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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平远罪

    天色暗沉,晚风还夹着白昼的余热,从街道吹过,枯叶打着旋,随着行人的脚步。

    吴林在路边的一个小摊上吃完夜宵,慢慢悠悠地向家走去,他本是独身在家,也懒得烧菜,常在家外不远处的烤串摊点上些鸡翅里脊,就着烧酒,便解决一顿。

    天色已经暗了,街灯昏暗,他漫步走着,却从远处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自家门口,似乎在等人。当时正值六月,虽说算不上是酷暑,但是人们也都换上的薄衫,而此人却身披一件黑色大长袍,风帽罩住了整张脸,像要把全身都裹住一样。

    吴晋本是任务在身,常年不在这处家中,也少与邻里走动,眼下门前站着一人,却让他微微惊讶。

    “奇了怪了,我也没听说过最近有客人要来呀?”吴林带着心中的疑惑,向家门走去,准备当面问个清楚。还没等吴林上前发问,那黑衣人已转过身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林当做知己的逆寒渊。

    “哎哟,什么风把逆大人吹来了。”吴林看见是逆寒渊,也是有些惊喜,开起了玩笑。

    “先进屋。”逆寒渊脸色严肃,言语间满是催促之意。

    吴林看着逆寒渊的脸色,知道此刻不是打趣叙旧之时,便赶紧把逆寒渊迎进了家里。

    “吴兄,我来这里是希望你能答应我的一个请求。”说着,逆寒渊便掀开黑袍,露出了怀中正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孩,接着道,“希望你能够收养下这个孩子。”

    “这是……”吴林也不免吃了一惊。自己和逆寒渊认识多年,也没听说他是有家室之人,更没听他提起过对哪个女子有爱慕之情,更别说膝下子嗣了。

    逆寒渊看着怀中的婴孩,语气也变得低柔:“这是我的孩子。两年前,我在一次任务之中遇到了这孩子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妻子岑婉。我们两一见钟情,不久便结为夫妻。但是因为我的任务需要隐秘性,我们拜堂成亲的时候也就只有我们两人。”

    “我就说这两年怎么很少见到你小子,原来你都跑去陪家中的贤妻了。”吴林似乎明白过来,打趣道,“自家孩子自家养,怎么还交给我这粗人来抚养这孩子?你就不怕我把他养得目不识丁,蓬头垢面?”

    逆寒渊表情恢复了严肃,吴林识趣地闭上了嘴,听逆寒渊继续道:“最近皇上病重,太医也对这怪病束手无策,平远侯命我在民间寻找名医,为皇上诊治。”

    “皇上病重!?”吴林浑身一震,他身在庙堂之外,表面看去唐国一片安宁气象,却不知深宫之中却出了惊天大事。

    “但是皇上的病也是奇怪,之前也无大碍,但是没几天便发起高烧,不断说着‘外道昌,混沌临’这样胡话,甚至有时会从鼻孔、眼睛、耳朵里流出血来。宫中太医轮番把脉医治,却也束手无策,情急之下,平远侯便决定去往民间找寻奇人异事,或能求得治病之法。”

    逆寒渊语气越来越沉重,吴晋也能感觉到形势的危急和逆寒渊心中的焦虑,他察觉逆寒渊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了,隐约中透着一股枯败之色,好似就要凋谢的白菰。

    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预感登时从吴晋心中升起,直冲顶骨,让他脊背发寒。

    逆寒渊并未发觉吴林脸色的微小变化,继续说着:“我觉得能医治此病的大夫难找,便卜了一卦,想从轮回之中捕捉到一点天机。谁知,得到的却是……”

    这时,逆寒渊突然停下。

    “都这个时候了还吊胃口,快说是什么?”吴林有些无奈和焦急。

    “皇帝崩,平远罪。”逆寒渊一字一顿说道。

    “什么!?”吴林惊得就要站起,他虽不知文雅诗词,但也听出了其中意思,“平远”指的便是平远侯,皇帝驾崩和平远侯判罪有着某种可怕的联系,“平远侯怎么会和皇帝驾崩产生联系?侯爷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

    一阵剧烈的咳嗽截住了吴林的话头,吴林抬眼看去,逆寒渊正将一张手帕从嘴边拿开,手帕上粘着黑褐色的东西。吴林上前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

    白净的手帕上血色殷殷。

    “怎么回事?!”吴林皱眉问道。

    逆寒渊收起了手帕,苍白的脸上挤出几丝笑容:“这便是窥探天机的代价,且想必我此次所窃取的天机过于重要,所以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反噬。”

    “你……”吴林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逆寒渊虽是身子瘦弱,但骨子里的犟脾气就算九头牛也拽不回,他确定的事,便非做不可。

    逆寒渊恢复了些,才又缓缓道:“自占卜后的那晚,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漆黑一片,混乱的灵气就如书中所记载的太古时代,那里充斥着混沌,也只有混沌,所有生命都在混沌中生长,压抑而凝重的氛围让我透不过气来,我忽地就惊醒过来。”

    逆寒渊苦笑了一下:“也许,我窥探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只是我器量不够,还不能看清他的本质。”

    “我本想再算一次,但是天机不可泄露,如此天机更是让我损耗了许多灵气,已经无力再算了。加上陛下病重,急需治疗,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如今之计,只有去找我的一位故人相助了。他的医术也是十分高明,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解救之法。”

    逆寒渊救驾心切,也不管其中是否藏着阴谋。

    “等等,你推算的是平远侯有罪吧,难道是谋逆之罪?”吴林急忙阻止道,“那你作为平远侯身边的亲信,也会受到牵连的呀!”

    “我也希望是我算错了,我也相信平远侯不会做出这等事来!”逆寒渊眼中透着坚定和决绝,“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把他托付给你。这孩子名字叫厉行舟。这也是我和他的母亲共同的决定。”

    “你真的要去吗?”吴林做着徒劳的挽留。

    逆寒渊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放心,这个孩子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照顾好的。”吴林从逆寒渊手中接过孩子,对着他郑重承诺。

    “多谢了,吴兄。”逆寒渊拱手向吴林深深一拜,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吴家。

    吴林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逆寒渊离去,直到他消失在夜色的尽头。他知道逆寒渊做出了这个决定就不会改变,也知道他所面临的灾难将庞大到难以承受,在这寂静的夜晚,他只能怀抱着一丝希望,静静地等待这暴风雨的降临。

    七日之后,有圣旨下达。先皇李适驾崩,平远侯被判有谋逆之罪,其亲信皆有叛国之罪。念及平远侯建有不世之功,功过相抵,终生幽禁于白帝塔,其余人等于都城广阳处斩。皇后宅心仁厚,并未株连九族,而只将图谋之人定罪。

    吴林本想去监牢问讯逆寒渊,却不料这一干罪人不得与任何人接触。而没多久,吴林也因为曾作为牙的小队队长而入狱,后因家中出钱出狱时行刑早已结束。没想到那天的夜晚就是与逆寒渊的最后一面。

    由于出狱的条件,吴林的一身功夫尽失,沦为一介凡人,无力再去寻找真相。他从大哥家接回了襁褓之中的逆行舟,并带着他离开了都城,准备将他好好养育成人。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们在这个小村住了下来。我改名为吴晋,将你改名为厉行舟,也为了避免居心叵测之人追杀。对于朝堂之上的纷争,我也不清楚,只是依稀从你父亲口中得知了大概。”

    “原来是这样……”厉行舟攥紧了拳头。

    “现在我还时不时地想起你父亲当时身影。在那文弱的身体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力量,大有之中‘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无人可以撼动。”村长也连连感叹。

    “那我母亲现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处斩的人里并没有你母亲的姓名,也许她现在还活在世界的某处吧。”

    吴晋看着厉行舟,知道已经劝不住他了,只是叹了口气:“我想你和你爹也是一个脾气,认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我现在劝你不要管这事,你也不会听的。我也只有提醒你量力而行了。”

    “没想到吴伯你不仅懂我爹,也挺懂我的。”厉行舟笑道。

    “臭小子,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早就把你绑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了!好了,讲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我还得去……”吴晋噔的一声站了起来,向着门外奔去,“糟了,我晾晒的衣服还没收!”

    吴晋快步走到门口,又忽然顿住了,厉行舟也站了起来,只听得门口传来吴晋低沉的声音:“你父亲本姓‘厉’,听他说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给他改成了‘逆’,后来他便一直沿用,不过说‘厉’和‘逆’念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呵呵,真是个奇怪的人。”

    “逆……”厉行舟喃喃低语,走到了门前,望着屋外,雨已经停了,远山朦胧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