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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坤熊争峰

    看到乱发少年轻松的表现。擂台下叫好声已如山响。就连老力头都嘶哑的喊道:“韩小子,好样的!”

    郡守老爷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嘟囔一句,“英雄出少年……”

    一旁的儒士微微一笑,对身边的武夫小声说道:“这小子至少有六七年的罡力底子吧。这次熊威遇上行家了。”

    武夫也点头说道:“确实好本事!熊威怕是要吃苦头了。”

    儒士缓缓赞同道:“作茧自缚……”

    擂台上,赤身汉子的脸色有些难看。刚才看到这个少年上台时,便看出了门道。

    少年走的那几步看似轻巧,每一步却踩出了不小的力道,落地时的脚步异常沉闷,那身筋肉绝不像他看上去那般瘦弱。

    少年扛鼎的方式与那个力巴汉子相同,却能很好的稳住铜鼎。也就是说,他蕴藏的力道要比使出的寸劲大上许多。

    赤身汉子有些后悔。他本以为刚刚的领头力巴就是这群山野莽夫的传功之人,所以才会有心羞辱。

    他那个层层加力的法子,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让领头力巴吐血受了内伤,赤身汉子自己也耗费了不小的底力。他本以为这场比试会就此结束,谁成想竟会又杀出一个看不出深潜的少年。

    若是没有刚刚的戏耍之举,赤身汉子倒也不畏惧少年。可惜祸事因人起,一时小人心,自埋祸根。

    此刻,赤身汉子已是燃了一半的蜡烛,少年则如新烛,底力十足。汉子自觉胜算不高。况且,之前也说过认输之词,再做比试,就如自扇耳光。可让他向个少年认输,又不甘心。

    赤身汉子只觉得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韩风晓看出了汉子的顾虑,便笑道:“我看壮士一直未用全力,比试并不尽兴。我才冒然上台讨教。现在想来,却是我唐突了。不如壮士先缓缓力道,也让我活动下筋骨?”

    韩风晓说完,随手拾起一个三十来斤的铁饼,扔入铜鼎,然后学着赤身汉子的手段,倒负铜鼎将其背起。这一下立刻又赢得了力巴们的一阵喝彩声。

    少年并未罢手,继续选取铁饼,投入鼎中,再一次次背负而起。来来回回背了五次,才肯停手。尽管如此,少年也只是冒出些许细汗,呼吸吐纳丝毫未乱。

    看着少年所为,赤身汉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一股子怒气直顶气门。这哪是什么活动筋骨,明明就是在挑衅!

    少年学着他的手段背鼎五次,就是为了和他耗费相同的气力。这样便又是场公平的比试。如果赤身汉子再输给少年,可就没什么借口了。

    如果不是站在擂台上,恐怕赤身汉子早就要一记铁拳,捶碎韩风晓的天灵盖。

    韩风晓看到领头力巴吐了血,也是一时意气,只想着要让赤身汉子输的心服口服,并未多想。

    台下的儒士侧头对同行好友说道:“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子要知道自己挑衅的是咱们寒鸦国第一力士,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身旁的武夫嗤声说道:“恐怕这次比试后,他熊威就当不起这个‘第一’了。”

    儒士问道:“熊威会输?”

    武夫说道:“单看气力,熊威以败。这小子是个天生怪种,又遇到了某个世外奇人,学了一身根本看不出门路的运力法门。他这几年功底夯如山基,一身力道势如江水,别说是寒鸦国,整个封途洲也是数一数二的。再过几年,恐怕这天底下都少有敌手。”

    儒士叹道:“想不到咱们寒鸦国还有这般少年郎呢。可惜,现在的天下已不比七年前了。单靠一身蛮力的凡夫俗子,顶多只会是个边关小将而已。”

    武夫斜眼看着那个满脸美滋滋的郡守大人,撇嘴说道:“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愿意为这小子说几句好话。”

    儒士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让个市井少年进官场就是给他提前买了棺材板。再说咱们这位小心眼的熊大力士肯定容不下他。恐怕都不会让他平平安安的走下台吧……”

    武夫怅然一笑,轻声说道:“可惜了。还想让这小子惙惙熊威的锐气呢。咱们这趟,真让熊威成了大事,以后他便要横着走了。”

    儒士无所谓的说道:“大家都是为了国运霸业,让他几分又如何?”

    武夫沉默不语。

    擂台上,韩风晓运息吐纳。不过并不是常袁教给的呼吸法门,而是用了罗兰所授的炼神之法。虽然韩风晓并未使用神遗之力,不过他发觉单单利用此法吐息,也能极好的回复体力。

    赤身汉子狠狠的咬着后槽牙说道:“好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跟本大爷叫板?那我就叫你见识见识这天到底有多高,这地到底有多厚。你小子不是有本事吗?那便和我比些真功夫!”

    韩风晓古井不波的问道:“要怎么比?”

    赤身汉子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你小子听说过‘坤熊争峰’吗?”

    韩风晓点点头。

    他曾听温良说过,在封途洲南的中土神州,山高水深,多有妖物奇兽。有一种坤熊,身似山岳,枕峰而眠,被视为山岭地神。一片山岭若生两只坤熊,必会争峰。两只孽畜会相继搬起山岳放于对方肩背之上,直至一方被活活压死。

    坤熊争峰,天地变色,山川易位。结束之时,整条山脉中便会多出一座新山,远远高于周围众峰,成为山岭的主峰。而那山之下,必有一只死去的坤熊,化作了山基。

    赤身汉子这般提议,竟是要和少年赌命!

    韩风晓皱起眉头。他本是想提领头力巴讨口气,帮着力巴行解围。虽然不知道其中隐情,不过少年也猜出领头力巴有什么难言之隐。

    为了力巴行收留自己的恩情,少年愿意为大伙出头赢了这场比试。可他没想到,这个赤身汉子只为意气之争,便要以性命相博。

    看到少年面有难色,赤身汉子自以为是少年怕了。

    他便说道:“小子,你若不敢,认输便是。我看你比刚才那个倒是聪明些,拼了个内伤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韩风晓不理会赤身汉子,扭头看向台下老力头。他认真的问道:“力爷爷,我若是认输,今后大伙是不是要吃苦头?”

    老力头虽然不知道什么“坤熊争峰”,但也知道是场更凶险的比试。他自然不愿意看到少年冒险,可也不想让力巴行就此解散。

    已是残烛之年的老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韩风晓见此,便已了然。他心中暗叹一声,轻声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比。”

    赤身汉子见状,朝着长桌边的三位官老爷一抱拳,说道:“行走江湖,生死自负。这场比试不过是我和这少年两个人的事。就算我熊某人死在这擂台之上,也全是我技不如人,咎由自取。还请三位大人不要难为这个少年!”

    赤身汉子号称寒鸦国第一力士,七年前白夜,又得了亡神的馈赠,有了大神通。现在是辅国大人高奇儒府上供奉,地位可比镇国上将军,怎会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狂妄少年?

    今日擂台,不过是他熊威成大事前的游戏之举。一是想活动下筋骨,二是为了在陪他同行的两位辅国供奉前现露下神遗之外的武力根底。省的别人说他熊威只是好命,靠着神遗的力量才得此地位。

    本是立威之举,不曾想会杀出一个一身古怪功法的少年,让他丢了面子。

    熊威杀心顿起。他此番言语,其实是在说给那两个陪他同行之人听的,让他俩不要掺和进来。

    慷慨之言不妨说之,宵小之计也不妨做之。

    郡守老爷自是不明其间种种,还以为是这个狂妄的野把式遇到敌手,逞强好胜之言。便说道:“擂台比试分出输赢即可,你们两人一个是江湖豪杰,一个少年英雄,何必性命相争呢?”

    郡守身边的武夫看着这位官老爷越发的不顺眼了。熊威都要和那少年赌命了,你还想着输赢呢?要是明眼人,早就止了这比试,打个圆场说是平手。郡守府上下果然都是一群饭桶!

    武夫低声对儒士说道:“要不要叫熊威适可而止?这少年虽然狂妄,却也有这份本事。何必让他白白丢了性命?”

    儒士苦笑道:“就怕我们说了,熊威也未必会罢手。算了,只要他不误大事,就由他吧。这少年的生死,也是他自种因果。命哉,怪不得别人。”

    武夫看着台上那个不可一世的赤身汉子,不由叹息道:“堂堂一个辅国神修,却是这般没心胸的小人。真是老天不开眼!”

    儒士面露讥讽的说道:“神都死了,还等着老天开眼呢?你一介武夫,怎么比我这个酸书生还迂腐?当逢乱世,就要看远些,顺大势而为。我们是来助熊威得密宝的。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和他计较。一个市井少年的贱命而已,就算他熊威一时兴起随手杀了他,我们能又怎样?现在是擂台之争,就算熊威要使小人伎俩,也怪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敢答应他。死不足惜。你若心中过不去,让郡守府多给些银币,照顾下他家人。”

    武夫再次慨叹一声。

    他这位好友曾经说过,人之命,一视同仁,不与君王百姓论贵贱。如今成了神修,也已换了心性。自视神选之人,得天命,视凡人如蝼蚁。仅仅七年,仅仅是那位神尊大人死了,世道便全然不同了……

    如果神悄无声息的死去,没有白夜也没有神遗。这片天下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呢?

    武夫不知道。

    朋友说的对,他是一介武夫,保家卫国,没必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擂台之上,赤身汉子已经抬起铜鼎,鼎中又添了分量,现在已达七百余斤。他周身赤裸的肌肉都散发出淡淡的红光,旁人看不到,不过韩风晓却看的清楚。

    果然是个神修,所以才有这般底气。如果韩风晓只是个一身蛮力的凡人少年,恐怕他要死,而且死的不明不白。

    这还真是应了莎冬儿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韩风晓扎了个马步,运足力道,点头示意可以了。赤身汉子便把铜鼎放到了少年肩头,少年双臂上曲,用肩背接住铜鼎。他再一较劲,将鼎抱起,放置身前。

    台下观众再次爆发出阵阵叫好声。力巴行众人也是满脸欣喜,原来的老人儿正在向几个新入行的力巴们讲述少年的“丰功伟绩”。什么一人粗的房柱,什么几百斤的石料,那些力巴全跟听天书一样。

    时至正午,擂台边人头攒动。

    除了城西周边的住户,郡城各处的百姓也都蜂拥而至。这可是岁染少有的热闹事,不少商贾酒家都关了店门,掌柜带着伙计一起来凑热闹。

    一个身穿麻衣的中年汉子推着烤白薯的车子停在路旁,这种热闹,又是饭口,生意本该不会差。可是摊子前却不见一人。汉子也乐得悠闲,看着台上少年,眼神晦暗不明。

    远处一个身穿金色道袍,束发插簪的老道人飘然而来。他先瞥了眼站在路旁的麻衣汉子,见汉子脸上并无波澜,便是微微一笑。

    老道人口念一个“让”字,然后飘然走进人群。

    本来站在老道人身前,翘着脚看热闹的百姓,皆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朝着一旁让了让。老道人就像是游鱼入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面。

    老道人看着台上少年,面露讥讽之色,自顾自说道:“小子你好威风,连赤色王都不敢动你。那就让贫道亲自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