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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遇香芝

    我二十一岁那年,天出奇的冷,开春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瓦房土屋上盖着的雪有一大拃那么厚,一排排的冰凌柱子挂在房檐底下,又大又粗,隔上一夜,就长长一截,长大一圈,有的太重了挂不住,掉下来就一头扎进没过小腿的雪窝子里。

    那天,天还没亮,疤瘌叔就把我喊了起来,说南赵庄老瘊子家娶儿媳妇,跟老瘊子打了很多年的交道,关系好得很,这回专门请他去做大总,不能耽搁了。

    听了疤瘌叔的话,我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两个人麻溜地胡乱喝了两口稀饭,就朝南赵庄走。从咱庄到南赵庄,总共五六里地,我跟着疤瘌叔摸着黑走了差不多一两个小时,深一脚,浅一脚,到南赵庄的时候天才麻麻亮。

    那天,在老瘊子家接新媳妇的路上,我遇到了香芝。香芝穿着浅红的棉袄,棉袄上的每条边都锁得很直溜,连补丁也板板正正的。她把鼻子嘴巴都藏在厚围脖里,一路上低着头不怎么说话,两个梳得整整齐齐地马尾辫子跟随着她的脚步,一左一右地晃来晃去。那时候,像香芝那样话不多、针线活又好,还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闺女可不多,一个个都糙得很。

    我趁着疤瘌叔使唤我的空挡,好几次想跟香芝搭话,左磨叽右晃荡的往香芝身边靠。可是,离她越近,我心跳得就越厉害,直到要回家了,也没敢跟香芝说上一句话。

    回到家已经大半夜了,上了床,我就开始“摊烧饼”,翻过来倒过去睡不着。疤瘌叔就骂我说:“你可是虱子咬了蛋了,拱得痒!”我没吱声,疤瘌叔的呼噜声又响了起来,我更睡不着了。

    到了连狗都不叫的深更半夜,我口干舌燥得厉害,就摸黑爬起来去堂屋找水喝,一不小心绊到了堂屋里的条凳,我也“咣当”一声摔了一个大跟头。被吵醒的疤瘌叔,扯着嗓子骂道:“你弄啥家伙!大半夜搁这作妖!”我拍拍身上的灰,一步一挪地蹭到疤瘌叔的床边,推了推他,他问我干啥,我就问他香芝是谁家的闺女,其实在南赵庄的时候我就把香芝打听得清清楚楚了,我是故意问疤瘌叔的。果然,他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让我去点灯,我把灯点了,端到床头,疤瘌叔笑眯眯地望了我半天说:“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原来是想讨媳妇了。”说完就开始大笑,边笑还边说我是他的假儿子,说他假儿子长大了想媳妇了,我当时是又气又恼,就一口气吹灭了灯,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从那天开始,我还没魔怔,疤瘌叔却变得越来越魔怔了。每天天不亮,疤瘌叔就拎个荆条筐出门,天亮前一定回到家里,每次回来的时候,荆条筐里都装着牛粪,有的时候还是满满的半大筐。我有点不放心,好几次问疤瘌叔是不是去生产队的牛棚偷粪了,每次一问他,他就气呼呼地把我骂一顿,还警告我不准对外讲。他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牛粪都倒在放杂货的南屋里,天冷的时候还好,天稍微一热就不行了,整个家里臭得进不去人。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威胁他,让他把牛粪都给生产队还回去,不然我就去生产队揭发他。每次我一说要去生产队揭发他,他就暴跳如雷,跟我吹胡子瞪眼,还说假儿子就是假儿子,不是一条心的爷俩。当然,我也没有真的去生产队告发他。后来,实在是臭得不行了,我就借了生产队的大架子车拉了一车黄土盖在牛粪上。他弄的牛粪可真不少,盖上黄土后,占了快半拉屋子。

    一个冬天的大雪,把地里的麦苗子捂得很壮实,到了芒种之后,麦秸子又高又粗,麦穗子一个一个的半耷拉着脑袋。我和疤瘌叔一共才七分的自留地,那年收了三百多斤小麦,在那个时候,算是高产了。疤瘌叔把打好的小麦装进六个蛇皮袋子里,袋口扎得严严实实,一袋一袋用树杈子挂在房梁上,还跟我说不到快饿死的时候不能动。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房梁上的蛇皮口袋少了一个,就赶紧跟疤瘌叔说家里的小麦被人偷了,要去生产队告状。疤瘌叔一把拦住我,说小麦没人偷,是他用掉了。我就问他干啥了,一次用掉一口袋的麦子,可是不管我咋问,疤瘌叔就是不吱声,我就对他大嚷着说:“一口袋麦子比命都金贵,咋说用掉就用掉了?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疤瘌婶子了?”听了这话,疤瘌叔气的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一样,蹲在门槛上闷头抽旱烟,看他这个样子,我想想也就算了,他爱咋地就咋地吧!

    疤瘌叔还是每天照旧去弄牛粪,直到新弄的牛粪把南屋里的黄土又盖满了,他才消停下来。我问他还弄不弄了,他摆摆手说不弄了,还说天天摸黑找牛粪,腰乏得很。看他确实不再捣鼓牛粪了,我才又拉来一架子车黄土,把他新弄的牛粪盖严实。

    家里房梁上的蛇皮口袋后来又少了一个,我问他,他还是不讲。他不讲,我也没法,当时我心里就想,他人老大半辈子也不容易,要是真能给我找个疤瘌婶子来,别说两袋子小麦,就算砸锅卖铁也得给他成个家业。

    到了入冬的时候,除了南屋子里的牛粪有一小部分撒进了自留地,其他的都照旧不变。我和疤瘌叔除了下地挣工分,就是去给前庄后村的帮衬红白喜丧。只是那段时间,有时候疤瘌叔一大早就出门,一天也没个人影,招呼也不打一声,生产队给我俩分的工都是我一个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