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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鹬蚌之争(一)

    时近初冬,昼短夜长,连秋阳出云的天数也屈指可数,不少焚阳宗弟子也加厚了衣衫,抵御即将来临的冬季。

    御剑堂外的老树横生着光秃秃的枝桠,叶片早已落尽,院中石板地面干干净净,两人相对而立,皆是手持利剑。他们身上罩着初秋的薄衫,在不时袭来的寒风中纹丝不动,目光全然凝在对手的身上。

    “你们说项师弟能坚持多久?”一个声音似乎终于忍耐不住,低声问起。

    “杜言,你又动什么歪脑筋?”毕信瞅了一眼旁侧的杜言,嘴角一撇,“你赌瘾又犯了?”

    杜言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你懂得,难得见到堂主出手,这个机会一定不能放过。”

    “你说是不是?赵师弟?”杜言又坏笑着看向左侧的赵毅,对于这个腼腆的师弟,他总能获得支持。

    这次他却吃了闭门羹,赵毅双眼完全被眼前两人所吸摄,对杜言别有图谋的话语充耳不闻。

    “哎,无趣……”杜言长叹一声,“那我只好自己与自己赌咯。我猜小师弟能够坚持十招。”

    “我看未必,项师弟的境界虽还停滞不前,但所积累的实战经验却极为丰富。”毕信摇摇头道,“我想他至少能够坚持二十招。”

    “二十招?”赵毅也转过头来,眼中透着惊诧,“那岂不是和严辉师兄相差无几了?”

    “这么说赵师弟也想要预测一下?”杜言笑着各瞄了两人一眼,“你们要买几份呀?”

    两人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上了杜言的当,不自觉间就猜测起来了。

    “快看,开始了!”毕信突然叫道。

    话音刚落,赵毅和杜言也一起转头望去,这时场中两人距离仅剩下一丈了。他们速度奇快,十虎却没有率先攻击的意思,他面色从容淡定,目光却紧盯项空尘持剑的手臂,注视着他手腕的每一寸变化,在两人极速接近之时,仍不急于抬剑。

    十虎的意图项空尘也了然于胸,他踏步骤顿,苍鳞直刺而出,剑锋刺破空气,发出锐利的啸声。

    十虎也几乎在同时停步,青黑色剑身横封在身前,那是十虎的佩剑千钧。如虹的剑势在十虎身前三尺处止住,两柄利器锵然碰撞,旋即分开。

    项空尘旋身挥斩,青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半弧,又是一声刺耳的响声,这一击依旧被十虎挡住。项空尘没有停顿,挥剑继续劈斩,纵横交错的剑光如绽放的钢铁之花,金铁交击的震鸣声也随之左右。

    他如大河奔泻的攻势在十虎的千钧面前如同洪流遇见了巍峨雄山,在一次次冲击中不能动摇其分寸,最终只能绕道而行,所有的汹涌气势皆被卸去引开。

    “太迟钝了!”

    一声低吼从十虎喉间爆出,他猛然顿住后退的步伐,抓住了项空尘攻击的空隙,举剑纵劈,此刻项空尘攻势已尽,在十虎的挥击之下,不由得向后退步封挡。

    单单一击笔直落下的下劈却凝聚着沉重的力量,千钧撞击在苍鳞上,震得苍青色的剑身发出不安的低鸣。

    项空尘疾退数步,眼中带着惊异,他自信包裹在剑上的灵力绝不稀薄,但在十虎的一剑之下,竟然如风吹云散般斩开,千钧蛮力直击剑身,震得他虎口生疼。

    只是此刻并非惊讶的时候,猛虎般的一击之后,紧随其后的将是连绵不绝般的袭击,他强压下心中的惊诧,勉力举剑抵御。

    然而,预想中的暴起剑势并没有到来,十虎将千钧收回了身侧,静静伫立着,挺拔得好似一棵古松。他呼吸平稳,平静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失望。

    “咦!”杜言也不禁惊奇地叫出了声,“堂主怎么停手了?刚才明明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毕信和赵毅也微微张开了嘴,目光追逐着项空尘移动。

    项空尘稍稍停顿之后,又蹬地冲了上去,他感觉到了十虎的手下留情,和隐约中显露的失望神色,不知为何,这样的留手映在他眼中,却如此的刺眼,胸中的怒火突然燃烧起来。

    苍鳞横贯而出,如蛟龙出渊,刺破三丈的虚空,直指十虎的咽喉。

    十虎目光如常,依旧没有动静,千钧静静地竖在他的身侧,平静得如一块废弃的凡铁。

    一丈!

    项空尘褐色的眼瞳中燃着漆黑的火焰。

    三尺!

    十虎依旧没有抵挡的意思。

    一尺!

    苍鳞凝在了半空,苍鳞声低落了。

    “锵!”

    苍鳞脱离了项空尘的手掌,回旋着向后飞去,沉沉坠地。

    十虎面色严峻,逆劈一剑斩开了指向自己的苍鳞,目光直直地盯着项空尘:“你握剑的手松了!”

    “一个剑客,若是连手中的剑都握不紧,那他就已经失去了成为剑侠的资格,更遑论剑仙了。”十虎语气冷得就如他那柄千钧玄铁。

    项空尘低下头,望着自己隐隐发烫的手掌,回想起了停手的那一瞬脑海中浮现的场景。在出剑的一刹那,他的胸腔再次被炎炎的怒火灌满,愤怒的情绪占据了他整个心灵,他就这样挥出苍鳞,没有半分犹豫。

    然而,就在剑锋临于十虎喉前时,他持剑的手颤抖了,仿佛看见了殷红的血液在剑刃上沥干,野百合枯萎的花瓣从他眼前飘过,他突然回神,止住了剑势。

    “啊——”在旁观看的三人此刻才能继续呼吸,他们都被方才的一幕惊得不能动弹了,好似项空尘的一击就是杀招,而十虎不畏不惧,也不抵挡。

    “简直就是一场赌博!”杜言吐出一口凉气,“这是拿命来赌呀!”他又恍然大悟地点头,“没想到堂主才是最老辣胆大的赌徒,真是藏得够深的。”

    “今日练习到此为止。”十虎看了项空尘一眼,“手中的剑无论何时都不能丢弃,当你弃掉的那一刻,你的命也会随之丢掉。”

    “心中的剑也是如此。”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十虎踱步进入了御剑堂。

    “今天的堂主有些异样。”杜言来到项空尘身边,按在他肩头,“你不要在意,我当年和堂主过招的时候,也仅仅只坚持了八个来回。”

    “对!”毕信道,“几位师兄也是这么过来的,项师弟不要气馁。”

    “不过,堂主是否过于严格了?”杜言摸了摸下巴,“往日里练习之后,他都会笑着鼓励,今日神色怎么像赌钱输了的样子?”

    毕信啐了他一口:“你以为堂主如你这般嗜赌?!”

    杜言大有深意地摆手:“就凭刚才那一幕,我就敢断言堂主是个资深赌徒。”

    项空尘低垂着眉,轻轻握了握手,那突然席卷全身的恐惧仍然残留在心间,他的手在此时也仍微微颤抖着。

    “空尘!”

    明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金小宝在盘山的石道上冲着这里招手,蹦跳着走了下来。他肩上扛着两杆细长乌黑的东西,顶端挂着一丝银线。

    “小宝,有事吗?”项空尘望着金小宝手中的器物,有些疑惑。

    金小宝把手中乌木细杆往前一送,笑道:“走,我们去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