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断裂的白角
某天夜里，雷姆被热醒了。
她躺在木床上，把被子从满身汗水的身上掀开，雷姆环顾四周，发现本应睡在旁边床铺上的姐姐不见了。
她心想，得赶紧去找姐姐才行。
如果姐姐睡醒了，那就必须跟在她威风凛凛的身影后，即使她是因为不足挂齿的小事而睡醒也罢，自己也不能不跟随在左右，当时的雷姆被这种观念所支配着。
走出房门看看——正当雷姆这么想的时候，才终于察觉到。
屋子里之所以会热到受不了，当然是因为自己熟悉的家被火焰包围了。
雷姆被滚烫的门把烫得松开手，才明白了这件事，沉眠的嗅觉清醒后闻到焦臭味，她感到额头一阵发痒，接著角便露了出来。
她凭借瞬间强化的肉体撞破大门，在被大火笼罩的家中穿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本能的命令下她只能想到要往外冲。
雷姆用脚踢碎了脆弱的墙壁，跑到屋子外面。
即使在这个瞬间，支配雷姆脑海的仍然是“必须走到家门外，接受姐姐的指示”，这种类似狂热盲从的思维。
但当她目睹了家门外的光景之后，这种想法便在转瞬之间崩溃。
在村落的中央，烧焦的尸体堆成了小山。
房屋熊熊燃烧，树木被烧成黑炭，自己熟悉的世界在一夜之间化为了火红的地狱。
在被烈焰焚烧、扭曲的尸体堆中，雷姆看见了自己熟悉的面孔，于是脑中一片空白，当场瘫坐在地。
这时，一群身披黑色法衣的人影们慢慢地包围了雷姆，他们都戴着兜帽，需要走到跟前才能辨认出长相，不过就算看了也不记得在哪见过。
但是，雷姆从对方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友好的气息，她的脸颊上不禁浮现出了不符现状的微笑。
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次放弃之后才能摆出的表情，对一个年幼的少女来说实在是太过达观了。
这种表情甚至令人心痛，但人影们毫不理睬。
他们举起手，将闪耀着的银色刀刃朝少女挥了下去——接着，人影的头颅飞起，鲜血四溢，精湛的手法同时夺走了四条性命，那些家伙甚至连自己已经丧命都没有察觉到。
雷姆的肌肤直接感受到一种熟悉的玛娜波动，确信这是姐姐所为。
当察觉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雷姆便立刻站了起来。
既然姐姐就在这里，那她就必须得跟在姐姐的身后。
雷姆不需要环视四周便能立即发现姐姐的身影。
姐姐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现在正因悲怆而扭曲，她冲到妹妹的身旁，抱紧了妹妹，姐姐见臂弯里的雷姆没有受伤后，整个人便安心地放松下来。
只是紧紧地回抱姐姐，雷姆就品味到了无上的幸福与哀戚。
——之后的事，她不太记得了。
自己似乎是把一切事情都交给姐姐处理了。
这就是最好的、最正确的，因为，无论何时，姐姐做的事永远都是最正确的，最好的。
可是，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人影的数量多到填满了整个视野，雷姆心不在焉地望着他们，即便如此，她仍然坚信姐姐会有办法解决。
但她眼前的背影，似乎在拼命呼喊着什么。
那个背影泪流满面，蜷缩着身子，似乎在朝某人拼命诉说着什么。
看到姐姐趴倒在地上，雷姆感到很困惑，因为俯视姐姐不存在于雷姆的生存方式里。
躲在姐姐身后，蜷缩身子，这就是雷姆的存在方式。
姐姐在呐喊，她站了起来，在雷姆面前张开双臂。
玛娜迸发——姐姐释放出了超常的力量，用足矣切碎周围一切事物的透明利刃蹂躏着世界。
但是，在利刃发射之前，姐姐转过身抱紧了雷姆。
银光亮起，然后，雷姆看到了。
姐姐的头部被击中，那闪着洁白光辉的角飞舞在红色的夜空下。
转呀转，断裂的白角不停地旋转。
白角被整根斩断，鲜血喷涌而出，然后她听见了某人的尖叫声。
雷姆如今还鲜明地记得，自己目睹此景时究竟想了些什么。
姐姐为了保护自己而承受暴行、角被折断，听着姐姐的惨叫声，看着一直羡慕的美丽白角在空中飞舞。
——啊啊，终于断了。
她这么心想。
在那之后的详细经过，发生了什么事，雷姆都不知道。
只不过，当不知不觉间失去的意识再次恢复时，雷姆发现自己被藏在一栋远离故乡的大房子里，失去“角”的姐姐也在身边。
姐姐先恢复了意识，她见雷姆醒来便大为欣喜——但雷姆满脑子就只想着“姐姐失去了角，能力低至常人以下”这件事。
虽然行为举止和之前都没变化，但过去发挥在各种领域上的才气却已不见踪影，姐姐会为一些小事费神，也多次需要雷姆的协助。
在失去过往光辉、能力劣于自己的姐姐面前，如果要问雷姆，是否萌发了前所未有的优越感——答案是否定的。
从这时候开始，在雷姆身心中扎根生长的观念甚至超越了过去的自卑感。
也就是说，姐姐这个世界的宠儿被贬下凡间的事情，让她产生了难以忍耐的强烈罪恶感。
而雷姆对姐姐的敬爱之情也进一步加强了这种罪恶感，假如雷姆的内心只充斥着对优秀姐姐的嫉妒，那事情想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吧。
但是，雷姆敬爱着姐姐，她也无法忘记姐姐的角断掉的那一瞬间，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雷姆没有机灵到能够忘了那个而活。
“姐姐……姐姐大人原本能办到的事情，雷姆必须全部代替她做好。”
雷姆改变了对姐姐的称呼，扔掉了隐藏在身后的过去，开始为此奋斗。
面对所有事物以及被赋予的职责，她全都以“是姐姐的话应该会这么做”的意识去完成。
雷姆一直跟在姐姐身后，看著姐姐的一言一行，因此在决断时不会有任何犹豫。
明明是按照那样的心态去做的，但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那是当然，因为姐姐比自己更厉害。
如今姐姐失去了角，而自己原本就有所不足，即使两个人合力也无法比拟过去的姐姐。
原本应该由姐姐开辟、引导、行走的道路，现在要由自己摸索，牵着姐姐的手往前走。
——在那条路上，已经不存在名为雷姆的少女自己的人生。
对雷姆来说，她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模仿“姐姐本来的人生”而已，如果这点都没法做好，那自己就根本没有价值。
岁月流逝，二人离开被烧毁的故乡来到收留自己的宅邸里，一天天地偏离了最初的理想，这种状况磨耗著雷姆的心神。
她并非对佣人的身份感到不满，收留两人的宅邸主人性格善良，重要的是还救了她们的命，给了她们容身之所。
如果说这一帆风顺的日子里有什么问题，那一切都是雷姆的责任。
主人夸奖雷姆做得很好，这句话在故乡早就听过无数次。
姐姐很担心雷姆，要她不要太勉强自己，但即使她无论怎么勉强，自己也完全比不上以前的姐姐。
曾有人随口询问雷姆，她为何如此努力。
——这种事情无需多言。
因为一切都还不够好，因为即使她竭尽所能、呕心沥血，也仍然实现不了本应能实现的目标。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在那熊熊烈火的夜晚产生愚昧想法的自己赎罪。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赎罪呢？
以此身此命作为赌注，去开辟姐姐被雷姆夺去的人生道路。
因为自己的一切都比姐姐差，只是姐姐的劣化版，不过是替代品罢了。
她躺在木床上，把被子从满身汗水的身上掀开，雷姆环顾四周，发现本应睡在旁边床铺上的姐姐不见了。
她心想，得赶紧去找姐姐才行。
如果姐姐睡醒了，那就必须跟在她威风凛凛的身影后，即使她是因为不足挂齿的小事而睡醒也罢，自己也不能不跟随在左右，当时的雷姆被这种观念所支配着。
走出房门看看——正当雷姆这么想的时候，才终于察觉到。
屋子里之所以会热到受不了，当然是因为自己熟悉的家被火焰包围了。
雷姆被滚烫的门把烫得松开手，才明白了这件事，沉眠的嗅觉清醒后闻到焦臭味，她感到额头一阵发痒，接著角便露了出来。
她凭借瞬间强化的肉体撞破大门，在被大火笼罩的家中穿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本能的命令下她只能想到要往外冲。
雷姆用脚踢碎了脆弱的墙壁，跑到屋子外面。
即使在这个瞬间，支配雷姆脑海的仍然是“必须走到家门外，接受姐姐的指示”，这种类似狂热盲从的思维。
但当她目睹了家门外的光景之后，这种想法便在转瞬之间崩溃。
在村落的中央，烧焦的尸体堆成了小山。
房屋熊熊燃烧，树木被烧成黑炭，自己熟悉的世界在一夜之间化为了火红的地狱。
在被烈焰焚烧、扭曲的尸体堆中，雷姆看见了自己熟悉的面孔，于是脑中一片空白，当场瘫坐在地。
这时，一群身披黑色法衣的人影们慢慢地包围了雷姆，他们都戴着兜帽，需要走到跟前才能辨认出长相，不过就算看了也不记得在哪见过。
但是，雷姆从对方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友好的气息，她的脸颊上不禁浮现出了不符现状的微笑。
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次放弃之后才能摆出的表情，对一个年幼的少女来说实在是太过达观了。
这种表情甚至令人心痛，但人影们毫不理睬。
他们举起手，将闪耀着的银色刀刃朝少女挥了下去——接着，人影的头颅飞起，鲜血四溢，精湛的手法同时夺走了四条性命，那些家伙甚至连自己已经丧命都没有察觉到。
雷姆的肌肤直接感受到一种熟悉的玛娜波动，确信这是姐姐所为。
当察觉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雷姆便立刻站了起来。
既然姐姐就在这里，那她就必须得跟在姐姐的身后。
雷姆不需要环视四周便能立即发现姐姐的身影。
姐姐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现在正因悲怆而扭曲，她冲到妹妹的身旁，抱紧了妹妹，姐姐见臂弯里的雷姆没有受伤后，整个人便安心地放松下来。
只是紧紧地回抱姐姐，雷姆就品味到了无上的幸福与哀戚。
——之后的事，她不太记得了。
自己似乎是把一切事情都交给姐姐处理了。
这就是最好的、最正确的，因为，无论何时，姐姐做的事永远都是最正确的，最好的。
可是，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人影的数量多到填满了整个视野，雷姆心不在焉地望着他们，即便如此，她仍然坚信姐姐会有办法解决。
但她眼前的背影，似乎在拼命呼喊着什么。
那个背影泪流满面，蜷缩着身子，似乎在朝某人拼命诉说着什么。
看到姐姐趴倒在地上，雷姆感到很困惑，因为俯视姐姐不存在于雷姆的生存方式里。
躲在姐姐身后，蜷缩身子，这就是雷姆的存在方式。
姐姐在呐喊，她站了起来，在雷姆面前张开双臂。
玛娜迸发——姐姐释放出了超常的力量，用足矣切碎周围一切事物的透明利刃蹂躏着世界。
但是，在利刃发射之前，姐姐转过身抱紧了雷姆。
银光亮起，然后，雷姆看到了。
姐姐的头部被击中，那闪着洁白光辉的角飞舞在红色的夜空下。
转呀转，断裂的白角不停地旋转。
白角被整根斩断，鲜血喷涌而出，然后她听见了某人的尖叫声。
雷姆如今还鲜明地记得，自己目睹此景时究竟想了些什么。
姐姐为了保护自己而承受暴行、角被折断，听着姐姐的惨叫声，看着一直羡慕的美丽白角在空中飞舞。
——啊啊，终于断了。
她这么心想。
在那之后的详细经过，发生了什么事，雷姆都不知道。
只不过，当不知不觉间失去的意识再次恢复时，雷姆发现自己被藏在一栋远离故乡的大房子里，失去“角”的姐姐也在身边。
姐姐先恢复了意识，她见雷姆醒来便大为欣喜——但雷姆满脑子就只想着“姐姐失去了角，能力低至常人以下”这件事。
虽然行为举止和之前都没变化，但过去发挥在各种领域上的才气却已不见踪影，姐姐会为一些小事费神，也多次需要雷姆的协助。
在失去过往光辉、能力劣于自己的姐姐面前，如果要问雷姆，是否萌发了前所未有的优越感——答案是否定的。
从这时候开始，在雷姆身心中扎根生长的观念甚至超越了过去的自卑感。
也就是说，姐姐这个世界的宠儿被贬下凡间的事情，让她产生了难以忍耐的强烈罪恶感。
而雷姆对姐姐的敬爱之情也进一步加强了这种罪恶感，假如雷姆的内心只充斥着对优秀姐姐的嫉妒，那事情想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吧。
但是，雷姆敬爱着姐姐，她也无法忘记姐姐的角断掉的那一瞬间，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雷姆没有机灵到能够忘了那个而活。
“姐姐……姐姐大人原本能办到的事情，雷姆必须全部代替她做好。”
雷姆改变了对姐姐的称呼，扔掉了隐藏在身后的过去，开始为此奋斗。
面对所有事物以及被赋予的职责，她全都以“是姐姐的话应该会这么做”的意识去完成。
雷姆一直跟在姐姐身后，看著姐姐的一言一行，因此在决断时不会有任何犹豫。
明明是按照那样的心态去做的，但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那是当然，因为姐姐比自己更厉害。
如今姐姐失去了角，而自己原本就有所不足，即使两个人合力也无法比拟过去的姐姐。
原本应该由姐姐开辟、引导、行走的道路，现在要由自己摸索，牵着姐姐的手往前走。
——在那条路上，已经不存在名为雷姆的少女自己的人生。
对雷姆来说，她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模仿“姐姐本来的人生”而已，如果这点都没法做好，那自己就根本没有价值。
岁月流逝，二人离开被烧毁的故乡来到收留自己的宅邸里，一天天地偏离了最初的理想，这种状况磨耗著雷姆的心神。
她并非对佣人的身份感到不满，收留两人的宅邸主人性格善良，重要的是还救了她们的命，给了她们容身之所。
如果说这一帆风顺的日子里有什么问题，那一切都是雷姆的责任。
主人夸奖雷姆做得很好，这句话在故乡早就听过无数次。
姐姐很担心雷姆，要她不要太勉强自己，但即使她无论怎么勉强，自己也完全比不上以前的姐姐。
曾有人随口询问雷姆，她为何如此努力。
——这种事情无需多言。
因为一切都还不够好，因为即使她竭尽所能、呕心沥血，也仍然实现不了本应能实现的目标。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在那熊熊烈火的夜晚产生愚昧想法的自己赎罪。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赎罪呢？
以此身此命作为赌注，去开辟姐姐被雷姆夺去的人生道路。
因为自己的一切都比姐姐差，只是姐姐的劣化版，不过是替代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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