绳不挠曲。任何人都休想凌驾于法律之上。皇亲国戚犯法,理应同样按律问罪。如果对草民严刑峻法,对权贵网开一面,这哪有公平可言!长公主纵奴杀人,民愤极大,国法难容。陛下不加管教,反而要将忠于职守的臣子杖毙,这法律还有何用?纪纲一废,国家必乱,国乱必然君危。老臣不须棒杀,请容自尽。”一头向大殿柱子上撞去,顿时鲜血糊了满头满脸。

    刘秀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命令侍从:“快把他拉住,不许再撞。”

    内侍们紧紧拽住董宣。董宣闭上双眼,喘个不停。

    刘秀煞费苦心,破格起用董宣,就是希望能使洛阳的治安有一个彻底的改观。董宣大义凛然,慷慨陈词,字滚雷霆,振聋发聩,令刘秀肃然起敬。为了给大姐一个面子,便说:“算了算了,恕你无罪。但湖阳公主丧了爱仆,心中悲痛。只要你向公主叩头赔礼,也就罢了。”

    董宣猛地睁开眼睛,倔强地说:“老臣依法惩凶,并无过错,不能奉旨。”

    刘秀吩咐左右:“去,把他按倒,朕非要他磕头不可。”

    内侍七手八脚,按倒董宣,面朝刘黄跪着,又强行往下摁他的脑袋。董宣用两手使劲撑住地,挺着脖子,不让把他的头摁下去,大叫:“老臣无罪,就是不赔礼!就是不叩首!”

    机灵的内侍知道皇帝并不想把董宣治罪,只是给公主一个台阶下,就大声说:“启奏陛下,董宣的脖子太硬,摁不下去。”

    刘秀忍不住笑了:“起来吧,真是个强项令。”

    “谢陛下。”

    刘秀亲切地说:“老爱卿撞柱受伤,朕之过也。特诣太官赐食,聊作补偿。”又吩咐内侍,“带洛阳令东阁领宴去。”

    “遵旨。”

    刘秀心中倒海翻江,像董宣这样勇毅坦荡,敢撄逆鳞的忠臣,千古罕见,官德远远胜过一代贤相萧何。

    刘黄瞠视董宣欣然随内侍出宫赴宴,忙拉弟弟的袍角提醒:“陛下,难道那霍豹便白白死了不成?”

    “一命抵一命,霍豹是伏法,不是白死。”

    刘黄歇斯底里地狂吼:“我不管!不杀董宣,难消我的倾天恨意!”

    刘秀猛吃一惊,只见这个一向让他不省心的大姐咬牙切齿,凶相毕露,简直像个泼妇,忽然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厌恶。心想:朕这马挣力战的江山,得来何等艰辛,统治更加艰巨。可这些至亲,非但不能为朕排忧解难,反而不断制造麻烦,给自己添堵。难怪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必怨\ufeff\ufeff。”也怪朕对姐妹实在好过了头,百依百顺,以至于连她的奴才都被惯坏了,无视国法。刘秀当即沉下脸来,冷森森地说:“车奴,贱人也!十万个车奴,也抵不上朝廷一位贤臣。董宣是我大汉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他说得对!法不阿贵,绳不挠曲。纪纲一废,国家必乱,国乱必然君危。任何人都休想凌驾于法律之上。他做得更对!皇亲国戚犯法,同样按律问罪。霍豹竟敢蔑视王法,杀朕的子民,早就该死!”

    刘秀越说越恼火,语调越来越高,眼光越来越凌厉。第一次在大姐面前尽显帝王的威严。

    刘黄气坏了,霍豹跟自己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明铺暗盖二十年了,如今骂他为贱人,置我这个大姐于何地?正想发作,向刘秀怒目而视,却与刘秀刀锋般的眼神堪堪相遇,不禁陡生惧意,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这还是昔日那个温顺乖巧的小弟吗?不!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人说“天子无父”“天子无妻”“天家无私情”,天下人都是他的臣仆,遑论自己这个姐姐了。自己应该知趣一点,适可而止。但还是忍不住嘟嘟哝哝:“陛下从前做平民的时候,还收留过逃亡的和犯死罪的人,官吏不敢上咱家来搜查。现在做了天子,怎么反而对付不了小小的洛阳令?”

    “正因为朕做了天子,要为天下负责,就不能再像平民时候那么随心所欲了。自古以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国家不能长治久安,百姓就不能安居乐业。京都有大批权豪势要,往往有法不遵,横行霸道。幸亏董宣纠察违法,搏击豪强,使得身有劣迹者莫不震悚,洛阳有一句民谣说:‘枹鼓不鸣董少平。’”

    “这是何意呀?”

    “枹鼓是官衙前的警鼓,少平是董宣的字。意思是说,董宣做洛阳令,没有人敢违法胡来,也就没有人去官府门前击鼓鸣冤了。您想:如果霍豹不打死人,不犯命案,董宣能杀他吗?”

    “陛下做得对,治理朝政,还是要依靠忠臣。不过一旦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又希望对方能徇情宽容。臣姐虽然很伤心,实在无法怨恨董宣。”

    “皇姐深明大义,可喜可敬。”

    内侍走进殿说:“启奏陛下,奴婢遵旨领洛阳令去东阁赴宴,他将酒菜吃得精光后,又把所有器皿反扣桌上,令人费解。”

    刘秀摇头道:“这个董宣,怎么净做些不合常情的事。去,把他叫来,朕倒要问个明白。”

    不一会儿,董宣额头上包着白纱布进殿,刚欲开口,刘秀抢着问:“听内侍说,爱卿用完酒菜后,将容器反扣,是何道理?”

    “回奏陛下,老臣食不敢遗余,如奉职不敢遗力。”

    刘秀满意地笑了:“好一个奉职不敢遗力!老爱卿不畏权势,铁骨铮铮,安邦宁国,实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特赐爱卿三十万钱,以示嘉勉。”

    董宣顿首道:“老臣谢主隆恩。”

    洛阳官衙大堂,黑压压地挤满僚佐、差役、兵丁,个个满面春风,喜气洋洋。

    长案上,三十万钱堆积得比人还高,虽是黄铜铸就,倒也光灿灿地耀人眼目。

    董宣微笑着坐在案侧,水丘岑手持花名册一旁侍立,不时地向自己尊敬的老臣投去钦佩的目光。

    堂中嘁嘁喳喳,人们兴奋地议论:“皇上称赞董大人是‘强项令’,当官就是要有一股子硬气。”

    “皇上对忠臣不吝重赏,出手就是三十万钱哪!”

    “一斗米才三个钱,三十万钱足够三万人吃上一个月。哎呀,咱们大人可真了不起,本朝还没有任何大臣能得到如此的巨赏呢。”

    “嘿,还是当忠臣好哇!”

    “那倒是。跟着贪官,虽说也能浑水摸鱼,捞点外快。但进进出出被人戳脊梁骨,老婆孩子跟着挨骂。跟了清官,老百姓也看得起咱,况且赏钱也不少……”

    董宣站起身,挥手示静。人们立刻停止说笑,恭听董宣讲话:“诸位跟随老夫依法行事,多有辛苦。天子厚赐,老夫不敢独享,全部分给大家,每人五千钱。”

    众人欢呼雀跃:“多谢大人,谢大人的赏!”

    五年后。一间陋室中,传来嘤嘤的哭声。

    白发萧疏的董夫人与其子董并坐在病故的董宣身旁对泣。

    许多大臣前往吊唁。刘秀派的使者傅骏来到屋前,见状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位任京师地方长官五年的洛阳令家中,除了大麦数斛,敝车一乘,竟家徒四壁。

    他眼含热泪,恭恭敬敬地向董宣的遗体深深下拜\ufeff\ufeff。这位名震千古,曾令歹徒闻风丧胆的“强项令”,死后是如此凄凉,一床旧布被,覆盖着他瘦削的身躯。

    刘秀听了傅骏的回报后,默哀良久,感叹道:“董宣廉洁,死乃知之。”因为董宣曾做过二千石的郡太守,所以赐予他银印禄绶,用大夫之礼安葬他。封他的儿子董并为郎中,后来董并官至齐郡国相。

    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董宣是唯一既被皇帝誉为“强项令”,又被民众赞为“卧虎令”的能臣循吏。

    刘秀在位三十三年,擢贤任能,政教清明,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被推崇为中国历史上“风化最美、儒学最盛”的光武中兴。其间国势昌隆,号称“建武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