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目击者
林天巡接过白布条，疑惑不解：“为什么？”像林察又不是犯罪。
“现在我们够乱的了，你可能是林察亲戚这件事儿是个大新闻，等风波过了再亮出来。”
林天巡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乱裹了两圈，绷带怪人似的出门了。
大厅一片狼藉。
“副队，亲爱的副队你没事……吧？”
林天巡站在一旁，看着随后跟来的宁亚新石化在原地。
他俩都以为会看到副队理智劝导，中年男人大打出手的局面，没想到眼前的一幕是机器人哎哟以标准的擒拿动作温和而不容置疑地扣下中年男人，一个畏畏切切的难民女孩惊惧地捂脸看着，副队在旁边安静站立，见宁亚新来了，道：“这位是你朋友？”
“啊对对。”宁亚新先猛点头又猛摇头，“他特殊癖好，喜欢遮脸，哈哈哈……”
林天巡面无表情心道你就扯吧。
“有人害他，有人害他，你们这群废物不去查凶手，扣我？啊？！”中年男人手被按得生疼，回头大吼道。
林天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衣服虽破旧肮脏，却容易看出来布料精致，不像是难民衣着。衣领上有一道深棕色斜杠，打了个旋儿，在尾端构成鹰钩一般的图案。
这人不是红塔13的人。
再看那个瘦弱的女孩，则是标准的红塔13衣着和长相。林天巡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哎大叔，我们就是需要你们帮忙才能查出来啊！”宁亚新对哎哟打了个响指，让它放人，“你说他不是自杀的，总得有依据嘛，让我们听听有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踉跄一步，整理好衣领，装模作样地抖了抖。
宁亚新的好脾气在这时候就发挥了用场。他给中年男人和女孩分别倒了杯茶，还把椅子供上来：“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啊？”
他招招手，让林天巡也坐过来。林天巡还不习惯见人，他拉开椅子，跟他们每个人都保持一段距离。
中年男人看这俩小伙子都还挺顺眼，干了一杯茶终于打算开口了，一开口就是一句“他妈的”。
“我今天出来领救济粮，一出门就看到有个只穿一件薄衣服的人往山上走。这个季节穿单衣上山不是想不开吗？我就怕他活活冻死啊，连忙扯了件外衣去追。”
林天巡想，这人心眼还是不错。
“然后我看到他一路笑，笑得你毛骨悚然那种！我见过无数临死前疯狂的人，没一个比他笑得更放肆，更癫狂。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但你光看他那个扭曲的表情，鸡皮疙瘩就能起来，我当时就脚软了！”中年男人手有点发抖，把杯子放回去，指指自己脑门，“我摔了一跤，滚到了坑里，爬起来再追时就看到他死在山顶。你看，这脑子上的包都还在——就是他那笑把我吓摔的我怎么可能记错？！”
林天巡记住了他说的全部，却不予一字置评。
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整个人像抽干了力气似的后仰，良久才继续道：“当时我要是知道他是阿伦，老子就是把头摔出坑来，也会拦住他去死。阿伦为什么会死？我看过新闻，他当年支援卡耶尔，被俘虏的时候都没自杀，现在又怎么会自杀！”
林天巡转头对宁亚新道：“怎么回事。”
他指的自然是“远征”和“被俘虏”。他看过的书里没有这段历史，这让他有点奇怪。
知识贫乏青年宁亚新没法回答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呃……我不太了解。”
他们又看向女孩，女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他们一眼，又别过头去。
宁亚新连忙转移话题，问林天巡：“你们红塔13的女孩都这么害羞的吗？她是觉得你帅还是我帅？”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还是很腼腆的样子。她抬起手，在自己的喉咙上点了点，“啊”了一声。
林天巡道：“不能说话？”
女孩点点头，惆怅地叹了口气。
林天巡记得小时候，自己缺水时间太长，又跟着大人在逃难途中颠沛流离，一天醒来后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嗓子里火烧般的痛。那种惊恐很快就在生命受威胁中麻木了。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痛苦。
林天巡问：“会手语吗？”
女孩眼睛一亮，使劲点头，一通手舞足蹈的比划，看得宁亚新眼花缭乱直呼卧槽，林天巡却安静地看着，最后给宁亚新翻译：
“她说，她翻山领救济粮，到山顶时恰好看到阿伦边哭边用剑自裁。”
宁亚新嘀咕着“你怎么会手语啊”。
林天巡道：“一个人先笑再哭，有问题么。”
这么容易理清楚的事情，也值得闹到中心站来？
这下中年男人和女孩都摇头了，中年男人甚至开始瞪眼皱眉，明显恼怒：“小子，你都不知道阿伦开战前说过的话吗？”
谁能记牢一个分队长开战前说的话啊，书里又不写。
与社会脱节的林同学倍感无奈。
“我记得。”一直没参与的副队这时缓步走到他们身边。
“阿伦说，如果找不回他最好的兄弟林察，他没资格笑，也没资格哭。阿伦是个执着的人，这三年来，无论是胜仗还是撤职，我都没见他笑过哭过。”
林天巡莫名绷紧了神经，等着她说下去。副队却不再提了，手搭在宁亚新肩上，微微低头，麦穗颜色的头发如瀑垂下。“这件事交给你查了，我还得去处理四区的难民暴动。”
宁亚新紧张地搓手，有点为难：“副队，我不会查这个啊……我们不能叫星际警察吗？”
副队两句话给他堵了回去：“死亡不过四位数，星际警察会管？星际航程费用你报销？”
她一转身，轻飘飘地走了。机器人哎哟在她身后立正行礼，目送她离开。
暮色昏沉。
红塔13的夜幕是一团揉乱的斑斓色彩，火焰在黑暗中尽情燃烧，疯狂侵略。红色，橙色，黑色，群魔乱舞。像是混沌初开，万物未生，又像是文明陨落，繁华不再。
他隐约觉得过去的林天巡死在了战火中，而现在的林天巡不是在和平降临时归来，而是涅槃重生。
况且，和平也没有真正到来。那太遥远，像一个虚幻而又温和的梦。
其他星球是什么样子？他想去看，他能去吗？
这是林天巡十多年来第一次认真地看星空，不带任何杂质的，干净又明亮的星空。想象有亿万人住在星空深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万家灯火。
在古地球时代，人类也曾将无限憧憬的目光投向满天星辰，渴望有朝一日脚步踏遍星海。人们无论差距多少大，都去不了远方的星河——那是一个浪漫的时代。
而如今当人类文明的火种已在宇宙燃烧，有人享受在两百八十年的人生里肆意飞翔于不同星球，追逐嚣张又热烈的生命，有人却朝不保夕蜗居在一方狭小天地里，抬头祈愿不要被这个伟大而苍凉的时代所抛弃。
他在窗前看了很久，久到宁亚新已经搬出了一大堆资料，累得像条狗一样瘫在转椅上。中年男人和女孩在沙发上坐着，前者死撑着瞪大眼睛不睡，后者已经斜倚着睡着了。
“夸我吧，我找出阿伦全部的通讯记录了。”宁亚新伸出颤抖的手，“我不信这都检测不出他生前的心理状态……等等，怎么全是工作报告啊，他没有精彩的个人生活吗？”
宁亚新一键排除工作报告，筛选出私人通讯。林天巡走到他背后，跟着一起看。
-红塔历829年3月28日-
【阿伦】：我看到店里还是比较乱，别去吃饭。他会认出你。
【未知】：十年了，警察都没清理干净？
【阿伦】：涉及的人太多，不好处理。城西安静，我们去城西选一家店吧？
-红塔历830年1月2日-
【阿伦】：你忘带钥匙了，我给你送来？
【未知】：已经过安检了，再折回去会很麻烦。替我放进第二层抽屉里。
“……”林天巡揉揉眉心，倍感头疼。信息量太少，他有心帮忙也觉得这事难办。
阿伦是怎么样的工作狂，可以做到私人信件多年来只积攒短短几句对话？
“现在我们够乱的了，你可能是林察亲戚这件事儿是个大新闻，等风波过了再亮出来。”
林天巡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乱裹了两圈，绷带怪人似的出门了。
大厅一片狼藉。
“副队，亲爱的副队你没事……吧？”
林天巡站在一旁，看着随后跟来的宁亚新石化在原地。
他俩都以为会看到副队理智劝导，中年男人大打出手的局面，没想到眼前的一幕是机器人哎哟以标准的擒拿动作温和而不容置疑地扣下中年男人，一个畏畏切切的难民女孩惊惧地捂脸看着，副队在旁边安静站立，见宁亚新来了，道：“这位是你朋友？”
“啊对对。”宁亚新先猛点头又猛摇头，“他特殊癖好，喜欢遮脸，哈哈哈……”
林天巡面无表情心道你就扯吧。
“有人害他，有人害他，你们这群废物不去查凶手，扣我？啊？！”中年男人手被按得生疼，回头大吼道。
林天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衣服虽破旧肮脏，却容易看出来布料精致，不像是难民衣着。衣领上有一道深棕色斜杠，打了个旋儿，在尾端构成鹰钩一般的图案。
这人不是红塔13的人。
再看那个瘦弱的女孩，则是标准的红塔13衣着和长相。林天巡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哎大叔，我们就是需要你们帮忙才能查出来啊！”宁亚新对哎哟打了个响指，让它放人，“你说他不是自杀的，总得有依据嘛，让我们听听有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踉跄一步，整理好衣领，装模作样地抖了抖。
宁亚新的好脾气在这时候就发挥了用场。他给中年男人和女孩分别倒了杯茶，还把椅子供上来：“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啊？”
他招招手，让林天巡也坐过来。林天巡还不习惯见人，他拉开椅子，跟他们每个人都保持一段距离。
中年男人看这俩小伙子都还挺顺眼，干了一杯茶终于打算开口了，一开口就是一句“他妈的”。
“我今天出来领救济粮，一出门就看到有个只穿一件薄衣服的人往山上走。这个季节穿单衣上山不是想不开吗？我就怕他活活冻死啊，连忙扯了件外衣去追。”
林天巡想，这人心眼还是不错。
“然后我看到他一路笑，笑得你毛骨悚然那种！我见过无数临死前疯狂的人，没一个比他笑得更放肆，更癫狂。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但你光看他那个扭曲的表情，鸡皮疙瘩就能起来，我当时就脚软了！”中年男人手有点发抖，把杯子放回去，指指自己脑门，“我摔了一跤，滚到了坑里，爬起来再追时就看到他死在山顶。你看，这脑子上的包都还在——就是他那笑把我吓摔的我怎么可能记错？！”
林天巡记住了他说的全部，却不予一字置评。
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整个人像抽干了力气似的后仰，良久才继续道：“当时我要是知道他是阿伦，老子就是把头摔出坑来，也会拦住他去死。阿伦为什么会死？我看过新闻，他当年支援卡耶尔，被俘虏的时候都没自杀，现在又怎么会自杀！”
林天巡转头对宁亚新道：“怎么回事。”
他指的自然是“远征”和“被俘虏”。他看过的书里没有这段历史，这让他有点奇怪。
知识贫乏青年宁亚新没法回答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呃……我不太了解。”
他们又看向女孩，女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他们一眼，又别过头去。
宁亚新连忙转移话题，问林天巡：“你们红塔13的女孩都这么害羞的吗？她是觉得你帅还是我帅？”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还是很腼腆的样子。她抬起手，在自己的喉咙上点了点，“啊”了一声。
林天巡道：“不能说话？”
女孩点点头，惆怅地叹了口气。
林天巡记得小时候，自己缺水时间太长，又跟着大人在逃难途中颠沛流离，一天醒来后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嗓子里火烧般的痛。那种惊恐很快就在生命受威胁中麻木了。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痛苦。
林天巡问：“会手语吗？”
女孩眼睛一亮，使劲点头，一通手舞足蹈的比划，看得宁亚新眼花缭乱直呼卧槽，林天巡却安静地看着，最后给宁亚新翻译：
“她说，她翻山领救济粮，到山顶时恰好看到阿伦边哭边用剑自裁。”
宁亚新嘀咕着“你怎么会手语啊”。
林天巡道：“一个人先笑再哭，有问题么。”
这么容易理清楚的事情，也值得闹到中心站来？
这下中年男人和女孩都摇头了，中年男人甚至开始瞪眼皱眉，明显恼怒：“小子，你都不知道阿伦开战前说过的话吗？”
谁能记牢一个分队长开战前说的话啊，书里又不写。
与社会脱节的林同学倍感无奈。
“我记得。”一直没参与的副队这时缓步走到他们身边。
“阿伦说，如果找不回他最好的兄弟林察，他没资格笑，也没资格哭。阿伦是个执着的人，这三年来，无论是胜仗还是撤职，我都没见他笑过哭过。”
林天巡莫名绷紧了神经，等着她说下去。副队却不再提了，手搭在宁亚新肩上，微微低头，麦穗颜色的头发如瀑垂下。“这件事交给你查了，我还得去处理四区的难民暴动。”
宁亚新紧张地搓手，有点为难：“副队，我不会查这个啊……我们不能叫星际警察吗？”
副队两句话给他堵了回去：“死亡不过四位数，星际警察会管？星际航程费用你报销？”
她一转身，轻飘飘地走了。机器人哎哟在她身后立正行礼，目送她离开。
暮色昏沉。
红塔13的夜幕是一团揉乱的斑斓色彩，火焰在黑暗中尽情燃烧，疯狂侵略。红色，橙色，黑色，群魔乱舞。像是混沌初开，万物未生，又像是文明陨落，繁华不再。
他隐约觉得过去的林天巡死在了战火中，而现在的林天巡不是在和平降临时归来，而是涅槃重生。
况且，和平也没有真正到来。那太遥远，像一个虚幻而又温和的梦。
其他星球是什么样子？他想去看，他能去吗？
这是林天巡十多年来第一次认真地看星空，不带任何杂质的，干净又明亮的星空。想象有亿万人住在星空深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万家灯火。
在古地球时代，人类也曾将无限憧憬的目光投向满天星辰，渴望有朝一日脚步踏遍星海。人们无论差距多少大，都去不了远方的星河——那是一个浪漫的时代。
而如今当人类文明的火种已在宇宙燃烧，有人享受在两百八十年的人生里肆意飞翔于不同星球，追逐嚣张又热烈的生命，有人却朝不保夕蜗居在一方狭小天地里，抬头祈愿不要被这个伟大而苍凉的时代所抛弃。
他在窗前看了很久，久到宁亚新已经搬出了一大堆资料，累得像条狗一样瘫在转椅上。中年男人和女孩在沙发上坐着，前者死撑着瞪大眼睛不睡，后者已经斜倚着睡着了。
“夸我吧，我找出阿伦全部的通讯记录了。”宁亚新伸出颤抖的手，“我不信这都检测不出他生前的心理状态……等等，怎么全是工作报告啊，他没有精彩的个人生活吗？”
宁亚新一键排除工作报告，筛选出私人通讯。林天巡走到他背后，跟着一起看。
-红塔历829年3月28日-
【阿伦】：我看到店里还是比较乱，别去吃饭。他会认出你。
【未知】：十年了，警察都没清理干净？
【阿伦】：涉及的人太多，不好处理。城西安静，我们去城西选一家店吧？
-红塔历830年1月2日-
【阿伦】：你忘带钥匙了，我给你送来？
【未知】：已经过安检了，再折回去会很麻烦。替我放进第二层抽屉里。
“……”林天巡揉揉眉心，倍感头疼。信息量太少，他有心帮忙也觉得这事难办。
阿伦是怎么样的工作狂，可以做到私人信件多年来只积攒短短几句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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