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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痉挛

    丈夫一直忙到六点才休息,他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陈玲替他盖好毛毯,这个男人身上的优点不多,拘束、自闭、不合群,可他就是那么可爱,缺点的多少不代表男人的价值,哪怕他只全身上下只有一处闪光点,对了女人的口味,这便是值得深爱的理由了。

    婚姻以来,周路从不大吵大闹,他‘酷爱’冷战。

    陈玲走进卫浴,进了浴缸,水流声稀稀落落,她需要让身体处于一片温热之中。这两天,脑子不太清醒,白天的那碗粥,她吐了,丈夫被推出厨房之后,她一点不落全都吐在了垃圾桶里,不能让男人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这算丑陋么?

    她不确定,可事实就是如此,那碗粥令人难受,像是吃了馊了的酱油,或许是怀孕的反应。记得在地下室,她吃了油画布,用剪刀一片一片的撕开,撕成布条状,然后吃百叶似的塞进嘴里,它……很香,很有味道。(周路很细心,他可能会发现什么。)陈玲也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能吃那种东西,她为了填补空缺,还多画了一幅画,但与之间大不相同。天呐,陈玲,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极力想要记得当时的冲动和念头,仿佛是某个‘人’逼她这么做的。

    无稽之谈,这房子里除了她和丈夫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她将头泡在浴缸里,沉浸其中,身子舒坦。

    (陈玲,你变的太奇怪了。)

    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如果饿了,她可以吃那些口红,在超市就闻过味道,比不上过期油画颜料,但也算一类食物。如果……周路发现了,他会继续冷战么?女人倒希望丈夫可以大吵大闹,展现出作为男人的威风面,她太了解他了,周路绝不会发脾气。

    洗完澡,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圈浓重,肤色也比以前白了。重要的是肚子,圆滚滚,跟啤酒肚似的,那里住着个宝宝,等他出生后,整个世界都会云开雾散的。

    脖子的神经抽了一下!

    不疼,如同橡皮绳将她的脑袋强制拉向另一边,浑身打着哆嗦。不冷,这是夏天,就是神经疼痛的小插曲。目前为止,她都不饿,也没有困意,觉都留给白天了,陈玲走上楼梯,想去看看丈夫的工作成果,这个健忘的男人,时常忘记保存文稿,至少有三四百回,都是她帮着保存的,要是电脑出现短路,那心血就都白费了。

    灯亮了。

    电脑果然开着,一开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

    陈玲面怀笑意:老公,你这个粗心鬼。

    页面只有一个文档,她点开了,上面的字迹……她被某种东西给定住了。

    {她是个贱货,她阻止我创作,她不让我画画,她打扰我,她毁了我的希望!——她是个贱货,她阻止我创作,她不让我画画,她打扰我,她毁了我的希望!——她是个贱货,她阻止我创作,她不让我画画,她打扰我,她毁了我的希望!……}

    这有五千多字,充实着满屏的重复。

    陈玲心肠紧收在一起,这个‘她’代表谁?

    作家偶尔会发泄,也只是偶尔,可他怎么会只写这一句话。今天,周路的态度非常可观,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贴心,没有因为过多的口红而责怪自己。这文字使人发毛,不过……不过……不要紧,只是‘她’而已,与自己无关。

    右脖颈子的神经快速跳动——像触电!

    又一次反应!

    这不安的电流到了四肢和腹部,她瘫坐在地上,蜷曲双腿,死命捂着肚子!

    “嘶……唉,嘶……”

    手心、脚心全是汗,额头上也是。

    太疼了!

    陈玲扶住椅子的边缘,想站起来,肚子的神经也开始跳跃——(孩子,你不能有事,啊,嘶……周路,救我,救我,嘶!)

    已经站不起来了,脑袋发胀,腹部一阵痉挛。

    靠近那个活板门,只有几步远,陈玲取下脱鞋,只要把东西扔下去,周路会醒来的。她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她要去医院。

    “周路。”

    “周路……救我……”

    窗外的楼下传来小黄狗的叫声,叫的很厉害,一刻也不停,它发出了敌对信号,只有遇到入室行窃的贼才会如此。

    “汪!汪!……呃呃呃呜呜呜噜噜噜……汪!”

    “汪汪!”

    它叫的很凶、很猛。

    “周路,救命。”陈玲快虚脱了,右手拿着脱鞋,眼前让汗液湿润的模糊不清。

    痉挛。

    “呃!啊——嘶!”

    嘴唇发紫,鼻孔无所顾忌的喘着,前面就是活板门,特么的活板门……呃!!

    (汪!——汪!——汪汪!)

    (唔唔唔……汪!)

    陈玲使了最大力气,将脱鞋扔了下去,她在等待丈夫醒来,没时间了,孩子要没了!周路,快来!

    (汪!汪汪!)

    全身肌肉紧缩!四肢不受控制,骨骼也有响动!

    这种抽搐由腹部而生,在全身游走,病毒一样的蔓延,越动,它就跑的越快。

    她哭了,嗓子干燥、沙哑,对着活板门的那个出口:“周……之……粥……咔……哈咯……周……”

    神经发生了病变,像空气长了手,遏制住咽喉。

    啪!

    她前进了一步,拖着膝盖往前蠕动。

    啪,抓住了,这个四方的空格。陈玲这辈子也没这样痛苦过,她拉住活板门的口子边缘,感觉身后有东西在拽着她,可那边没东西,更没有人。

    “周……咯……咯……”

    四十多秒以后,全身都被汗液浸透了,她脸朝下,盯着底下黑咕隆咚的暗处。刚才开灯了,她是开灯以后才上来的。周路来了吗?若不是他,这灯怎么会关掉。

    可他在哪里,他真的不在乎妻子的死活么?

    (她是个贱货,她阻止我创作,她不让我画画,她打扰我,她毁了我的希望!)

    周路,别这样,别这样。

    楼下,小黄狗撕心裂肺的叫着:汪——汪汪汪!汪!!!

    吱。

    吱吱。

    吱~

    哒——活板口的木门落了下来,干脆利落,砸在陈玲的后脑骨。

    她不动了,眼睛还睁开着。

    这块木头使她的头和身体微微分离,脖子部位扁了。

    她,眼睛睁着,嘴巴形成简单的‘窝’字型。

    楼下,那只暴躁的黄狗停止了喧闹,它坐着,一动不动注视阁楼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