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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風雨

    “師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雨中,看著默默遠去的赫連桑沁,陶逸率先開口問道。接踵而至的驚人事實宛如晴天霹靂,在場幾人一時間難以接受。

    “去吧!莫要惹事。”蘇笙月看著蘇妝投來的期盼目光輕聲交代,在蘇妝也抱著小狐狸離去後,對一臉沉痛的林同光問道“這局可算是妾身贏了?”

    林同光長吁一口氣,點頭。

    “師尊!”

    “陶逸,不得無禮!”秦牧皺眉喝止道,向林同光躬身拱手

    “止齊,讓不器領養骨境以上的弟子上來吧。”林同光搖頭示意無妨,緩聲吩咐道

    秦牧欲言又止,卻還是取出一枚玉簡掐碎。不消片刻,王不器領著三十餘名弟子在雨幕中前來,手中拿著一枚發著藍色光芒的玉簡,一旁還有閉目抱劍的李白。

    “諸位。”林同光奮力起身,蒼老枯瘦的身影微微散發光彩,漫天的雨絲無法近身,彷彿回到當年受封雷罰尊者時,意氣風發。

    “老夫枯坐蜀山之巔十年,閉關養傷。然人力終有時而窮,儘管服以續脈金丹調養,老夫也是大限將至。”

    此言一出,不少弟子為之一動,有的露出悲傷的神色,有的卻是難掩眼中的惶恐。漸漸的有弟子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故今日,”林同光語氣一頓,將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抓回“老夫將宗主之位,傳於青蓮劍仙李太白,望諸位日後,能效其驅馳,當戮力同心,守我大唐國門,護我大唐百姓!不負我蜀山『義行忠烈』之名!”

    在眾弟子不知所措的沉默中,王不器踏前一步,拱手沉聲質問“宗主,為何由一外人來接替我蜀山宗主之位?如月長老為何又是這般樣貌?還有我蜀山七子驚雷撫雪又在何處?”

    “宗主若是不便,由妾身來說可好?”蘇笙月瞇眼笑道,見林同光無奈閉目點頭後,起身走到了石檯中央。

    “妾身乃前心月狐國國主,亦是五十年前,諸位口中扶持武后稱帝的妖王,蘇笙月。”

    雨中,蘇笙月髮間豎起狐耳,身後狐尾輕搖,張開真祖威壓。遠方西沉的夕陽,彷彿也被壓下,沉重的夜幕如同陰影般,籠上眾人。

    半山腰,蘇妝抱著小狐狸從黃泥路上蹦下來,歡快的像山間的精靈。

    左顧右盼好一會兒,都沒能找到自己想看到的那個人,在瞥過一間木屋時,雙眼微微一亮,輕快的小跑過去。

    木屋簷下,言尚武正蹲在地上,用小木劍把一個個壘起來的小土人砍倒,口中咿咿呀呀的哼著,活像一個小劍仙。

    言尚武玩得正開心,忽然眼前踩來一雙蔥嫩玉足,踝上的鈴鐺清脆,抬頭望去,發現蘇妝半彎著腰,與懷中的小狐狸一起瞪著雙金瞳看自己玩耍。

    “仙……仙子姐姐……”言尚武怯弱的喊道

    “你是小尚武對吧。”蘇妝聽言尚武喊她姐姐,笑瞇了金瞳,蹲下身來對著言尚武說道

    言尚武點點頭,目光很快又移到蘇妝胸前的小狐狸上。

    “想摸麼?”

    言尚武再度點頭。

    “那就摸吧!牠不會咬人的。”蘇妝把小狐狸舉到言尚武面前,言尚武怯生生地伸出手,小狐狸也是渾身發抖,尾巴緊緊地縮在肚子前。

    終於,言尚武的小手摸上了小狐狸的腦袋,小狐狸兩耳緊貼腦後,閉上雙眼用濕嫩的鼻尖輕輕嗅著言尚武的手。言尚武開心的笑了起來,小狐狸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舐言尚武的手,孩子笑得更開心了。

    “喜歡麼?”蘇妝問道,還不待言尚武回答,雲娘便從屋內走出,抱起言尚武後退兩步。

    “娘親。”言尚武看著雲娘的臉輕聲喚道

    “姑娘,尚武還小,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姑娘擔待!妾身在這裡先和姑娘賠個不是。”雲娘嘴上說的歉意十足,眼裡卻滿是警惕的神色

    “本宮沒有惡意,就是有些事情想問問孩子罷了。”蘇妝輕嘆一口氣,語氣略帶無奈的說道

    “小尚武,你知道赫連……菩薩姨姨去哪裡了麼?”蘇妝見雲娘絲毫不退讓,只好轉而向言尚武問道

    “仙子姐姐是菩薩姨姨的朋友麼?”言尚武眨了眨眼睛問道,見蘇妝點頭後伸出小手,指向了不遠處正冒炊煙的木屋。

    “謝謝小尚武吶,真乖!”蘇妝回頭就要離去,卻被言尚武喊住

    “仙子姐姐,菩薩姨姨是不是和子羽叔叔吵架了?”

    蘇妝轉過身看著孩子。孩子或許懂得不多,但好壞總歸識得。

    “方才菩薩姨姨走過的時候看起來很傷心,也沒看見子羽叔叔。”言尚武落寞的說道“爹爹變成石頭板板後,就沒再來看過娘親和尚武了。尚武不想子羽叔叔菩薩姨姨也這樣。”

    聽言尚武隱隱帶上一絲哭腔,蘇妝長長呼出一口氣,右手悄悄連掐了十數來個指訣,於食指尖上凝出一抹淡淡的橙光,點向懷中小狐狸的腦袋。小狐狸輕輕嚶了一聲,雙眼比之前更顯靈動。

    蘇妝將小狐狸抱到言尚武面前,對著言尚武說道“小尚武,給牠起個名字吧?”

    “花花!”言尚武咬著小手指,想了一會兒後喊道,小狐狸也嬌滴滴的嚶一聲回應。

    蘇妝將小狐狸放在雲娘腳邊,言尚武掙扎了一會兒,雲娘還是將言尚武放下,同小狐狸一起玩耍。

    “姑娘為何對尚武這般好?”雲娘顫聲質問,內心的恐懼怎麼都無法壓下,方才那般如仙人點化的手段,可比道門那些虛無飄渺的傳說。

    “拿著吧!”蘇妝從腰後摸出了兩枚金幣,見雲娘不肯收,抓過雲娘的手強行塞下,繼續說道“本宮只是覺著,英雄的孩子,當無憂無慮的長大成人,況且……”

    蘇妝轉身離去,回眸展顏一笑,脆聲道“喜歡狐狸的孩子,定是個好孩子吶!”

    雲娘望著手中的金幣,忍不住痛哭出聲,抬頭看向闃黑的後山,輕聲道“謙文,我和尚武都好,勿念……”

    腳邊,言尚武和小狐狸都緊緊靠著雲娘,沉默不語。

    當蘇妝循著言尚武的指示,踏進小木屋後,看見的是在灶台前切菜煮麵的白髮女子。蘇妝沒有說話,環顧一圈木屋內的布置後,在中間的桌旁坐了下來,一雙玉手撐著尖俏下巴。

    屋內的擺設不多,除卻自己坐下的桌上擺有幾個竹盒,便只有疊放整齊衣衫的竹架和那懸掛羅幔紗帳的雙人大床。

    蘇妝將目光轉回灶台前的白髮女子身上,看著她輕巧的用菜刀去掉菜葉的蒂頭,用手分瓣,丟入正在煮麵的滾水中汆燙幾息,再用長筷逐一撈起。

    女子拿起一支木勺,從一旁的瓦罐中舀起半個勺尖,在所有人家中都見不到的雪白精鹽,輕輕灑入鍋中攪拌。又從一旁掛鉤上取下風乾的臘肉,將內氣灌入菜刀,在砧板上輕輕剁著。

    篤——

    篤——

    篤——

    一連切下了八塊臘肉,每一塊都正好是能入口的大小。女子把臘肉掛回鉤上,將長筷伸入鍋中一捲,撈起煮好的白麵,等分裝在兩個碗裡,再將先前燙好的菜葉平整的鋪在麵上,最後分別擺上四塊臘肉,各滴上一勺烏醋,蓋上碗蓋,熄滅柴火。

    女子轉身將碗放入竹盒,提起,出門。

    雨勢漸微,月亮勉強撥開烏雲,露出一抹清亮。藉著月光,蘇妝跟著白髮女子走過木屋,走過黃泥路,踏上一旁曲徑通幽的青磚小道。走了約一炷香後,青磚小道轉作階梯向山下鋪去,白髮女子一階一階的踏下,蘇妝也亦步亦趨的跟著。

    下山後又走過了一炷香,青磚再次化作階梯,攀山而上。只是階梯兩旁坐落著數不清的石碑。

    好一座肅穆的碑林。

    白髮女子登階上山,腳步如同先前規整平穩,彷彿丈量過一般。隨著石階向上,左右的石碑越來越新,也越來越少。

    在快到山腰時,白髮女子向右拐踏離石階,走到了一丈外盤腿坐在墳前的披髮青年身旁,輕輕放下食盒,屈膝跪坐在一側,靜靜地陪著青年。

    蘇妝緩緩走到兩人身後,金瞳朝墓碑上一掃——

    蜀山正意劍

    言謙文之墓

    月光悄悄爬上了山巔,迎面灑下。披髮青年如同一尊石像,毫無生氣,只有那一雙淡漠、透著紅芒的赤紅雙眼,是青年仍然活著的證明。

    半炷香過去,一炷香過去。直到兩炷香後,青年仍是一動不動,盯著眼前的墓碑。白髮女子既沒有出聲呼喚,也沒有伸手勸慰,只是靜靜地望著青年。

    又過了小半炷香,白髮女子打開了食盒,端起一碗麵,拿起筷子,一口接一口地慢慢吃了起來。吃完一碗後,女子端起了第二碗,慢慢吃完。

    女子吃完兩碗麵後,起身拎起食盒,朝來時路緩緩走下山,蘇妝最後瞥了一眼披髮青年,也轉身離去。

    蘇妝跟著白髮女子走回木屋,看著女子洗刷碗筷,簡單洗潄後脫下黑色外衣和鞋襪,挑起床前的紗帳,僅穿著褻衣,盤腿於床上,閉目打坐。

    蘇妝轉身走出木屋,黃泥路前有一株還未結果的橘樹。

    踏上黃泥路後撞見一顆桃樹,蘇妝伸手摘下一顆桃子用袖子擦了擦,杏口一張咬下一塊果肉,蓮足輕跺濺起些許黃泥,脆聲埋怨道“唉!那傻崽子不吃,也不勻給本宮一碗!”

    感受到山頂不再傳來祖奶奶的威壓,蘇妝繼續朝山頂走去,鑽過樹叢後,頭上浮出一雙狐耳,紅色的紗衣下擺露出一截白色狐尾尖,輕輕蜷動。

    蘇笙月仍站立在石檯中央,一張狐媚笑臉看著在場沉默的眾人,身後狐尾搖曳生姿。林同光再次盤膝坐在石檯上,愁苦的面容既有無奈也有為難。蘇妝走到祖奶奶身邊,第一次正眼打量著在場的眾人。

    約半炷香後,養骨境的弟子中走出一名相貌老實的壯碩青年,將劍柄抱在拳中對林同光說道“宗主,青蓮劍仙李太白就任下任宗主一事,弟子大鹿不同意!若宗主執意如此,弟子願就此退出蜀山劍宗!”

    “童大鹿!你放肆!還不下來!”王不器怒聲喝斥道

    “弟子不知道什麼諸天星國!也不知道什麼妖王!更不知道什麼天刀門遺子!”童大鹿沒有退下,固執的繼續朗聲說道“弟子只知道,五年前若不是林師兄和樂師姐,弟子早已死在玉門關外。半年前言長老戰死洛陽城,一月前謙文師兄亦是橫死太行山,他李太白可曾到過關外斬過胡人首級?何德何能引領我蜀山劍宗?弟子童大鹿,望宗主三思!”

    “望宗主三思!”

    “望宗主三思!”

    接連又有幾名養骨境弟子出列進言,氣的王不器連聲喝斥,卻沒有一名弟子退下。

    林同光搖頭,苦澀卻堅定的說道“老夫此意已決。”

    “不肖弟子童大鹿,拜別宗主。”童大鹿灑然一笑,下跪叩首,連九拜後,語帶哽咽,一同跪下的還有十餘名養骨境弟子。

    “不肖弟子白玉蘭,拜別宗主!”

    “不肖弟子許繼乘,拜別宗主!”

    “不肖弟子陳水土,拜別宗主!”

    “不肖弟子黃燁,拜別宗主!”

    童大鹿起身後,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掐握劍指,向天立誓“蜀山童大鹿,定奉行蜀山宗訓,當死戰神州,此生不入後山劍塚!”

    “當死戰神州,此生不入劍塚!”

    此時陶逸也走出人群,恭敬的下跪,九叩首,一雙桃花眸流下兩行淚水,眼中盡是決絕,引得秦牧等人驚呼。

    “不肖弟子陶逸,拜別師尊,惟願死戰神州,此生不入劍塚!”。

    陶逸站起身後,領著童大鹿一眾弟子下山,頭也不回。

    林同光望著離去弟子的背影,痛苦地閉上眼。李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抱劍的手指連連翹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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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前,三名黑衣罩身的不良人迅速從宮門前奔過,在來到皇帝寢宮前,恭敬的朝立侍在門前,閉目養神的高力士躬身行禮。

    高力士微微睜開右眼,為首的不良人起身上前,向高力士耳語幾句便退了下去。高力士一甩拂塵,三人再度一禮,幾個縱躍消失在宮牆邊。

    半個時辰後,寢宮內傳來輕微的呻吟聲,高力士彎腰進入寢宮,對剛起寐的李隆基比了一個手勢。

    “好!好!右相,後日就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