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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团交锋,万妖始乱(中)

    岳睿往梵天鸣那望去,却发现梵天鸣此刻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她紧闭双眼,双手死死地抓着轮椅扶手,眉头紧锁,额头有青筋冒起,嘴角似有鲜血留下。而一旁的橙桦显然十分焦急,却又帮不了梵天鸣。众人只觉得四面有迫人的威压袭来,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远处传来一清亮声音:“释音!乾位火战!”而橙桦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随那声音换了位置,只见有一蓝衣女子踏空而来,她落于梵天鸣面前,双手结印,离得最近的莜舞只见那女子的袖中飞出数十根银针,刺向梵天鸣。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只听见那蓝衣女子清冷的声音:“主人,致虚守寂,静督诸情;意归玄牝,神藏虚冥;念收迩身,魂散外掩。”而在那数十根银针没入梵天鸣头部时,她的表情显得不那么难受了,随后立于岳睿跟前的剑印也渐渐消失了。

    一切终是归于平静,梵天鸣按着自己的额心瘫回了轮椅上。还不等岳睿等人开口,黄尔就先蹦到了梵天鸣的面前,嚷嚷着:“完了完了!姓梵的,你怎么就,你怎么也不挡一下,你要死啊!”“伊甸!你——”“蓝依。”梵天鸣拦住了刚刚收起针就想要上前的那位蓝衣女子,此刻那女子清秀的脸上满是怒意,一身气势翻滚,“要照你的说法,我可早就死了。”梵天鸣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向黄尔,“之前那是我不小心漏掉了一些神谕才没算到你那一线生机的,但之后我找了另一个人算,他也是得出了你这三年不得碰刀剑的结论。”“你父亲?”梵天鸣挑了挑眉,“我竟能得神谕楼楼主一算,不知他还算到了些什么?”“你,你怎么知……”黄尔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梵天鸣,“罢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黄尔第一次沉默了下来,众人突然发现原来这个咋咋唬唬的小姑娘还有如此沉稳的一面,她与梵天鸣对视良久,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对梵天鸣做什么时,她开口了:“所以,其实你早就碰过刀剑了?”张小鸣一愣,她完全没想到黄尔居然会问这个,她还以为黄尔会跳起来大骂她这个人丧心病狂,算尽身边所有人,活该她活不长呢。“嗯?我一下山的时候就碰剑了啊。你看——”“我就知道!亏你现在还笑的出来!简直是不要命了!”黄尔恢复了她跳脚的状态,她猛地上前一步抓起梵天鸣的手割破了她的手指,莜舞等人在一旁看的心惊胆跳的,但梵天鸣这个当事人则非常平静,好像早已习惯了。她就这样看着黄尔装了几滴血在瓷瓶内,然后狠狠甩开她的手,化作耳坠的霖觉此刻在梵天鸣的耳边轻轻地叹了口气,就见那灵石微闪,梵天鸣手指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你给我等着!别在我回来前就死了!”黄尔撂下话后就拿着瓷瓶转身走了,步伐极快,就好像下一秒梵天鸣真的会丧命似的。

    张小鸣顺手摸了摸耳坠,嘀咕道:“让神谕楼楼主帮他人算命这么容易嘛?好想亲自去——”“你可收敛点吧!宴楼主在知道自己的女儿奉你为主的时候没来杀你,你就偷着乐吧,还想着去人家面前蹦跶呢。”张小鸣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双手抱胸的蓝依,“你怎么来了?”“我要是没来,你刚刚——”那清雅女子在梵天鸣的眼神下熄了怒火,她平复情绪,整个人沉浸下来后给人一种淡雅如莲的感觉。她想说却又明显在顾及什么,最后往莜舞和梵敏那看了一眼。梵天鸣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就见岳笙枫窜了前来:“小梵!你没事吧!你刚刚……”“啊,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岳伯伯的刀……”“哎,长空别这么说,是岳伯该和你说声抱歉,刚刚可真是太危险了,是岳伯草率了。”“岳伯也是为了我好嘛,我记得岳伯应该也用尺吧,我这里刚好有一把量天尺,岳伯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用着,我等会就派人去找刀来。”“长空你这是做什么,没必要这样——这,这是万家的器印?”岳睿看到梵天鸣掏出来的那把平平无奇的尺上刻着的“万”字印,瞪大了眼睛。“啊?哦,是,那万变不离其宗的两兄弟是我义兄,这就是他们练手时随便造出来的。虽然量天尺没啥攻击性,但好歹是件圣器,岳伯您先用着,要是没寻到啥好刀,我就让他们来给您铸刀。”梵天鸣像是才发现尺上有“万”字印,而岳睿也在愣神间被塞了这把尺。“这,这怎么——”岳睿看着梵天鸣清澈的眼睛,终是接下了那把尺。他微举量天尺,注入了他的武气,那量天尺顷刻间就变了模样,黑棕底之上,浮现出红色的纹路,整把尺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岳伯果然比我适合这把尺,连模样都变得好看了。”可不是嘛,这量天尺可是那两万专门为她设计的,基本上没什么攻击性,而且为了消磨她的杀气,硬是改变了这量天尺的属性,以其之灵压制杀意,还只对她生效,这尺在她的手上能发挥出八成威力就已不错了。岳睿看着手中的尺,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抬头对梵天鸣说:“既然长空侄女送我如此大礼,那我也就厚着脸皮与长空说几句本不该我说的话。”张小鸣心里讶异:好家伙,这就成了?不愧是魔域佣兵团的团长啊,这心性和脑子真是杠杠的。但面上丝毫未显:“岳伯请说,长空洗耳恭听。”

    岳睿收起了量天尺,“我虽不知长空侄女先前经历过些什么,但刀剑本一家,何必争一生死呢?武者——”“岳伯,您,您刚才说什么?”“啊?何必争生死?”梵天鸣的瞳孔颤了颤,“不,不是,是刀剑本一家?”“是,刀剑本一家却又非一脉。说白了,天下武器本是同源,无非是在后来的发展中变化分脉罢了……”“刀剑本一家,同源同宗生;刀单而伐也,剑双而君也……”梵天鸣的眼神慢慢变得空洞,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恍惚之境,气息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岳睿一愣:顿悟!这可是百年难遇的顿悟啊,长空的天赋恐怕绝不止是外界看到的那样啊。而橙桦和蓝依则反应极快地护于梵天鸣身侧,为她护法。梵敏眼皮一跳,默默地和莜舞对视了一眼。

    良久,梵天鸣睁开了眼睛,她额心处的道印彻底显现出来,那是一把雪色长剑,剑身上有一暗色裂痕,其间气息斑驳,最为明显的便是一抹蛮横的刀意。原来如此,我境界迟迟未恢复,新结的道印也毫无攻击性,都不是因为伤未痊愈和自我认同的问题,而是心性啊,只是一味地攻击排斥,却从未想过守护融合,我何不将这些扰乱我的力量化为己用呢?我又何必非得扮演别人呢?哪怕身体非我,但灵魂为我!张小鸣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多谢岳伯指点!”这次,张小鸣行的是应道礼。“不敢不敢,长空侄女的天赋,可是让我长了见识啊。”岳睿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吃惊:道魂受损如此,竟还能有此机遇,当真天赋可怕。张小鸣听到也只轻轻地笑了笑:天赋再好也不是她的啊,虽说如今已转变了心态,但她还是想着等原主醒来后看看能不能回去呢。

    张小鸣顺手摸了摸耳坠,瞥见蓝依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我刚刚问你你不说,现在打算说了?”“我不是——”蓝依想要说她根本不是要回答梵天鸣的问题,而是想问她怎么就把那量天尺给出去了,但看到梵天鸣含着审视和警告的眼神,终是转了口风,“是,主人。自您下山以来,万灵学院的院长就注意到您了,他最近一直都在查您。”梵天鸣听后挑了挑眉,她接过蓝依递过来的卷轴,打开看了眼卷轴上画的男子,万灵学院院长离华,哪怕只是一幅画,也能感受到这位如竹君子的风骨。不过,更为重要的应是确认此人是否为敌。梵天鸣将画转向莜舞,“母亲,画像上这人,您可认识?”“阿离?他?他怎么来下界了?”莜舞有些惊讶地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画像上的男子。张小鸣歪了歪头,“看样子,是友非敌咯?”“是,他是我在上界的,朋友。”莜舞抬头看向梵天鸣,眼神闪烁,她想要询问一些关于离华的事,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就不管他。”梵天鸣扭头对蓝依说到。“可……”蓝依抬头看了眼莜舞,“哎呀,有什么话就说,这里的又不是外人。”听到梵天鸣的这句话,众人的眼神都闪了闪。“是。离华他,去了七星阁。”张小鸣眼皮一跳,好家伙,可真会挑地方。七星阁,号称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凡是来者,只要出的起七星阁开出的价格,必能带走想要的信息。虽说以梵天鸣的能耐和手段,完全有办法避开七星阁,但很不巧,七星阁确实知晓她所有的信息。蓝依看着梵天鸣颇有些苦恼地揉着眉心,刚要开口,就听到梵天鸣说:“罢了。料他包打听也不会傻到让小桃和他吵架。你让彦泽从珍宝堂里挑些东西送去给他,然后去帮我把沉欢刀带来。”蓝依眼皮一跳,“你疯啦!你要沉欢做什么!”“叫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的干啥呢,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在医阁待着,跑来这儿做什么。”“你——”“怎么的,我现在已经叫不动你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蓝依知道梵天鸣肯定明白她在想什么,可她也知晓,只要是梵天鸣决定的事,是没有人可以劝的动的,所以她只能满脸无奈地愤愤离开了。“放心吧你,我又不是没有学过刀。”梵天鸣的声音出现在蓝依脑海中,她在身影消失前回头看了一眼梵天鸣。

    ——晚上。在白天魔域开口不远处的树林里,有几个身影,其中最好认的就是坐在轮椅上的梵天鸣和站在她身后的橙桦了。而在她们的面前,还单膝跪着一个紫发女子,那女子的紫色双眸和手臂上的蝎甲,与那千紫如出一辙,只是从气息来看,这女子明显比千紫强上许多。

    “以主之血,重育死胎;仿上之样,化其同形;断往绝念,强认为父。”橙桦看着坐在轮椅上笑着说道的梵天鸣,只觉得脊背发凉。而前方那女子在梵天鸣话音刚落之际,就突然匍匐在了地上,似有极大的痛苦从她身体里爆发开来。此刻的梵天鸣,全然不同于白日众人所见的那样,她目光深沉,眸色已成暗紫,左手腕处那被橙桦瞥见的印记彻底成型,终于看清印记模样的橙桦瞳孔一颤:魔主印!那,那色欲——橙桦往前方看去,那趴在地上的女子已浑身颤抖,可还是极力地往梵天鸣的方向挪动,用力的同时被体内的疼痛牵扯着露出了脆弱的脖颈,那里赫然有着与梵天鸣手腕上类似的印记,只不过更为简单一些。橙桦确认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只觉得四肢发麻。“主,主人……”那女子痛的连话都说不完全,却仍是想要触碰梵天鸣,“我竟不知,你如此大胆。”梵天鸣翻转手腕,一股已成实质的黑色魔气便掀飞了那女子,女子撞倒了好几棵树后堪堪落下,嘴里吐出了不少血,却还是迅速地爬起来跪好:“主,主人,紫绫知错了。”梵天鸣的右眼闪过红光,那里有一道印一闪而过,她冷笑一声,“呵。看好你妹妹,你应该知道,我并不介意让咒欲魔蝎王绝后。”女子心口一紧,慌忙低下了头:“是!”

    此刻橙桦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是在自寻短见之时遇到的梵天鸣,她永远都记得梵天鸣是怎样对一个已是废人的她伸出手的,之后也见过梵天鸣像拉她一样拉了许多的人。她在改修应道后结了释音印,也因此比七宗罪的其他人更了解梵天鸣一些,可越了解就越心惊。梵天鸣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经过精心算计的,她好像没有什么情感,无哀无惧无爱无欲,可橙桦还是心甘情愿地给她当棋子,也清楚地知道,她把所有的人都当作了棋子,包括她自己。上一次橙桦的心思如此复杂是因为她发现梵天鸣给她身边所有的人都留了生路,唯独没有她自己的时候。而此刻,她显然更为震惊。如果说七宗罪中的赤伞是梵天鸣给自己的母亲准备的话,那她就是梵天鸣的一个代理工具人,而眼前的紫绫则是梵天鸣养的蛊,一个足以噬主的蛊!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一些不同于当下处境的声音。张小鸣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橙桦。”橙桦当然知晓此刻在魔域佣兵团的据点发生着什么,可她看向已经走到离她们不远的紫绫,迟疑了,“主人,我……”在看到梵天鸣扭头看向她的眼神时,橙桦知道,她该走了。“是。”橙桦走后,张小鸣看向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紫绫,缓缓开口:“诅逝。”“主人,我在。”紫绫的眼里散发着异样的紫光,她跪在梵天鸣的脚边,那张妖冶至极的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在月影之下显得有些诡异。“回魔殿,将魔引剑拿来给我。”在紫绫的手就快要触碰到梵天鸣时,梵天鸣往轮椅上一靠,轮椅就与紫绫拉开了距离,而紫绫在听到梵天鸣的话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有一丝害怕在她的眼底浮现,只一瞬又被她满眼的迷恋掩藏了。“主人,紫绫也可以的。”梵天鸣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你到第几层了?”紫绫一顿:“第,第十四层。”梵天鸣瞥了一眼紫绫,虽未说话却压迫感十足,紫绫只得低下头,“十四层还没通过吧。”“是……”“那你要怎么去第十八层阿鼻呢?”“我……”紫绫知道她没有资格质疑梵天鸣的决定,可她刚刚强行从魔域第十四层枉惜出来,终归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短暂的寂静过后,紫绫突然惊讶地抬起了头,她望向梵天鸣的眼神有着深深的眷恋和一丝恐惧,“主人,您……”有风拂过树桠,月光倾泻而下,照到紫绫仰起的脖子上,那里的黑色印记再次显现,可与之前又有些许的不同。感受最深的当属紫绫了,若说先前是窒息的疼痛感的话,现在的就是如月光般亲和的抚摸。梵天鸣此刻正通过魔徒印将紫绫在魔域内所受的影响和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这过程绝算不上轻松,可梵天鸣恍若无感,她甚至勾着嘴角说:“我可等着看你回去气她呢。”紫绫似是想到了什么,咧嘴笑了:“是,主人。”“顺便和燕十三说一声,他该开始了。”紫绫的眼睛亮了亮,“是!那主人,紫绫……”看着紫绫眼神中闪着莫名的光,那张脸上的表情似满足似委屈,张小鸣顿时沉了脸色,“滚。”今晚的风似乎有些大,有风卷起梵天鸣披着的头发,一声叹气悄无声息地消散在风中。真是吓死老子了,这不是妥妥的病娇吗?这梵天鸣也太牛了,真是不知道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此时披着梵天鸣皮的张小鸣正劫后余生地瘫在轮椅上狠狠地吐着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