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娇儿，骄儿

    老爷跪在大太太的禅房里眉头紧皱，虔诚祈祷，身后站着大太太和长天，门外响着急促来往的细琐脚步。这是暮春的午夜，空气里弥漫着对春之将尽的眷恋和夏之即始的憧憬，还有，一丝血气。

    赵妈急匆匆地在赏月楼前来去指挥，时不时地还要进楼去，看二太太还有什么交待要做的。惠丽正坐在玉乔的床头，和玉乔的母亲一起，拉着她的手给她鼓劲。

    大庆刚听阿辛的吩咐，到老爷那头报完讯说三太太就要生了，快步跑回去的半道上，被一个人拉住。“唉，你，哦，二少爷！”他记挂着赏月楼的消息，正要恼火是哪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挡他的道，赶紧又咽了回去。

    “三太太怎么样了？生了吗？”长明关切地问。

    “快了，快了，徐婆婆说就要出来了。”

    “噢，那你快去吧！”长明也不敢留他，甚至置疑自己怎么睡下了还会爬起来，融入满园子这紧张的气氛。他蹙眉，转身想回自己的卧房，心里却又颇为犹豫。

    “明，进屋等消息吧，外面夜凉！”若兰突然出现，披着睡衣，手里还拿着一件男式的。

    “你怎么出来了？”他心头一震，连忙走到她身边，搂住妻子娇巧的肩膀，往屋里走，一边低头解释，“大哥他们都在陪爹等消息呢，我也紧张起来。这生孩子，怎么要这么久的？”

    并未怀孕的若兰有些尴尬，低头唯唯地应着他的话，眼角却偷偷看向丈夫复杂的表情。

    黎明破晓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啼哭振奋了整个孟园。玉乔真正感觉像死过一次似的，无限感恩地又回到了人世，身边更多了一块自己的骨肉，刹那间看过往恩怨，都如同过眼云烟了。

    守望多时的老爷喜在老年得子，但求平安是福，给孩子取名“长平”。全家人都为之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这孩子的诞生，会为孟园翻开了新的一页，每个人的生活都将会发生全新的变化！

    阿辛说生个孩子差点要了三太太的命，这话真不假，连老爷、大太太、二太太甚至赵妈都帮衬着说是，好在母子平安，于是没人敢怠慢玉乔月子里的伺候。

    玉乔也不得不感叹自己到底不如娘：是富贵闲适的生活娇惯了自己，还是.……还是心头那层层叠叠的爱恨情仇，已经难以负担？

    为了这新生的三少爷，孟府还特地找了个奶水足的奶妈，名唤卿姐。自此，长平有卿姐养着，日渐健壮，惹人喜爱；玉乔也算省了不少心，可以平心静气地调理自己的身子。

    常有人来探望她和孩子，言谈间，态度已完全脱去了曾经对这个乡下来的“三太太”的轻视，

    “母凭子贵”，这句话真的不是毫无缘由的。有了儿子，玉乔自己也不觉腰板挺直了不少，虽还是体弱，说话的底气却硬了不少。

    “妹妹啊，这女人做了母亲，心可就不一样了。孩子从小到大得有多少操心的事，是个负担，却也是个寄托！”

    “是啊，以后还要多像二姐学呢，您看长明多出息呢，平儿将来要有他一半好，我都心满意足了。”玉乔握着二太太的手，语调亲热。

    惠丽反倒有些无奈的笑笑，眼角微微一扬，又似嗔怪又似自豪般的：“唉，长明，我可都管不住他了，跟若兰成亲才多久，这就又想出去了。说是要去西南看看，把家里的盘面开得更大。你说大西南的都是些什么地方，土匪军阀的，有什么好，就在这里做做不好吗？儿子啊，就是叫做娘的操心一辈子！”

    玉乔反而一愣，她已经太久不知道其他人的消息了，居然长明有心离家了？

    “哼，还说什么新婚燕尔的人会如胶似漆呢，原来康若兰也没有拴住他啊！”她心里冷笑着，脸上却及时收回了错愕的表情，说道：“二少爷要出去？怎么会呢，舍得你这做娘的，也舍不得若兰哪！”

    “谁知道他们两口子呢，我也只是听他提了两次，偏巧老爷还挺赞成他，要他多出远门见识见识！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卿姐正在此时，将刚喂过奶的长平抱到玉乔跟前，玉乔慈爱地望着正满足地咂着嘴的孩子，好一阵才说：“放心吧，二姐，长明总算是个明理的人，不会说走就走的。况且，他还没吃平儿的满月酒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