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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萧氏

    萧木映手里拿着一盒糕点进去的时候,元汐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

    他将盒子轻轻放下,走到床边,为元汐盖上被子,盯着元汐安详的睡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此时响午刚过,在食玉轩用膳后返回客栈的路上,萧木映看到一个糕点摊位,想着平时元汐最喜欢吃这些甜食停住了脚步。

    元汐走着走着,身旁忽然没了人,回头一看萧木映伫立不动,问道:“怎么了?”

    自两人扯开那一层薄纸,彼此憎恶敌对的关系一下子鲜明起来,萧木映表现出来的恨意很明显,他留着元汐在身边总不会是想重归于好,恢复以前相亲相爱的师兄弟关系。

    各自心知肚明,萧木映对元汐自有安排,就算元汐这几天装傻似的以平常态度对待他,似乎想就这么略略带过彼此间这些扯不清的纠葛。

    元汐不求饶,不辩解,就待在萧木映身边,泰然自若,相处自然,一日三餐,两人就在客栈里和和气气过了四五日。

    看起来岁月静好,兄弟和睦,萧木映太懂得这种美好的平静了,一旦沉浸其中,浑然不觉,很容易就会上瘾,就想永恒。

    他经历过几次,有了心里准备,正等着梦境何时要破,提着心防,继续陪元汐玩着。

    但不得不说,真是防不胜防,偶有精神差时,萧木映还是会被带偏,心里竟还会记挂着有关于元汐的种种。

    大概是刻在骨子里了,洗不掉了。

    萧木映怔了一下,回头看他,道:“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办。”

    元汐点了点头,走了。像这样,萧木映有过几次放他独自离开,他可以逃跑,也给过足够的时间,元汐完全可以逃得很远,但他没有。

    这样乖巧顺从的元汐很好,是萧木映一直梦寐以求的。

    萧木映站在窗边望着远方,明亮的天边忽然有一小块白有些突兀,慢慢地扑朔到眼前,是一只透体发白的乌鸦,它冲着萧木映飞去,轻巧地落在萧木映的右肩上。

    白鸦的头部探着屋内,朝着床的方位,忽然开口道:“不是说好了,不再见他的吗?”

    白鸦发出少女的声音,清冷至极。

    萧木映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家里来了几个客人,你可能得见见。”

    “是什么客人,竟让你亲自出门来接我?”萧木映疑道。

    白鸦转头靠近萧木映的耳边,讪笑道:“有个和你一样成魔的人类,被两个人押着,心甘情愿说要把自己封印起来。”

    萧木映脸面一怔,眼睛盯着远处,心里陷入沉沦,一声不吭。

    “你也该回来了,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背叛的话,就离他远一点,不想杀了他的话,更要远离他才对,我们与他终归不是一类人,这是事实,尊上。”

    少女的声音和缓了不少,白鸦轻扑几下翅膀,顺势转身,劝慰道:“你可以习惯的,这几年,没有他,你不也照样.....?”

    活得...好好的吗?白鸦没有说完,萧木映从海遗音出来,确实没有马上去找元汐,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要将这个人从人生中去除,但是醉生梦死的日子里算是活得好吗?

    幻身白鸦的花零也困惑,对萧木映而言,没有元汐,到底算好还是不好呢。

    谁又能去预见,早该怎样,或哪样呢?

    倘若从一开始就没有相遇,从倘若一开始,满心后悔的浪潮就快淹没一个人的理智了。

    这个人存在了,遇上了,哪是轻易说撇开就撇得清的。

    “尊上?”白鸦栖在萧木映身上,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地说着,萧木映恍若未闻,呆愣地望着远处,没有什么表情。

    “嗯?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萧木映轻声道。

    花零一直待在海遗音里,就算结界已破,她也很少外出。萧木映带着几个人出去后,她有断断续续收到一些消息,元汐的再次出现她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从中加以阻止。

    而且她认为就算阻拦也没有用,萧木映成为魔族领袖,早已今非昔比,他想要见的人,他想做的事,大概能阻止他的人只有他自己了。

    元汐是萧木映的软肋这一致命的事实很难改变,如何剪断两人的联系,花零还未想到便听之任之,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对花零来说,该舍弃的东西必须要舍弃才行,舍弃不了的人最终只会落得凄惨无比的下场,就像当初那个傻女人一样,她绝不想再亲眼见证这样的事情发生。

    思到此处,刹那间,歇斯底里,拼命吼叫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花零声音低沉道:“你好自为之吧。”话落,白鸦展翅离去,那一声“好自为之..”无奈到了极点。

    她从来劝不了任何人,她母亲是,她父亲是,萧木映更是,他们一意孤行,从不肯回头看看她,她一个人在局外发疯跳脚,他们从来都不在意,他们眼里只有一人,只有那一个人。

    不在计划内的花零,永远处在不远不近,极其尴尬的位置上旁观至亲之人的生死搏斗,她谁也帮不了,谁也救不了,除了毁灭一切,她什么也干不了。

    元汐睡醒后,天已黑了,屋内点着灯,萧木映坐在桌前,察觉到元汐身子翻动的声音,开口道:“你醒了?”

    元汐起身坐在床边,气色红润了许多,朝萧木映笑了笑,道:“你吃了吗?”

    他一起来,张口便问吃的,神态轻松。

    萧木映沉着一张脸,冷声道:“你睡了五个时辰,我一直看着你,实在是奇怪得很啊。”

    “什么奇怪了?”元汐蹙眉问道。

    “你睡得很好,全程没有翻过身,一直很安分,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像死了一样。”萧木映阴着一张脸说道。

    元汐嗤笑道:“怎么了,睡得好也有问题吗?”

    “元汐睡姿很差的。”

    闻言,元汐淡淡道:“记得还真清楚,我也会变的,以前是那样,不代表我现在依然如此啊。”

    “是啊,人都会变的,尤其元汐最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萧木映盯着他,起身走了几步,语气森冷道,“我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的善变,防了又防,做了许多准备,呵!哪知,即使再做万般准备,我依然敌不过他,我在这里战战兢兢,傻傻呼呼地纠结半天,人家压根连陪你玩一场游戏的时间都没有呢!”

    萧木映立于元汐近前,元汐仰头看他,一脸茫然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萧木映苦笑道,“走便走了,本来也没想能留住他,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萧木映低低喃喃,脸上极其落寞,盯着眼前的元汐,“真怕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羌安两脚悬于河面上,流水淌淌从他脚下而过,背后青山蔓蔓,他头顶突然显出一双灰白相间的毛耳,轻轻抖动了下,闭着的眼睛睁开,泛着狠厉的瞳孔,脸上闪过一瞬白面狼头。

    周遭一片静溢,并没有任何动荡。

    河面泛起涟漪,悬在上的羌安也随之消失了。

    元汐一脚刚踏出山门,羌安突然闪现在他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长时间处于昏睡状态毕竟不好,我怕损害你的神识,才慢慢减轻了点药量,你一恢复就跑这么远,也不休息休息,已经躺了几天了,身体应该有些僵硬才是。”

    羌安看着脸色煞白,有些站不稳的元汐,见他扶额,脚下飘动,一脸关切上手要去扶他,元汐一惊,面色惊恐地后移了几步,脚步蹒跚虚软,“别!我没事,先让我缓缓。”他朝后看了看,顺势就在石阶上坐了下去。

    羌安收回伸出的手,说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元汐抬头看他,额头渗着细汗,十指张着又回握,反复几次,舒缓麻痛感:“羌安,我可以帮你找那个女孩,你说我身上会有罗西的线索,我帮你,但前提是,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昨晚,守在元汐床边的羌安蜷缩着身子,低声呜咽,哀切地念着一个女孩的名字,恰在那时,恢复了意识的元汐听到了抽泣声,他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听着那一声声压抑的呼唤,那绝望般的寂寥传到耳边,元汐感觉得到羌安对那女孩的思念、眷念很深切,几近疯狂。

    骤然听到罗西的名字,羌安愣了愣,喃喃道:“你的师兄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他会杀了你的,你死了,世上就真的没有罗西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才碰上的。”

    元汐觉得最近疯魔的人尤其多。

    萧木映、檀渊、还有眼前的羌安,他们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容貌俊俏,潇洒恣意少年,魔族也好,妖类也罢,长得好看便是王道。

    只是可惜了那一副副好皮囊,脑子不太正常。

    萧木映发作起来要人命,一个不高兴就要把人撕碎;檀渊老觉得别人居心叵测,当人家是颗老鼠屎,欲除之而后快;羌安倒是心心念念要护着自己,但把人像个活尸那样供着委实恐怖了些。

    元汐深呼吸,手脚的麻木缓和了一些,耐心道:“我不会就这么被你关在这里一辈子,你可以继续对我下药,让我沉睡,我实在不行,找到机会便会了断自己,你要清醒一点,我不是你要找的罗西,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别人要杀我的话,你保护我不就好了吗?”

    “我打不过他。”

    羌安干脆回道,噎得元汐一怔。

    “你不想待在这里的话,那就走吧。”

    元汐盯着他,问道:“你愿意放我走了?”

    元汐做好了要多费唇舌的准备,羌安却突然松口了。

    羌安在元汐旁边坐下,一脸温柔说道:“我想与你一起,可以吗?”

    “羌安,听我说,”罗西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他的脸很模糊,声音也听不真切,他一手随意搭在羌安肩上,好不亲密,“你只要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这个男人时不时会出现在羌安的梦境中,来来去去说着这番说词。

    元汐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一起。”

    一个王朝,几代传承,繁花似锦,金贵上乘,皇族子孙只要安分繁衍生息,代代皆可富贵荣华,但“安分”“生息”谈何容易,一个人出生在这世上,让他只张嘴呼吸根本不可能。

    王族争权夺利,兄弟相杀,父子对立都是常事,但总归最后会留下家族里的一个强胜者,血脉相传不会断,帝位如何翻转,总还是自家人坐上,不管个人输赢与否,追根究底,赢家都是一家,这是惨事里最好的一种。

    不管怎么说,总好过萧家,通外敌,灭全家来得好太多了。

    萧宇辰得到消息赶回东华国时,浩劫已过,只留下满目疮痍的皇城宫殿,他的父皇,兄弟姐妹无一幸存,死状凄惨。

    六皇子从小被送往云英山休养,对这座宏大的宮城并没有太多回忆,家族,父母亲情在皇族中本来就淡薄,他无权无势,体弱多病,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是个透明人般的存在。

    “萧凝。”萧宇辰身后有一个女人出声唤道,“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幽暗的大宫殿里,红毯绵绵而上的阶梯之上有一把泛着金光的龙椅,萧宇辰与云疏一前一后立于阶下,萧宇辰仰头望着龙椅,云疏侧头看着萧宇辰。

    “我应该和你说过,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了。”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不会混乱吗?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真实存在着,我从来没见过你的实体。”

    萧宇辰回头看她,浅笑道:“你想见我?真正的我其实长得并不好看。”

    “是因为长相丑陋,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你不要小看美貌的作用,其中的好处你.....大概体会不了。”萧宇辰打量了下云疏说道。

    云疏:“..............”

    萧凝有着最毒的嘴和最毒的心,披着别人的皮囊,藏在背后,以愚弄他人为乐,视人命为草芥,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不择手段,是个极其随心所欲,极其危险的人物。

    云疏自己也不是个多正儿八经的人,她心里扭曲她自己明白,所以物以类聚,她才会对萧凝产生兴趣,与他为伍。

    但相处的时间长了,她有时候也会对萧凝的某些作为感到惊骇,她欣赏他阴暗狠毒的个性,但很是适应不了他偶尔对自己相貌的调侃。

    姮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