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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权衡利弊

    船到南郡那天,恰逢谷雨。

    待船靠岸,我两步跳上了码头。雨伞倾斜,微雨积攒的雨滴打了下来,湿了我的鞋尖。

    我叫丁期,是个细作,这次的目标正是南郡公。

    桓玄。

    以前曾听过这号人物,形貌瑰奇,风神疏朗。这是世人对他的评价,我自是没有见过。听说他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万金难求,我更是没见过。

    虽是微雨天,但街上行人众多,很是热闹。一问才知,南郡公携当地官员祭仓颉,百姓们也纷纷在街上希望能一睹郡公万千风采。

    听说午时郡公会从南郡的华安街过,在华安街边上不起眼的茶馆里,我点了壶茶。

    不一会儿,果然听见声音响动。一队人马从不远处过来。我看着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行在最前头的人。

    世人称道,不算有假。

    行人纷纷作揖行礼,他眉目含笑,双手交叠回礼。两处的阁楼上亦有妙龄女子面带桃色,扔下帕子香囊来。桓玄从身边经过时,我转身往反方向离开,刚转头就被一“暗器”打中额头。

    我看了看地上的香囊又抬头。

    谁家姑娘眼神这么差,扔个香囊还没个准头。

    是夜,我悄悄潜进郡公府。说实话,马棚这里护卫实在不行,就连看马的也只一花甲老翁。桓玄的居所在府邸中央,避过府兵,我靠近窗户,用手指捅破窗户纸,小洞里的人,身形也莫名缩小很多。

    他执笔伏在案前,忽然眉毛微蹙,执笔的手顿在那,转瞬间又下笔写了起来。我心中盘算着,若是盗个几篇文章,不知能卖上多少钱。

    马棚老翁休沐那天,我雇了几个混混找他麻烦,危急之下跳出来帮他摆平麻烦。再后来,老翁身体不太好,我花了点钱,成功替了他的位置。

    喂马,放马。

    “喂,放马的!”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呼,用嫌弃应该更妥帖些。

    “管家有何吩咐?”我自然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躬身问道。

    管家看了看马棚:“快将郡公的逐月牵过来,太守大人邀郡公去郊外骑马饮酒。”

    “是。”

    马棚里的马,我最讨厌逐月,高傲脾气大。每次喂草,都把口水鼻涕喷我一脸。可惜,它却是郡公的心头好。

    不然,我早剁了它。

    桓玄宠爱地顺了顺逐月的马背,潇洒上马。正欲打马要走,却停下动作半倾身子看过来。

    “新来的?”

    “小的舅父身体不好,遂让我来替他喂马。”我跪在地上,尽量不看他的眼神。那双乌黑的眸子,如一汪清潭,微风一起,就要惊起波澜。

    “嗯嗯。”他摆正身子看向旁边的管家,“把他带上。”

    南郡郊外的八岭山上,山水相映,花草正繁。桓玄与太守在山泉边摆了酒桌,席地而坐宴饮起来,管家和一些奴仆在一旁伺候,我负责在下游处看马。马悠闲地吃着草,我坐在草地上,暗中盯着饮酒的两人。忽然,山涧的密林处传来阵阵窸窣声,我下意识警觉起来。

    竟有埋伏!

    几队人马从四面而来,桓玄喝酒上头,看着这些突如其来的刺客,勃然大怒砸了酒杯。可也就只有酒杯可砸了,出郊宴饮,连把佩剑都不带。我将马群绳索解开,骑上逐月奔了过去。

    马群冲散了人群,管家一行人护着桓玄,我骑着马向他伸出了手。逐月马不停蹄,奔向南郡城门。

    回到郡公府,我先行下马,再扶着酒意上头的桓玄下来,他微红的双眼看着我。

    “你骑术不错。”

    “小人是看马的,自然是有骑马的本事。”

    我话刚说完,身旁的逐月一脚蹬了过来,我躲避不及摔在地上。

    早晚我要卸了这马蹄子!

    旁边的人牵走了逐月,我急忙跪在地上:“小人贸然骑郡公大人的爱马,请郡公责罚。”

    “你来府上多久了?”

    “小人在府上喂马,以一月有余。”

    他没再说话,自顾离开了。我回到马棚,躺在旁边的草垛上。今日的刺杀甚是奇怪,自桓玄管理南郡以来,百姓也算安乐富庶,主公也只是将我派来当个细作,并没有让我下杀手,究竟是谁想杀他,我百思不得解。

    第二日,听说桓玄砸了府里的一套浮玉雕龙杯,大骂荆州刺史王枕不是人。听闻荆州刺史一直看桓玄不爽,可贸然刺杀风险也太大了。我摇摇头,端着洗脚盆往水房处走。

    哦,忘了说,我升职了。桓玄在愤怒的空余里,特地将我调离马棚,负责给他洗脚。

    “喂,洗脚的!”

    这个名字我依旧嫌弃。“小的在。”我端着脚盆,从几个眼含幽怨的女使面前走过,听说现在的活以前是她们干的。

    呵,一群没追求的人!

    事实证明,这位暴躁的郡公大人不太好伺候。

    “凉了,换。”

    “嘶,你想烫死本郡公?换!”

    一个月下来,这厮能想出各种理由挑我的毛病,我开始怀疑,他是否知道了我细作的身份。可又过了一个月,他依旧只是嘴上嫌弃我的各种不是,并无其他。有时,他又对我很好,也不让我帮忙洗脚,坐在一旁就行,有时又趁我加水的时候往我嘴里塞一块桂花糕,有时,他也会豪迈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文章,朝我递过来。

    “如何?”

    “看不懂。”

    我不识字,看不懂这些酸文,气得他跳脚。

    “本郡公的文采给你看,真是糟蹋了我一手好文!”我不顾他的气急败坏,端着洗脚水径直离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事发笑?”

    也不知他是何时跟在我身后的,我收起笑意,不再理他,他却摇摇头看着我:“你应该多笑笑。”

    “为什么?”我不解,作为杀手,我是心狠手辣的人。无数人死在我的手上,也不知何时起,早已失去喜怒哀乐的情绪。

    “因为好看。”桓玄凑近过来,又补充道:“笑起来,荣采万千。”

    我手上一滑,洗脚水泼了他一身。

    我故意的。

    为此,桓玄整整骂了我一个月。

    我怀疑他就是单纯的想找个人骂一顿,那些小姑娘脸皮薄,找我这么一个粗使下人,怎么骂我都没有太大反应,凉了加热水,热了加凉水,挨骂就受着。显然这很受用。

    这两个月给他当洗**的过程中,我也搜到了一些情报,桓玄收买了孝武帝宠信的尼姑支妙音,这尼姑给皇帝吹了一阵枕头风,终于把王枕的荆州太守一职撤了,换了殷仲堪上台。

    这两人一丘之貉,江陵恐怕要变天。

    果不其然,我将这一消息传到主人手上时,青州刺史王龚就叛乱了。桓玄与殷仲堪两人相继应和王龚,与时任建威将军王绪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桓玄虽响应王龚,但却一直按兵不动,我传信主人,是否需要杀掉桓玄,得到的消息却是否定。

    不曾想,这竟是我最后一次对桓玄动过杀心。

    给桓玄洗脚的这段时间里,我不再睡马棚,而是直接搬到了院角的耳房里,想必我算是郡公府里升迁最快的下人了。半夜,我溜进他的房间,想搜些有用的东西,却有贼人闯了进来。

    我装作听到响动的样子赶过来护卫。只见桓玄一身灰色单衣,坐在床上,几个贼人皆手持长剑。

    几个黑衣人持剑蓄势上前,而桓玄则不慌不忙,坐在床前,抬手揉了揉额头,懊恼被人扰了清梦。

    “郡公大人小心。”我拦在他的面前。虽然暴露自己的武功就有可能暴露身份。但要获得他更尽一步的信任也只能如此。

    没想到身后的人竟一把将我拎开:“躲着点。”说罢,他便抽出挂在床边的宝剑,很快,贼人躺了一地。我装作被惊吓到的样子,跌坐在地上,他几步上前半屈膝看着我。

    “以后别随便挡在别人面前,受伤如何是好。”

    说出来他可能不信,我受过的伤,比他吃过的饭还多。那一刻,我有些恍惚。见我不说话,他向我伸出手,将我拉了起来。

    地上的人留了一口气,喊到:“我家主人说了,这只是给郡公一个教训。”

    “就这,也配称为教训?”桓玄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只将宝剑擦干净放好,他似乎并不好奇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但我知道,刺客口中的主人,正是他往日好友殷仲堪,真是一段塑料的友情。不过,从此过后,我似乎更得桓玄的宠爱了,从洗**变成了每天早晨给他梳洗穿衣。

    结果,我第一天给他梳头戴冠的时候,就被他赶了出来。

    “滚出去!”

    我连滚带爬出了房门,剩下桓玄一人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他生的很好看,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我一时失神,将他的头发垒成了鸡窝。

    从此,我就只在一旁侯着,干的都是清闲的事。我开始盯上了郡公府里唯一的一棵桃树,今年结了许多果子,我每日都要偷偷数一遍,算下来再过一月就要熟了。不曾想,一日桓玄练剑,直接将桃树劈得七零八落,我看着那散了一地的青桃,扭头就走。

    桓玄在身后淡定收剑:“看来本郡公还把你宠出脾气来了。”

    当天晚上,桓玄在门口,轻扣我的房门。我跟他来到院中,看着旁边的桃树苗。

    “快挖!”他双手抱着,唇角微微勾起。我拿上锄头挖了起来,与他一起将桃树苗栽了进去,填土,浇水。桓玄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双手插着腰:“不错,等来年结了桃,本郡公分你一半。”

    “谁稀罕。”我说完掉头就走,他在身后喊:“真小气,到时候都给你行不行啊!”

    他站在身后拔出剑。

    我回头,剑尖指向我的心口。

    “你说,是偏安一隅还是拔剑向东?”剑身一转,指向东方。

    那是建康的方向。

    我躬身抬手:“郡公有治世之才,天下自可视若探囊。”

    桓玄大笑起来。

    我向主人递了信,请求离开郡公府。作为细作,一旦生了感情,那便是万劫不复。

    可惜信还没送出去,我就被桓玄拉着上了江州的车马。殷仲堪叛变了,与雍州刺史杨佺期。

    江州刺史府中,桓玄与他二人饮酒,殷仲堪身后的侍卫看了我一眼,我与萧无许久未见,他成了殷仲堪的侍卫,而我。

    成了桓玄的,爱…爱奴?

    我猜萧无是这样想的,因为他站在殷仲堪的身后,时不时皱着眉看我,我坐在桓玄身后,侍女每上一道菜,他尝一口若觉得好吃就端过来给我,不一会儿,我面前就堆满了佳肴。

    他这是……当我饿死鬼吗?

    “南郡公,这是从哪得了这么一位谋士,英俊有谋。”说话的人正是江州刺史杨佺期,看他眼神凌厉,夸我都找不到好的词。

    “哈哈哈,我身后之人,最是难得。”桓玄笑了起来,痛饮一杯。我心中暗自腹诽,是洗脚难得还是喂马难得。

    “原本殷公还想让郡公割爱呢。”杨佺期也跟着笑了起来,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想抽他两下。

    桓玄原本正在兴头上,听到这话忽然将杯子一砸:“殷公,若你想要别的,本郡公倒是可以给你,独他,不可能!”

    殷仲堪脸上赔着笑脸,一连说着“岂敢”,我看着一旁的萧无,他的脸越发阴沉了。

    那夜,桓玄喝得大醉,我吃得好饱。

    扶他回去时,明显感觉周围布满了杀气,殷仲堪眼底的凌厉果然暗藏杀机。

    黑衣刺客的利刃刺过来时,我伸手揽住身旁的人,他自然而然靠在了我的肩上。一瞬间,黑衣倒在地上,脖颈间插的是我惯用的暗器。

    竹叶镖,细而利。

    他就靠在我的身上,耳边是他的呼吸扑来的热气,耳朵不自觉酥痒起来。我干脆将他一把扛上肩头,一路穿过走廊,身旁是不断倒下的刺客。直到走廊的尽头,是萧无。

    我问:“是你家大人的意思,还是主公的意思?”

    萧无抱着手中的剑:“主公说,先让他们三人内斗。”

    “那就让开。”我看着他,我并不想与好友动手,毕竟上次的刺杀就是他帮的我。萧无意外地没有拦我,只是在侧身给我让路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句:“丁期,你想好后果。”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无论是作为杀手还是细作,都是主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刀是不配拥有感情的。

    我带着桓玄连夜赶出江州城外,这里有桓玄的兵马驻扎,殷仲堪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第二日,桓玄并没有问我是怎么带他逃出来的,照常发怒摔东西以后带着兵马退回夏口。

    是战是和?

    桓武的到来给了他答案,战争一触即发,而我却被他五花大绑扔进了柴房,三层外三层的精兵守卫围住柴房。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碍于不暴露身份任由他们绑着,我只是不解的看着他。

    桓武是他的哥哥,他自然信他的话。

    我是细作,与殷仲堪有所勾结。

    “等本郡公回来再处置,在此之前,将他看好了。”

    他提着宝剑冷冷看我一眼,便转身离开。

    江州一战,殷仲堪和杨佺期死在了桓玄的剑下,可惜桓玄也身负重伤,利箭直接贯穿胸口,但死不了。

    因为,箭是我射的。

    桓玄留在夏口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偷偷潜进江州,看着桓玄将剑刃刺进杨佺期的腹部,而他也疲累得屈膝跪在地上。

    萧无站在一旁,将弓箭递给了我。

    “这是主公的意思,主公说让你亲自动手。”

    我拉弓执箭,对准了桓玄的心口。最后一刻,箭矢偏了分毫。

    我没有随萧无回去复命,而是潜伏在桓玄的军中。偷偷探听他的消息,他身负重伤,请了许多郎中来都没有用。直到一天夜里,桓武的兵马围住了正在喂马的我。

    我以为他要杀了我,但他只是将我带到桓玄面前。人躺在榻上,嘴唇发白神色虚弱至极。

    与死人无异。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细作。”

    桓武站在一旁,语气极轻:“此次一战,他不想伤你,才将你困在夏口。”

    我拿出怀中的药瓶,递给桓武:“伤口外敷,一日三次。”

    桓武没有搭理我,而是径直出了门。我便一直守在房中,他情况很不好,原本与殷杨两人一战就负了伤,再加上我那一箭,凶多吉少。

    他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候能昏睡一天,但有时候也能睁开眼睛看我两眼。我日夜合衣守在他的身边,上天见怜,桓玄的情况慢慢好转。

    入夜后,我趴在他的旁边小憩一会儿,再醒来时,就看见他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往后缩,他却死死拽住我的衣角。。

    我问:“你何时知道我是细作的?”

    “马棚,你扶我下来,我摸到了你手上长年练剑的厚茧。也许更早,在华安街上。”

    试想,郡公府中怎会只有一个老叟喂马?府中人员变换怎会无人通报。他从头至尾都知道我是细作。

    他看我眼神,皆是试探。

    “你的一举一动,我皆知。”他艰难地直起身子。

    我扶着他坐正,纠正道:“是刀,不是剑。”我惯用武器不是暗器,是刀。我的主公豢养了一群武功高强的杀手,潜伏在各大世家成为细作。其中,我的功夫最高。

    “听闻杨公藏了好刀,届时找来送你。”

    我问:“为何,不杀了我?”

    “何须管我。”他嘴上不在意,手却拽得更紧了。

    “你饿不饿?”我插过话题。

    “废话,本郡公睡了这么久,当然饿了。”看来他无论如何,嘴上都不会饶人。

    “那你想吃什么。”

    “桂花糕。”

    “我这就给你去拿。”我连忙起身,却被他死死抓住:“你会回来的吗?”

    “会!”我看着他,眼神坚定。

    可惜,我失约了。

    萧无带着十大高手围住我,我有胜算从他们的剑下逃过,但桓玄不能,他躺在那,于萧无来说,如同案上鱼肉。

    “这次目标是谁?”

    “杀了桓玄,带你回去。”萧无旁边的沈醉一脸无奈的开口道。

    “我跟你回去,但不能伤他!”我看着萧无。

    “阿期,你疯了?”沈醉叫道。

    我率先出手,将一名刺客摁在地上的时候,抽出他的剑,避过沈醉的暗器转身回刺,剑尖直指萧无脖颈。

    “我没疯,放过他。否则,我不确定你们能不能完整的回去。”

    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利,萧无妥协,我束手就擒。

    我将那碟桂花糕放在了桓玄的门前,和萧无回了建康。

    王府的暗室里,我浑身带伤跪在地上,面前坐着的是我的主公。

    会稽王,司马道子。

    他起身走近几步,看着我:“丁期,你是本王最好的一把刀!你别忘了,是我把你从楚地的死人堆里捡回来,给你吃给你穿,教你武功。如今倒好,这把刀还刺向本王了。”

    见我不答话,他又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你能……”

    “我不后悔。”我打断他,“今日所为,皆我自愿,绝不后悔。”

    “好,好一个绝不后悔。”司马道子拍掌大笑,看着一旁的萧无:“废了他的经脉。”

    “主公三思。”萧无跪在地上。

    “主公,阿期只是一时糊涂!”沈醉也跟着跪下求情。

    司马道子拿起放在一旁的短刃,递给萧无。

    “本王知道你们兄弟情谊深厚,这把刀锋利无比,可以帮他减少一些痛苦。”说罢,便拂袖而去。

    良久,萧无手握短刃上前。我看着他,闭上眼睛:“动手吧。”

    萧无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我一身的武功也算就此废了。我痛苦地蜷曲在地上,他丢下短刃急忙扶着我,沈醉慌乱地找金疮药。

    “阿期,你真是疯了!疯了!”沈醉边叫骂边给我上药。

    “我没疯,一把刀是可以没有感情,可我不是刀,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他逗我笑,惹我恼。我才发现,我不该是一把无情的刀,而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那你就真的肯定,他值得让你如此?”萧无扶着我,语气有些颤抖。

    “我倒宁愿他觉得我不值得。”

    我的手腕和脚腕处渗出血来,剧烈的痛楚让我的意识渐渐消散。再醒来时,我已经到了姑苏。

    桓玄叛了。

    十万大军从江陵南下直逼姑苏,司马道子节节败退。而我则成了他威胁桓玄的最后一颗棋子。

    “你不该回来的。”萧无看看我,又低着头说道。我武功尽废,只要桓玄敢来,我就成了他的软肋。

    沈醉看着我:“桓玄说了,如果不放了你,就血洗姑苏城。”

    我是死是活,与姑苏城何干?

    可以他的脾气,能干得出来这事。上次我被逐月踢了一脚以后,偶然间听说他断了逐月的四肢。

    “可主公也不会放过你们。”萧无说完把我的双手紧缚,扛在了肩上。

    我被吊在了清远的瓮城前,司马道子放话,只准桓玄一人前来。他提着剑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只剩下半条命了。

    他顾着跑向我,司马道子站在城墙上,一箭射向桓玄被他横剑挡开,萧无沈醉相继飞了下来与他交手,桓玄重伤刚好,根本不是萧无两人的对手。可不知为何,三人混战到我旁边,沈醉突然一个转身,手中的飞镖射向我。

    桓玄适时接住下坠的我,萧无沈醉也叛变了。司马道子勃然大怒,忙命弓箭手放箭。

    萧无沈醉自顾不暇忙着应付各种暗器飞箭,桓玄小心抱着我,并没有顾及到身后飞来的箭矢,我使出最后的力气,将他一把拉过,护在他的背后。

    我将他护在我的身前,他的背紧贴我的胸前,我能察觉到他身体微微在颤抖。身边开始吵闹起来,桓武带着大军冲了进来,两军交战,我和桓玄就倚在城墙下。

    周围吵闹不堪,两军厮杀声,沈醉的叫喊声越来越远,我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怀里人沉重的呼吸声。

    “别回头。”我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你若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免不了流血死亡。我的死没什么。我…从前只是主人的一把刀,可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我可以活得像人一般。你知我一举一动,但有一样你不知。”

    是我的心思。

    “我这就带你离开,不要皇位了,我们回南郡。”桓玄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只感觉自己的体温在慢慢流失,嘴角也开始溢出血来,滴在他的耳朵上。

    “我走不动了,那一箭是我射的,这次我还你一条命。你若是不记恨我,你替我回南郡看看我种的那株桃树,开花了没有。”

    那株桃树不会开花,孟秋时节种下的,活不到来年。时令不对,便开不了花,结不了果。时间不对,缘分便是不对。

    我只感觉困极了,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一点点在消散……

    “不要!!”

    丁期,荆楚人士,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杀手,死于权臣桓玄叛乱。司马道子败逃建康,桓玄没有乘胜追击,将士们只看见南郡公背着一个身上布满利箭的人,一步一步走出了姑苏城。

    大亨元年,冬末。

    晋安帝退位,从此天下归我桓家,我的弟弟桓玄建立桓楚天下,改元永始。

    春寒料峭里,桓楚的天下揭开了新的序幕,可登基第二天,建康城里就没了新帝的踪影。我赶回南郡时,灵宝正坐在一棵枯树下,喝得酩酊大醉。见我上前,他开始又哭又笑。

    “兄长,为何这桃树枯了。”

    自姑苏一战之后,灵宝带领大军直抵健康城,司马道子败了,我的弟弟亲自持剑,将司马道子一族灭了满门。我看着他逼问司马道子是如何对待丁期,他挑了司马道子的经脉,将他做成了人彘。

    我拍拍他的背,任由他说着。

    “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接近我有目的,第一次见他,是在华安街。所有人都向我行礼,唯他没有,静静立在人群里。整条街上,就他最好看,也就他神情最冷漠。他还被姑娘的香囊打了,哈哈……。”

    “可过了两天,他出现在马棚。我便料定他是细作,他表面躬身逢迎,可眼神骗不了我,冷漠地不像一个人。八岭山的刺杀是我故意安排的,是为了找机会杀王枕,也是给他机会靠近我。”

    “也不知何时,我开始分不清我做的那些事,是为了让他靠近我还是自己想要靠近他。我砍了他心心念念的桃树,又赔他一棵,可是,如今这棵桃树竟成了枯枝。”灵宝指着桃树,怨愤地喊道。

    “他可真是心狠啊!”灵宝把手中的酒坛一把摔在地上,“狠心扔下我。”

    我跪在地上乞求:“皇上,你如今登上帝王之位,如何能为私情而不顾天下。”

    灵宝灌了一口酒,眼中满是眼泪。

    第一次听到丁期的名字,是灵宝的来信。他让我查一个人,建康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身份洗得干干净净,不过好在我曾出任楚地太守,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是细作,被司马道子派过来盯着灵宝的一举一动。

    灵宝问我该当如何,我给出的回答是“该杀”。

    若想谋事,身边绝不能留隐患。不过,灵宝终究没有杀了他,不仅如此,反而处处有意维护。可我没有意料到,丁期没有出卖他,反而在殷仲堪和杨佺期合谋暗杀我的弟弟时,是他一路厮杀,护我灵宝无恙。

    我的弟弟用情更深了,若是他与殷杨两人闹翻,司马道子必定借此机会坐收渔利,他找到我,用了最笨的办法,将丁期困在夏口。既帮丁期找了应付司马道子的借口,也能确保自己无虞。

    后来,丁期一箭让灵宝危在旦夕,我虽愤怒,但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带到灵宝身边,因为那个时候,我深知我的弟弟有了软肋。

    丁期便是灵宝的逆鳞。

    那夜丁期不告而别,灵宝急火攻心,气得吐了几口血。可看着门上的桂花糕,他料定丁期凶多吉少。果然,司马道子传来消息,若想救丁期,需他桓玄一人前往。

    这是司马道子的阴谋,请君入瓮,绝无生还机会,我与灵宝都明白。我跪在他面前,以命相拦,可终究没有用。我的弟弟,一旦认定一件事,必定会一条道走到黑。他同样跪在我面前,交代后事,准备孤身赴死。

    门外来了不速之客,他没报名号,只说丁期现状如何,他旁边的人一脸气愤,直喊世人皆是疯子。我们里应外合,可惜,还是没能救下丁期,他伤势太重,气数已尽。

    他帮灵宝挡下箭矢,阖眼时,灵宝也没敢回头看他一眼。

    不过,还好。南郡的那株桃树救了灵宝,他答应丁期,会回来看看桃树开花与否。可惜,错了时节,桃树枯在了寒天的冬雪里。

    灵宝在桃树下枯坐了一夜,第二日便拟旨任命我为江陵刺史,掌管南郡。

    “兄长,我将丁期的尸骨葬在了八岭山,若是清明,还望兄长替我去看看。”桓玄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天,他记不得是何时开始的,想必是那日八岭山上,丁期骑马而来,目光灼灼,恰好山风一起,心就跟着乱了。

    我跪在地上,恭送灵宝上了回建康的车马。

    此后,我便留在了南郡,我将八岭山上种满了桃树,丁期的坟塚就卧在桃林中,可我知道我的弟弟不会回来了。

    因为,郡公府的枯桃再也发不了新芽。

    每年开春时节,弟弟便会来信与我,信中也只询问我是否安好。

    而我,也会在信的末尾,书:一切顺遂安好,南郡桃花正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