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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献舞

    集欢走后,云束缺少可以说话的伙伴,便是整日闷头做着重复的事。她身量不足,姿容中等,亦不善与人交往,别人根本注意不到她。她本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留在仙韶坊,继续做一个不起眼的侍女。可是上天偏偏爱耍弄人,与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让她今后的人生际遇偏离原先的轨道。

    她的命运再次发生转折。

    嘉和十二年暮秋,云束被当今圣上新封的清河郡君召入殿中,做了贴身侍女。她的荣升幅度让乐坊的俳优艳羡不已,纷纷揣摩原因。一通思议下来,又想到平生云束木讷的脾性,只能匆匆得出一个“人各有命”的结论,就此作罢。

    实则,她们弄错了讨论对象,关键性原因应在清河郡君身上。这郡君原是太后宫中的侍女,因被圣上看中,向太后要了来,调到极宁殿做了御侍。没过多久,又封为清河郡君。自始,圣恩不断。

    云束不曾想到,相隔一个春夏秋冬,还能够与集欢见面。她怀着激动且忐忑的心情向集欢行了一礼。集欢遣退厅中侍立的宫人,这才上前扶起她,向她徐徐诉说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这一切还要回到嘉和十一年的那天,太后寿筵。

    上台之前,甄司乐千叮万嘱,让她好好抓住这次表现机会,无形之中形成一股压力。她从未在这么郑重的场合跳过舞,竟难得紧张。幸而她长期习舞,早已形成身体记忆。只一甩袖,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下一步动作。她挥动水袖,腰肢舒展,手如柔荑,十指葱葱,于舞中化蝶。倏尔,莲步轻移,似蒲柳的体态飞速旋转,舞衣彩绦上所系的环佩铃铛相撞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场上乐人击鼓,她便如汹涌海面上振翅翻飞的鸥鸟,势必用自己弱小的身躯与澎湃翻涌的巨浪相抗衡;伶人奏瑟,她便化作春日如酥细雨中的燕子,尽情享受这难得甘霖的滋润。

    舞随心动,刚柔并济,即观一舞而心体愉悦。这是一个舞者的最高境界。

    乐声尽,舞步休。表演的俳优施礼,鱼贯而出。即将退出舞池的那一刻,一道温和的声音率先在席间响起“今年的舞,跳得比往常都好看些。”集欢想到献舞时久驻在自己身上炙热的目光,脸上顿时绯红一片,匆匆下了舞池。

    太后寿筵未完,参演的人不能随便离开锦绣轩。集欢直走到轩内池榭旁才停下。眼下,夏天刚即,满池子的绿意隐约可见几株黄蕊白瓣荷花。其余皆是含苞待放,四周的花瓣合紧,像并拢的双掌。最外层的两片花瓣翘出,花尖合拢处微微张开。

    满池的清香惹红了她的脸庞,将她好不容易丢掉的少女心事又勾带回来。

    肩头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集欢一惊,回身一睇,是甄司乐。

    甄司乐开口笑道:“你今天的舞跳的比我想象的要好。”

    集欢顺口应答:“多亏婆婆悉心教导。”

    甄司乐道:“和我没有多大关系。是你自己抓住了这次机会。”

    她的心则“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甄司乐询问:“假如有人想要提拔你,让你摆脱人人轻贱的舞伎身份,你愿意吗?”

    集欢不说话,兀自思索着。

    见她暂未回复,甄司乐有些着急:“你不愿意吗?”集欢知道甄司乐希望自己能够更进一步,刚才那一问,不过是“虚晃一枪”。她盼望了八年的贵人直至今日才姗姗来迟,她如何会推拒。

    集欢摇头道:“不,我愿意。”她坚决的目光让甄司乐甚是欣慰。甄司乐喜笑颜开:“那好,等寿宴一结束,我就送你到太后宫里去。东西也不急着收,晚些我让小侍送过去。你如今去到太后身边侍奉,地位自然不一样,我看宫里谁还敢嘲笑你!再过几年,求太后凤恩,将你配给国朝一个有头有脸的官员做正房娘子。到时候,才是真正风光无限呢!”甄司乐对未来美好的遐想,滔滔不绝。

    集欢讶然,喃道:“是太后?”

    “对呀,”甄司乐笑着说,“你下舞池的时候,福康宫的联珠找到我,说太后看你舞跳得好,生得又可爱,想提拔你到她宫里做个侍女,陪侍她老人家左右,故让我来问问你的想法。放心,我这就去回联珠,告诉她你愿意的。”

    集欢虽笑着点头,心下却是喜忧参半。当天,她还未来得及与云束告别,甄司乐便把她送到福康宫。住在福康宫的太后是先帝孝宗的第二位皇后,因为自己所诞的皇四子、皇六子先后夭折,征得先帝同意,把年幼丧母的皇七子收养在膝下。晋安十七年,太子遇刺,审刑院着手调查,竟查到了皇三子府邸。皇三子畏罪,服毒自杀。先帝一连失去两个儿子,悲痛欲绝。恰逢北戎截杀边境来往贸易的中原商人,蓄意挑起战争。先帝带兵攻打敌寇,临行前为了稳定朝堂局势,遂下旨封皇七子宋峣为储君,将皇五子、皇九子分封到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做保山王、永清王。晋安二十一年,先帝驾崩,十九岁的皇七子登基为帝,次年改元嘉和,尊封先帝继后白氏为皇太后,封太后的两个女儿为柔仪,柔卓公主。如今,柔仪公主下嫁资政殿学士之子中书舍人冯英,育有一子,乳名唤作朴哥儿。柔卓公主年方十八,正论婚嫁。但两年前,关于魏夏和亲的人选朝臣首推的本是柔卓公主,最后嫁入西夏的却是靖荣长公主。

    太后身着简素便服,倚在塌上一副淡漠慵懒的神貌,一壁抚摸着膝上伏着的白身黑尾的猫儿,一壁漫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会做什么。

    集欢毕恭毕敬地回答了她。

    太后对她不甚在意,吩咐身边侍奉的联壁找些活分派给她。说罢,又继续逗弄怀中的猫儿。可这猫儿太老太沉了,半盍着眼皮,一点生气也没有。

    联壁得知她是太后从乐坊擢拔上来的,便不敢欺慢,只让她做了殿外花草修剪和护理,余下的仍旧交给福康宫中的侍女、内侍承干。

    夏日白昼日长,溽暑难耐。太后因闷热而食欲不振,情绪低沉,整日昏沉欲睡,对任何事故都提不起兴趣来。

    联珠、联壁二人是太后近侍,有权出入她的内寝,其余的宫人位低权轻,只能待于殿外准备随时侍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一天早晨,集欢照例去护理太后最喜欢的那株冰娇莲花。正当她提水往水缸里添水时,却发现一只猫儿溺死在缸底。看那黯淡的皮毛,她便认出那是太后所珍视的猫儿。

    太后知道这个消息,一语不发,卧在塌上一天。晚间时,竟犯起了旧疾,头痛不止。联珠慌忙去找太医,直折腾到子时,太后吃了药才睡去。

    集欢不明白,一只又老又丑的猫儿死了,太后为什么这么难过,竟引发了旧疾。联壁附在她耳边说,这猫原是柔仪公主的宠物,公主出嫁后,太后就养在身边了。集欢仍是不明白。

    联壁道,可能是太后思念公主吧。那猫儿也是个寄托。

    太后生病的这段时间,福康宫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皇后前脚刚走,白昭仪后脚就进了福康宫。上午柔仪公主刚探望完,下午柔卓公主就疾步冲向内殿。命妇、后妃熙来攘往,反让本该静养的太后更加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