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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04 车祸和往事

    在无法关闭的生活程序里,所有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发酵。

    第二天清晨,我在临海新闻网上看到了关于那场车祸的简讯:“昨夜,本市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肇事逃逸事件,现场造成一人死亡。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缉肇事者。”

    我不禁想起昨晚和简恩临别之时她所说的话,简豪是否就是这个肇事者呢?如果简豪真的开了车造成了事故,以他们简家的财大气粗,摆平这点事倒应该不会困难。那么如果是他的话,他为什么要逃逸呢?简而言之,除非他当时有什么不能让警方发现、不能被公开的事。

    昨晚警方到来之后,简恩是否主动上前告知她所知道的一切了呢,这一点我并不知晓。我跟简恩分别之后,立刻回了家。打开家门的那一刹那,我就看到玄关处放着新宇的皮鞋。

    正如简恩所预料的那样,新宇出差回来了。

    “回来啦?”

    我走到他身边,在沙发上坐下。

    “嗯,刚回来……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

    “我啊,去看了下简恩。”

    “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但我觉得啊,之前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想多了。”

    “嗯,胡思乱想——”

    他微笑着伸手刮了刮我的鼻梁,我轻轻打了他一拳予以回敬。

    “对了,我们看到了一起车祸。”

    “车祸?很严重吗?”

    “应该……算严重……电动车和汽车发生碰撞,轿车司机逃逸了,电动车驾驶员应该是救不回来了……”

    “那是挺严重的……不过现在临海的交通秩序确实挺乱的,事故非常多,路上要多留心——”

    一直以来我都很想把那件事告诉新宇,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问起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于是直到现在我也未能将之与他说明。这件事关乎我的父母,我的成长历程,它几乎已经是我一生中直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分界点。在那之前,我可以说像所有孩子那样轻装成长,而在那之后,我背负着厚重的包袱在人生路上匍匐前进,永远心事重重。

    在我10岁那年,举家从临海搬到了隔壁的明江。坐在搬家的卡车上,我问父亲为什么突然要搬家为什么要离开熟悉的一切。父亲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为了更好的生活……更加公平公正。”

    当时我并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直至多年以后我才渐渐懂得父亲当年的隐忍和苦悲。他一向如此,不愿意过多解释。他兢兢业业地生活,工作,几乎从来没有抱怨,但他无法容忍自己的自尊遭到践踏,更无法忍受自己的原则遭到违背。

    在明江,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没有了熟悉的朋友,没有了从小玩到大的几个玩伴,我十分难受。那段日子,对于我来说,也算是过得相当困难。我常常会想起我的那些玩伴,想起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简恩她们,我总觉得她们要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生活并不总是朝着你期许的方向发展,有时候眼看天晴万里,事实上却已经暗流涌动,倾盆大雨瞬间来临。父亲在明江的生意遭受到了滑铁卢般的惨败,根源在于他受到了商业欺诈。那段时间,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跟我和妈妈说,他会亲手抓到骗子,他会东山再起的。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我从母亲忧郁的神色和父亲通红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茫然和落寞。

    “想什么呢?”新宇的声音让我从回忆之中回到了现实。

    “哦……简恩说那辆肇事车……车牌号是简豪的……”

    “简豪的车?这么说是他?”

    “不,也不一定。”

    人总是这么奇怪,刚才我还在反驳简恩,而现在却好像发生了角色转换。

    “嗯,现在套牌车也不少,这一点啊也很难说明白。但总归他会有麻烦。”

    “小的时候我……就见到过车祸。直到现在还印象深刻,对这种东西我一向非常害怕。”

    “谁不害怕呢?”说着,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我想看会书。”

    于是,我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身旁是那本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英文原版。最近,每天晚上我都会在睡前读上一点。但今天晚上的确不在状态,翻开了几页之后只觉得脑仁发疼。这背后的具体原因,我是了然于心的——在我心中,念念不忘的仍然是那场车祸,仍然是那些往事。

    还是在那一年的晚些时候,我的父亲母亲在开车回明江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双双丧命。事后调查事故原因乃意外所致。汽车的刹车系统发生了故障,快速行驶的车辆失去控制,进而撞上了路边金属材质的广告牌。

    可是,事情真的就如此简单吗?父亲的汽车为什么会发生刹车系统的故障,这之后是否有人刻意为之?多年以来,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一直关注着与此相关的那些人的动向,寻找着那个欺诈者的下落。

    父母离世之后,省城的姨父姨母收留了我。在他们的庇护之下,我得以度过了一段简单的、单纯的日子。我去了省外读的大学,毕业之后,我决心回到临海地区。没别的,我就是想要找出真相,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姨父姨母,多番阻止无果之后,他们无奈地选择了放行。在高铁站分别的时候,姨父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去到明江临海那边之后尽量不要提及父母的过往以免遭致麻烦。

    在临海地区,我有过一段艰难的时光,这里的生活圈子封闭而节奏缓慢,我的专业知识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我也很难找到发挥的平台。辗转了几家公司之后,简万千的女儿、我儿时的好朋友简恩找到了我,她让我跟她一起合伙创业,主营室内设计。

    再后来,在一个热心大姐的介绍下,我认识了周新宇。

    看到他的时候,第一印象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搭伙过日子的男人,看起来稳重而诚实。恰巧当时我失去了敬爱的姨父姨母,心情糟糕,周新宇春风细雨般地关心我,照顾我,帮助我度过了那段艰难岁月。在第二年,我们就结婚了。

    生活,似乎也就此发生了变化。

    我不再过问世事,不再过多地回想过去,我只是过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日子。每一天,我不再负重前行,满身心希冀着的只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然而,婚后的第二年……

    一个重见天日的秘密让一切逐渐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