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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017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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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傅韬来给狗狗们买骨头时,都会伸出大拇指夸赞一番,他早就跟依明江说过,等他果园发财后,腾出时间一定向依明江拜师学艺,学习他那高超的刀功。

    “给你留着,多得很,太多了。”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的老人,用手指指卖肉铁架后的小屋说道。

    傅韬走进去一看,妈呀,一个绿色大编织袋装的满满的牛骨头,少说也有50公斤。

    平时都是按照一公斤4元钱买的,不知身上还有没有这么多钱,刚才给皮卡车加油时钱包里好像只剩下一张百元大钞。

    “依明江大叔,今天我要不了这么多,我一点的要,铺卢(钱)不够。”果不其然,掏出钱包一看,就剩下100元钱了,多一分钱都没有,脸色有些尴尬得对笑眯眯的老汉说道。

    老汉从傅韬手上接过100元,笑着用维吾尔语和汉语夹杂在一起的混合话语说道:“麻大要可,你,哈麻四拿走,你的,白儿松,别人,托提松。后面,骨头,你哈麻四白儿松。”(依明江大叔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没问题,傅韬把牛骨头全部拿走,以后给傅韬按1元一公斤出售,别人是4元一公斤。)

    听懂依明江话语的傅韬摆着手拒绝:“不迈到,托提松。”(不行,就按4元一公斤。)

    依明江老汉红着脸略带愠色道:“你不要,我肚子涨了。”(你不按1元钱结账,我就生气了。)

    再也不好意思拂了面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的好心,傅韬提起沉重的袋子走出去,放到皮卡车后面车厢上,用维吾尔族表达谢意的动作回敬,双手毕恭毕敬平放在腹前,上身下欠,略微鞠躬对着老人真诚说:“热合麦提。”

    手上提着一小袋肉胰子、脏肉块、碎肉末的依明江开朗起来,笑着摆摆手,用不熟练的汉语说道:“不用谢,不客气。”随手把塑料袋扔到车厢上。

    站在放置牛羊肉的铁架子旁笑眯眯目送傅韬的皮卡车离去,心里嘀咕道:“好人,会有好报的。”

    这么多年来,傅韬一直在他这里买牛骨头,在布拉克村,如果傅韬不来买这些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不会来第二人买,村民们宁可多花钱买些肉或排骨,谁都不买骨头。除非白送给他们,依明江也听说了,宁西市的牛骨头也就卖5元,实际上自己给傅韬卖的还是贵了,在农村,3元钱比较合适。

    这么多年来,傅韬并没有斤斤计较,老汉也就一直按这个价钱出售,当听说傅韬保鲜库失火,他第一反应就是今后免费送傅韬一些牛骨头,但是老人又考虑到,依照傅韬的秉性,白送给他,肯定不会要,他就不是占便宜的人。

    依明江老人把这个想法和顾忌告诉了儿子,儿子给他出了个主意,每公斤1元出售,即照顾了傅韬,又让他坦然接受。

    傅韬回到果园,一停下车,鼻子灵敏的卷毛和黑妞嗅到皮卡车上牛骨头的味道,就围了过来。

    它俩凑到车厢后不时得舔着舌头,胆大的黑妞肆无忌惮地把前爪搭在车厢上往里瞅,嘴上的口水扯成丝流了下来。

    赶紧把车上的牛骨头提下来放到厨房里的柜子上,掏出几块骨头扔给了跟在身后的卷毛和黑妞。两只藏獒各咬着一块骨头撒起腿来跑开,躲在无人打扰的地方啃起骨头来。

    绑着的黑豹发出阵阵狂吠声,看来虽隔着一段距离,它也嗅到熟悉的牛骨头味道了。

    傅韬手里拿着几根牛骨头,关上厨房门,走到黑豹旁扔给它两根骨头,看见雪地上脚印的痕迹和洒在雪地上的狗食,判断出妻子在喂狗时摔了一跤,不知摔坏了没有,都是五十岁的人了,不年轻了,经不起摔倒了。

    他赶紧把剩下准备给大、小灰狼喂的两根骨头全部扔给了黑豹,转身朝屋里快速走去。

    推开门进了里屋一看,妻子正安静躺在床上酣睡,两颊红彤彤的,看来她病了。

    走到床前,怕自己冰凉的手冰醒了熟睡的妻子。转身提起水壶朝洗脸盆倒些热水,再兑些凉水,用温水洗完手,擦干后,用手探着妻子的额头,好像温度还正常。

    伊郁喆还在昏睡,傅韬蹑手蹑脚出门,把皮卡车上艾力木江和老陈等人送的食物、蔬菜等一一提到屋里放好。

    把清炖羊肉放在铁炉边上,从厨房拿出一个馕放在铁炉上那个自制的烤馕铁架上,等准备差不多了,再把妻子喊醒也不迟。

    酣睡的伊郁喆终于睡醒了,伸伸腰,从热烘烘的被窝里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捂出了一场大汗,大汗淋漓,身子骨利索多了。

    让傅韬递给自己一个毛巾,准备擦汗。傅韬伸手一摸伊郁喆的脊背,浑身湿漉漉的,黏糊糊的,赶紧倒了盆温水给妻子擦拭起来。

    往年每逢冬季就会花钱请库尔班江等人居住在果园看护,同时喂喂这几个毛孩子。自己就回到宁西市的家里过冬,平时自己都是两三天来一次果园,给库尔班江送个面粉清油啥的,给狗狗们送些剩菜、骨头什么的,从未在果园过冬,今年这是第一次在荒无人烟的果园生活。

    因在果园看护,吃喝拉撒、水电煤炭全是傅韬承担外,一个冬天还能拿上3500元工资,布拉克村的农民都想到这里干这个看护果园的差事。库尔班江每年秋天都提前打招呼,最近几年都让他看护,因为他家里孩子到宁西县上初中,生活开支要稍微大些。

    今年冬天,宁西市对自家来说已经是无家可归了,只能在这里过冬了,也就没必要再花钱请人看护果园了。

    多年居住在楼房生活的傅韬,住在平房后,才会发现,原来住在城市楼房是多么便捷安逸而舒适,寒冬之际住简陋的、设施不齐全的平房,是一件多么糟糕透顶的事情。

    不要说好好冲个热水澡,就连上厕所撒泡尿都要跑到寒冷的屋外,稍微时间长一点,冻得屁股都是冰凉一片。在这个简陋的、没有上下水设施的土坯房洗澡、洗衣服是一件多么奢侈而遥不可及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不爱吭气的傅韬,小时候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长大的,倒没觉得多苦。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妻子似乎没有居住过这种条件的房子,总感到对不起妻子,让妻子跟自己受那么多罪,很是自责惭愧。

    擦洗完后,感到身体清爽了,伊郁喆换下内衣内裤后,就被傅韬拉到铁炉旁的小凳上坐下。

    看着他像变戏法似的变来了一罐清炖羊肉和一袋自己最爱吃的奶疙瘩,非常诧异得看着丈夫。

    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妻子,伊郁喆低着头,不说话,感动得吧嗒吧嗒又开始落了泪。

    傅韬慌了,用粗糙的手擦着妻子的眼泪,着急道:“身体不舒服?”

    伊郁喆抬起头,摇摇头说:“没有,就是想哭,千万不要忘记帮助咱们的人,等条件好了,要感谢人家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泪珠随着脑袋的摇晃洒落在地上。

    接过傅韬递过来的温热毛巾,她用毛巾捂住自己的双眼,不住念叨着:“不哭了,不哭了,坚强些,要坚强。”

    生活就是这样,有苦也有泪,在最艰难的时候,一句温暖的话、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不起眼的动作,有时都会让处于困境的人记住一辈子。

    此刻的伊郁喆内心不断鼓励着、安慰着自己,是呀,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生命的酒杯不可能总是盛满可口的甘醴,苦酒也是生活的滋味,伊郁喆一定要用力活着,向前奔跑,千万不要别让挫折击垮了自己!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在这个落魄的岁月里,傅韬和伊郁喆体会到了布拉克村农民朋友们送来的温暖、找寻到了信心。

    这些结识多年的农民朋友们在用他们朴实的举止给这对夫妻鼓劲加油,让他们再次感觉到,世上还是好人多。

    许多年后,早已离开布拉克村在宁西市安享晚年的傅韬,常常回想起这个寒冷的冬天,在他快要崩溃、几乎绝望的人生低谷,老陈、小李、库尔班江、别克、依明江等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不同族别的农民朋友,用他们最真诚的情谊、天底下最朴实的话,把心处万丈深渊的他重新拉回创业的路上,重新找回了拼搏的方向和动力。

    对于面临困境的人们,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由无数个“失望”和“希望”交错组成,绝望中那点星火或是一个温暖的笑容能唤起他们对生活的希望,但残酷的现实打击又可能将他们摧毁的遍体鳞伤,甚至心如死灰,就这样反复交替着。

    在几乎绝望时,那点微不足道的羊肉、油辣子、红薯等,让傅韬那冰冷的心有些暖意,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永远感谢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们。

    是啊,一帆风顺显示不出创业者的坚强,百转千回,才能百炼成钢,只有在跌倒的时候,奋斗才能凸显他的存在和意义。

    俩人吃着从未吃过这么香的清炖羊肉,比以前任何一次吃过的清炖羊肉都要香、要甜,喝着羊肉汤、就着皮牙子、吃着香喷喷的羊肉大朵快颐吃着这顿终身难忘的午饭。

    明天就是腊八,伊郁喆陪同丈夫煮了妈妈给的饺子,捣了碗蒜泥,加点醋,过了腊八节,匆匆赶回麻扎子村上班。村里很忙,马建的事得赶紧解决,眼看着快要春节了,慰问老党员、老干部的活动要提前准备。

    一回到村里,就被黑豆不依不饶的动作逗笑了,以为主人抛弃它的黑豆听到熟悉的轿车声音,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般从周转房走廊里飞驰到轿车前。

    等伊郁喆下车后,黑豆后脚使劲蹬地,一个飞跃,前爪啪的一声拍打主人的大腿,跟发疯了一样,这个飞跃动作做得没完没了,一口气连着做了三十几个,小小身体这么大的爆发力,它也不嫌累。

    等把车里的东西放进宿舍,又把铁炉子架好火后,伊郁喆才腾出空来抱抱黑豆,它使劲往自己怀里钻,嘴里不时发出嗯嗯的撒娇声。

    看着黑豆活脱脱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照顾它几天的汪勇笑得前俯后仰,大家都被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惹得忘记了思念家里亲人的味道。

    把别克送给自己的酸奶疙瘩分成了6份,别克真是够大方的,送给傅韬的奶疙瘩少说也有个3公斤,自己留一份,剩下5份给工作队队员每人一份,分别送到队员们的宿舍里,聊了会天,寒暄几句。

    伊郁喆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县上这几天催着让各个脱贫攻坚工作队上报2017年度脱贫工作计划、思路,这几天,李岱就等着伊郁喆回来,把他们昨天跟村委会开会研究的初步想法等着她汇总上报呢。

    知道自己多请了两天假,多耽误了两天工作,很是不好意思的伊郁喆晚上写了很久,生怕给脱贫攻坚工作拖后腿,夜深人静了,仍在伏案对着电脑敲打着材料。

    清晨,当她把细心校对了两次确认无误的材料打印出来,吃早饭时交给了李岱,喜形于色的李岱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拿着材料翻看,喜笑颜开得对伊郁喆说道:“我说,伊队长,7月份,你也别再打什么退休报告了,干脆跟我搭档干到年底得了。你家儿子都上大学了,家里没啥事。”

    别说,伊郁喆不愧是师范大学高材生,笔杆子那时杠杠的,她7月份要是退休,自己还真是头疼,从哪里再找这样一位敬业豁达、工作效率高、能干得力的“笔杆子”?实在不行,抽空他回县上到组织部找一下部长,能不能先不给她批退休,往后推迟半年,年底再批,如果伊郁喆本人同意,相信组织部会批准他的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