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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同恩熊言

    黑熊双足直立着迈步站到李长风身前,洞口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在它巍峨的身躯上影出覆盖掉山洞的黑,转瞬山洞成了一间暗室。

    但李长风还是看清了恩人的面容——一对绽放精光的顶尖捕食者的眼睛,嘴角受不住的尖牙,全身披着油黑皮毛,偏偏额头正中留了一道青绿色。

    它的一双熊掌比人脑袋还有大上几寸,没人会想和这种体型的凶兽作对,这一对熊掌落下来绝对会把不识趣的人的脑浆都打散出来。

    只不过现在,它左手摊开垂落在腰间,右手攥着条让李长风眼熟个红绳,貌似没有恶意。

    李长风说自己不怕,那绝对是假的。

    凶兽的突然出现曾吓得他瞪大了瞳孔,不过须臾,便释怀了:

    假如他要吃我我早已下了它的肚子,怎又会白吃了它好几日的蜂蜜呢?

    黑熊见李长风终于转醒,咧开嘴角露出一排尖牙。这是熊在微笑。

    它到了李长风身前,先是好生打量了一番,然后转身跑去一侧,捧来一口土罐,也不管李长风晃动闪避的拒绝眼神,抓住他下颚把里面的蜂蜜尽数灌了进去,一直喝到打起嗝儿,黑熊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至少在这时,李长风有些后悔自己能感受到嘴巴触感了。

    黑熊像是人似的盘腿蹲坐下来,一双眼睛在李长风脸上左看右看,忽然比出一根细长锋利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下他受伤的腰间,然后歪了下脑袋仿佛是在询问:你这伤是哪儿来的?

    李长风一下就猜到了黑熊的意思,心底更是觉得眼前的恩人,或者说恩熊,绝非会是凡间山林里那没头没脑的野兽。他想和它言语,奈何陷害他的灵兽环箍紧了脖子,他能勉强维持住呼吸已经是幸事了,想发声也只有从嗓子眼里溜出来的几道空气在飞出来时的“呵呵”声响。

    他眨巴眨巴眼,给黑熊传递出讯号,眼珠铆足力气朝下翻去,希望告诉黑熊自己被灵兽环束住的处境。

    黑熊果非凡兽,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送出它最小的小拇指扣进他皮肉,竟只靠蛮力把灵兽环朝外拉松了些许。藏在灵兽环下的皮肉似乎已经溃烂,不过几乎残废的李长风可看不到自己脖子的光景。

    “呼~”

    久违地长吸一口气,新鲜空气不再有堵塞的流入李长风身体,这种舒畅的几乎叫他恨不得跳起舞。但事情得一件一件办,他得先和恩熊讲讲话,更别说如今的他连活动脖子都变得费劲。

    “感谢恩人出手相救!”他没法抱拳施礼,只得微微点头以示感谢之情。

    黑熊摇头,仿佛全然不觉得救下李长风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它的双眼一只盯在他腰间,那儿是他受伤最严重的两处伤口。长老殷媛打出紫纱像是游牧弯刀一样剜去了李长风腰间两口肉,再稍往里近些内脏都该被带走了。

    李长风见黑熊对自己伤势颇感兴趣,于是问道:“你是想问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黑熊乖巧点头。

    李长风惆怅道:“我惹上了两个难缠的人,对敌不过,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黑熊甩了下脑袋,好像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它的手指指向挂在东面的太阳,然后经过从头顶划想西面,来回画了几个圈。

    李长风跟着看过去,想起太阳自东升起往西面落下,东是初,西是末,难不成是希望他从头讲起来?

    “你希望我从头开始讲?”

    黑熊晃动起身子,为李长风能猜明它意图而开心。

    李长风又问:“那该从哪儿讲起呢?”

    黑熊这次指了指天,又向下指了指地,而后双掌合在一处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开天辟地?我可没活那么长年月。”李长风奇道,“你是想我从头讲起?”

    黑熊点头,它竟也吃惊和李长风之间的古怪默契。

    李长风却试着挺了挺身子,他有些受够了一成不变地把正脸对象山洞顶端,而且要讲故事,至少把身段摆出来才是。

    可几近破烂身体终究不能允许他单凭意愿移动,黑熊见状,好心地将他扶起一靠在身后一块巨石之上。

    李长风讲了声谢谢,长叹一声,却不晓得从何处讲起了。

    “从头讲,从哪个头开始呢?”

    黑熊听了李长风暗含失意的自问,把攥了半日的右手摊开推向了他的面前,红绳那一头系着的正是李长风那一枚唯一还能和凡间有所联系的“风”字玉牌!

    “从这个开始讲?”李长风问道,他也不追究本该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牌为何会去到黑熊手中,人总不能对恩人太过苛刻,更莫要说人家尚有归还之意。

    黑熊点点头,探身把玉牌挂回李长风脖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悲伤。

    玉牌完璧归赵,李长风心头跟着一松,他强打起精神,从自己如何在一片火海里被李大收养,如何在青州城做毛贼,如何挨饿又如何偷窃食物来填饱肚子等等事无巨细地一并讲了出来。

    说到自己挨饿受苦时,黑熊脸色跟着委屈,讲到李大去世时,它差点落下泪呀。

    再等到如何用从贪官污吏手里窃来的令牌混进了灵徽书山,如何在第二日就把花柳冰阉成了太监,和花家接下梁子时,黑熊便长口大小,露出两排尖牙笑得好不遮掩。到了兴头儿上,它甚至会前仰后合地拍一下手掌,喜怒哀乐简直和喜欢在村头聊闲的大娘们一个样式。

    最后,李长风说起自己如何被花柳冰的胞兄花尺冰下套,自己中计不敌殷媛二人,这才搞出现如今这副半死不死的残废身体。

    一整个只属于李长风的故事从清晨讲到了傍晚,太阳从东面的黄转成了西面的红,黑熊的泪在听闻他一切故事后淌了下来。

    如果一只熊,比人还要重感情,那还能称它是兽吗?

    李长风不懂,他只晓得自己如果把身世告诉凡间的地主豪绅,除了他们的恶仆当作要饭的胖揍一顿,甚至连脖子上的“风”字玉牌都要一并抢走吧。

    人呀,是不是有时候赶不上一只熊呢?

    不再细想,见黑熊泪落的伤心,李长风赶忙换了个话题,他扭头看向熟睡中的小熊,一副可爱模样惹人喜欢,于是对黑熊道:“假如我想在能动,我可真想摸摸它。”

    话音未落,梦中的小熊忽地一抖身子,像是受冷了似的急促颤抖起来。

    黑熊见状赶忙起身把宝贝小熊捧在怀中,它把小熊肚子朝天露出,两个拇指大小的椭圆伤口赫然印在小熊肚皮之上。伤口外沿皮肉泛黑化脓,洞内时不时有黄水流出,明显是中毒之兆。

    李长风刚还以为小熊不过是做了噩梦,不曾想是受了毒伤。

    黑熊翻手将手掌按上小熊腹部,氤氲白光自它熊掌出微微发亮,如渠中流水般有序地流向小熊体内。

    随着白光灵力的注入,小熊停止颤抖又复安静下来,可腹部伤口却无任何改观,显然单靠黑熊的灵力是治不了此毒。

    李长风出声问道:“这伤,是如何来的?”

    黑熊一声叹息,它先是将小熊搁回窝内,转身从一口瓶罐里拽出一条黑白花纹的死蛇。

    不用说,小熊的伤自然是此物害得了。

    李长风扭头,见小熊和自己一样饱受苦痛折磨,心下不忍,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他道:“熊前辈,你从我腰间的乾坤带里找一个红玉制的四方小盒,那里面有一颗丹药,可能能救它性命。”

    黑熊闻言,眼前登时一亮,矮身蹲在解开他腰间乾坤带,一阵翻找把之前宋轩赠给他的既济丹给倾到了出来。

    红玉盒子微启,金色光亮便藏不住地激射而出,一颗满金的丹药躺在其中。

    黑熊见此丹,先是一喜而后立马苦着皱起了眉头,它把红玉盒子合上推回给了李长风。

    李长风好奇道:“此丹也救不了它的命?”

    黑熊点头又摇头,叫人分不清是能或不能。

    “能救?”李长风又问。

    黑熊这回点了点头,眉头却并不打算舒展开了。

    “那快给它服下。”李长风焦急道,“你难不成是觉得此丹贵重,不忍心?”

    黑熊把手掌掏出来,比了下李长风满身的伤痕,指了下丹药,意思明显是,说此丹亦能救你性命,哪里叫我使用呢?

    李长风微笑道:“你看我现在,能吐舌头能说话,哪怕以后一辈子都是如此也好过一命呜呼不是?快快给令子服下,不要太多顾忌,就算你要强迫我吃,我就算把舌头咬掉也不吃!”

    见李长风眼神坚定明显是笃定心思要救小熊性命,黑熊不好拂了好意,将既济丹取出喂给了小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