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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呐喊 四

    农忙时期,柳庄的人都在埋头苦干,小寨子的人除了忙碌之外,双家的养鸡场也快被他们踏平了。

    双阳白天看着白羽鸡发呆,晚上睡在小棚子里。

    只有到晚上,他才有片刻安宁,白天的时候,他听着一阵阵叽叽喳喳的白羽鸡叫声,他还要一遍遍应付着前来观看白羽鸡的人。

    尽管很枯燥,但他看到他们发光的眼睛里,透露着对他的崇拜,对白羽鸡的喜爱,他又咧起嘴巴,热情似火地和他们聊天。

    晚上他躺在木床上,耳边除了几声狗叫,鸡叫,再没其他声音。

    四周一片漆黑,正直年轻气盛的双阳,开始怀念起城里的马路灯,音响声,他怀念城里的晚上,浓妆艳抹的女人穿着短裙,踩着高跟鞋,拎着小手包,无所事事地站在小巷子里。

    夜色黑压压地,气温适宜的夏初,躺在小棚子里面鼻子都可以闻到土地的气味,一连两个月,双阳都是这样伴着泥土气息睡去的。

    白羽鸡渐渐肥硕起来,双月的肚子也一天天鼓起来。

    她很少出门,也不去土地里帮忙干活,只是偶尔去养鸡场走走,自金晓云知道女儿怀孕后,她恨女不成凤,骂也骂过,哭也哭过,最后只能想想儿子,来寻求一丝平衡。

    吃饭的时候,双月像以往那样往自己碗里夹了点青菜,然后坐到一旁吃起来,她闻不了桌上其他油腻的菜味。

    金晓云瞅了她一眼,心情莫名烦躁起来,她弄得碗筷哗哗作响,嘴里诺诺嘀咕着。

    双有立和双阳一声不吭,见母亲这样,双月早已习惯,她把身子一扭,背对着他们,自顾自继续吃着饭菜。

    爸,我想回城里去。

    双阳开口了,他嚼着嘴里的玉米饭,声音有点含糊。

    背对着的双月听到,她坐直身子,偏着头仔细听起来,她不敢回身,她惹的事情够多了,她不敢多言。

    双有立没开口,金晓云倒是急了。

    什么,回城里,那你的白羽鸡怎么办,我跟你爸可抽不开身,还要忙农忙的。

    金晓云没有提起双月,她一眼都没有看过去。

    双有立觉得金晓云的话在理,他夹了一口菜到碗里,看着双阳。

    这些你们不用担心,我都想好了。

    双阳成竹在胸,他拉了拉马甲的衣领,就连在家里,农忙时候,他都一直穿马甲,穿尖头皮鞋,反正,他是不下地干活的。

    看着双阳一副轻松样,双有立刚想开口,又被金晓云抢了话。

    哼,你倒说得轻巧,去去去,都去吧,把她也带去。

    金晓云莫名的恼火,她想,儿子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准没好事。

    双有立抬起碗来,白了一眼金晓云,儿子是个做事的人,双月现在在小寨子里丢人现眼,至少现在的双阳,还撑着双家的脸面。

    妈,你就别说我妹了,女娃娃嘛,迟早都要走这步路,找个人嫁了还不是一样。

    在家里的这段日子,自从知道双月怀孕后,双阳听过太多父母亲对她的谩骂,现在他终于不想听了。

    双月听了哥哥的话,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细碎的玉米饭,嘴角往一边撇去,她轻晃着身子,眨着眼睛,听了这些话,她更委屈了。

    双有立鼻子轻哼了一声,这次他格外的平心静气。

    要去城里就去吧,我跟你妈忙不过来帮你照管白羽鸡,你妹的事又是件麻烦事,你自己安排吧,不要再给寨子里的人看我们家的笑话了。

    不知道儿子能否听懂,双有立很想他能做出一番大业,至少在小寨子里,那些曾经因为儿子小时候捣蛋来找他上门告状的人,双有立想在他们面前永远抬起头来。

    害,爸,不就是因为我妹的事情寨子的人说闲话嘛,这好办,我这次去城里,就办这事,给你定定心。

    得到父亲的允许,双阳可高兴了,他放下碗筷,拍着胸脯保证道,金晓云自己在一旁咬牙低喃。

    坐在一旁的双月,听着大家喜乐融融,她起身来到灶台边放下碗筷,转身走了出去。

    屋里的人再没说话。

    金晓云看着女儿微微发胖的后背,叹了口气,或许是刚刚双阳保证的话,让她对双月有稍许改变,她的眼里,有一丝对双月的同情,担忧。

    没过多久,双阳请了一个人来看管养鸡场。

    这人是大寨子的老油条,三十五的年纪还打着光棍,上头六个姐姐,在家排名老七,所以起名为七星,前些年本来好好处了一个对象,但他嗜酒厉害,姑娘家母亲把姑娘叫了回去,后来七星开始戒酒,但整天游手好闲,他这毛病,多半是父母偏袒多了造成的。

    双阳请他来,自然是因为他工钱合适。

    这下子好了,小寨子的人都认为双阳彻彻底底做了老板,都请起工人来了。

    双阳回城后,七星尽职尽责,白天黑夜不离养鸡场,吃饭都是金晓云送来的,他大把大把的在鸡场里撒着玉米粒,然后拎个凳子靠在篱笆上晒太阳。

    过了段时间,双阳和那辆手扶拖拉机回到了小寨子,车兜里,比以往多出了两筐小鸡仔。

    七星听到轰隆隆的声响,忙放下手里的簸箕,一路小跑。

    双月跳下拖拉机,看着地里一只只白羽鸡,个头虽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但他还是满意的点点头。

    他从车兜角落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递给七星。

    双阳一手插着腰,一手弹着烟灰,交代七星,这是好酒,偶尔无聊可以喝一口,但别贪多,双阳还夸了一下他说白羽鸡照管的不错。

    七星握着酒瓶,似笑非笑,他很想好好看看手里的东西,但又有点不好意思,他尴尬地一会低头,一会抬头。

    吃过饭,天快黑了,双阳还得和司机赶着回城里去,去之前,双阳叫上父亲,拎着两筐小鸡仔,把小寨子家家户户拜访了一遍。

    双阳给每一家每一户一只小鸡仔,他说这是他城里妹夫的意思,他说他妹夫忙生意,暂时抽不出身来小寨子,他还特意说,等双月临产的时候,他妹夫要把双月接走,请个保姆在城里照顾双月。

    接过小鸡仔,每个人的表情都一样,脸上是惊喜又是疑惑。

    他们都叫双家父子两留下来吃晚饭,得知双阳还要赶回城里,大家都拿起手电筒,来到双家的养鸡场,大家帮忙把车上的小鸡仔卸下来,又把地里长大的白羽鸡装上车,大家七脚八手,一会的功夫,把所有事情忙好了。

    星星零零的手电筒光,把整个养鸡场照得白亮,双阳叫过七星交代一番,大家都很安静,都在听着双阳说话。

    双阳说完,又拿出香烟来发放,男人们接过烟支,一遍遍地挽留双阳,司机催促着双阳,双阳坐到司机边上向大伙挥着手。

    大家目送着他俩离开。

    一番闲聊之后,人群渐渐散开,一盏盏手电筒光移动在小路上,月亮还未升起,小寨子一片漆黑,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家里。

    此时的小寨子,关起门的家里,有人夸耀,有人无畏,有人鄙夷,有人嘲讽。

    双阳的这一出,把父母亲乐坏了,他们很享受别人对他们的热情,双月还是一样满脸的冷漠,只有她知道,双阳根本没什么妹夫,他这出戏,迟早会破出个洞来。

    接下来,双有立和金晓云也不骂双月了,他们也认为,他们城里真有个厉害的姑爷。

    这一出戏,也让一个人急了眼。

    赶集天,天微微亮,香楠推开成玉的房间门,一把掀开成玉的被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脸睡在这里。

    成玉眯着眼皱着眉头看着母亲,香楠把手袖挽起到手臂上,她握紧拳头,咬着牙,她的两腮边鼓起两个明显的咬肌。

    成玉起身伸着懒腰,她瞥了一眼窗外。

    妈,这天都没亮呢,干活也得天亮吧。

    香楠顺起边上的一团衣服往成玉头上砸去,她的气憋了很久,今天终于憋不住了。

    天没亮,天没亮你也睡得安稳啊,你这个无心鬼,亏你睡得住。

    衣服从成玉头上陆陆续续掉下来,成玉整理着蓬松的头发。

    妈你这是怎么了,大早上你要这样骂我一顿。

    成玉随便梳理好头发,开始穿衣服裤子。

    香楠插着腰,一只手翘着食指戳着成玉吼道。

    我再不骂你,你就要上天了你,你不要脸皮,我还要脸皮呢。

    成玉一头雾水,母亲八成跟父亲吵架了,要不就是跟成虎吵架了,她没地方撒气,只能跑来吼自己。

    成玉没说话,她嘟着嘴,往床边挪着身子找鞋子。

    香楠的食指终于戳到了成玉的脑门上,成玉险些被她推倒。

    你要去哪,是不是又要去疯了,我这张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成玉呼了口气,她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香楠。

    你不是不让我睡觉么,我起来还不行啊,我怎么就给你丢脸了。

    说完,成玉把脚塞进鞋子里,鞋后跟都没拉起来,拖着鞋子起身往外走去。

    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别再和华旦搞在一起,不然我真敢打断你的腿。

    听母亲这样一说,成玉停下脚步,她身体微微颤动,打死都不敢相信母亲居然知道她和华旦的事。

    成玉回头看着房间里的母亲。

    我和华旦能有什么事,我们在一起有什么错,我都到嫁人的年纪了。

    成玉说完,回头走了。

    香楠追在身后。

    我看你现在就恨不得嫁人去,你要嫁人你别嫁之前和人家睡一起,你别给我在外面丢人。

    成玉躲进厨房,天亮了,她把厨房的灯关掉,厨房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她有点惶恐,但更多的是不解,委屈。

    她措手不及,身子晃来晃去不知道该做什么,眼见母亲追到了身后,成玉坐到凳子上,不敢抬头看着母亲,只是低着头穿鞋子。

    她听得到母亲愤怒的喘气声,她看到母亲穿着胶鞋站在她面前。

    那我今天就跟你说明白,我和华旦,是要结婚的。

    成玉把鞋带拉得紧紧的,然后娴熟地栓了起来,她把头扭朝一边,她还是没有勇气抬头。

    香楠站在女儿面前寸步不离,她的气一遭未落一遭又起。

    你别脱了裤子再来买账,你嫁谁都可以,唯独华旦不行。

    成玉的眼泪哗的涌了出来,她站起身来,想看母亲又没敢抬头,她捂着脸哭着跑向自己的房间去。

    香楠站在厨房门口不依不饶。

    你哭也没用,我不答应的事情,你别想自己再搞小动作。

    成天顺披着件外套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他看看成玉房间,来到厨房,打着哈欠。

    大早上你们母女两闹什么啊。

    香楠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她白了一眼成天顺。

    你也不管管你这女儿,吵着非要嫁老华家儿子华旦。

    成天顺耸耸肩,他把外套穿好,拎起墙角的水烟筒,坐到凳子上。

    哎,孩子自己选的,你要掺和什么,总归要嫁人的。

    成天顺把烟丝碾成一小团放在烟筒嘴上,他划燃一根火柴,点着烟丝,嘴巴凑在水筒口,呼噜呼噜地吸着。

    问题那老华的媳妇爱芬儿瘸着腿,老了八成下不了床,到时候还不是得我们家姑娘服侍她。

    香楠嘟囔着,她坐到厨房门口,眼睛着急地看着成玉的房间门。

    成天顺咳嗽两声,不解地看着香楠。

    你这人啊,做人家的媳妇,照顾家里的老人那必须的呀。

    那也不是没得选择啊,非得找华旦,急死我了,我可是为成玉着想,以后她哭的时候可回不了头了。

    香楠站起身来,她走到桌边,摆弄着桌上的东西,一会她又来到门口坐下来,她很焦急,她感觉成玉就要离她而去了。

    成天顺看着媳妇踱来踱去,安慰道。

    你就别瞎操心了,她以后哭不哭不知道,现在倒是被你说哭了。

    香楠像没听见一样,一会,她如梦初醒般自顾自念道。

    不行,下午去大寨子赶集去,我找亲家母说说去,华旦家我可看不上,人家老双家女儿都找了城里人呢。

    成天顺觉得香楠小题大做了,他再没接话。

    女人嘛,一件事情上头,是讲不清楚的,等乱完一圈,才会自己安静下来。

    成玉在房间哭了一个上午,午饭十分,三人分别来叫她吃饭她也没起来,饭后,香楠收整好并去了大寨子集场上赶集,成天顺带着成虎下地去。

    这时候,成玉才起床来,她梳好辫子,锁好门,红着眼睛出了门。

    成玉在华旦家门口轻轻喊着,门后面,华旦探出头来,向成玉招招手,成玉看看周围,小跑过去。

    赶着去集场的红梅刚好路过,她皱着眉头,斜着眼睛盯着华旦家门口刚刚消失的两人,嫌弃地把头扭朝一边呸呸呸吐着口气。

    她感觉自己真不走运,老是遇到一些不吉利的事情,怪不得自己总是愿不得偿,这小寨子的晦气都被她看光了,她真像把这些倒霉的厄运传到别人身上。

    红梅拉紧背篓带子,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