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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孽缘

    永安四年,时至梅雨。

    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空气之中都是潮湿的气息,混着泥土的腥气,从内向外看去还能看到不远处的梅树上挂着几个还未成熟的梅子。

    残破冷宫的某处传来连声的咳嗽,还有薄弱的呼吸声。

    女子从石砖上悠悠转醒,她伸手将那从梁上垂下来已经腐烂发霉的破纱从脸上扯下,一切仿佛如梦一场,可沈舒身上皮肉外翻的鞭子却时刻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梦。

    她被宋琢废了丢在这残破不堪的冷宫!

    原本织金云锦的云服被鞭子抽开,混着血粘连在伤口上,又赶上梅雨季节那身云服早就不成样子甚至有些发臭的味道。

    “水.....水...”沈舒伸出满是泥渍的手拍打着有些薄弱的窗轩,她已经好久没有说话,喉中尽是血腥味道,如今开口嘶哑不堪,连她自己都恍惚了片刻。

    等了良久隔着窗轩外头出现了一个太监,他将手上的浮尘抽在了沈舒的指尖上,沈舒吃痛收回了手。

    “别拍了!杂家劝娘娘还是歇了吧,瞧着那头的梅子倒是结的不错,娘娘不妨爬过去摘了解渴吃。”那太监将浮尘又重新甩回,眼中尽是不屑和几分不耐烦。

    沈舒转头看向窗外,狠狠啐了他一口,忽而大笑:“贱奴!贱奴!往我素日将你看作心腹,养来养去到头却是一条毒蛇重伤本宫一口,凭你也配!”

    太监对这些谩骂丝毫不在意那眉眼间尽是得意与喧笑,他甩了甩浮尘便消失在窗轩前,端了一盆冷水朝沈舒泼去。

    沈舒打了一个冷颤,大殿的门被推开,传来沉重的“吱呀”一声,尘土也随之漂浮在空中,就像素日她燃在寝殿飘袅的香雾一般。

    一袭绛紫色绣着牡丹云纹的锦服从门外款款进来,她的绣花鞋上还缀着一颗东珠,向上瞧去那姣好的容颜与沈舒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只是沈舒的眉目间多了几分英气,而这人多的是分媚气。

    若黄鹂一般的声音轻轻开口唤道:“姐姐。”

    沈惊梦从远处缓缓走来,将手中从院子里摘的青梅递给沈舒。

    沈舒伸手将那梅子拍掉,那双杏眸里带着几分寒意,眼前这个人她恨不得饮她的血啖她的肉!

    只是那人见她如此竟也不脑,只是俯下身将滚落的青梅捡起,擦了擦又重新递给了沈舒。

    “梅子无罪,姐姐有何必与死物置气。”沈惊梦掩唇一笑,即又道:“我也无罪只是因为庶女却要每每比你低人一等,姐姐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而已。”

    沈舒冷笑:“你说你低我一等,可我有的你那样少了?到底是少了还是你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只觉得眼前这人恶心至极,起身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却被沈惊梦身旁的侍女推翻在地,牵扯着伤口只觉得额前一片冷汗,疼的她吸了两口冷气。

    陶母在她幼时便染病去世,只留下她和沈晏这个哥哥。

    沈父沈雾便不再取妻,只将当时做了贵妾的安若初抬为平妻之后便驻守淮南,只是月中寄来家书,时有年关回来几日便又匆匆回去。

    沈晏弃文从武随沈父驻守淮南,接连打了几场胜仗,施计活捉了贼人敌首被人称为沈小将军。得了什么赏物也都送到沈舒的院中,而沈惊梦的那份也不比她差多少!

    而由安姨娘所出的庶女沈惊梦和庶子沈惊辰更是从未薄待分毫!府中中馈更是交到了安姨娘的手中又何来刻薄一说?

    “贱人,可笑之至!狡兔死,走狗烹,沈惊梦看看我的下场你又能好到那里去!”沈舒冷笑着看着沈惊梦,祸起萧墙,只觉得万般可笑。

    沈惊梦只是嗤笑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微微弯着

    “不然,陶幼薇的死出自我的姨娘,沈雾的死是因为她为了救你这个女儿擅自离开淮南被挂在了城楼上,而沈宴的死是因为她挡了圣上和我的路。”

    “可是沈舒,我不一样,宋琢封我为后,是因为沈舒你是我的影子,那年花朝我帮你找手帕时便遇见了宋琢。”

    沈舒依在破损的墙边,喉中翻涌着无尽的鲜血,沈惊梦的话就像是惊雷一般炸响在。

    她回想起明明郎中说陶幼薇的病只是小疾拖到最后却要了命,还有永安二年沈晏被人推下冰湖损了筋脉,从少年将军变成坐在素舆上的残废!

    怪不得...怪不得宋琢将她的手帕藏在锦囊里,原来她是将那手帕认作沈惊梦的了。

    这些事情就如画卷一般在沈舒的面前缓缓展开,无穷无尽。

    这阴谋像是牢笼一样早就将她困在其中,挣扎不得。

    而她的一生在沈惊梦的眼中竟是一场笑话,沈家也只是宋琢夺嫡的棋子,她刚刚说沈惊梦的话用在她的身上再合适不过。

    “噗”沈舒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瘫坐着。

    沈惊梦只是侧身躲过,那缀着珍珠的绣鞋踩在她的身上轻轻碾着然后越来越重。

    宋琢从寝殿外进来,一双明黄色绣着龙纹的锦服妥帖的穿在他的身上,金色的发冠将他的头发束起。

    那张冷冽的脸上在看到沈舒的那一刻竟皱起了眉,而他那双深黑如墨的眸子沈舒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双上位者看蝼蚁的目光,沈舒从刚当上皇后的怯懦再到后来的驾轻就熟,深宫的谄媚与算计,而那双眼睛也曾出现在她身上,如今却看向了自己。

    说来倒是有几分的可笑。

    宋琢挥了挥手,从门外进来的是刚刚那个太监,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杯鸩酒,金黄的酒杯一点点靠近。

    沈舒有些讥笑,昔日的浓情蜜意在如今变成了一杯鸩酒,妄她一家为他苦守江山!

    她歪坐在地上有些癫狂,悔意与恨意绞缠让她心如乱麻,沈父与沈晏皆是忠良却成了鱼肉,时至如此他竟不愿意说一句话?

    沈舒撑着一口气,咬着牙,细长的指甲嵌进了掌心,像是要记住这痛一般。

    她恨恨道:“宋琢,沈惊梦!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我要饮你们的血啖你们的肉!祸起萧墙!怪我蠢!怪我识人不清中你们的奸计,来生血债血偿!”

    沈惊梦只是将踩在她身上的脚移开,给那太监使了一个颜色。

    太监端着毒酒一点点靠近,然后拽着沈舒的头发朝那掉灰的墙上狠狠的砸了两下,冰凉的毒酒划过喉咙伴随着血腥气充斥着口腔。

    慢慢的五脏六腑便像火一样灼烧起来,又似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攀爬,沈舒蜷缩着身躯在石板上辗转反侧,指尖麻木着扯拽着心口,胃里开始翻涌着鲜血顺着喉咙吐了出来。

    她在心中无声立誓,无论做鬼还是来世都要他们血债血偿!

    无数个亲人出现在她的眼前,他们的身上都是鲜血伸着手张着嘴说:“知意!好疼啊!我好恨啊!”

    沈舒眼角的血泪像珍珠一般滚落在地,她也恨!恨得想要两人的狗命!

    痛的刻骨铭心,恨得也刻骨铭心!

    若有来生,血债血偿,以恨铸剑,取尔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