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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店

    听闻外面乱糟糟的动静,李言拍拍今早已经走酸的两腿,准备跟出去看看。

    在店里就是这样,随时都是待命的状态,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黑人们也不含糊,天生爱凑热闹,不管大事小事,先咋咋呼呼地把气氛吵热起来再说。

    走到柜台处,只见和一店合租的大倒娘迪尔茹正在店内手舞足蹈,一双手大开大合、唾沫横飞地在店里嘶喊。

    和她一个团伙的小倒娘们也都在神情激奋地高喊着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有正在洗脑的传销大会。

    迪尔茹看见几个中国人来了,仿佛见了青天大老爷,双眼放光,赶上前来“扑通”一下跪到在他们面前。

    李言从来没有人给她行过如此大礼,吓得后退了一大步。

    何加帆和谷星也难得慌了手脚,两人连拉带拽,把一个顶他们两个的迪尔茹拖拽起来。

    迪尔茹趁机瘫躺在两人手里,半闭眼睛,嘴里喃喃自语。

    看那个样子,估计得做点人工呼吸才能缓过劲儿来。

    店里其他的黑工和客户都在旁边看热闹正在兴头上,大家各种扎堆,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剧情走向。

    门口摆摊卖炸鸡腿的黑人妈妈们丢下油锅,背着孩子挤在门口探头探脑。连门口保安也抱着个AK47伸直了脖子观看战事。

    谷星大吼:“店长呢,店长哪儿去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话音未落,一个和李言差不多高矮的小个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指着迪尔茹的鼻子慷慨激昂地控诉。

    已经“奄奄一息”的迪尔茹一听,马上回光返照,从何加帆们的手里跳将起来,两只手互拍着对骂。

    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对骂间还转过头寻求场外观众的支援,观众们也全然投入,已经分为两个阵营支持他们喜爱的场内选手。

    何加帆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别吵了,你们两人都跟我来办公室,其余人该干嘛干嘛去。”

    迪尔茹和一店店长安东尼两人这才勉强停下来,推推搡搡,骂骂咧咧地朝柜台后面的办公室走去。其余人对刚才的热闹回味无穷,继续热烈讨论谁更在理。

    来到办公室,两人战火未熄,同时开腔,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射向李言他们。

    李言虽然刚来,对葡语还不熟悉,但是采用多年体制教育来英语听力的训练方法----抓关键词,居然也听了个大概。

    原来是迪尔茹们的倒娘小团伙在一店买了同一个货号的一批童鞋,这个货一共是4个颜色,黑白红蓝。一件48双装,每个颜色基本上都是12双的样子。

    迪尔茹今天就拿了一件货来店里退货,里面全部都是白色。说自己买回去以后打开看里面就全部是白色,这个在她们手上肯定是没法卖的,所以要退货。

    因为退货一般要让店内负责人知晓,所以找到了店长安东尼。

    安东尼一看,知道在这个市场上有些倒娘会一起合伙做这种事:即把一件货里最不好卖的颜色挑出来合成一箱然后由一个人拿着发票到店里来退货,这样既消化了手里的库存,还能把原款退回来。

    可是这件货要是退回来在店里基本上就是死货了。

    但是一条柜里几千件货,涉及国内好几家供应工厂,也有可能是国内工厂生产的时候多生产出了这些同色的鞋,为了造成损失,也装成一件发到了这边。

    于是问题在这里成了无头案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店长坚称就是迪尔茹她们自己调包做的戏,她们总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一看就不安好心。

    迪尔茹指天骂地,说自己要是撒谎不得好死。安东尼就是一天没事到处找她们的茬儿,好向中国人邀功。

    谷星在旁边搔骚耳朵,边听边继续喝着都快不凉的冰可乐。

    看到虽然比自己小两岁,但是比自己早来两年安哥拉的何加帆在,他打算做一个甩手掌柜,让何加帆来处理这件事。

    何加帆耐心地等待两人翻来覆去地唠叨着那些话,等他们抱怨得差不多,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才慢声细语地张口:“迪尔茹你是我们的大客户,也是和我们一起共负店铺柜台租金的合作伙伴,我们因为彼此信任才会一起合作这么久。

    安东尼虽然来一店当店长不久,但是中国人不在的时候,一店的各项日常生活都得靠着你的管理和协调,所以这个店才能稳稳当当地在卡拉姆巴市场里继续开着。

    你们两个人对我们公司来说都非常重要。看到你们两人像敌人一样争吵我还是很痛心的,毕竟大家相处这么久就像家人一样。”

    一番话讲得两人都叹气起来。安东尼咳嗽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衬衣领子,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我一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就有点过于失态了。”

    迪尔茹扭扭身子,承受在她屁股底下的椅子艰难地发出呻吟声。

    她说:“我们也并不像为难安东尼和中国老板们,倒娘妈妈们手里要是压这么一箱同色的货,压力也是很大的。”

    何加帆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这件货款先不退,货可以放在仓库里。过几天会有外省的大客户上来进货,这种颜色在外省估计没那么难卖。到时候外省客户买了以后再把这件货的钱退给你们。

    或者打个折让他们搭这么一件,他们平时来一次不容易,一次的进货量都很大,多这么一件应该不是问题。

    我这边也给国内采购反应一下,让他们发货的时候多仔细抽查,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

    两人一听这个解决方法都点头同意,然后和何加帆致谢以后离开了办公室。

    谷星如释重负地长嘘一口,仿佛是他刚才解决了这个冲突一样。

    李言则好奇地问何加帆:“要是外省大客户不买这件货怎么办?”

    何加帆说:“市场里的倒娘们的确有这么一种坏习惯,攒了一堆同色的来退。她们撒起谎来自己都信。

    如果不退,毕竟她是大客户,在市场里不管消化能力还是倒娘组织能力都有,闹僵了咱们也不好做。

    但是如果退了她这件货,就摆明咱们不相信自己店里的店长,不站在他的后面支持他。店面里最担心的就是店内员工变成内鬼,串通里外。所以必要的时候,装也要装着和他是一起的。

    所以暂缓一下事情的发展,不用着急退,先放着。反正咱们答应了要退也是等外省大客户来买了再退。

    这次不买,还有下次;这个不买,说不定还有另外一个买。

    就这么拖着说不定她自己都忘了,时间久点,这件货她自己那边都可以慢慢卖完了。

    如果真是她们倒娘自己弄的鬼,这次也算是个试探,知道这种把戏在我们店没那么容易得逞,以后也就不用这招了。”

    谷星呵呵地笑了:“这看个店也是要讲点兵法的。”

    何加帆“哼”了一声:“你以为呢?”

    眼看差不多又到了中午的时间,谷星提议:“咱们今天去吃越南面吧,大姐的饭菜天天吃我都吃腻了,咱们换个口味去。”

    何加帆说:“你这话可别让大姐听到,要是听到了,大姐非把你的嘴扭歪了不可。”

    谷星迎难而上:“反正听见这话的就你和李言,到时候大姐知道了,不是你说的,就是李言说的。”

    李言皱皱眉,翻了个白眼:“我闲着没事吃饱撑的,我才懒得传你的话。”

    谷星说:“好啦,好啦,吃饭去了,饿死我了都。”

    提起出去吃饭,谷星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指责何加帆光带李言逛市场,不带人家小姑娘去感受一下卡拉姆巴的饮食文化。

    三人出门和安东尼交代了一下,然后往市场深处走去。

    在卡拉姆巴市场里,中国人和越南人都交口称赞的越南面位于一店出来直走不到300米的距离的一栋楼里。

    虽然外面是阳光刺眼的大白天,但是楼道里阴暗破旧,里面颇像国内老破小。

    一个坐在楼道台阶上正在看手机听音乐的越南人冷眼看到李言他们走上来,漠然又防备。

    在市场里,亚洲人基本上就是中国人和越南人。虽然在黑人眼里这两个国家的人都长得差不多,但其实很好分辨出来。

    越南人相比较而言更瘦小,个头矮一些,从声姿形态上来看,更阴沉安静,不惹事不招摇。

    而这里的中国人,除了李言们这种公司里出来算是比较文明礼貌的中国人,还有那些中国人个体户,他们在市场里虚张声势,嚣张跋扈,虎起来连黑人都畏惧三分。

    走上二楼,这里一层就一户。门大大地敞开,里面是一个大平层,按道理应该十分宽敞,但是被各种木板毫无规章地地隔断着。

    这里一个大水缸,那里一堆货物的,活生生把宽敞的空间布置得逼仄不堪。

    里面就像一个囤积癖的家一样,上下左右都有东西,让人不得不睁大眼睛在不甚明亮的空间里找路,还得提防头上挂的各种不明物体。

    李言根据一个角落里正水汽氤氲,推断那个地方是个厨房。厨房旁边是一条长长的桌子,这是这个房间里最完整的一个空间。几把完全不一样的椅子随意散落在桌子旁边。

    还有一个小房间在桌子尽头,脏兮兮地挂了块布作为门帘,那里应该是卫生间。门口依然是一个半人高的大水缸。

    李言拉了一把油腻腻的椅子坐下。环顾四周,这里没有一个黑人,只有几个不知道是店里的还是外面的越南人在低声聊着什么。

    桌子对面的尽头坐着几个穿着一看就是久经汗土浸泡的衣服,浑身油光闪亮的中国人,听口音像是东北的,正在一边稀里呼噜地嗦面,一边聊着国内的家长里短。

    何加帆走到厨房的那个角落里,和老板说了几句葡语点菜。然后会到桌边坐下。

    李言说:“完全没想到还能在非洲吃到越南菜呢,不知道口味如何。”

    何加帆说:“这家越南面在咱们公司可是出了名的,味道好到公司其他部门的同事来卡拉姆巴区出差都指明要来一碗越南面。”

    李言不由得期待起来。没多久,几碗热腾腾的面条上桌。

    说是面,其实更像是国内的细米粉,里面浮着几片蔬菜和牛肉,汤汁清淡但余韵悠长。最令人叫绝的是店主自己泡制的辣椒。

    红红的辣椒里混杂着切得十分厚实的大蒜片。这个辣椒酱初闻一股臭臭的味道,但是臭得并不让人反感,因为它的味道继而裹挟着一股辣椒香扑鼻而来,在蒜香的激发下,让人硬生生地分泌出唾液来。

    舀上一勺辣椒,和着正烫的汤汁,夹杂米粉一起入口,辣香四溢,醇厚美味直冲天灵盖。待粉已嗦完,轻吸慢嘘下把汤喝完,真是何以忘忧,一碗越南面足矣。

    几个人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

    谷星吃完,碗一推,深吸一口气,大喊:“好爽!”

    李言也难得这么痛快地吃过如此美味之粉,果然名不虚传。

    一碗越南面是500宽扎,也就是5美金。从这里的物价来说并不算贵,可能口味不符合黑人,来这里吃的大多数都是亚洲人。

    据何加帆说如果懒得过来,可以让店里黑工跑腿买一下,也不加什么包装费,吃完碗给送回来就行,算是安哥拉版的外卖。

    酒足饭饱众人回店,走出老楼,眼前依然是熙熙攘攘地非洲市场,依然是遍地吵闹的马路葡语,和刚才吃面的感觉完全是两个世界,它们就这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