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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祉水有神明,传颂人世间

    自回到南洲,如流往北走了五日,往东走了三日,便再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这一日,却是到了小国赦余国的境内。

    这一路上,烟瘴之地众多,偶有村镇,也并不太大。

    这一日如流又在山间行了一日,未见人家,约摸走了有三百里到了晚间时,终于望见平川。

    一条大河,顺着东北流向西南,如流顺着大河往上不远,望见有一座城池,立在那里。大河,就从城中央流出来,是一条城中河。

    方圆千里,只这一座大城,唤作是祉水城。

    如流已经多日未见城池,好不容易见到此城,兴奋异常。

    虽然如流可以半月不用吃喝,但毕竟有口舌之欲,想要进城去找个酒楼一饱口福。

    到了城前,天色已经大暗,月亮方出,忽听见破空之声,抬头见城内一阵焰火,冲天炸响,散开满天,好不炫目。

    焰火久久不曾断绝,黑天也有了颜色。如流不禁感叹道,好美的焰火,又想,既非除夕,又不是十五,为何燃放焰火,耐不住好奇,如流便要进城去。

    那里城门大开,也无一个守卫,只有一个老太,守着一个小摊,站在那里。

    老太看着如流笑,如流上前躬身行礼,“婆婆,这祉水城是哪国境地,城门为何没有守卫。”

    老婆婆道,“不是哪国境地,这是官大人不管的地方,要什么守卫。”

    如流遂问,“如此倒真奇特。”如流便要进城,却见老婆婆摇头道,“进不得,进不得。”

    如流道,“城门大开,又无守卫,如何进不得?”

    老婆婆道,“并非此意,只是贸然进去,神明怪罪,若要进去,得有这个。”老婆婆伸手一指自己的摊位上。

    那里罗陈的,只有一物,面具,各色各样的面具,有的是人样,有的是兽样,有的是慈眉善目,有的是凶神恶煞。

    “戴了面具,才能进去哦。随便选,不要钱的。”老婆婆要不说不要钱,如流还以为这是一个老骗子。

    只是不要钱的话,却让如流更疑惑了,“此地是什么风俗,为何戴了面具才能进去?”

    “今天是祉水节,是祭祀祉水之神的节日。”老婆婆道。

    如流又问,“世上有祉水之神?为何从未听说过。”

    老婆婆道,“祉水之神的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听我给你说说吧。”

    老婆婆说起,这座城,在远古还未建城的时候,是两个部落的所在。

    穿过这座城的那条大河祉水,在那时还叫作炎冰河。

    远古时候,气候恶劣炎冰河两岸,是难得的肥沃之地,两岸各有一个大部落。

    虽然一河之隔但是炎冰河两岸的水土截然不同,左边的土地,麦活稻死,右边的土地,稻死麦活。

    在大旱的那些年里,耕种土地所获的谷物不足以支撑着自己的部落过冬,他们便扎着木筏,渡河抢夺对方粮食。

    本来相安无事的两个部落,开了战端,以后的几百年里,都没有止息战争。

    两个部落从几万人,减少到了几千人,两边残存的族人,都把抢夺视作生存的唯一途径。

    有一个叫祉的年轻人,知道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个冬天,炎冰河两面的部落,都会面临着灭绝。

    祉啊,是族长的儿子,也是年轻一辈里面最有才能和远见的人,他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也是最有善心的人。

    他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和族人,一定要停止战争,才有活下去的机会。于是在一个清晨,祉划着一只木筏渡过了炎冰河,被彼岸的部落守卫抓住,交给了首领。

    祉是带着自己部落的和谈诚意而来的,他对岸部落的首领,陈说利害,恳请让两个部落联合,止息战争。

    那边部落的首领虽然也有停战之意,但唯恐这是阴谋,见祉生的俊美,为试探他的诚意,给他一把刀子,并让他黥面为誓。

    祉做到了,他拿了刀子在自己额角刻下一个“和”字。

    血泪同流,洒落当场,首领见了,羞愧难当,亲自驾着木筏,与祉二人回到对岸,言说愿意和谈。

    两个部落终于放下了仇恨,秋天时,东岸人渡河去西岸种麦,春天时,西岸人渡河去东岸种稻,种出粮食,两岸平分,从此后,再严寒的冬天,再干旱的夏季,也不会有人饿死。

    生活好起来了,好是好,只是祉不见了,从黥面那天,就不见了。

    有人说他走了,因为面貌俊美的他不愿让人看见他毁掉的容颜,也有人说他死了,投水而死。

    他没有死,也没有走,因为每年的秋天,都会有人看见一个戴面具的男子,出现在炎冰河畔。

    有人和他说话,他不说话,只是远远的鞠一躬。他走的时候,就会消失在水边。

    那人一定是祉,他的善心感动了天地,于是超脱成为了神明,后来我们把炎冰河改叫做祉水,而祉,就是我们的祉水之神。

    他有时带着面具远远的看着我们,却不走进我们之中。

    后来过了很多年,河上搭起了一座桥,三座桥,五座桥,两个部落早就成了一个部落,我们的祖先忘记了当年的仇恨,但忘不了是祉为我们带来的和平。

    于是先祖提议,把每年都九月初三,也就是祉的生日,定为祭祀节,在这一天,所有的百姓都要戴上面具,以便让戴着面具的祉,走进我们之中。

    这一天,附近村镇,甚至更远处的人,都会来观赏热闹的祭祀活动。老婆子这才在这里等着,以免让不知情的人,冲撞了祉水之神。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要戴面具了吗。

    如流进城前,老婆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即便戴着面具,也不要做坏事啊,因为祉水之神,可能就在你的身边。

    如流选的,是一个笑面老鼠面具。老鼠龇着门牙,笑着看起来有一丝狡黠。

    果然,城里的人,无论老少,都戴着各色的面具。

    城里吵吵嚷嚷,都在忙活着,热闹的节日,最兴奋的一定是孩子们,成群结队的孩子戴着面具,到处奔跑。

    满天的焰火一刻也不停歇,要把这座城映的像白昼一样。

    进了祉水城走不多远,便见一座神像,足有两丈高,看装束是远古的服饰,众人都在供奉祭祀,应是祉水之神无疑了。

    百姓上香的供果的跪拜的都围在那处,如流在人群后面挤了一阵,实在是挤不进去,遥遥鞠躬,便算是拜过了。

    再往城中走了一段,忽然听见街边有人叫嚷,“找到祉水之神了,找到祉水之神了。”

    街上的人哄乱起来,都往喊叫声那里去,如流也按捺不住好奇,往那里去看。

    一个戴着麒麟面具的男子站在那里,伸手示意大家不要吵嚷,身旁四个戴着百灵鸟面具的女侍者围在身旁,不让骚乱的百姓靠近。

    “这……这是祉水之神?”如流不禁摇了摇头,祉水之神根本不是爱招摇的人不知道是哪个讨厌的家伙在逗大家玩。

    人群还在涌过来,如流径直绕开,再沿街游玩,又往城中走了一段,地势渐高,走不多远,转头看一侧,原来已经可以看见河水,这条路,左侧是民居,右侧,正好是祉水河边。

    祉水中有花灯点缀,又有几个撑着篙的人往返于东西两岸。

    又走几步,人少了些,看来这里没什么好瞧,所以大多都去热闹的地方了。但如流觉得这里很幽静,可以望见对面民居的灯火,景色也不错。

    路旁有一处台阶,如流从台阶下了水边,沿祉水种着许多大柳树,如流往祉水中看,星星点点好不动人。

    忽听见窸窣声响,如流抬头看,正看见一个白衫男子戴着狐狸面具,躲到一棵柳树后面去了。

    这水边有些昏暗,如流又只顾着看祉水,竟然没发觉有人在十步外的大柳树下。

    那人躲到了树后面,只留下了衣衫的一角。

    “难道说……”如流心里隐隐有些兴奋,“不会真的是那位神明吧。”

    如流迈步往柳树那里走,树后的狐狸面具男子伸头偷看一眼,连忙又躲回去了。

    “请问……”如流望见了他侧身,想要问话,那男子身子一震,又绕着树躲如流。

    “你是祉水之神吗?”如流绕着树去追问他,那男子绕着树转了一圈,见躲无可躲,才迈步到了河边,低头背对着如流,看体态好似有些懊恼。

    “无意冒犯阁下,但你是祉水之神吗?”如流又问。

    男子这才回头,伸手指在嘴巴处,示意如流噤声。

    他好像害怕被人发现,如流四顾左右,也并无旁人,于是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真的是祉水之神吗?”

    那人终于点了点头,如流心想,自己竟如此幸运,一来就见到了祉水之神。“我听过你的故事,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仍然不说话,只是伸出四个手指。

    “四?什么意思。”

    他伸手示意如流到身前来说话,如流连忙移步,又附耳过去,却听见他在耳边说,“今晚,你是第四个上当的。”

    趁如流愣神还没反应过来,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家伙头也不回跑开了,还在叫着,“哈哈哈哈哈,又骗了一个,又骗了一个。”

    “去去去。”如流看着那个讨厌的家伙跑开的背影,恨不得啐上一口。

    如流老远望见祉水上有桥,应该便是连接东西两城的桥吧,正望时,忽然听见身后轻微的窸窣声响。

    如流转身去看,正看见一个戴着怒面猫咪面具的人躲去树后了,看身形是个姑娘,穿着的亮银纹饰粉色长裙露在外面一截。

    如流不禁摇摇头,这里的人怎么这么爱捉弄人,男子如此,姑娘也是,不过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如流沿着河边去找那座桥,走了十几步,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戴着怒面猫咪面具的姑娘跟着自己来了。

    如流停住脚步,她也停住,回头看时,她又慌乱的躲到树后面去了。

    为何跟着自己?如流心想,不会是祉水之神的,只可能是骗自己的,今晚到处有人冒充祉水之神。

    跟着便跟着吧,如流也不理睬她,登台阶上了街,沿街走着,那姑娘就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整个城中的人,都戴着面具,竟无人露出真容,但相熟的人,还是分的出谁是谁的。

    这样的日子,对情窦初开少年男女来说是个不错的契机,如流很容易看出来,一对男女在街边私语,彼此看不出对方是否脸红。

    正好有一男一女牵手从如流身旁经过,嘴里说着,“快些快些,东城的弦戏快要开演了。”

    如流一听,来了兴趣,如流也是爱听戏的,便更加快了脚步,往大桥那里走。

    那戴着怒面猫咪面具的姑娘还跟着如流,如流偶尔回头看她,她就低头假装摆弄自己的裙子,她装的一点儿也不像,如流更确信她只是要骗自己,如流摇摇头,如果自己过去问她,就中了她的计了。

    离那座桥越近,人越多了,桥上更是挤满了人,想要上桥,恐怕是要挤掉半条命。

    如流本可以从祉水上飞到东岸,但唯恐被人看见,他们倒把如流当成祉水之神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话了,“桥上这么挤,坐船好了。”

    可以想象,东西城有五座桥相连,现在五座桥上都已经挤满了人,要想快点过去东城,只得坐船。

    如流下去找到水边码头,几只小船停泊在那,也无人看顾,今天没有生意人。如流随意找了一只船,解开缆绳,正要离岸,忽然脚步声哒哒哒,一个身影从岸上跑过来,跳到船上。

    是那个戴着怒面猫咪面具的姑娘,如流一愣,她看来非得骗到自己才肯罢休。

    如流撑着篙,划船向对岸去,戴着怒面猫咪面具的姑娘双手抱膝乖巧的坐在船尾。

    抬头时,两岸都是燃放的焰火,低头时,水面上漂着许多的莲花灯,灯火交映,湖水也变得斑斓。

    “你是祉水之神吗?”如流心想,就问问她吧。

    怒面猫咪摇摇头,如流心知,祉水之神没理由变作一个小姑娘。

    如流又问,“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怒面猫咪点点头,面具后面的眼睛闪闪发亮。

    “不知有什么事?”如流看着那明亮的眼睛,开始疑惑了,也许她真有什么事。

    “笨蛋。”那姑娘终于开口了。如流惊得差点把竹篙丢到水里。

    这个声音,分明是夜青,霎时有一束烟花炸响在头顶,炸的如流脑子嗡嗡响,怎么会这样,是夜青?“夜青?这……是你吗?”

    姑娘摘下了面具,撅嘴看着如流,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真的是你……”如流差点原地从船上蹦起来,走去船尾仔细看着夜青的脸,正要说什么,忽然心里一震,“不对,一定是梦境,夜青在离州城,不会在这里,你休想骗我。”

    如流已经上过太多次当了,这里,这里是不是幻境,不行,我要清醒清醒。

    “你是该清醒清醒了。”夜青哼了一声,伸手用力一推,如流猝不及防跌落水中。

    浑身湿透的如流撑着篙,划船向对岸去,戴着怒面猫咪面具的夜青双手抱着膝盖乖巧的坐在船尾。

    冰凉的河水让如流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不是梦境了,夜青把如流推下了水,如流很狼狈,但没有生气,因为现在有人更生气。

    虽然戴着面具,夜青一眼就认出了如流,如流却迟迟没有认出夜青。

    如流现在知道夜青为什么选择怒面猫咪的面具了,如流一抬头,就看见怒面猫咪在怒视着自己。

    如流放下竹篙,走到船尾,缓缓屈身蹲下,面具下四目相对,笑面老鼠讨好的看着怒面猫咪。

    夜青双手抱着膝盖坐着,一言不发,如流探身把她抱住,“夜青,我很想你。”

    如流抱着她,好像她还是一株花的时候如流就是这么抱着她,不过那个时候,夜青可不会骂他是笨蛋。

    夜青说,“笨蛋。”

    小船缓慢划过祉水,搅乱了几盏花灯,终于靠到了岸边。

    忽然夜青指着东城民居的房顶上,惊叫一声,“你看……”

    如流抬头望去,月光下,两个黑影正一前一后的在房顶上追逐着。

    前面那个身形佝偻着,只顾奔逃,后面那个手里提着一柄长刀,紧追不舍。

    如流和夜青对望一眼,有热闹看当然不能放过。二人一跃而起,飞上房顶,追那二人去了。

    房檐上哒哒哒哒的声音不绝于耳,惊扰了巷子里的百姓,抬头正好看见四个人在追逐,最前面一个戴着狼头面具,中间一个戴着黑脸包公面具,再后面是笑面老鼠和怒面猫咪穷追不舍。

    再跨过三院房,黑脸包公却站在房檐上不动了,四下张望失了狼头的踪迹。

    如流与夜青飞来身旁,却把那黑脸包公吓了一跳。

    那人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衣,胸前画着阴阳八卦,又写着个“捕”字。

    那人抽出腰间宝刀,将刀横在身前,出口问话,“你们与那狼头是一伙儿的吗?”声音中的少年气与黑脸面具极不相称。

    夜青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看热闹。”

    “哦……”那人深嗅了几口气,“不对,你们一个是人,一个不是人。”

    夜青道,“我是夜青花啊,怎么了?”

    那人这才放下刀,“冒昧了,你身上并无妖气,只是为什么妨碍我捉狼妖。”

    如流道,“我们只是见你们在房上追逐,所以跟上来看看。”

    那人道,“狼妖逃到这里了,我要快些把它找到,以免他伤人。”

    正说话间,远处民房里忽然有一声尖叫,那戴着黑脸包公面具的年轻人立刻飞身冲了出去。

    “他好像在捉什么狼妖,我们帮帮他吧。”如流与夜青也忙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