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瞳
……
……
余笙一挥黑梦，甩去刀上腥血，静静地看着瞎眼老人笔直的目光。
“杀了人，该偿命的。”
瞎眼老人那爬满黑色符文的眼瞳微微微微上抬，像是在回忆曾经的事。
“是啊……该偿命的……”
他嘴里喃喃，尸体消散在阳光中，只留下了一簇黑紫色的微光，像蝴蝶般，落在余笙的手上。
那蝴蝶闪烁，化为点点星光，没入了余笙的双眸。
他眼前忽然蒙上一层雾，雾中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
生男埋没随百草，那孩子打一出生，就是个贱命，他娘刚分娩完，就被他爹拖了出去，抽得脸上红一片紫一片。
为什么？
因为她生了个男孩。
生个女孩还好，卖到大户人家当个丫鬟，当父母的也踏实，但男孩长大前，却只能是个负担。
他爹帮着地主干些杂活赚些粮食，本就收成不好，家里这添了一张只进不出的嘴，两个大人都吃不饱，更别说是小孩了。
好不容易长大了些，开始闹饥荒，那户地主连地都不要就逃了，他家没了生活来源，也随着大批逃难的流民往皇城赶。
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三个人很快就和流民大部队走散了，而恰巧，他昏倒在了爹娘的身后。
他爹以为他死了，拿出刀就开始割他的肉。
他娘拼了命地护着他，但没用，也被他爹一刀划伤。
说鬼饿极了见人就啃，这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人也一样，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下刀子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他也没死，只是饿晕了过去，被刀子划，自然醒了过来，一个劲的哭喊：
“爹爹疼，爹爹疼……”
但是没用，他爹跟他说，娘亲生病了，要吃他的肉才能活。
他知道娘亲最疼他，明明腿上疼得要死，却也没再哭一声，只是眼泪流满了脸，才看得清，他其实挺白。
三岁的孩子，咬着牙让他爹把本来就皮包骨的大腿上割下了一块二两软肉，抓着带血的肉就啃，连嚼都不嚼就咽了下去。
哪知他爹越来越疯，一刀划开了他的脖子。
他娘缓过神来，冲着他爹拼命，也死了。
那天晚上，血流了一地，月亮冷得吓人，乌鸦落在干掉的树上呀呀大叫。
……
浓雾渐散，余笙一阵恍惚，身体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在地上，心里面像是有根刺扎着，拔不出来，膈应的慌，疼的慌。
另一片雾飘了过来，万家灯火，歌舞升平。
……
“滦县”的牌坊在夜里被烟火把点得通红，他的眼睛里全是血，空空洞洞的。
他本是一鞋匠，专门编些草鞋谋生，他是个乐善好施的人，虽说卖草鞋这生计挣不了什么钱，却心善无比，谁家出了点事儿，总会去帮上一帮，有时出力，有时也给些钱。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滦县出了个大善人。
可这大善人，却被那李知县的儿子挖掉了眼睛。
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李知县的公子不知怎的，突然就发了狂，拿着柴刀砍了一条街，死了十几个人，才被赶来的他爹给拽下。
到公堂上的时候，那些作证的乡亲们都说是滦县来了鬼，可他明明看见杀人的是知县公子啊。
“我明明看见是他杀的人！哪有什么鬼！”他辩，数十户人家同时办白事，现在他们家里还在哭丧呢！这怎能不还他们一个公道？
他不服，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会在公堂上不相信几十上百个证人，而去相信一个草鞋匠说的三两话呢？
知县公子无罪释放，他却遭了殃。
那天过年，县里的人正放烟花庆祝呢，他也傻兮兮的跑来看烟花，被人用绳子勒住脖子，然后小刀子一剜。
他哭，没人理他，一个人捂着眼睛摸瞎回了家。
搁以前，那些邻里还会上他家串串，现在发生了这事，谁都不愿来了，谁让他惹到了知县公子呢？
他也觉得活着没了意思，找了根麻绳挂在房梁上，然后把板凳一踢。
绳子勒住脖子，他听到了敲门声。
老瞎子看不见，麻绳没挂紧，砰一声摔下来，却想着门外那人肯定等急了，连忙爬起来开门去。
门外那人只是一个劲地说饿，老瞎子又发了善心，把那黑成碳的娃子给请了进去，做了一顿他瞎眼后最丰盛的晚餐。
可那黑娃子一口都不吃，后来他半夜听到自己床边流口水的声音，才知道，那娃子是个鬼。
老瞎子倒也想得穿，让黑娃子吃了他，但黑娃子流着口水却没动嘴。
好巧不巧，李知县的儿子这天夜里来了他家，本是想借着酒气些狠话，耍耍作为知县公子的威风，却没想，房里藏着个鬼。
黑娃子饿疯了，扑上去就是一顿乱啃，血流了一地。
一开始，老瞎子是怕的，把家里擦干洗净，躲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李公子失踪了，知县大怒，满县城的搜，挨家挨户的搜，却唯独没有查到老瞎子家。
等风头过了，老瞎子才出门，却发现街坊们像是没事一样，该生活的生活，该玩乐的玩乐，他倒也愿意见到这样子，老老实实当他的瞎子，只是偶尔会有人失踪罢了。
到后来，黑娃子的食量越来越大，夜里饿的难受，溜出去被人看见，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余笙的那一刀没刺穿老瞎子的身体，但也扎得很深。
快死的时候，黑娃子来了，没管余笙，抱着老瞎子哭，扯下下自己大腿上的肉就喂老瞎子，边哭边说：“爷爷吃，爷爷吃……”
黑娃子觉得，自己的肉能救命！
却没想，刚喂进去一点，老瞎子一命呜呼。
……
余笙眼前的雾散了，却又没散，有些朦胧，有些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所有对他俩的谴责到这会，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道一句这世道太乱。
从恍惚间回过神来，余笙见到了半死不活的秦不易，秦不易半睁着眼说：“这鬼好凶猛。”
虽然不知道瞎眼老人为什么没杀他，但活着总归是最好的。
余笙把秦不易扶起，一瘸一拐地朝县里走。
“你的眼睛……”秦不易忽然问余笙。
“怎么了？”
“斩鬼司里很多强者，身上都会有这这种黑色的命纹，不过命纹在眼睛里的，我还是头一次见，诶，怎么又不见了？怪了。”秦不易皱着眉说，“难道不是命纹？”
“命纹？”余笙感受着自己的双眼，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应该不是吧。”
“不是命纹也好，身怀命纹者，各个都是斩鬼司独当一面的强者，但他们不是早夭，就是短命。”秦不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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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一挥黑梦，甩去刀上腥血，静静地看着瞎眼老人笔直的目光。
“杀了人，该偿命的。”
瞎眼老人那爬满黑色符文的眼瞳微微微微上抬，像是在回忆曾经的事。
“是啊……该偿命的……”
他嘴里喃喃，尸体消散在阳光中，只留下了一簇黑紫色的微光，像蝴蝶般，落在余笙的手上。
那蝴蝶闪烁，化为点点星光，没入了余笙的双眸。
他眼前忽然蒙上一层雾，雾中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
生男埋没随百草，那孩子打一出生，就是个贱命，他娘刚分娩完，就被他爹拖了出去，抽得脸上红一片紫一片。
为什么？
因为她生了个男孩。
生个女孩还好，卖到大户人家当个丫鬟，当父母的也踏实，但男孩长大前，却只能是个负担。
他爹帮着地主干些杂活赚些粮食，本就收成不好，家里这添了一张只进不出的嘴，两个大人都吃不饱，更别说是小孩了。
好不容易长大了些，开始闹饥荒，那户地主连地都不要就逃了，他家没了生活来源，也随着大批逃难的流民往皇城赶。
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三个人很快就和流民大部队走散了，而恰巧，他昏倒在了爹娘的身后。
他爹以为他死了，拿出刀就开始割他的肉。
他娘拼了命地护着他，但没用，也被他爹一刀划伤。
说鬼饿极了见人就啃，这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人也一样，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下刀子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他也没死，只是饿晕了过去，被刀子划，自然醒了过来，一个劲的哭喊：
“爹爹疼，爹爹疼……”
但是没用，他爹跟他说，娘亲生病了，要吃他的肉才能活。
他知道娘亲最疼他，明明腿上疼得要死，却也没再哭一声，只是眼泪流满了脸，才看得清，他其实挺白。
三岁的孩子，咬着牙让他爹把本来就皮包骨的大腿上割下了一块二两软肉，抓着带血的肉就啃，连嚼都不嚼就咽了下去。
哪知他爹越来越疯，一刀划开了他的脖子。
他娘缓过神来，冲着他爹拼命，也死了。
那天晚上，血流了一地，月亮冷得吓人，乌鸦落在干掉的树上呀呀大叫。
……
浓雾渐散，余笙一阵恍惚，身体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在地上，心里面像是有根刺扎着，拔不出来，膈应的慌，疼的慌。
另一片雾飘了过来，万家灯火，歌舞升平。
……
“滦县”的牌坊在夜里被烟火把点得通红，他的眼睛里全是血，空空洞洞的。
他本是一鞋匠，专门编些草鞋谋生，他是个乐善好施的人，虽说卖草鞋这生计挣不了什么钱，却心善无比，谁家出了点事儿，总会去帮上一帮，有时出力，有时也给些钱。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滦县出了个大善人。
可这大善人，却被那李知县的儿子挖掉了眼睛。
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李知县的公子不知怎的，突然就发了狂，拿着柴刀砍了一条街，死了十几个人，才被赶来的他爹给拽下。
到公堂上的时候，那些作证的乡亲们都说是滦县来了鬼，可他明明看见杀人的是知县公子啊。
“我明明看见是他杀的人！哪有什么鬼！”他辩，数十户人家同时办白事，现在他们家里还在哭丧呢！这怎能不还他们一个公道？
他不服，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会在公堂上不相信几十上百个证人，而去相信一个草鞋匠说的三两话呢？
知县公子无罪释放，他却遭了殃。
那天过年，县里的人正放烟花庆祝呢，他也傻兮兮的跑来看烟花，被人用绳子勒住脖子，然后小刀子一剜。
他哭，没人理他，一个人捂着眼睛摸瞎回了家。
搁以前，那些邻里还会上他家串串，现在发生了这事，谁都不愿来了，谁让他惹到了知县公子呢？
他也觉得活着没了意思，找了根麻绳挂在房梁上，然后把板凳一踢。
绳子勒住脖子，他听到了敲门声。
老瞎子看不见，麻绳没挂紧，砰一声摔下来，却想着门外那人肯定等急了，连忙爬起来开门去。
门外那人只是一个劲地说饿，老瞎子又发了善心，把那黑成碳的娃子给请了进去，做了一顿他瞎眼后最丰盛的晚餐。
可那黑娃子一口都不吃，后来他半夜听到自己床边流口水的声音，才知道，那娃子是个鬼。
老瞎子倒也想得穿，让黑娃子吃了他，但黑娃子流着口水却没动嘴。
好巧不巧，李知县的儿子这天夜里来了他家，本是想借着酒气些狠话，耍耍作为知县公子的威风，却没想，房里藏着个鬼。
黑娃子饿疯了，扑上去就是一顿乱啃，血流了一地。
一开始，老瞎子是怕的，把家里擦干洗净，躲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李公子失踪了，知县大怒，满县城的搜，挨家挨户的搜，却唯独没有查到老瞎子家。
等风头过了，老瞎子才出门，却发现街坊们像是没事一样，该生活的生活，该玩乐的玩乐，他倒也愿意见到这样子，老老实实当他的瞎子，只是偶尔会有人失踪罢了。
到后来，黑娃子的食量越来越大，夜里饿的难受，溜出去被人看见，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余笙的那一刀没刺穿老瞎子的身体，但也扎得很深。
快死的时候，黑娃子来了，没管余笙，抱着老瞎子哭，扯下下自己大腿上的肉就喂老瞎子，边哭边说：“爷爷吃，爷爷吃……”
黑娃子觉得，自己的肉能救命！
却没想，刚喂进去一点，老瞎子一命呜呼。
……
余笙眼前的雾散了，却又没散，有些朦胧，有些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所有对他俩的谴责到这会，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道一句这世道太乱。
从恍惚间回过神来，余笙见到了半死不活的秦不易，秦不易半睁着眼说：“这鬼好凶猛。”
虽然不知道瞎眼老人为什么没杀他，但活着总归是最好的。
余笙把秦不易扶起，一瘸一拐地朝县里走。
“你的眼睛……”秦不易忽然问余笙。
“怎么了？”
“斩鬼司里很多强者，身上都会有这这种黑色的命纹，不过命纹在眼睛里的，我还是头一次见，诶，怎么又不见了？怪了。”秦不易皱着眉说，“难道不是命纹？”
“命纹？”余笙感受着自己的双眼，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应该不是吧。”
“不是命纹也好，身怀命纹者，各个都是斩鬼司独当一面的强者，但他们不是早夭，就是短命。”秦不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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