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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花火

    刚从酒吧下班的徐生走到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瓶新口味的咖啡。

    卡中的余额相比起刚来的时候高了不少,一方面郑老板虽然最终只让他在一家小酒吧里打杂工,但工资却一点不比其他人少。另一方面王杰的生意据说越作越大,也越来越忙了,有时候三四个月打不来一次,但一次的钱将近是最初一年的总和。

    当然,徐生自己对生活没什么要求也能算是原因之一,他现在很有钱,但他不碰赌博,不买房子车子,住在免费的员工公寓。一日三餐由餐厅提供,各项福利政策也在他正式办理工会认证的黄金手册后慢慢得到了落实。

    距离离开那间房间已经三年。

    黄金城里总是黑夜,配上璀璨夺目的星空以及无比华丽的灯火,一连亮了千万年,成为了宇宙中绝无仅有的传奇。

    当生命实现永恒的刹那,一切奥秘都不在神秘,因为时间可以解开所有谜题,拥有了无尽时间的生命,拥有了无限智慧的生命,拥有了无尽欲望的生命.......他们开始成为上帝,让身边的一切都跟着自己一起永恒。

    买来咖啡后徐生站在巷角一时间又愣住了。

    他看上了一套房子,闲置在那里许久无人居住,他不知道那里头发生过什么,但大家总是有意识无意识的避而远之,那间房子——以朴素的木质家具装修过的小楼像是报废的扭蛋机中的那最后一个扭蛋,它静静躺在里头,隔绝了氧气,阳光,不受时间的侵扰,永远如初的等待着自身结构的异化乃至有一天它看着与往常一样,然后突然间轰然坍塌。

    徐生总觉得自己也像这房屋,立在这儿,与环境完美的相融可就是没人指望他应当在这儿,他的存在徒增寂寞。

    没人指望,倒不如说离开了原世界后他就再也不指望自己了。

    “你太固执了,既然已经永生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聊的有限的感情上了,你应该试着走出岁月,拥抱你的岁月,作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徐生之前的室友,酒吧的调酒师马天云在收拾行囊离开黄城前这么说道,他已经挣够了他所需要的,在那之后他将回归他百年前的梦想:作为一名船长,驾驶自己的宇宙船亲临宇宙的边界——为了这个理想他曾当过30年的船员,又为了攒钱打工了300多年才最终凑够了全款,他走之前郑的神情十分复杂,他们聊了很久,大约是一个晚上,永恒太阳的光辉闪过熄灭的刹那马天云就走了,在没回来过。

    徐生听游客说有一个新出航的不知名的船长开着一艘中小型的舰艇踏上了追随世界真相的队伍,他路过了许多星系,传唱着失落已久的某个时代的童谣,像所有朦胧诗中描写的那样,他在黑暗中前行,最终消失在了岁月的磨轮中,无人知晓。

    而徐生终于缓过劲来,拍了拍头,蹑手蹑脚地以无人察觉的方式躲进了一个没什么人来的街边公园。

    “来两个,谢谢。”公园的一个路口处,老人推车卖着包装成袋的季节特色食物,一对情侣买下两包后便进了公园找了个暖和的地方坐下歇息。

    徐生认识他们,那两个人刚从矿厂里逃出来,漂泊无定,有时候会来酒吧里头喝两口。

    望着相依为命,从相识到相爱不过百天的二人徐生默默地走开,他不愿成为那个煞风景的存在。

    路边的公共暖炉旁没有人影。

    他把咖啡放入其中加热后,一瞬间成了无头苍蝇,他无所适从地望向天际,在此刻,同一片天空下的其他人是否有人和他一样,迷茫的追问着星辰大海:

    永恒的意义是什么。

    科技爆炸的发展,大和平纪元的到来,可这并非徐生小时候所向往的乌托邦,或者说是完全相反的地方。

    一切都可以实现,只需要投入不值钱的时间,于是这世界变得不再需要光明,一切由科技与智慧取代。

    从蒸汽到电气,那时候不断犯错中前行的人们创造了那个时代热血沸腾的神话。在人的力量初露锋芒的年代每个人都是一把利刃,都是时代的最强音,但同时也没有任何人超脱于概念而奢望于以一己之力颠覆。

    徐生想起了小时候,看着纪录片中巨大的恒星系飞船一去不复返地驶向了人类目光所能触及的最远的光芒时的决绝,那时候他由衷的为人类的勇气献上了他的第一滴眼泪。

    永生,浪漫主义的天敌。

    他突然感觉背后发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不舒服,仿佛被人窥探了灵魂深处,被嘲讽了怯懦,被岁月击垮而留下的烙印在他的身上隐隐作用,人们习惯将那种东西称之为:

    永生位阶

    在天生不存在永生缺陷基因的前提下,拥有【八位元素】的永生徒由极小概率会觉醒一项超越认知的能力。

    在三十年前的一场火灾中,救人心切的徐生觉醒了他的第一个能力:

    “火力释放”

    他从未使用过这招来伤人,在后厨倒是因为火候掌握的好而屡立奇功。

    他的永恒位阶在数年的沉默下得到了成长。

    在那一刻,天际划过无数搜巨大的舰艇,在那之后整个世界陷入了热烈的沉寂之中,徐生潜意识里觉察出了即将发生的……

    在天边一只巨大的仿佛充满了星云般瑰丽的巨眼缓缓睁开,于此同时无数朵绚丽的光芒汇聚于这个世界的一隅,爆发出如世界诞生时那般绚丽的烟火,巨大的排浪从天际灌入城中,那只巨大的眼睛的本体则随着云层的扫除而愈发清晰。慢慢地,当这尊犹如死物雕塑的庞然大物将头微微昂起之时,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洞穿耳膜的巨大声响,那是一种磅礴的力量,足以把人震碎,但永生者却完全不会受那影响,弱化了痛觉,愈发麻木的他们许久未尝痛苦的滋味,在城市另一边的广场上发出了响彻天地的狂欢咆哮,那几乎把那条大物都下了一跳,睁大眼睛企图从微观世界找到他的同类。

    可,永生的我们,没有恐惧。

    黄金城自古以来没有普通人的存在,即无非永生者的存在。一方面法律明文规定了这里为永生者的港湾,非永生者的船只一经靠近不管何种目的都会遭到强力驱逐,无论动用任何方式,哪怕是放出这世间的最可怕的殉道者:

    宇宙泰坦.耀斑大蛇

    真实身长四光年,可以自由调度自身的光线反射以实现自身【投影体】的隐身,变大,变小等操作。

    此刻他不断调试着自己的大小比例,希望以一个更加完整的姿态融入这场盛会,但那需要太长时间———他实在是太大了。

    长椅上的二人手牵着手,男孩似乎被大蛇镇住了,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手中口中的季节食物以及被炸的七零八落。

    “唔.....这么说来,刚刚卖食物的大叔损失应该......”

    路的对岸,灯光悄然熄灭,板栗等坚果零零碎碎摆了一地。

    而大叔,血肉分离地躺在了血泊之中,五脏六腑变成了被点燃后的黑焦色,就如同他之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一样,现在他的残躯上也是千沟万壑的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可这时候,即使暴露在监控下也没人会管他,更别提这种被人遗弃的城市的街道,连灯光都不曾庇护他的角落也许曾经也尸横遍地,只是永生以后大家已经忘却了人是会死的,那一团肉泥的最终章便是永恒的沉睡在异国的土地上,等待着更多的人,犬来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份残羹。

    他的小车也因为没有经过永恒科技的强化而在那种强压下瞬间变成了铁片。

    麻木的徐生,孤独的徐生下意识的以为那只是永生缺陷罢了,那幅彻底粉碎的画作早晚会变得圆润起来,那黑黢黢的皮肤会再一次,再一次变得保有生命力!

    可终究没有,他的眼睛以及撕裂,但是他奇迹般的没有彻底死去,他之前看到了徐生路过此处,尽管他还不知道徐生就站在他的对面,但他相信只要徐生看到了,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他将一个强化后的玻璃瓶——原本是挂装在在胸前的吊坠,从脖子上取下,但终究是没有力气将那砸碎,于是便这种悲哀的咽了气,攥紧瓶子的手实则只剩下几条没完全失活的神经元组成的最简易的传导支撑着,却完成了这个无比复杂的动作。

    他死时无比沉默,因为他再也说不了了,但即使他的口是完好的他也大概不会开口——他有太多话想说,而现实的残酷让他那一项都想找人长长的倾诉,但无论那条他都倾诉不完。

    于是他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徐生,站在光下,身上的大衣似乎再也挡不住这里的寒冷了。

    “为什么........”

    “从很早开始.......”

    “从你呼唤那人名字的早晨开始......”

    “你就在悲叹吗.......”

    “你是如何来到的这里,又是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一个非永生者最悲惨的末路,便是死在永生的恶魔之中吧......”

    这座城市排斥非永生者。

    这座城市仇视非永生者。

    每个月都会定期减少城市氧气输送或者打开星盖让外部辐射进入城中,他们称之为【除菌】

    每年的气温,尤其是秋冬之时,城市气温低于零下十几度,城中售卖的所谓的大衣从很早开始便只剩下了装饰与极为可观的御寒能力,因此哪怕全副武装,常人仍旧会冷到无法呼吸,可大叔.......

    他熬过来了,每个月暴露在辐射下,导致了皮肤的老化,每年的气温巨变使得他一身毛病却仍要挺着腰板去无人检查的林间小道贩卖廉价食物以取得生活的资金——他是个黑户,不被接受的黑户。那一点可怜的利润最后也仅仅是足够他去酒馆喝了一杯最廉价的啤酒。

    这时,第二轮的烟花腾空,像是万千枚导弹齐射般,整个城市,没个角落都或多或少储存有几发烟花弹,那些绚烂的汇聚于空中,形成了一个类似于铭文的存在,那是永生徒的印记,由无数个夜晚无限符号组成。

    天空变成了各种颜色,第三轮的巨大烟火是从附属行星上发动的,在天外一个完全由火光形成的光辉真言佛像缓缓的构筑,行径,其大小已是三百个黄金城的大小。

    佛像对着黄金城伸出手,金光自手中裂开绽放出栩栩如生的牡丹,清晨的露珠从叶片上留下变成了星辰,佛光在花瓣上的倒影变成了太阳,而在佛消散的同时花朵越发接近于视野的中央,慢慢的变得比佛像还要巨大几十倍,但那仍不是结局:

    地上又一团带着迷雾升天的烟火冲破了天际来到了太空,在真空中他舒展着手臂赫然是一只金鹏,只是周身笼罩在黑雾之中。

    星辰忽然变得璀璨,太阳突然变得炽热,可二人迟迟未动而巨兽已经扑向了那道佛光,那朵花开始凋亡,人们大声疾呼了那个名字:

    现任城主——【裔嗣翎】,古典的追随者。

    一个位阶七的奇才。

    星光与阳光演唱,黑夜瞬间变成了白昼又瞬间变回了黑夜,整个黄金城旋转了起来,就仿佛时间在推移,转眼间斗转星移,当转动停止之时,太阳与星辰已经融合在了一起,而吃下佛光的金鹏变成了恶魔般狰狞的模样,他的脚下出现了由无数混沌,骸骨组成的平台,他立于其上肆意的叫嚣。

    所有人屏气凝神,徐生则擦干了血迹,闭上眼将【大叔】的身体烧成了灰烬,而灰尘没有落地,被徐生装进了一个精致的罐子中,收纳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中。

    他捡起了带血的板栗,又看了眼天空。

    那个自称古典救赎者的【英雄】城主正沉浸在这场花费巨大的悲剧当中,以星阳之合为载体,挥舞着烟火辉煌的圣剑——

    “这不是古典。”徐生心中愤愤不平,似乎在怨恨人们总认为一旦带上了宗教元素这就是古典,在传统完全丧失的当下,这个时代的文化就是如此,核心永远是狂欢,内在永远是错误的模仿。

    这让徐生想起了一本书的名字:

    烟火仍旧热烈的放送着,徐生回到暖炉旁。

    那罐咖啡已经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