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

    再见到张美丽是亲戚们一块去给太爷爷扫墓的时候。亲戚们每家都要来四五人，张美丽和家人也来了。她看起来心情还好，和人亲切地笑着搭话。大家都没有提起她丈夫的事，只是随便聊些家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祁忍不住想起张美丽发的那些朋友圈。简单的文字倾诉着对丈夫的感情和思念，阿祁仿佛能看到张美丽一边哭一边打下这些字。张美丽好像还避着她的三个孩子，只说爸爸出差去很远的地方。尤其最小的儿子经常要找爸爸，她一听也难过痛苦，却还要尽量地不露声色。

    阿祁想张美丽丈夫的死固然不是件好事虽，但既然是注定已发生了，是不是可以换一个角度看。比如阿祁记得张美丽曾说自己过得像废人一样，每日呆在家里，除了一些家务基本不做什么。而如今她不得不重新去找了工作，独自抚养三个孩子，人生完全打开了另一面，虽然是艰难的一面，只当是重新活过。只是光是她自己的工资并不足够很好地应付省城的开销，好在她的生母家和其他亲戚也给了许多经济上的资助，她一直是个热心肠，大家也愿意帮她。

    后来有次素娟和张美丽打电话时，阿祁也在旁，听到张美丽朝自己的孩子不耐烦地吼声，她实在没有办法在工作之余还轻声细语地照顾三个孩子，吼得是凶了点，但很管用。阿祁想到奶奶从前就是早早死了丈夫，独自拖着四个孩子，所以才会养成总是凶巴巴骂人的习惯吧。

    再过了一年多，张美丽的养母家盖好了颐养天年的新坟，因此办了宴席。阿祁和家人一块过去，来的都是比较熟悉的一些近亲长辈，溪子的母亲也在，大家看着都老了许多。太久没见了，阿祁不曾想过他们会老的这样快。

    张美丽的嫂子是阿祁的大表姐，她依然很会招呼人，有她在总是感觉很热闹，但阿祁在她的脸上也清楚地看到一道道横纹，尤其是眼周，显出一点老态。张美丽则是疲态，她就站在旁边，等阿祁与大表姐打完招呼，她一边打招呼一边拥抱了阿祁。这该是阿祁第一次与张美丽拥抱，阿祁明显感觉到张美丽腰间多余的那圈肉，平日里并未注意到她的身材已经走了样。入席后，阿祁悄悄地观察了每个人，除了大表姐和张美丽，老人们还是那一副老样子，小孩们尤其是小女孩，已经慢慢显出水灵的模样子来。表嫂就坐在阿祁旁边，她脸上的粉很厚很白，竟不似上次见到的自然，上次？这么一想阿祁才发现上次已是两年前了。

    小的时候阿祁觉得几个村里最漂亮的人就是张美丽和大表姐，长得好看性格又活泼大方，大家都说她们美，尤其是张美丽。除了电视上的人，她们俩是她身边见过最美的人了，阿祁心里常是羡慕。虽然阿祁长大后也有人夸，张美丽和大表姐也夸过她越来越好看了，但她总觉得那都是客套话，再者怎么也好看不过她们。

    只是这会，这两个最好看的人都被时间抓住，给她们添上了许多岁月的痕迹。曾经最美的人老了，俗气地站在长辈那一堆里边唠家常边嗑瓜子，一点都没有了优雅的姿态，只依稀能猜得出年轻时的风韵。阿祁想她们照镜子时会苦恼难过吧，而有一天自己也会像她们一样。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谁也躲不过岁月，要那么多姿态干嘛，何况她们年轻时已经有过那样的美丽，此刻虽已老去，但依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