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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其二)

    “一拜天地乾坤福。”

    “二拜高堂期颐寿。”

    “夫妻对拜恩爱久。”

    “送入洞房千万孙。”

    ……

    拜堂时司仪那喜气洋洋的声音还在周梓韵的脑海中回荡,尽管她已在布置好的洞房中端坐了近两个时辰了。武安侯府对她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极好,一切礼数都是按最大的排场来,虽然她全程都是披着红盖头,但爹娘那副喜极而泣的模样,她能够想象。

    红盖头轻微晃了晃,周梓韵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这便算是嫁人了,成了魏家的媳妇,魏哲的娘子?

    在部分人看来,尤其是她的闺中蜜友们,都认为她嫁给声名狼藉的魏哲是天大的委屈。

    其实并非如此,她在很早以前,从幼时学堂与魏哲同桌起,就认识他了。从那时开始,她就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个少年从被先生打手板会哇哇大叫,慢慢成了劣迹斑斑的京城四害之一,直到最近一次在上元节见到他,他刚从边境回来,整个人又是焕然一新。

    阴差阳错的相会,那时他眼中闪动的光芒,恰是她在梦中见过的海洋。

    可他似乎并不记得她的模样,只知道自己有个叫周梓韵的未婚妻,为此她还暗暗恼火了一阵。

    有些感情是怦然心动,一瞬乍现,轰轰烈烈。有些感情是细水长流,经年沉淀,暗香盈盈。

    听说这次边境出事了,他和他的好兄弟二人死里逃生,他身上中了四刀,昏迷了很久。

    还好是平安归来了。

    伯母……嗯,现在该称为娘了,娘为此和武安侯闹了三天,武安侯也是后怕地紧,连夜入宫求陛下下旨将他从边境调了回来。

    她悬着的心也是放下了,安心迎接到来的婚期。

    想到今日出嫁前,娘给她说的那些闺房事宜,周梓韵脸上就发烧。虽然她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顽固女子,但知道要做这等事,那自然也是羞涩难当。她微微挪动了下身子,两腿坐得发麻,而且从上轿前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此时自然是有些饿的。

    周梓韵偷偷掀开红盖头的一角,看了眼刻漏,都接近子时了,魏哲还没来。若是被他的狐朋狗友灌太多酒,误了时辰该如何是好。

    烛火下,桌上摆放着的吃食有点诱人。

    周梓韵估摸着魏哲暂时还不会来,便起身走向铺着喜庆红布的桌子。她刚刚捏起一块糯米糕,房门便被推开了。

    那人站在屋外,没有动静。

    很多年后,周梓韵每每回想起这一幕,总会情不自禁尴尬地捂住脸。

    她僵硬地看着魏哲半隐在夜色下的身影,眨了眨眼,随后强作淡定地把它吃了下去,然后坐回床边,重新披上红盖头。

    魏哲走入婚房,拿起喜秤,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隔着红盖头,周梓韵突然说道:“夫君能否,当作无事发生?”

    魏哲没有回应,仿佛是在例行公事,挑开红盖头,然后转身去拿交杯酒。

    烛火摇曳下,周梓韵微红的容颜娇艳动人,但是魏哲面无表情地将酒杯拿过来,仰头喝掉其中一杯后,将另一杯递了过去。

    周梓韵没有去接,而是痴痴地望着魏哲已显灰白的长发,面色逐渐苍白。

    大红喜袍艳得刺目,周梓韵从魏哲平静的眼神中,读出了无尽的冷漠与沧桑,边境一行,竟是将她的郎君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夫君……”

    “周小姐不必如此称呼我,以后私底下,唤我魏哲便好。”

    周梓韵心头狠狠一颤,她伸手想去抚摸魏哲的面庞,却被他侧脸躲开。

    绣着桃花的白色手绢落在她的膝盖上,魏哲看了眼铺在床上的白喜帕,拿起桌上用来削果皮的小刀,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

    殷红的鲜血点点落在白喜帕上,将它染上了与洞房花烛夜相配的喜庆红梅。掌心滴血,一如周梓韵仿佛被剖开的心。魏哲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从怀里拿出一块白布,草草地包扎了一下。

    “明日我便回边境,周小姐不必担心我爹娘那边,只请你暂时委屈一番,演一回武安侯少夫人。”

    “……若周小姐哪日厌烦了,只需修书一封,我会即刻回来和离。”

    魏哲转身走向屋外。

    “今夜我就在外面的院子里,周小姐早些休息……”

    周梓韵抬起晶莹的眼眸,突然说道:“是……因为那个叫姚鹂的女子么?”

    魏哲停下脚步。

    周梓韵抹了下眼角,终是没让一滴泪落下,微笑道:“上元那夜,夫君喊得便是这个名字吧?看来夫君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子呢。”

    “夫君不必为难自己,妾身明白,感情讲究个先来后到,是妾身迟了一步。”周梓韵温柔地说道,“但夫君可能不了解,妾身不会甘心就此放弃,那位姚姑娘……”

    “见不到了。”

    周梓韵睁大眼睛。

    魏哲嗓音沙哑:“再也……见不到了。”

    “是,是这样么……”周梓韵明白了什么,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中一痛。感情就是这般不讲道理,明明他心中只有另一个人,自己却会因为他的痛苦而跟着哀伤。

    周梓韵来到他身后,牵起那只包扎潦草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其解开,拿起自己的手绢认真裹上魏哲的掌心,并且说道:

    “夫君以后记得包扎不可如此随意,也不要用这种不透气的布,对伤口不好……对了,夫君在北境,天寒地冻的,妾身会织大衣送过去,夫君要记得穿呀……”

    还是那个漂亮的结,魏哲不敢转头,周梓韵善解人意地退后两步,微笑道:“夫君胸怀大志,且放心去,娘那边,妾身会帮着解释的。”

    “夫君,妾身……不会输的。”

    “妾身会一直等下去的。”

    魏哲垂着眼帘走进了院子里,看到了靠在院门上抱着双臂的谢白翎。

    “……说了让你不要来。”魏哲有气无力地说道。

    谢白翎越过魏哲的肩膀,看了眼挨在洞房门口静静凝视着他们的周梓韵,然后轻笑道:“兄弟大婚,岂能不来?本想取回弟兄们遗落的白缨做成枪缨,往返边境花了点时间,来晚了结果连个喜酒都没喝上。”

    周梓韵朝他端庄地福了福身子,谢白翎站直身子,诚心诚意地一揖到底:“谢白翎见过嫂子。”

    魏哲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别整这套,膈应。”

    “何时出发?”谢白翎问道。

    “明日清晨,总得让爹娘以为……我有好好听话。说起来,能让陛下收回成命,我还得多谢左相大人仗义执言……否则我根本回不了北境。”

    “不该谢的是我么?”

    “你我什么关系?”

    二人说笑了一阵,谢白翎认真问道:“真想好了?在京城做一个禁卫,远比在边军待遇好得多。”

    魏哲洒然一笑:“离瑶她的宏愿……便是九州大同,我能力有限可能无法替她完成,但至少,我能替她守住国门不破。”

    “只要我的命还在,便要让她守护了半生的中原江山,外族不侵。”

    谢白翎不再言语,突然瞅见了魏哲手上那个眼熟的结,眉头一挑,转头看向那个眼中只有魏哲的女子。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明明他方才还有些担心这对新婚夫妻的关系,这会儿白衣少年只是宽心垂首,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