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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六 云息

    时光荏苒,光阴飞逝。距云韵离开花宗,已过了许多岁月。

    走遍大陆,见过春意盎然,见过夏夜蝉鸣,见过秋枫飘落,见过冬雪满院。云韵走过山河大川,历经世事不易,与无数人擦肩而过,人潮如海,她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飘荡,有如一片迷失方向的云,不知要去向何方。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皆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只道云归无期,遥遥不知何处可栖。

    亲眼见过富家子弟欺侮良家少女,亲眼见过官府逼迫百姓缴纳钱财,亲眼见过庞大势力仗势欺人,亲眼见过苍生流离失所,疾苦病痛。云韵心中苦涩,天下已定,却并未真正安定。

    云韵本性善良,但善良,在斗气大陆上,宛如负于身上的重担,毫无用处,甚至成为拖累,在这几年游历之中,云韵因此吃了不少亏,天真如她,从未想过,外面的世界,竟是这样肮脏可怖。

    游览万千名川,品尝人间百态,云韵心中已有些倦了,所幸仍有美景良辰相伴左右,倒也能排解几番心中忧郁,只有沉醉于美景之中,云韵方才能真正做到不以物喜,不已己悲,波澜不惊,宠辱偕忘。

    ...

    此刻,一道倩影立于山头,远眺山之碧绿,云韵心下宁静。山头风起,吹来阵阵清香,却不知何处寻觅。脚下,一道细小溪流在此发源,岸边生机无穷,泉水激石,叮咚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

    此处,位于天心帝国北侧,亦是斗气大陆的最北端,世人称之为天尽头。只是其地势奇妙,山势陡峭,又位于无人之境,兼之以山下恐怖兽潮,因此难以到达。

    已是暮春,但此处还是有些寒冷,山顶之上,云雾缭绕,素湍绿潭,宛如天上楼阁,人间仙境。此番美景,也不负云韵奋力突破恐怖兽潮来到此处。

    溪流一侧,古老的桑树顶天立地,茂密树冠,其下凉爽,美眸扫过这般良辰美景,以云韵定力,亦有心下跳跃之快感。

    自幼饱读诗书,云韵见此美景,情不自禁吟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如清泉般清脆的声音在桑树林中飘荡许久,随即消失在那不曾见底的深渊之中。

    摇了摇头,心下只叹自然之美,实在难以用言语表露,欲再吟一句,却听得林间声响,回过头来,清风拂桑,似有人在林间回应,仔细一听,竟是云韵方才所吟诗句下片:“吁嗟鸠兮,无食桑葚。”

    心下一喜,云韵赶忙向那林中抱拳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还请求见。”

    清朗嗓音被斗气包裹,飘扬在树林之中,只不过直至声音完全消失,也是未曾有人回应。

    “难道是错觉?”云韵叹道,娥首轻摇,便是肯定这个念头,然刚欲转身离去,却瞳孔一缩,一道灰袍身影已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云韵身后,灰袍之下,眉如月牙,眼如清泉,明眸皓齿,红唇绚烂。见云韵转身,嘴角微扬,勾起一个绝美笑容,那深藏容颜之下的,并非岁月留下的深沉,而是一种与世无争,风轻云淡的浅浅波澜。

    “好久没人到这里来了...”柔和目光注视着云韵,那美妇轻声喃喃道,见云韵似乎有些紧张,便又出言安慰道:“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

    “不知可曾打扰前辈?”美妇眉宇间一点温柔,令得云韵种熟悉之感,但此感毫无来由,亦不知因何而起。

    “无妨,”那美妇轻声笑道,“我已独自在此修炼几十载,自我初到之时,未曾有人至此,如今有人到来,自然欢喜。”

    听得美妇之言,云韵沉默,心下惊叹,几十载独自修炼,与世隔绝,不知该是何等乏味。

    “还有,你也莫称我前辈,我辈分可还没那么高,”似乎对云韵先前称谓有些不满,笑嗔道,“我名花音,世人曾称花仙子。”

    “晚辈云韵,见过花仙子。”云韵亦是一笑。

    闻言,花仙子一愣,黛眉轻皱,沉思半晌,旋即眼角闪过一丝笑意,“云韵,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而且...”目光在云韵身上一扫,也是露出一抹赞叹,“年纪轻轻,便已是斗尊巅峰,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花仙子谬赞,云韵受宠若惊。”云韵也不敢怠慢,方才在云韵毫无察觉之下便出现在云韵身边,那花仙子,至少也是半圣级别的强者,就算不论辈分,后者那极强的实力,也值得云韵恭敬相待。

    “多年候客,未曾有人造访,今日客来,便是如此有礼貌的姑娘。”云韵一声声花仙子叫的那美妇也是心花怒放,当下笑道。

    云韵呵呵一笑,算是接受了花仙子的夸赞。

    “你进来时,那山口兽潮,是否还仍然存在?”结束客套,花仙子开口问道。

    “为了过那道兽潮,我也是拼上了性命...”摇了摇头,云韵有些心有余悸地道。

    “姑娘是独自一人过的兽潮?”

    “侥幸而已,差点葬身于异国他乡,落得无人收尸的凄惨下场。”

    “当年我初到此处,亦差点命葬黄泉,终于突破兽潮,来到此处之时,已是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多亏此处天地灵气滋养我的身体,方才保住一条命...”花仙子自言自语道,深沉但清澈的眼眸里似有难以掩饰的缠绵与纠葛,然而只存在一瞬,便是消失不见。

    “此番美景,倒也值得一番生死搏杀。”云韵道。

    “姑娘来此处,可有其他目的?”花仙子笑道。

    “只为那天尽头之良辰而来。”云韵亦是笑道。

    “如此甚好,”花仙子柳眉弯成一个月牙,“走吧,我带你观赏此处美景。”说着便挽起云韵玉臂,走进那浓密树林。

    林层极深,走进几步,阳光便是完全被遮盖不见,寒冷的树林间弥漫着寒雾,令得云韵不住打抖,青色斗气涌上身体,形成薄薄的斗气衣裳,却发现并无半分抵御作用,云韵心下暗道这寒气诡异,只得作罢。

    在树林里七拐八拐,只觉得林层越发浓密起来,若是独自一人,难免有些恐惧,然而有花仙子相伴,一路上也并非十分无聊。二人虽是萍水相逢,但又好似一见如故,言语不绝,笑谈甚欢。不知不觉,林层渐疏,阳光穿透缝隙,绚烂成一片金色的灿烂,踏出两步,远处一个光点愈来愈大,发觉林外似乎别有洞天,云韵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又行几步,豁然开朗。远处山脉,连绵起伏,难以言说的青绿映入眼眸,断崖峭壁,笔直而险峻,方才溪流,在此已成磅礴大河,奔涌而下,如汹涌兽潮,折射阳光,形成绚丽的七彩瀑布,水汽蒸腾而起,凝聚为半山极厚云雾笼罩此处,如此仙境,因此难以显现于世。朱唇微启,惊叹于这自然之力,云韵心下庆幸,多亏花仙子带路,否则错过这等良辰美景,必然后悔不已。

    花仙子静静看着云韵呆呆地立于这幅绚丽的山水画卷之前,只是微笑。过了许久,慢慢从震惊的状态中退出,见花仙子面上笑容,知是略有失仪态,当下一笑,掩饰尴尬。

    “可问姑娘来自何处?”见云韵平静下来,花仙子问道。

    “来自...”云韵方欲答中州,旋即迟疑一下,便是改口,“来自...加玛帝国吧...”

    “加玛帝国...”花仙子闻言一愣,旋即竟有些急切地道:“加玛帝国,可曾有一门派,名为云岚宗?”

    心下一痛,云韵泛起一丝苦笑,在后者有些失落的眼神中摇了摇头,强压下心中情绪,开口道:“曾经有过,只不过,”嘴唇蠕动,语气里那股苦涩意味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意为之的风轻云淡,“现在已经没有了...”

    察觉云韵俏脸上的阴晴变化,花仙子轻轻问道:“姑娘可是与云岚宗有旧?”

    “是吧...”明眸染上一点雾气,云韵望向远方山崖,旋即答道。

    “我与云岚宗一人亦是颇有些交情,只不过,不知那人现在身处何方。”花仙子道,话语里分明弥漫着一股难言之痛,摇了摇头,便是将这个话题终结。云韵亦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分纠结,于是便将话题扯开,旋即二人谈些修炼之奇遇,倒也互对胃口。

    “修炼过于无聊之时,我便在天尽头处漫步散心,此处虽是荒无人烟,却有量多飞禽走兽,与之作伴,倒也不算太无趣。”见鸟群飞来,花仙子玉手探出,那鸟群有如受到召唤一般,争先恐后般前来,争抢一番,最终一只淡青色带有白色斑点的青鸟最终赢得比赛,此刻正颇有些得意的向它的同伴们炫耀。芊葱玉指轻轻抚摸那只此刻立于花仙子手掌之上的幸运青鸟,花仙子扬起一抹安详宁和的笑容。

    “仙子在此岁月良多,为何不择取门派加入,倒在此独受孤寂?”心下好奇,云韵也是发问,遇见萧炎之前,云韵独身修炼十余年,她自然明白孤身修炼的痛苦与乏味,见花仙子如此美貌,亦不属只知斗气修炼之人,甘心在此独身修炼,也是有些不解。

    “姑娘可知,方才那句诗,下句是什么?”花仙子不答,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盯着云韵,那淡青色的温柔令得云韵半分失神。

    “云韵愚昧,还请花仙子赐教。”摇了摇头,云韵道。

    “呵呵...”花仙子把目光移开,投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绿,“于嗟女兮,无与士耽。”那目光里分明带上一丝含情脉脉,但仔细观察,风平浪静之下,亦有浅浅悸动。

    自幼饱读诗书,云韵自是明了其中意思,当下猜了几分,只是沉默不语。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花仙子吟出最后两句,叹了口气,那抹深沉的烦闷终于冲破碧绿的浅潭,黛眉皱起,点点愁思,半分哀伤,“我在等一个人...已足足数十载岁月...”

    胸中波澜涌起,云韵心中微痛,泛起一丝同情,既为花仙子,亦为自己...

    “我与他亦是萍水相逢,一见钟情,便是坠入爱河。”花仙子道,“彼时,我们还未分开,世俗的条框还未波及我俩,也许出于心中对美好的向往,我们约定有朝一日要在这里相见。”

    “然而造化弄人,我们终究分开,我一直安慰自己,相遇即是缘分,便怀揣着初心来到此处,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再见他一面。我至此,已三十有几载岁月。”

    “天边那道泉,有一名,世人称之忘情水。”花仙子道,“那泉水极其苦涩,但传言,饮下一口,便能忘却世俗情欲。”

    “此话可有处可考?”心下一惊,云韵出言道。

    “无处考证,然就算是真,我亦不愿忘他。”花仙子道,眼眸中那抹苦涩之意更甚。

    “相思之苦,何至于此?既至于此,何不选择放下?”云韵轻声道。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花仙子重复了一遍刚才所吟之诗,旋即转向云韵,“姑娘既然如是说,可有爱而不得之人?”

    苦笑一下,云韵并未否认。

    “此处名为天尽头,天有尽头,而情却是无尽头。”花仙子轻声道,“有情之人,难成眷属,此亦非你我所能控制,一切的一切,交于缘分,只愿我能与他在此处相见,终我一生,心甘情愿。”

    “倘若他终究不来呢?”云韵道,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那我便一直等下去,直至朱颜凋零,心灰意冷...”

    云韵无言,心里盛满痛苦。

    “姑娘,我要问你,如果你是我,会喝那泉水吗?”良久,花仙子转向云韵,问道。

    低头沉思许久,云韵俏脸布满挣扎,良久,方才抬起头来,泪光晶莹,闪烁在眼角。

    “呵呵...”花仙子淡淡一笑,“我想,你心中的答案也跟我一样吧...”

    云韵摇了摇头,“我宁愿忘他,只因世俗羁绊已散,他已家庭圆满,我不愿一生怀揣相思之苦,只求他幸福一生,我也能安然生活。”

    虽是女人,但云韵却不像花仙子那般敢爱敢恨,世俗条框给了她诸多顾忌,再加之从小接受门派教育,她终究是个理性之人。

    “哦?”花仙子美眸闪过一丝诧异,“你真是这么想的?”

    苦笑一番,云韵心中挣扎,不知如何回答,望向那已成为汹涌大河的水出神,叹了口气,屈指一弹,一枚铜币握在手中,迟疑许久,似乎做了决定,玉手轻点,那枚铜币便是被掷出,丢进河水,顺着那滚滚江水落下,成为绚烂瀑布的一部分。

    “这是何意?”花仙子不解地道。

    “这枚铜币,就权当我对他的思念,掷入其中,随奔流而去,逐他到天涯海角,也算我在想他...”云韵道,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笑容,“如此这般,我也是能安然放下吧...”

    花仙子沉默,只是盯着云韵,后者美眸之上的睫毛还残留着清露,眉宇间仍有一点愁容,只是那抹痛苦之意,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那世人所熟悉的云韵——清冷而无争。

    似如卸下千斤重负一般,云韵长舒一口气,娥首抬起,美眸环视一圈,最终停在了断崖边一处岩石,岩石破碎,碧绿青苔附着其上,水流从岩石上静静淌过,而那岩石的夹缝中,赫然生着些倔强的矮小青色伞状植物。

    莲步珊珊,云韵蹲下身去,盯着那尚还弱小的植物,颇为怜爱,玉指覆于其上,轻轻抚摸了两下。那植物有如感到云韵如羊脂般温润的皮肤,当下好似十分享受一般动了动,如同伸懒腰一般,显然是有灵性之物,然灵智未开,只在此处,化为悬崖边景观,供人欣赏。

    “姑娘可知这是何物?”身后花仙子缓缓走来。

    “从未见过,只觉得颇为可爱,还有点...熟悉的感觉。”云韵笑道。

    “呵呵...”花仙子也是轻笑,“相传在极陡石壁边缘的木岩之上,有天地灵气滋养,方才生长,此物,名为云芝,蕴含相思之意,生于此处,大概也与那忘情水有所相关吧。”

    云芝!

    花仙子的话如惊雷在脑海中炸响,云韵愣在原地。眼前却浮现的是云岚山巅那一晚,与他同床共枕,香闺小床,借着点点星光,就着一点清风,枕着他有力的手臂沉沉睡去,那一晚,她睡得很好...用力摇了摇头,欲将记忆从脑海中赶走,却又想到在花宗山头的樱花树下,二人长长拥吻,萧炎对她的誓言,天地共证,温柔了岁月,浪漫了时光...与他的点点滴滴汇聚成汹涌潮水,涌上心头,不论云韵怎样克制,都无法将之安抚,炽烈的情感冲击着云韵的头脑,无法克制的痛苦和冲动令得她浑身颤抖起来。

    许久,一点晶莹划过云韵吹弹可破的脸颊,云韵仰望那美丽瀑布,半晌过后,手掌轻招,那枚方才被云韵亲手掷于溪流中的铜币便是再度回到手中,旋即在花仙子有些惊慌而不解的眼神中,终于伏地痛哭,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