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先知
轻柔的微风于参天古之木间闲适漫步，树冠之上叶影婆娑，树叶后面人影绰绰。
顾乘峰在树下看风景。
看风景的精灵在树冠上盯着他。
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哪个精灵率先憋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满天的精灵都开始了窃窃私语——尽管每个精灵都刻意压低了声线，但过于庞大的人口基数叠加在一起还是显得吵吵嚷嚷，远远看去像是一群挂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金丝雀。
“是救世主欸，啊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话说我之前还以为咱们静谧森林的救世主会是一位始祖精灵来着，不过看他的耳朵好像是位古代人类？为什么弦月城邦就能找到自家先祖啊。”
“你历史课是不是白上了，几位始祖精灵对应的镇木树枝可都还在博物馆里摆着呢，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们家先祖还没死完的错觉……”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可我怎么感觉新来的救世主比那位阿莱耶大人帅多了。”
“有吗？我觉得还是梅琳前辈更帅一点……”
“不不不，果然还是大守望者更胜一筹吧？”
偶尔有精灵不自觉地说话音量大了些，压过了其他同伴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了顾乘峰耳中，让他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只觉得潜意识里最后一层关于这一奇幻种族的滤镜也被撕了个粉碎，除了长得好看些和耳朵尖一些，这帮子精灵跟普通的吃瓜群众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他甚至还听见了人群里时不时冒出几句“救世主大人我想和您生孩子”一类的惊人言论……尽管那些胆大包天的精灵刚一发出呐喊就被周围的同伴捂住嘴拖了回去，但还仍是不免听得顾乘峰一阵心惊胆战，默默在心里重新评估精灵这一种族的节操和下限。
“……森林里的各位还真是热情啊。”他强忍住心里吐槽的冲动，卡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
梅琳寻着他的视线往树冠上望去，眼见着一个个同胞跟好奇宝宝似的挤在树枝间探头探脑，有些尴尬地轻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年轻一代精灵大多是听着铁鳞王的传说和有关救世主的预言长大的，她们中的大多数自出生起便没有离开过静谧森林的结界，更没有谒见其他救世主的机会；对她们而言，这还第一次有机会亲眼见证救世主的风采，难免有些失态。”
她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您为此感到困扰，我会立即将她们遣散。”
顾乘峰心情有些复杂地摆摆手，说道：“不，不用，我可以理解她们的心情，这让我想起记忆里曾经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名字大概是叫‘粉丝见面会’？相比之下她们其实还算收敛了。”
不过，尽管一棵棵不休镇木的树冠上热闹地跟赶集似的，河岸两边倒是看不见一个人影。看来精灵们的情绪虽然激动，却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还懂得给救世主留下一片比较清净的私人空间……虽然事实上这私人空间也不是很清净就是了。
蓝龙的身躯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口中发出轻轻的啼鸣，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乖乖在浅滩边趴了下来，同时伸展双翼，翅膀末端紧贴架在岸边的木质桥梁上，形成了一条供人“下船”的过道，背脊之上笼罩众人的透明领域也随之消散。
它的不舍在于这趟旅途已经到达了终点。
巴尔坎“嘿”了一声，拍拍屁股从龙背上站起，扫了眼天上密密麻麻的精灵后，又将视线投向白衣松垮的顾乘峰，懒洋洋地扯了下嘴角：“过段日子再见吧，尊敬的救世主大人，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您不会向我索要保护费。”
顾乘峰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你不和我们一起上岸？”
巴尔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霜牙城邦确实与静谧森林历来交好，但也没好到能共享一个救世主的阶段，退一万步说，就算精灵真愿意和银狼穿一条裤子，其他城邦也未必会答应——除非霜牙宁愿自降地位，失去独立城邦的身份，变成静谧森林的附庸。
“但银狼的骄傲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哪怕自由地战死也比不自由地圈禁来得舒坦。”
梅琳嘴唇微抿，轻轻深吸口气，覆盖在坚硬甲胄下的手掌不自觉攥紧；伊莎贝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顾乘峰看了看满脸懒散神色的巴尔坎，又看了看目光黯然的梅琳，抬起右手托住下巴，作出认真思索地神色，片刻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懂了，那以后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我看在今天的情分上给你酌情打折——这样可以吧？”
巴尔坎先是一愣，随即眉毛挑了挑，唇吻微微上翘：“感谢您的承诺……不过具体几折？”
“我想想……从一折到二十折不等吧，具体折扣看你表现，要不怎么叫酌情打折呢？”顾乘峰随口说，学着银狼之王先前的样子耸了耸肩，“这样其他城邦应该就不会说什么了吧，折扣算咱们的私交，不破坏市场行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举起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率先从龙背上离开，沿着蓝龙舒张的翅膀往岸边走去。一旁的梅琳连忙跟上，手持长剑，紧紧护卫在救世主的身侧，随后伊莎贝拉和其余几名精灵也纷纷从龙背之上跃下，迅速跟了上去。
蓝龙宽阔的背脊上转眼间只剩下双臂环抱在胸前的巴尔坎，以及几名面面相觑的银狼战士。
其中一名银狼凑到同伴耳边，压低声音奇怪地问道：“打折我知道……但打二十折是什么意思？那什么市场行情又是个啥玩意儿？”
“呵，救世主大人的智慧岂是你我能轻易揣摩的？”他身边的同伴语气笃定，幽蓝色的瞳孔中闪动着睿智的光芒，“我猜所谓二十折其实是救世主大人给予我们的恩赐，提点我们以后花一份钱就能得到两倍的启示；至于市场行情……大概是至尊使用的语言，我们听不懂也正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对，要是啥都能听懂我俩也能当先知了。”发问的银狼恍然大悟。
坐在他俩身旁的第三位银狼战士这一次学聪明了，自顾自地啃着干粮，安静地像只鹌鹑，防止因为言语不当而被吐沫星子喷一脸。
巴尔坎则完全没有搭理这几个活宝的意思，他只是沉默地站立在原地，注视着顾乘峰的背影，伤疤横陈的眼睛眯起，嘴里哼着跑板走调的霜牙城邦民谣，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下龙翼，一直走到木桥尽头，顾乘峰回过头望向远处，只见蓝龙已经调转了方向，修长的尾巴无精打采地在水面上轻轻拍打，拖行着一连串的水花向远处游去——霜牙城邦在无边冻原的另一侧，与静谧森林之间还隔着广袤的冰雪边境，它要在返回奇利亚斯河的主干道后重新游进另一条支流才能踏上回家的捷径。
当顾乘峰收回视线的时候，便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大约只有不到一米六的样子，身穿一件小号神袍，脸颊红扑扑的，怀中抱着一根比她人还高的枯木法杖。
“尊……尊……尊敬的救世主大人……”
见救世主朝自己看过来，精灵神官艾莲的脸色涨得更红了，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好在心里重复了几十遍的腹稿终究战胜了羞怯，鼓足勇气小声说道：“先知大人派我来接引您前往晨曦高塔，她会在那里等待您的驾临，为您解开来自灵界的枷锁，重新找回旧日的权柄——就是这样，完毕！”
顾乘峰在树下看风景。
看风景的精灵在树冠上盯着他。
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哪个精灵率先憋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满天的精灵都开始了窃窃私语——尽管每个精灵都刻意压低了声线，但过于庞大的人口基数叠加在一起还是显得吵吵嚷嚷，远远看去像是一群挂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金丝雀。
“是救世主欸，啊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话说我之前还以为咱们静谧森林的救世主会是一位始祖精灵来着，不过看他的耳朵好像是位古代人类？为什么弦月城邦就能找到自家先祖啊。”
“你历史课是不是白上了，几位始祖精灵对应的镇木树枝可都还在博物馆里摆着呢，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们家先祖还没死完的错觉……”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可我怎么感觉新来的救世主比那位阿莱耶大人帅多了。”
“有吗？我觉得还是梅琳前辈更帅一点……”
“不不不，果然还是大守望者更胜一筹吧？”
偶尔有精灵不自觉地说话音量大了些，压过了其他同伴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了顾乘峰耳中，让他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只觉得潜意识里最后一层关于这一奇幻种族的滤镜也被撕了个粉碎，除了长得好看些和耳朵尖一些，这帮子精灵跟普通的吃瓜群众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他甚至还听见了人群里时不时冒出几句“救世主大人我想和您生孩子”一类的惊人言论……尽管那些胆大包天的精灵刚一发出呐喊就被周围的同伴捂住嘴拖了回去，但还仍是不免听得顾乘峰一阵心惊胆战，默默在心里重新评估精灵这一种族的节操和下限。
“……森林里的各位还真是热情啊。”他强忍住心里吐槽的冲动，卡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
梅琳寻着他的视线往树冠上望去，眼见着一个个同胞跟好奇宝宝似的挤在树枝间探头探脑，有些尴尬地轻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年轻一代精灵大多是听着铁鳞王的传说和有关救世主的预言长大的，她们中的大多数自出生起便没有离开过静谧森林的结界，更没有谒见其他救世主的机会；对她们而言，这还第一次有机会亲眼见证救世主的风采，难免有些失态。”
她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您为此感到困扰，我会立即将她们遣散。”
顾乘峰心情有些复杂地摆摆手，说道：“不，不用，我可以理解她们的心情，这让我想起记忆里曾经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名字大概是叫‘粉丝见面会’？相比之下她们其实还算收敛了。”
不过，尽管一棵棵不休镇木的树冠上热闹地跟赶集似的，河岸两边倒是看不见一个人影。看来精灵们的情绪虽然激动，却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还懂得给救世主留下一片比较清净的私人空间……虽然事实上这私人空间也不是很清净就是了。
蓝龙的身躯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口中发出轻轻的啼鸣，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乖乖在浅滩边趴了下来，同时伸展双翼，翅膀末端紧贴架在岸边的木质桥梁上，形成了一条供人“下船”的过道，背脊之上笼罩众人的透明领域也随之消散。
它的不舍在于这趟旅途已经到达了终点。
巴尔坎“嘿”了一声，拍拍屁股从龙背上站起，扫了眼天上密密麻麻的精灵后，又将视线投向白衣松垮的顾乘峰，懒洋洋地扯了下嘴角：“过段日子再见吧，尊敬的救世主大人，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您不会向我索要保护费。”
顾乘峰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你不和我们一起上岸？”
巴尔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霜牙城邦确实与静谧森林历来交好，但也没好到能共享一个救世主的阶段，退一万步说，就算精灵真愿意和银狼穿一条裤子，其他城邦也未必会答应——除非霜牙宁愿自降地位，失去独立城邦的身份，变成静谧森林的附庸。
“但银狼的骄傲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哪怕自由地战死也比不自由地圈禁来得舒坦。”
梅琳嘴唇微抿，轻轻深吸口气，覆盖在坚硬甲胄下的手掌不自觉攥紧；伊莎贝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顾乘峰看了看满脸懒散神色的巴尔坎，又看了看目光黯然的梅琳，抬起右手托住下巴，作出认真思索地神色，片刻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懂了，那以后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我看在今天的情分上给你酌情打折——这样可以吧？”
巴尔坎先是一愣，随即眉毛挑了挑，唇吻微微上翘：“感谢您的承诺……不过具体几折？”
“我想想……从一折到二十折不等吧，具体折扣看你表现，要不怎么叫酌情打折呢？”顾乘峰随口说，学着银狼之王先前的样子耸了耸肩，“这样其他城邦应该就不会说什么了吧，折扣算咱们的私交，不破坏市场行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举起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率先从龙背上离开，沿着蓝龙舒张的翅膀往岸边走去。一旁的梅琳连忙跟上，手持长剑，紧紧护卫在救世主的身侧，随后伊莎贝拉和其余几名精灵也纷纷从龙背之上跃下，迅速跟了上去。
蓝龙宽阔的背脊上转眼间只剩下双臂环抱在胸前的巴尔坎，以及几名面面相觑的银狼战士。
其中一名银狼凑到同伴耳边，压低声音奇怪地问道：“打折我知道……但打二十折是什么意思？那什么市场行情又是个啥玩意儿？”
“呵，救世主大人的智慧岂是你我能轻易揣摩的？”他身边的同伴语气笃定，幽蓝色的瞳孔中闪动着睿智的光芒，“我猜所谓二十折其实是救世主大人给予我们的恩赐，提点我们以后花一份钱就能得到两倍的启示；至于市场行情……大概是至尊使用的语言，我们听不懂也正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对，要是啥都能听懂我俩也能当先知了。”发问的银狼恍然大悟。
坐在他俩身旁的第三位银狼战士这一次学聪明了，自顾自地啃着干粮，安静地像只鹌鹑，防止因为言语不当而被吐沫星子喷一脸。
巴尔坎则完全没有搭理这几个活宝的意思，他只是沉默地站立在原地，注视着顾乘峰的背影，伤疤横陈的眼睛眯起，嘴里哼着跑板走调的霜牙城邦民谣，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下龙翼，一直走到木桥尽头，顾乘峰回过头望向远处，只见蓝龙已经调转了方向，修长的尾巴无精打采地在水面上轻轻拍打，拖行着一连串的水花向远处游去——霜牙城邦在无边冻原的另一侧，与静谧森林之间还隔着广袤的冰雪边境，它要在返回奇利亚斯河的主干道后重新游进另一条支流才能踏上回家的捷径。
当顾乘峰收回视线的时候，便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大约只有不到一米六的样子，身穿一件小号神袍，脸颊红扑扑的，怀中抱着一根比她人还高的枯木法杖。
“尊……尊……尊敬的救世主大人……”
见救世主朝自己看过来，精灵神官艾莲的脸色涨得更红了，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好在心里重复了几十遍的腹稿终究战胜了羞怯，鼓足勇气小声说道：“先知大人派我来接引您前往晨曦高塔，她会在那里等待您的驾临，为您解开来自灵界的枷锁，重新找回旧日的权柄——就是这样，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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