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前半生第四章

    没过几天，小姨就回去了。当时淑娟每天满脑袋都是小溪，她不明白小姨为什么走了，临走前还哭了。现在，她想起小姨临走前对她说的话“赵东平能伺候了月子，我在这儿除了做饭没事了，所以我偷跑啊。当逃兵啊。”淑娟回想起，小溪拉粑粑了，赵东平赶在小姨前给小溪擦屁股，他说小姨，你手太重了，你轻点粘一下就可以了。小溪只要一哭，赵东平就飞奔进来冲奶粉，小姨说先让吃淑娟的奶水，吃不饱再冲奶粉，赵东平说先喝奶粉，喝饱了再吃淑娟的奶水，当零食吃。小姨给淑娟炖鸡汤，赵东平跑到厨房把小姨洗好准备下锅的鸡又重新洗好几遍，把鸡皮全剥掉，他说，小姨，这皮上油太多了，炖出来油太大，对奶水不好。

    小姨走后，赵东平还是很用心的给淑娟做了十几天的月子饭，给小溪洗尿布，在家伺候月子。

    淑娟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快满月的时候，她们为什么带小溪去医院，反正医生说是感冒，支气管炎。开了头孢，感冒药让回家给小溪吃。淑娟仔细回想，仍然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她只记得小溪当时只有一个症状就是喝奶时嗓子里像有个口哨“吱吱”响。看不出来别的感冒症状，她认为这么小的婴儿，她不想给吃头孢。所以她没有给吃头孢。

    过了三四天后就差一天满月的时候。她们又带小溪去了省儿童医院，这一次，她也记不起来为什么去的医院了，只记得去了以后，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大夫先用听诊器听了小溪前胸后背，又问了淑娟几个问题，淑娟记得她回答过一个问题就是小溪爱吐沫沫，大夫边写边说，“肺炎，得住院”又问淑娟“孩子满月了吗？今天多少天了？”淑娟说满月了。她只是觉得反正还差一天满月，但是也不用再多说一句了。大夫又说“30天就不用分离了，就可以住儿童病房了，去吧，拿着单子去住院部吧”开了单子让去住院部。

    出了诊室门，淑娟抱着小溪哭，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成肺炎了呢。

    先是吸痰，然后抽血化验，抽血的时候，小溪哭，淑娟哭。赵东平恶狠狠的眼光能把淑娟活吞了，淑娟更是恨死自己了，她想自己真是脑子里装的水吧，她为什么不听医生的给小溪吃药呢，如果吃了，不是就不会拖成肺炎了吗？都是自己自以为是造成的。

    护士带他们去了病房。一个房间三张床，另外两个孩子都是一岁多，都是肺炎。那时候是夏天刚开始，病房里很热。还有很多大人陪床。一个护士来给小溪扎针，扎了两次都没扎上，小溪一直哭，赵东平跑到护士站火气冲天的说，给我换个熟练的，一次扎上，我的孩子让你们练手呢？然后进来一个看上去年龄大点的，后来才知道进来的是护士长。她淡定从容的一次就扎上了。

    输上液后，小溪在淑娟怀里睡着了，淑娟抱着小溪坐在床上，赵东平站在床边，开始质问淑娟，“说，你怎么想的，”淑娟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掉眼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敢抬头，就是因为她没给小溪吃头孢，她自以为是的认为小孩子吃母乳不会感冒生病，就是因为她自己，小溪才会来这地方遭罪。她活该，赵东平就是上来扇她，她都不敢张口。赵东平开始骂，“你妈的，老子就想不通你脑子里装的啥，你说，你为什么不给她吃药，老子真的……”

    这时候，病房里所有人都不说话聊天了，静悄悄的看着他们。淑娟一直低着头看着小溪脚上的针头，她没有继续听赵东平的辱骂。她觉得她对不起小溪，从小溪出生到现在还不满一个月，她让小溪遭了这么多罪。她怎么这么笨，她怎么可以这么没用呢？她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两个妹妹的孩子都上小学了，可是淑娟觉得她自己还没准备好，主要是她自己的悲惨的童年阴影，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学习，她自认为她可以当好一个妈妈了，她之前学习了很多知识，怎么一点也没用上呢。生小溪的那天，护士把她推到病房时，她告诉小姨，她自己可以的，她想起身从产床上下来，然后走到病床上。结果，她有心无力，她连身也翻不了。是小姨和赵东平两个人像抬死猪一样把她抬到病床上的。她说自己真的没用，婆婆和妈妈都说过生产后的经历，生下就可以下床，该干啥干啥。小姨说，“她们那时候都二十岁左右，你呢？你都三十五了！”。

    赵东平不再骂她了，也不再问了，他要回家拿些日常用品。中午的时候，同病房的一个阿姨过来对她说，“你把孩子放下来，你也可以休息一会，你家孩子满月了吗？你别哭了。”

    在医院的那五天里，淑娟前三天几乎没合眼，她不敢多喝水，她在感到很渴的时候小口喝，喝几口水，这样她就不用怕去厕所没人看小溪。晚上怕压着置留针，所以时刻盯着。赵东平骂了她五天，当着病房里所有人的面，也当着医生护士的面张口就是“你妈的……老子……”，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因为给小溪换衣服，淑娟拿错了骂，因为晚上，淑娟给小溪冲奶粉慢了骂。淑娟也骂自己。她一遍一遍想着，她为什么不给小溪吃药呢？她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扇自己几巴掌。

    淑娟身心俱惫。她觉得自己快扛不住。第四天，赵东平说公司有事，他必须去一天，让淑娟打电话找人来帮忙。淑娟一个以前的同事接了电话很快就赶来了，淑娟小姨接了电话后，下班也赶来了。淑娟见到小姨起，就说了一句话，“小溪，你一定要看好小溪”。然后她就睡着了。沉沉的睡着了，任凭病房里多热，多少人说话，孩子哭，她都睡得很沉。

    一直到下午快五点，同事和小姨都要走了，淑娟才被叫醒。

    五天后，小溪出院了。

    从这次小溪出院回家后，赵东平在家里，就像个监狱长一样，除了对她训话，别的多说一个字他都不。淑娟感觉，她像罪犯，只要赵东平在，随时有可能被提审，只要小溪哭一声，赵东平立马进来查看情况。淑娟像个时刻准备上战场的士兵。她觉得她不能再犯错了，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她也顾不得去想赵东平带给她的压力。她没有时间多想那些不愉快，有时间她就看着小溪。虽然小溪现连翻身都还不会呢。但是，赵东平出去不在家的时候，淑娟就对着小溪啦啦啦的又说又唱。

    淑娟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当好一个妈妈。因为她那悲惨的童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