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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翰林学士雨夜扣宫门

    雨夜,宫门紧闭。

    玄武宫门前,迎面而来一策马红衣人。顶戴头笠,身披雨簑。大雨迷乱,无星无月的黑夜吞噬了来人的面容,叫人看不真切。

    不过须臾之间,那人便已纵马来到宫门前。

    守卫抽刀对向来人,大喝:“来者止步!宫门已落锁,速速离开!”

    那人勒马停于守卫前,翻身下马,湿淋淋地朝守卫拱手行礼,喘着气急切道:“我乃翰林学士谢鸿轩,有万分火急之事要呈禀陛下,劳阁下通传,感激不尽!”

    守卫不动,只道:“非军政急报,入夜后玄武宫门不得开启,学士有什么事还是明日朝堂上再呈报陛下吧。”

    “我真的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皇家血脉!”谢鸿轩急道。

    身后又策马奔来一人,停在玄武门前,翻身下马,急匆匆地走到谢鸿轩身边,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拉走。

    “你疯了不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谢鸿轩甩开他的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暴雨的黑夜里铿锵有力:“我乃二十年前陛下遗失在苍蓝郡金云县的长公主!”

    暴雨仿佛因为他的话停滞了一瞬,在这一瞬,原本闹哄哄的玄武门死一般的寂静。

    陆洄策马狂奔而来的呼吸有些急促,垂在身侧的手被气到发抖。

    他顾不上其它,只知道必须现在立刻把人带走。他不由分说地抓住谢鸿轩的手,拉着他往回走。

    “放开我!”

    谢鸿轩甩开他,回到守卫跟前,弯腰深深拜了下去:“请诸位通传陛下,他找了二十年的女儿回来了。”

    陆洄被他气得什么姿态风度全然不顾了,怒火冲天地朝他喊:“你是失心疯了吗?!”

    他上前揪着谢鸿轩尚未来得及换掉的官服领子,质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你先看看你身上披的这身官服再说话!”

    大晟不允许女子经商、行医、从事军政,违者斩立决。

    陆洄顾不上谢鸿轩是女扮男装让他更惊讶,还是他自称长公主让他更惊讶。

    他只知道,如果谢鸿轩真的是女人,那他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甚至入职翰林院的事情一旦被捅破,即便他是长公主,也逃不了律法惩戒。

    守卫也曾听闻陛下二十年前在苍蓝郡丢了一个公主,这些年一直在找。但他看着明显是个男人只是长得有些清秀的谢鸿轩,心存疑虑,不知是该通传,还是该把他当疯子抓起来。

    一辆马车疾行而来,停在玄武门前不远处。

    马车上的人撑伞踱步而来,停在陆洄和谢鸿轩身边,见他们浑身湿透,嘱咐下人给他们打了伞,这才对守卫颔首道:“劳烦大人通传,户部侍郎宋令辞有要事呈报陛下,关于寻找长公主之事,有了眉目。”

    守卫是认得宋令辞的,听他这么说,自然是信了七分,立刻着人去通传。

    睡梦中的皇宫,因谢鸿轩的鲁莽醒了过来,巍峨暗影间,还带着被吵醒的不悦。

    谢鸿轩三人恭敬立于永生殿中,皇帝身着里衣,披着外袍,靠在龙椅上,闭目揉着眉心,道:“宋卿,你说温玉的事情有眉目了?”

    陈温玉,长公主之名。

    “是。”宋令辞躬身拱手道:“今夜谢学士来臣府中,说自己是陛下遗失的长公主,并提供了一些凭证。臣原本想明日上朝再禀报陛下,后来听说谢学士等不及,连夜入宫,臣恐误事,于是赶来细说与陛下。”

    皇帝睁眼,视线落在了殿中微微发抖却依旧身板挺直的谢鸿轩身上。

    他召来当年一直照顾长公主的叶嬷嬷,吩咐道:“去,带他验一验。”

    陆洄偏头望向跟着嬷嬷离开的谢鸿轩,见他整个人被雨水淋得发抖,想开口为他要一条毯子,却最终只能在皇帝的目光压迫下选择闭嘴。

    “此事与陆卿又有何关?”皇帝开口。

    陆洄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拱手道:“臣与谢学士平日相交甚笃,听闻他有冒犯圣颜之举,特来相劝。”

    无论谢鸿轩是不是长公主,他此后的日子,风波注定无法平息。

    按照家里教他的“明哲保身”法则,他此刻应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他实在没有办法看着谢鸿轩一个人面对这如临深渊的局面。

    他孤身一人,单薄站在殿中央的模样,叫人看了心揪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叶嬷嬷便领着人回来了。

    陆洄瞧见她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而后皇帝望向谢鸿轩的打量目光有些变了,似乎变得……有人情味了不少。

    皇帝微直起身,目光如隼地盯着谢鸿轩,问:“你是何时知道自己身份的?”

    “一直都知道。”谢鸿轩答。

    皇帝气势冷了下来,又问:“那为何早不来相认,偏偏等到今日,着急到夜闯宫门?”

    谢鸿轩一撩衣袍,挺直地跪了下去,道:“臣幼时离散,即便记得自己是谁,也无人可为臣辨明。臣这些年与金云太守穆云康之子流落四方相依为命,原本不想惊扰陛下安宁。”

    他抬起头,直视皇帝锋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坚定道:“只是穆云康为国而死,其子为英烈之后,如今病体缠身,危在旦夕。宫中能人云集,臣只能赌上这个机会,为其求一条活路。”

    “活路?”

    皇帝下了高台,压低的气势,以及望向谢鸿轩的冷冽目光,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你深夜冒雨前来,不惜戳破自己女儿身的身份,连夜闯入玄武门,”他停在谢鸿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寒声质问:“不是因为你思亲心切,不是因为你想回家,而是为了要给别人求一条活路?”

    “是。”谢鸿轩答得坚定。

    一旁的陆洄垂头闭目,心里叹了声气。

    他早该想到的,能让谢鸿轩这般豁出去的,除了他那个病弱的弟弟,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只是他怎的如此固执?

    明明陛下这个态度,想来已经确认她是长公主无疑了,只要她说几句好话,哭诉一番自己这么多年的不易,再顺势提及自己与太守之子的渊源,陛下未必不会施以援手。

    为何她总是在这种时候执拗。

    皇帝当真动了气,拂袖转身坐回高台,沉着脸就要叫人:“来人!”

    只是话音刚落,一道急切的女声便自殿门口响了起来。

    “陛下!”

    皇后未梳妆发,披着外袍匆匆而来,停在谢鸿轩身边,先是仔细端详了她一番,眉目动容,这才对皇帝行了礼,劝道:“陛下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怎么刚来就要动怒?”

    皇帝冷笑了声,盯着谢鸿轩,冷声冷气道:“你自己问问她,问问她是为什么回来的!”

    皇后轻叹一声,走到皇帝身边,两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揉着,苦口婆心道:“陛下之前最盼望的不就是能把人找回来吗?现如今人回来了,陛下管她因何回来作甚?只要人能平安回来不就是万幸了吗?”

    皇帝沉默,片刻后脸色缓和了些,对身边人吩咐:“今晚先去把长乐宫偏殿收拾出来,带公主去休息,给她换件干净的女人衣裳。”

    然而谢鸿轩却又提到:“臣恳求陛下,赐下圣恩,施救吾弟。”

    她这不怕死的精神,就连隐在一旁远离纷争的宋令辞都不由地侧目看了她一眼。

    这姑娘果然胆子大,也是,宋令辞心想,不然也不会女扮男装十数载,最终还顺利入职了翰林院。

    只是翰林院竟然让一个女人混了进去,只怕今晚之后,朝堂要变天了。

    皇帝一手拍在龙椅扶手上,沉着脸又要起身,被皇后及时拦下了:“陛下,温玉这么着急,想来是危在旦夕的事。再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更何况与温玉有关,陛下就差人去看看吧,好吗?”

    陆洄入朝以来,第一次见皇帝这么动气,盯着谢鸿轩的眼神像是要冒出火了。

    他不禁开始担忧,谢鸿轩以后的日子究竟会不会好过了。毕竟陛下今天被她气得不轻。

    “来人!”皇帝忍着气,冷声吩咐:“去太医院,让姜珩去看看。”

    此话一出,殿中人皆是一惊。

    姜珩,太医院首席,从来只为皇帝一人调养身体。

    最惊喜的还得数谢鸿轩,这一整晚下来,她是第一次露出了笑颜,激动地伏地叩首:“臣叩谢陛下隆恩!”

    眼见着皇帝又要黑脸,皇后赶忙开口,调笑道:“这孩子高兴傻了,还叫陛下呢。要改口叫什么?”

    谢鸿轩愣了愣,直起身,缓慢地吐出一句:“儿臣,谢父皇。”

    很奇怪,陆洄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谢鸿轩有点不是很想改口的意思。

    一提到改口,那股喜悦的情绪荡然无存。

    皇帝让人将谢鸿轩带了下去,殿内中央就只剩下了陆洄孤零零的一个人。

    方才怕谢鸿轩干出什么傻事,他就一直站在了她身边,寸步不离。眼下这个情形,他站在这里就格外突出,引人注目。

    他余光看了眼躲在一旁当隐士的宋令辞,暗骂了一句没义气,只能提起精神自己面对皇帝诘问的目光。

    “陆卿方才说,与温玉相交甚笃。”皇帝开口,“是哪种相交甚笃?”

    陆洄心里咯噔一声,心脏破冰坠入深底。

    是该赞叹皇帝敏锐的洞察力吗?

    他跟谢鸿轩不过才在这永生殿待了几个时辰,皇帝就发现了端倪。

    他是对谢鸿轩有些不一样的情感,但是这种情感他自己都还没理明白,如今就被皇帝直白地指了出来。

    皇帝并未等他的答复,又道:“今夜之后,世间将再无谢鸿轩,只有朕的温玉。公主年岁不小了,也该选驸马了。要如何选择,陆卿自己想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