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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狂怒之殇(十二)

    晚风凄切,在深秋时节更显悲凉,吹动林中枝叶,飒飒作响。

    皎洁的月辉透过浅浅的云层洒了下来,在空山居院落地面上铺了一层淡淡银霜。

    窗前,栀子花的淡淡芳香飘散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项空尘凝望着洁白如玉的明月,若有所思,愣愣出神。

    忽而,他想起了小灰身旁隐没在茂密野草中的那株百合,在小灰闭眼之前,应该是想要轻轻触摸那多孤单盛开的野百合吧。

    “她究竟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幅景象?”项空尘低声自语。

    含苞欲放的栀子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好似摆动着脑袋,与项空尘低低诉说着什么。

    入夜已深,阑珊灯火渐渐熄灭。

    睡意猛然袭来,好似七天七夜都未合上眼一般的疲累,他倒在床头,轻轻合上了眼。

    夜色凄清中,沉寂的屋舍下,有人轻声扣响了木门,轻轻的。

    项空尘缓缓起身,走向那发出轻微响动的门前,伸手推门,眼前却是空荡荡的院落和远处婆娑疏影。

    他不知深夜之中是谁还未入眠,抬眼望向远处,忽地凝住了目光,在那清幽一片的树林之下,一道白色幽幽的倩影孑然自立,好似黑夜中盛开的一朵野百合。

    他慢步走出房间,向着林中那道白色的光影走去。

    四处一片寂静,唯有凉风吹动着虚掩着的门扉吱呀作响。夜风带着丝丝凉意,无孔不入,渗入项空尘的脊背,他每靠近那道身影一步,便越觉背后阴冷,不知觉间,连他的手上也起了一层寒栗子。

    在灯火俱灭的深更半夜里,一道身影却如鬼魅般飘荡在静谧的林间,着实诡异至极。但项空尘却是无论如何也得向前走,仿佛冥冥之中,深心处涌出的一股莫名心绪,让他纵使害怕恐惧,也要上前去看清那抹身影的模样。

    终于,走得近了,项空尘看清了那幽然身影。她一袭白衣,静静站在树下,背对着项空尘,眺望着山南。

    这道身影竟是这般熟悉,项空尘一步上前,不禁脱口而出:

    “小灰?”

    这是姜天干对少女的称呼,此刻项空尘不知怎的,便也道出了这个颇为亲昵的称谓。

    没有回话,眼前的少女依旧沉默着,静默地望向远山。

    “你是小灰吧?!”项空尘有些急迫,又有些惊喜,他再次迈步走去,想看清月色下那张背对着自己的脸庞。

    原来少女没死,原来一切不过是梦境。如是想着,项空尘长长地松了口气,似身上和心中压迫着自己的千斤巨石也豁然消散了。

    少女依旧不言不语,秋风撩起她耳鬓的几缕青丝。

    项空尘快步靠近了少女身后,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转了过来。

    “嗡嗡——”

    霎时间,项空尘脑中一片空白。他眼中所倒映,是一张无脸的面容,平整素白,却是森然可怖,犹如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巨大的惊惧在一瞬间涌进了项空尘的心间,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完全凉了下来,他明悟过来,名叫小灰的少女可以是任何人,任何被他杀死的人!

    “啊!”

    项空尘猝然惊起,他看着四壁素净依旧,而窗前的那朵栀子花依然羞赧,才知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梦醒之后,项空尘深深呼吸,捏了捏手,才发觉手心早已布满了冷汗。

    他颓然坐在木床上,却是再也无法入睡,好似闭眼就能见到那无脸的面孔。

    他盘腿而坐,屏息凝神,想要以冥想之法,将心中杂念一并排除。可是,他闭目少顷,却是顿觉体内灵气沸腾不止,气血混乱奔腾,四处撞击着五脏六腑,那几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吃惊之余,两手抬起,将灵气尽数引领向上,随后又缓缓沉肘呼气,引动灵气逐渐归于平缓。待周身灵气俱是稳定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徐徐睁开了眼。

    不知为何,他运功之时,心中如有群魔乱舞,难以定下心神,而那道白色身影也始终晃荡在他脑海之中,不愿离去。

    过了半晌,项空尘的脸才稍稍恢复了些血色,他不敢再次闭上眼睑,只好强睁着眼,注视着窗台的那盆白色透亮的栀子花,怔怔不语。

    在无边而寂静的黑夜里,时光竟流逝得如此缓慢,好似挨过了足足一载。

    在潮水般包围而来的黑暗里,项空尘独自一人,默默煎熬着,等待着。

    终于,清晨的阳光刺破了黑幕,让世间重新归于光明之中。

    阳刚之气渐渐升起,驱散了黑暗的阴霾。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项空尘深深呼吸,站了起来,如往常一般,提起桌上的水壶,走到了窗前,将水轻轻地洒在花茎之下。

    他忽地有些出神,昨日那朵孤单的百合再次浮上心头,当他意识回复时,才发现浇水过量了。他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拍着脑袋使自己镇定。

    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门外是刑罚殿弟子的声音。

    昨日事发之后,门中负责刑罚的长老便对项空尘和苏流风两人下来禁足令。门派今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也查明了项空尘和苏流风所言属实,所以派弟子前来通知两人,取消了他们俩的禁足令。

    不过,昨日下午之事,今日便得出结果,速度之快,着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想来应是洛霄山对着几位理事的长老叙述了一番情况,也对某些事既往不咎,所以才使门派如此快速地使得风波平静下来。

    项空尘没有心情思考门中规矩,知晓禁足令撤下之后,他便背着竹篓前往后山,前往后山伐竹,已成了他每日的功课。

    “砰……砰……咔……”

    在竹林之中,黑竹断折的声音连绵不绝。项空尘不知疲倦的砍倒一根又一根粗壮的黑竹,但心间的那萦绕不散的烦躁和惶恐却是有增无减。

    本以为借着对外的发泄,可以稍稍减轻心中的不安,然而这不过是逃避罢了,也许一时的逃避有用,但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这份不安只会越来越重,直到沉重到背负不起,庞大到避无可避。

    “哐当!”项空尘猛地将手中柴刀掷在石板之上,自己也颓然坐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蹙起双眉,望着眼前散乱的断竹,狼藉的竹林,黯然不语。

    “为什么!——”

    突然,项空尘仰天狂吼了起来,似乎欲将心间无尽的怒火和矛盾,一并向着这苍天发泄出来。

    吼声震彻山林,惊起林间无数飞鸟,连在林中嬉戏的小兽也被他的怒吼声吓得逃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