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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靖荣

    九幽宫城内。

    靖荣长公主着银红软烟罗制成的对襟褙子,衣身上绣着时下汴州最流行的灯笼纹样,乌发梳作单螺髻,发间缀了枝木芙蓉,闲倚在雕花榻上,闭目凝神。

    近榻的地板上有一地碎瓷片,皆是她刚才所摔。侍奉在阁中的宫人都屏气累息,不敢作声。

    长公主睁开眼睛,跳下榻,从案上抄起一个瓷器便要往地上砸。

    贴身伺候的侍女呼道:“长公主,不可!这是圣上特意赏赐给你的!”

    长公主仍旧掷于地上,盯着一地碎片,冷言道:“爹爹赏的又如何!我人都不在这里了,还徒留这些东西作什么!”

    侍女跪在地板上,微泣道:“婢知道公主心中苦闷,想要发泄出来。公主可以选择去御花园散心,或者去乐坊听乐人唱词,这些都是你平日最爱做的。若公主还觉得不解气,便可责骂阁中伺候的宫人来发泄。但婢求公主不要再砸这些摆件了,这些东西都是圣上和皇后送给你的。要是圣上和皇后知道公主把它们砸碎了,定会责怪公主。”

    长公主冷哼了一声,道:“谁借你的胆子?如今竟管到本公主头上了!”

    “婢不敢。”侍女瑟缩不止,带的阁内一众宫人皆心悸跪下。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的很!”话音即落,一个汝窑桔皮纹瓷瓶便摔在侍女手边。瓷片四裂,划伤她的手,细小的血珠从手背滑落。侍女仍保持跪着俯首的姿势不敢动弹。

    这时,门外一内待进入通报:“长公主,凤仪宫的羽瑛姑娘来了。”

    长公主收敛怒容,目色恢复至常,平声道:“让她进来。”

    羽瑛在外面便闻得阁内器物的摔声,心下便清楚长公主是为坊间流传的事和朝臣谏言而动怒。于是,言行更是谨慎,怕不甚触到长公主痛处而受其迁怒。

    羽瑛入阁,向她施了一礼,目不斜视道:“皇后请公主去凤仪宫用午膳。”

    长公主却道:“本公主今日身体不适,没有什么胃口,怕是不能去娘娘宫中用膳了。”

    羽瑛惊诧道:“公主病了?可遣太医来瞧过?”说罢,转头睨向跪在地上的宫人,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让公主生病!我要报告皇后,治你们‘侍奉不周’的罪过!”

    长公主沉声道:“我只是有点偏头痛,休息一会便好了。麻烦姑娘去回皇后,便说靖荣身体不爽,恐拂娘娘美意,不能与她共用午膳了。”

    羽瑛道:“没关系,长公主身体要紧。”

    长公主正窃喜就此搪塞过去,羽瑛忽悠悠地问了一句:“长公主晚上有时间吗?皇后想请你与她一起用晚膳。”

    长公主不言,冷眼望对羽瑛,目光如霜,直盯得她心头发怵。但她一直将皇后的话牢记于心,长公主越是对她冷漠,她越是要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地应对她。

    羽瑛笑言:“皇后料到长公主因事有很大可能性不能与她共用午膳,但还是派婢过来碰碰运气。如果长公主中午不得空,便请她晚上来凤仪宫用膳。今晚没空,便请她明天中午来用午膳。若明天中午不行,便移到晚上。这些时间长公主要是都不得闲,便只能推到后天……”

    “别说了,”长公主打断她,道:“既然娘娘诚心邀我过去同她用膳,我虽然身体有恙,但不好拂她的意。你先回,我换件衣服,随后便去。”

    羽瑛朝她施了一礼,遂离开公主阁。

    长公主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娘娘要见她,那些话是娘娘教羽瑛说的,目的是逼她去凤仪宫,接受她的劝服,把自己送还回西夏。什么今晚,明晚,后天,不过告诉她,不管她找什么理由推脱,该来的总归会来。她避无可避。

    可她真的不想回到那个牢笼里。她用手虚掩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流下。她该怎么办?

    靖荣长公主着华装,只身前去凤仪宫。她入了偏殿,看到皇后正端坐在软榻上看书,羽瑛垂手侍立一旁。

    见靖荣来,皇后一璧吩咐侍女上菜一璧将手中的书卷置于案上,拉她入座。

    羽瑛领几个提着食盒的侍女入殿,立在后方监管她们摆碟放碗。待侍女将食盒中的盘碟尽取出,羽瑛才引侍女躬身退却。

    整个偏殿便只剩下她与皇后。食桌邻近窗户,和风细细,吹缓了时间。皇后一改往目雍容端庄的装束,此刻只作寻常百姓家人母的打扮,内着蜜合色芍药纹抹胸,外罩黛蓝色柿蒂纹褙子,同心髻上银钗对插,颈腕处不着配饰,粉黛薄施,却也难掩通身高贵典雅的气度。眼下,皇后正像普通人家的慈母为女儿夹菜。

    靖荣渴望这一幕场景多年,如今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却让她生出惊惶之感。

    皇后瞧她没怎么动筷子,遂关切地问:“怎么了?是菜不合胃口吗?这些菜都是我让膳房按你的口味做的。”

    靖荣摇头,迁出一个笑容,道:“不是,菜的味道很好。只是我没什么胃口。”

    皇后搁下箸子,道:“听羽瑛说你身体不适,有让太医看过吗?”

    靖荣道:“昨日看过,说是心中积郁所致。太医也无其他良方,只劝我放宽心,心情舒畅,病自然能除去。我说,现下发生了这些事情,我又如何安得下心?太医便只能让人送几剂宁神静气的药来。”

    皇后微垂眼眸,面色沉静,道:“你便按太医说的做,只管定心养病。”

    靖荣苦笑道:“娘娘,女儿的处境你会不知道吗?如今这般境遇,我又怎能做到心情舒畅,静心养病?”她的诘问撕开了这来之不易温情场面之上覆着的“糖衣”,将她的悲凄与愤闷彻底白于八月煦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