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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人心各异

    作者:王小僧

    “你们…,等一下。”鸡眼张的喉结动了动,他再次抬起了头:

    “我还有话要说。”

    他太明白周灵儿给石头大叔的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他再不开口就不会再有机会开口了。石头大叔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手指在刀刃上来回地试着刀锋,刀非常锋利,吹毛断发,现在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像个刽子手一样把大刀高举过头。幸亏周灵儿及时停住了脚步,那刀才迟迟没有砍下来。鸡眼张趴在地上,紧张得额上冷汗淋漓,直到他看见周灵儿的脚步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灵儿小姐,这地下…有人。”

    他怕周灵儿听不明白,特意神经兮兮地用手指了指地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都低头看着脚下,可脚下除了海沙,什么也没有。难道地下真的有人?周灵儿向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突然,手中的长剑刺向脚下海沙,直没剑柄。但是,地底下没有传来任何反应,不过,她已经意识到地下的泥土是松的了,又挥剑连刺数次,还是一无所获。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纷纷拿出利剑或长矛刺向地下,刚开始,大地寂寂无声,任人宰割,直到有人发现手中的长矛拨不上来了,这很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抓住了他们的长矛。

    也许,鸡眼张说得没错,地下真的有人?他们开始面面相觑,正拿不定主意之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眼尖在海平面上发现了海盗船的踪迹。它巍峨巨大,双帆吃饱了风直插云霄,猎猎作响,斑驳的船身像是长了藓的岩石一般坚硬,正在碾浪而来。一轮红日在海盗船的身后缓缓升起,海浪镀上了金光,黑夜的痕迹正在一点一点地褪去,天海之间,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一个屹立在船首上的孤独的身影,他身披霞光,威风凛凛,看似不可战胜。

    “那人是谁?”

    “天啊!是冯保威回来了!快跑啊!!!”有人认出那个身影来了,骇然大叫。

    有人开始弃械而逃,可是迟了,地面突然晃动,天旋地转,黄沙倾泻,所有人脚下一空,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地洞之中。该地洞由一个天然溶洞改造而成,溶洞的洞顶被人为打穿了,洞底有几条窄道均已被巨石封死,洞壁高五丈有余,洞口如碗状,可望却不可及。这凌空一坠,有人一命呜呼,有人摔得头破血流,侥幸毫发未损者脸上亦全无血色,劫后余生之人有意或无意地站成了两拨,一拨围在牛进宝和鸡眼张身边,另一拨则站在周灵儿身后,泾渭分明。慌乱初定,鸡眼张便擦了擦脸上的灰,从人堆里摇摇晃晃地钻了出来,挺直身子看了看坑口,再转脸向着周灵儿苦笑道:“灵儿小姐,这一路走来我们步步为营,却步步都在冯老鬼的算计之中,你说这冯老鬼是能未卜先知呢?还是我们这里有人出卖了我们?”

    “你在怀疑我们?”周灵儿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利剑已经指向了他。

    鸡眼张毫无惧意,不退,反而上前用手指推开了眼前的利剑,似笑非笑道:“灵儿小姐,不要着急,我哪敢怀疑你们?我只是觉得困惑而已,难道你就不感到奇怪吗?”

    周灵儿放下了手中的剑,她当然知道他话里的锋芒所在,环顾四周,皱眉道:“张当家的,这一路我们共同进退,现在又同在一个洞中,我也有跟你一样的困惑,但苦无对象。”

    “哼!刚饶下你狗命,还死性不改?”

    绿珠在旁早就看不惯鸡眼张的言行了,当即挺身而出,向他瞪眼道:“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像你这般拐弯抹角?我们现在同在一处陷阱之中,本该大家同心合力脱困,而你却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挑起彼此之间的猜忌,用心实在险恶!”

    “别忘了,我们沱泞岛的人是在惊涛骇浪中活下来的,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难道会怕你这个旱鸭子?”绿珠说到最后,言词之中锋芒毕露,像是一朵铿锵玫瑰。

    鸡眼张刚刚在地面上从周灵儿手里讨回来了一条小命,本质还是贪生怕死的,为何刚掉进了这洞里就脱胎换骨变得不怕死了呢?其实他不是不怕死,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很多人掉进了陷阱都以为是着了冯保威的道儿,刚开始鸡眼张也这样认为,但当他看到周灵儿等沱泞岛的人也在陷阱中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牛耕林设置的陷阱,也就是说他们的援兵到了。这次偷袭大六甲岛,冯保威对他们的攻击可谓是定向精准,死的伤的都是牛家村的人,沱泞岛的人一个个毫发无损,而这一次的陷阱却是无差别攻击,很显然不是冯保威的风格,那牛耕林为什么要把他们困在这里呢?鸡眼张不傻,自然能理解牛耕林的一片苦心。这个陷阱地方狭窄,他们和沱泞岛的人困在一起,冯保威再要杀他们必定会伤及沱泞岛的人,眼下他们和沱泞岛的人铁索连舟一般连在了一起,冯保威必定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他们可得一时平安,至于牛耕林的其他用意,鸡眼张暂时还没有领悟出来。

    而这陷阱终究是困不住周灵儿她们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拖住她们。面对绿珠的咄咄逼人,鸡眼张也不怒,仍然笑道:“这苍茫大海本就是你们的地盘,就连臭名昭著的大海盗冯保威也不敢伤你们分毫,试问你们用得着怕谁?而我们这些陆上来的人就惨了,此行一路走来损兵折将,实在让人背脊发凉,所以应该害怕的人是我们。”

    他这一番话说完,他身后的牛进宝的脸色就愈发难看了。但当务之急,众人想的还是如何脱困,在一番仔细寻找之后,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洞口,那是唯一的出路。可是洞口距离地面有十多米高,而洞壁又无攀附落脚的地方,要想出去,除非长了翅膀。就在所有人都摇头放弃了的时候,唐山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这里人数足够,只要搭一座人梯,先让一人脱困,再让他找来绳子投到洞底,大家便可攀绳离开。”

    有人提出了质疑:“地面距离洞口高十多米,搭人梯至少要十人以上,每人重逾百斤,这样算来总重量愈千斤,底下那人纵是神仙也扛不住!”

    这话引来一阵窃笑。唐山却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我们这里有过百多人,如果人人参与,我说这人梯底部安排数十人,呈塔状往上逐层递减人数,如叠罗汉一般,这区区十来米,还不是得被我们踩在脚下?何愁逃不出去?”

    没有人笑了,这办法确实可行,可是却迟迟没有人站出来。唐山不明白了,看着他们急眼:“难道你们都不想离开了?一个个等着被人瓮中捉鳖?”

    其实牛进宝是心动了的,但被鸡眼张拉了回来,低声劝道:“牛少爷,这里比外面安全,现在冯老鬼就在外头,我们现在出去岂不是去给他送人头?”

    牛进宝刚一听的确实是这么回事,但再想想又不是这么回事了,还是决定要出去道:“外头天大地大,纵是那冯老鬼穷凶极恶,也难做到赶尽杀绝,我们出去或有一线生机,你看这洞里无处可逃,分明就是一处绝地,等冯老鬼来了,我们岂不是被他一锅端了?”

    “牛少爷,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你不要忘了现在灵儿小姐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你看这洞里人头攒动的,你中有我,我中有她,冯老鬼要杀我们,刀剑无眼,就不怕伤着了沱泞岛的人?依我看,还是呆在洞里安全。”鸡眼张说完,生怕牛进宝再起二心,又补充了一句:“牛少爷,别自乱阵脚了,五心不定输个干净,不要忘了出发前牛老爷对我们的嘱咐。”

    经他这一提醒,牛进宝这才想起这次出海他爹牛耕林也是跟来了的,只是一直从未露面,现在鸡眼张看似无意的提到他爹,是不是在暗示他,他爹牛耕林已经到了这里呢?如果真是这样,与其妄动,还不如静观其变。想到这里,牛进宝便拿定了主意,决定跟鸡眼张共同进退,于是点头道:“张当家,你我唇齿相依,必定不会害我,我听你的就是了。”

    鸡眼张搞定了牛进宝,目光就落在了周灵儿身上,拱手道:“灵儿小姐,我们是一起来的,如今又一同落了难,想必你们不会抛下我们独自离去吧?”

    周灵儿此刻尽管心中波澜起伏,脸上却是目光如水,笑道:“牛家少爷毫无主见,一向有劳张当家的给他当家,可我沱泞岛出来的人不缺脑子,向来都是自己当家,我们要怎样做,不容你一外人操心,再说了,刚刚张当家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既然你我二心,试问我们又如何能同处呢?”

    “这…”鸡眼张被问得抓耳挠腮,一时竟无言以对。他身后的牛进宝听了更是眼睛冒火,明明自己才是当家执牛耳之人,却屡屡对他言听计从,自己岂不是名存实亡了吗?

    绿珠向来喜欢落井下石,这时站了出来,瞟了一眼牛进宝,拍手笑道:“小姐,我们不要跟缺脑子的人废话,没有他们,我们也一样可以出去。”

    “不错,就用唐山刚才说的法子,我们沱泞岛虽然只有区区数十人,但个个都是好汉,一个抵十个,我不信我们逃不出这个破地洞!”石头大叔拍着胸膛站了出来,自壮门面道。

    可是,周灵儿沉默了。地洞里的所有出路都已经被人堵死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在洞口,如果用唐山刚才所说的法子,这洞里的人只要合力就可以脱困。但问题是鸡眼张自掉进了陷阱以来,他就一直在挑拨牛家村和沱泞岛的关系,弄得眼下人心各异,唐山所说的法子也就失去了行动的基础。退一步说,如果仅仅依靠沱泞岛的人来搭人梯,理论上也是可以逃出去,但鸡眼张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沱泞岛的人逃出去?

    “呵呵,现在我们是人家的护身符,他们不会看着我们逃出去的,只怕我们刚倾力搭好了人梯,他们的冷箭就会向我们射来了,到那时,谁能闪躲?”周灵儿瞪了一眼石头大叔,制止了他的鲁莽。这话,表面上是对自己人说的,实际上却是说给鸡眼张他们听的。

    果然,鸡眼张他们听了也不否认,还故作虎视眈眈之态。石头大叔看在眼内,一气之下提刀在手,怒视他们道:“你们若胆敢放冷箭,我先杀了你们!”

    “好汉,这一切与我无关,都是张当家的主意。”牛进宝吓得魂飞魄散,立马躲在了鸡眼张屁股后,把他推了出来。鸡眼张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打着哆嗦,立场倒硬:“这洞若斗室,你们沱泞岛的人虽然神武,却无用武之地,我牛家村的伙计不济但仗着人多,老话说双手难敌四拳,真要来个鱼死网破,必是两败俱伤,到了那时,你们再英雄也还是出不去。”

    言下之意是你们这张护身符,我要定了。

    石头大叔看他油盐不进,正欲飞扑过去取他人头,周灵儿却轻咳了一声:“罢了,石头大叔你退下吧,不要强人所难,他们不愿意逃出去,自然有他们的顾虑,我们另谋出路就是了。”说完,又多看了一眼鸡眼张那畏缩的眼神,心道他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又或者是这里一定有我们没有看见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周灵儿环顾四周,但毫无发现。眼下的困境,让她忽然想起了她爹白胡子老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鱼篓里有两只螃蟹的时候,它们谁也逃不出去。”因为这螃蟹就跟有的人一样,只要别人好了,他就好不了,他不好了,别人也得跟着他一起不好。

    “人心似蟹各不同。”白胡子老周总结道。

    至于鸡眼张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把她们困在洞中,周灵儿猜揣不透,但当务之急还是必须尽快逃出去。可是洞高五丈有余,人梯又搭不成,难道真的要有翅膀才能逃出生天?周灵儿绕着洞壁转了一圈,苦无计策,当她走到唐山的身边时,忽然石壁上坠下了一滴水珠,不偏不倚正落在了她的头上,顿时让她茅塞顿开。唐山正在用匕首吃力地凿着洞壁,试图在石缝和泥土里找着什么。那壁上长着厚厚的苔藓,而再看其他地方,则是寸草不生。

    很显然这苔藓的后面有水源,洞底下,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心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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