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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故乡

    周末苏运乘组织大家清理驻地的水窖。这次轮到鞋部的同事清理了。

    在安哥拉,停电停水是家常便饭,因为每家每户都有发电机,所以停电的问题还好解决。

    水的话只能是每个月不定期从罗安达某家葡萄牙送水公司订购,大大的水箱车一次把驻地三楼楼顶的水窖放满,然后通过管道供应日常的用水。

    水窖是一个水泥砌的简陋池子,平时用轻便预制板遮挡着。

    在驻地除了鲁大姐和李言是女士不用去清理外,其他每一个人都需要会轮到清理水窖的任务,周中平和苏运乘也不例外。

    据何加帆转述,用了一个来月的水窖表面都漂浮着各种蟑螂尸体,下面的淤泥都能把脚盖住。

    所以在驻地,每一个人都会在外面批发大量的桶装水放在房间里当作日用水喝,没有人会喝水龙头里烧出来的水。

    反正桶装水的售价并不贵,也就是几百宽扎而已。

    每次清洗的时候,驻地会停水半天。利用这半天,大家就会跳进水窖里,一人负责放水,其他人负责清洗,把水窖冲刷干净。

    下午送水的水车一到,院子里的大铁门罕见地大大敞开。

    负责送水的黑人会拿着文件样的东西找负责联系的苏运乘签字领钱。一般到了下午,用水就会恢复正常。

    李言们在安哥拉的生活,除了饮用水自备以外,其余的用水并不受影响,不管是洗澡的热水还是做饭洗衣的水。

    眼不见为净,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李言周末正躺在床上看电脑,忽然听到鲁大姐在院子内叱责两条小狗,然后听到她摔门而入,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李言探起身,忙问她又被谁气成那样。

    鲁大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刚才黑人来家里放水,你看咱们家那两个狗崽子激动地就往人家身上扑,这是赶着欢迎外人进屋呢。”

    李言莫名其妙:“它们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么,只要一进来人,就人来疯一样往上迎,热情得难以招架。”

    鲁大姐无奈地叹口气:“这两条狗就是养来看家的,你看它们对外面来的黑人都这么热情,万一哪天要是有坏人闯进来了,这两傻狗跟见了亲人似的往里迎该怎么办。”

    李言哑然,细思恐极。

    如果有人闯进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鲁大姐和她遭殃。

    因为一楼只住着她们。通向二楼大厅还有一道铁门,晚上一锁,真有歹人进来,两人在下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是因为鲁大姐的工作关系,她的房间又得离厨房最近,而厨房又只能在一楼。

    李言越想越可怕,一堆大男人安安全全地呆在楼下,就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在楼下。

    晚上学葡语的时候,李言跟何加帆抱怨起来。

    何加帆倒是不以为然:“你别瞎想那么多了,咱们门口不是还有保安的吗?再说大门里面晚上也锁好了的。”

    “那个保安就是个摆设吧,真要有事他自己早跑了。”

    “你没来之前,鲁大姐就一个人住在下面,也没见出过什么事。要是真有事,咱们楼上的也一个都跑不了。这就是个概率问题,想多无益,睡觉前关紧门窗就好了。”

    李言虽然担心,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好暗自祈祷不要发生什么事情。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中,驻地所有人睡得正香,突然传来“砰砰砰”拍铁门的声音,仿佛还听到有黑人在叫嚷。

    驻地没有一个人起来,李言和鲁大姐也只是迷糊朦胧中听到这个声音,还以为是隔壁家发生什么事了。

    黑人们遇到点事就大呼小叫,吵吵嚷嚷的,有时晚上还通宵达旦地开派对,所以李言也没当回事,翻个身又睡着了。

    早上起来,最早出门的苏运乘他们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保安满眼红血丝,手舞足蹈地大声叫嚷着什么。

    几个人出门一打听,原来昨天有人竟然把门口保安的枪抢走了!

    李言猛然回想起半夜的砸门声,有可能是保安在求救呼号也有可能是歹徒在敲门示威。

    不管怎样,除了他的枪被抢了以外,没有其他严重的事情发生。

    敢抢专业保安公司保安的枪也是胆大包天了,不过也侧面反映出即使是雇佣当地专业保安保护安全,好像也不是特别的靠谱。

    苏运乘打电话给负责这一片区的保安头子马克让他过来处理。

    马克作为保安头子经常出入在公司的驻地和各个店铺视察他们保安公司的工作。

    他是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彪形大汉,三十来岁,强壮有力,身型利落,两眼放光,是一名退伍军人。

    李言虽然没有机会见识他的能力,但是看那孔武有力的体型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有时驻地的老板们来店面后驻地视察,也是由他亲自来贴身保护。

    人虽然看起来身强力壮,但是却和蔼可亲,对李言们也是礼貌有加,甚至有时还会一起参加公司周末的聚会等。

    马克接到电话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当着中国雇主的面把此刻唯唯诺诺的保安大声呵斥了一遍,再三强调会调换一批更勇猛负责的保安来。

    对于已经被抢的枪和歹徒,马克口头保证会通过各种渠道尽力追讨。

    不过鉴于罗安达本地的治安水平,大家也都知道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了。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生活进行的轨道并没有停止。

    李言刚到店没多久,良平佝偻着身子就进来了,只见他从口袋里抖抖索索地掏出一把把七零八散的零钱铺在地上,不紧不慢地理起来。

    这是他过来还赊销的钱。

    每次都这样,把他们柜台上的收入也不整理乱七八糟的收了多少就往衣服里塞,然后一股脑地来到李言们店里现整理。

    良平来的时间又很随机,有时店里都已经关门准备走了,他来还钱了,这样一方面又还了钱,一方面又转嫁了风险,小算盘打得贼精。

    其实他的柜台离谷星的店更近,但是因为他总是凑着下班的点才来,几次以后谷星干脆就不给他开门,任凭他和他老婆在外面怎么拍门也不开。

    所以良平只好转战二店还款,毕竟是何加帆在负责福建人赊销的事,再晚也不可能不开门让他进来还钱。

    今天他一边低头理钱,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昨晚他们福建人住的地方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的事件。

    听良平说,昨晚有几家福建人合租的房子里响起敲门声,刚开门就有一伙黑人往里冲,幸亏福建人反应及时,拼命抵住门。

    合租的人都跑出来拼死抵住黑人的进来,剩余的一些人找坚硬的东西从门缝隙击打黑人歹徒,一时间双方进入胶着状态。

    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都自己配了武器防身,所以一边抵门一边大喊再这样就开枪的话,外面的黑人见这样也没什么进展,就狼狈跳窜跑了。

    他们冲着背影开了几枪,也不知道打中了没有。虽然没有什么意外伤害,但是把每个人都吓得够呛。

    李言也蹲在地上和良平整理着。

    这种事情在安哥拉简直每天都在发生,都是随机的,完全没有预料和防备。

    现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也许下一次你就是故事的主角。

    零零碎碎地整理完,算了算,现在良平的额度和何平他们差不多了。

    良平挠挠脑袋,拍拍蹲酸了的膝盖,骂了句娘。

    李言看着他饱经沧桑的面容。

    四十岁上下的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肉,双颊深深滴陷进去,头发中已是斑驳白发,两眼发直而呆滞。

    这已经是他来安哥拉第5个年头,据说这5年里他只回去过两次,孩子们成长的相貌只能通过手机看到。

    万里之外的安哥拉已然成为他的第二故乡,但是这个“故乡”带给他的并不是安心和归属。

    在这里的每一个中国人都在诅咒和厌恶这样的生活,但是又不得不继续在这里的生活。

    在这里,每一个中国人都深深知道自己永远也融不进这个社会,他们只是在探索和攫取,等待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那一刻,等待压倒自己的最后那根稻草来临。

    李言仿佛在良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也许再过几年自己也是和他一样的心境状态。

    和千千万万在安哥拉的中国人一样,渺小而可悲地活在这里的边缘地带。

    这里虽万般无奈,但是在这里呆久了,反而不适应国内的生活环境和节奏,不习惯国内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不习惯国内的生活方式。

    久而久之,故乡反而是他乡。

    他乡不是故乡,故乡却已非记忆中的故乡,半梦半醒间,自己又身在何处?

    良平算了一下,和李言确认了自己接下来的赊销额度,当得知已经和何平他们差不多的时候,他也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同是老乡,但是他们都在私下暗暗较劲,谁也不肯落人半步。

    特别是精打细算的良平,更是一个字儿都不能乱花和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