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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接力棒

    许柔听到父亲已经回来,归心似箭,激动地一路小跑冲进了院子,把张玉都远远落在后面。还没有见到人,就大喊:“父亲,您回来了吗?您在哪里?”

    回到家中,到了二进院的正房里,果然看到了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喝茶的许季城。许季城四十多岁,穿着青色长袍,沉稳坚毅,虽然在官衙里着实吃了些苦头,脸色有些疲惫外,并没有哀怨悲伤的神情。

    张玉看到许叔全须全尾地回来,也就放下心来。许柔抱着他父亲不断地抹泪,诉说着这几天来的担惊受怕。许季城慈爱地抚摸着许柔的头,不断安慰她,说他在衙门里和很多人一起,除了吃的不是太好,有上顿没下顿的,别的倒是都还好。

    许柔一直听说现在的衙门有多黑,吃人不吐骨头,进去了怎么能不受苦头呢,转身绕着许季城一圈,发现并无不当,才彻底放下心来。

    许季城听铁二哥和小荷说了保释他的经过,向张玉望去,朝他招招手,说道:“玉儿,你过来说话。”

    张玉其实是许季城养大的,说是叔父,其实就和父亲差不多。明朝和很多封建王朝一下,讲究父不抱子,要做严父慈母,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人不会那么直接说“父亲,我爱你”,不会这样表达感情,是以深刻的感情往往都是放在心里,言语间并不怎么表达出来。

    许季城和蔼地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常年闭门读书,和人未曾有过交往,为人处世尚需磨炼,以小荷今日给我说的情况,你举止得当,没有失礼之处,颇为难得。”

    姜是老的辣,许季城一针见血指出张玉身上的不合理之处。

    怎么办?难道说“你听我给你编”,那是小儿女之间的玩笑话,实在不登大雅之堂,何况是面对至亲至爱的许叔。

    张玉来之前,推演过很多场景,大部分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大杀四方装逼无限的场景,却忘了推演如何应付这个的说辞。

    张玉愣了一下,笑道:“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许叔,我真佩服你,你培养了一个天才,只不过以前我隐藏地够深,不到关键时刻不让你们发现而已。以前是见龙在田,以后是飞龙在天。”

    许季城微微一笑,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孩子有出息,把你都救出来了,他不愿意说,何必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呢,许季城这样的豁达人士不会犯低级错误。

    许柔摇着许季城的胳膊,说道:“父亲,你不知道小荷走了之后,张玉有多厉害。”

    她叽叽喳喳地将在明盛源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也不知道他那里学来的,就那么几样东西,来回地倒来倒去,最后就成了黏糊糊的样子,玉哥说装到模子里等到明天就可以拿出来用了,比现在的皂角好用,玉哥说又清洁又养颜。”

    她一口一个“玉哥”,把许季城听的乐呵呵的,他已经看出来女儿的心思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多情。

    许叔有些累了,他说道:“呵呵,我有些累了,你们外出也忙活了一天,回去歇息吧。晚饭后你们到我书房里来说话。”

    用过简单的晚饭后,张玉、许柔到许季城的书房里,一般地主家都有书房,但是地主一般都不怎么看书。许季城不一样,他的书架上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占卜、医术戏曲、释藏道经、工农商兵,满满当当,而且书架非常的干净整洁,一定是经常翻阅,经常打扫,绝对不是装门面的。

    张玉很少到许季城的书房里来,他一般吃过饭没有其他事就回自己书房去读书了,他一个人住在后面的第三进院,也有自己的书房。现在想来,许季城给他的待遇都要高过他自己这个家主。

    许季城问张玉:“那个方胤宣为什么要从孔家出来,为什么你要不遗余力帮他?”

    张玉说道:“他为什么要出来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问。但是我很欣赏他,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那样做。”

    “为什么呢?”是许柔在问。

    张玉说道:“因为孔家那种奴颜婢膝墙头草两边倒的做法,实在是令人恶心,耻与为伍而已。”

    许季城略微沉思了一会,知道张玉说的是什么,从宋朝开始,到现在三百多年中,孔子嫡系后代中的长孙一直被统治者封为“衍圣公”,而每一个长孙也都欣然接受,丝毫不因为给他封号的统治者是不是华夏正统,丝毫不介意统治者的品德是仁慈还是残暴,道德是正义还是邪恶。

    金国侵略北宋时,孔门子弟逃的逃,留的留,逃到南宋的一个后代被宋朝封为衍圣公,留在中原的一个后代被金国封为衍圣公。南宋那边的孔门子孙备受礼遇,活得有滋有味;陷身于夷狄政权的孔门子孙也是备受礼遇,一样活得有滋有味。

    蒙古人起兵南下,到处屠城,杀戮我汉族百姓千千万,孔府无人起兵保家卫国,却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蒙古统治者的封号和赏银。

    在元末太祖起事之时,孔氏家族曾向朱元璋示好,但彼时的朱元璋并未完全成就大势,所以孔氏家族所派出的使者只是家族核心人物之一,并非具有绝对代表性的。因此朱元璋为此而不满。

    实质上彼时的孔氏家族对于元朝统治者予以的优待存在着一定的感恩,且元朝尚未完全覆灭,因此孔氏家族便模棱两可。太祖真龙天子迹象显现之后,马上俯首称臣。

    细数古代王朝更迭之时,天下必然深陷于动乱之中,空有富贵之人常有,但能有自保之力者无几人。因此如同墙头草闻风而动、随意倒戈对于那些大家族而言是常有之事。但似孔子后人这般能够连续向二十朝俯首称臣,以至于延续至今近四十代者,可谓是中华大地上的独一份。

    “三姓家奴”吕布在孔家面前连小弟弟都算不上,可怜吕布被后人笑话了上千年。

    许季城斟酌道:“这就是你要帮他的原因?”

    “也是,也不是。”张玉说道。

    “怎么讲?”

    张玉说道:“我确实佩服他的勇气,不过我帮他却是双赢。”

    “双赢?此话怎讲?”许季城问道。许柔接着说道:“玉哥儿又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吗?”

    张玉先对许柔笑了笑,真想去捏捏她白皙的小脸,他说道:“柔妹,你记住,以后你再夸我的时候,就说玉哥虎躯一震霸气侧漏。”

    “哈哈哈,”许柔咯咯地笑了起来。

    张玉对许季城说道:“双赢,就是合则两利的意思。通过这事,我看出了他的人品,所以我放心他,这也是我敢把配方透露给他的原因。

    通过交往,我发现他有才气,有能力,帮他就是帮我,我还指望着他做出肥皂,给我们送银子来呢。可别忘了,我可是承诺,半个月之后把剩余的辽饷摊派给交了。”

    许季城问道:“别人都加派辽饷都是深恶痛绝,为什么你却似甘之若饴?”

    张玉说道:“也谈不上甘之如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辽东建奴虎视眈眈,如果不拒之门外,大明就是国破家亡的下场,如果我没有能力还则罢了,有能力就当出一份力。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也知道我们交的辽饷大部分会进贪腐军官的腰包,只有一少部分会发到士兵手里,苦就苦在你不知道这少部分是哪一部分。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因为起到作用的二百两银子而交五百两的银子。”

    许季城喃喃道:“好一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果然不愧是生虞兄的儿子,连思想都和生虞兄一脉相承,玉儿日后必成大器。”

    张玉一不小将清初顾炎武的《日知录》中的名句说出来了,既然说出来了,就算我说的吧。

    许季城转身,指着墙上的一幅书法,给他们看,并且说道:“你们来看,这就是你父亲的笔迹。”

    墙上有一幅书法,张玉的书法是不行的,欣赏的水平也马马虎虎,即使如此,也能一眼看出墙上书法银钩铁划,笔走龙蛇,潇洒俊逸,很见功力。

    书法内容是心学阳明祖师的四句教:“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上款是季城先生雅正,落款是张生虞书。还有几方钤印,夜晚火烛的光线不好,字体也小,看不太清楚。

    许季城继续说道:“你父亲张生虞是梁汝元,就是何心隐,一派的得意弟子,咱们这许家庄就是你父亲仿照何心隐的萃和堂所建,村民同劳动,互帮互助,平等友爱,萃和堂因为何心隐的入狱而失败。

    你父亲和阳明祖师、何心隐大侠一脉相承,都是能文能武之人,你父亲生前置办了一万亩地,还赚了一万多两银子。

    可惜他英年早逝,让我来经营这个庄子,你父亲对我来说是亦师亦友,可惜我连生虞兄的半成功夫也没有学到,连守成都很困难。

    前几年还能收支平衡,近几年来,朝廷加赋严重,庄子入不敷出,每年都得拿出家底贴补,终于花光了你父亲存下的银子,此次摊派我是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才落到这般境遇。”

    说到此处,许季城心怀老友,不禁伤心落泪,许柔走到他身后,环抱着他,把脸颊贴到他的后背上。

    许季城控制了一下情绪,又振奋起来,说道:“现在好了,你如此有才干,这个接力棒就传到你手里了,也算是物归原主。我可以闲下来享享清福了,哈哈。等到你们成亲以后,我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这个“你们”有歧义,可以理解成是你们二人结为夫妻,也可以说你们分别成亲各自婚配。

    许柔听了,瞟了张玉一眼,厚脸皮的张玉丝毫不动颜色,像似根本没有听到,许柔羞红了脸,撒娇道:“父亲,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张玉身子往后一退,故意夸张地说道:“许叔,不要,我还要考取功名呢。功名不立,何以家为。”

    许季城毫不留情,说道:“你那么多年,连个秀才都不曾中过,目下看来反倒是生意之道颇为擅长,我们心学一派就是不在乎科举仕途功名,只在乎百姓日用。还考你个头考,心学还靠你发扬光大呢。从明日开始,这个庄子就归你打理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许叔你不讲究啊,上屋抽梯,卸磨杀驴,浆糊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