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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大商家谈大买卖,不患寡而患不均

    剩下的这七八个,是大供货商和大买卖家。虽说常家一直是供应主力,但也不过是占了昆季百货需求量的四成而已。若是旁人估计连四成他们哥俩也会嫌多,毕竟命脉掌握在他人手里,一旦断货那便是灭顶之灾。到时候买卖大摊子大,根本来不及找可以补充的货源,很容易兵败如山倒全面崩塌。

    不过对常家阮顾却没有太过担忧,只要常老爷在,只要常平在,一般情况下出不了什么乱子。而常家供货的价格也不贵,虽然个别有所差异,但总体算下来还是略低于市场价格的,怎么也是昆季合适。

    可毕竟是一家供给,所涉猎的方向有限,而昆季百货则打出的名号是一应俱全,那么多找供应商更多的是为了保证货物的多样性。

    现如今坐在原处没动的就是大货商了,昆季百货的另外四成大多就是他们供给的。他们有的比较看重昆季百货的经营模式,有的则货通全国对昆季百货的感觉是可有可无,还有几个则是专门生产某样货物,比如永安“何弥协”的花布,南京地区专供给昆季百货营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昆季百货败落了,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嗅到危机并赶来,趁早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所以催款倒是其次,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太古公司,还有其他几家船行迫于洋人的压力所造成的运输成本。

    凡是能够用得上大宗货物运输,便是并不只给昆季百货一家供货,他们考虑成本后决定屈服于太古公司。但大买卖家有大买卖家的风度,他们大多虽不是很痛快,但也愿意在货款中扣除违约金,并在大面子上对提前解约表示出无比的歉意。

    顾敬亭也没废话,照章办事弄完一切后提出来要找个酒楼坐坐聊聊。不过这些买卖家的代表或者本地掌柜却都拒绝了,不能说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吧,既然聊聊肯定是有话要说,但太古公司的压迫让他们不得不屈服,坐在一起硬聊也是徒增尴尬,都不差这一顿饭,这场宴不赴也罢。

    顾敬亭轻咳两声笑了笑说道:“诸位的担心,我们深表理解,此次看似是你们违约,但归根结底是太古公司不要脸所致。我们与太古发生矛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对此我感到抱歉。”

    众人纷纷点头却不接话,谁知道这鬼精鬼精的小子挖的是什么坑,接话就是往里跳啊。继而顾敬亭又说道:“若是我们能够解决船运的问题,是不是我们可以继续合作了呢?”

    “那是自然,商家最本质的就是一个利字,若是能解决我们的船运问题,咱们依旧可以合作。”何弥协的代表赵锦跟顾敬亭聊得最多,此刻捧场道。有钱谁不愿意赚,于是众商家也纷纷点头称是。

    顾敬亭给这些商家一人送了一个礼盒,礼盒上还分别写着他们的名字。商家起疑,但国人没有当面拆礼的习惯,除非送礼者献宝式的展示。

    顾敬亭道:“大家不忙着看,待一会儿回去了再拆开也不迟,这不过是昆季百货的小小心意。之前我所言并非空喊口号,昆季百货肯定不能困于一隅之地,货通南北势在必得,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合作。”

    这何弥协的江南代表姓赵,单名一个锦字,取这个名字是想让他混个锦绣前程。不过赵锦是文不成武不就,反倒是从小喜欢经商,经常私下倒腾些针头线脑,可是一遇到读书的事情就犯困,打起把式来则头疼。

    他爹一怒之下就给他赶出了家门,吓唬吓唬说让他自谋生路,恰何弥协招人他便去了。这一干就是将近十年,何弥协从永安的一家小作坊渐渐扩大规模,成了大染坊大工厂,而赵锦也从一个柜台小伙计变成了掌柜的,如今成了整个江南地区的大经理。

    顾敬亭替他们叫好了洋车,一个个也付好了车资,总之态度恭谦却不卑微。赵锦上了车,回首冲着顾敬亭摆了摆手,给予自己的善意,顾敬亭也是冲他笑着挥手回应着。

    赵锦跟顾敬亭接触得多,但也见过几次阮天雄,有他那一身正气在,大多数人跟昆季百货合作都会先放心了一点。而搭配的极好的是,顾敬亭的油滑和阴诈,让人觉得昆季百货并不死板也不虚伪,如此反倒是更放心了。

    要总是正儿八经中规中矩的,那就少了生意人大多该有的特质,不够鬼。那么他们是怎么赚钱的呢?是如何发展的这么大的呢?会不会是其中有诈呢?

    生意人大多多疑,反之也是一样,要是没个正气的,总是算计来算计去,大家都是聪明人,一个也不傻,互相提防处处小心,做起生意来累得慌不说,心怀敌意的指定干不长。所以便应当是该本分的时候本分,该滑头的时候滑头才对。

    赵锦喜欢这哥俩,觉得他们大有前途,他几次拍了电报劝说东家,可何弥协回复的消息却是坚持解约。这让赵锦有些无奈,可他还是善待着这层关系,商人的敏锐让他有种感觉,昆季百货总会破局而出的。

    一路朝着旅社而去,明天赵锦就要乘船回到松江府。他住的有点远,这便有段路程,闲得无聊他就把礼盒从脚下踏板提了起来放在了腿上。

    礼盒刚才惦着觉不出具体,毕竟光一个木头盒子就不轻快。可里面若装了东西,多少也会增添点分量,拿在手里还是有感觉的,但显然里面的东西不沉。况且一旦走起路来肯定会相互碰撞,除非是用软布丝绸包裹住,塞得满满当当或者做个可丁可卯的卡槽。

    啥东西不沉还分量轻,又堪得送礼,是珍珠玉器还是西洋玩意儿?这究竟是什么呢?弄的盒子这么好,光盒子少说得值俩银洋,还说让回去看,一时间赵锦越想越是好奇心起,按耐不住便打开了盒子,里面竟然只有一个信封。

    赵锦不禁乐了,看来顾敬亭还是不死心,这是给各家的联谊信件,怪不得他还要在盒子上写上名字,生怕是弄混了,到时候心里内容驴唇不对马嘴,还露了商业信息,更显得昆季不靠谱。

    这还没掏出信封里的纸来看,光把手插进去一摸,赵锦就傻眼了,他赶紧拿出来看去。他想错了,什么都想错了,里面哪里是一封信,分明是一张银票。定睛观瞧,银票上的数额正是刚才扣掉的违约金。

    不患寡而患不均,可所谓不均也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恨人有笑人无是大多数世俗人埋在骨子里难以去除的东西。

    对大买卖家来说,信誉更加重要,所以即便有几家不愿意,却也按照合同扣除了违约金。但保准有人腹议,说为啥昆季百货给那五个不同意的小商人免除了违约金,到了自己这些数额大的违约金上就不依了呢?如此既赚了口碑,又得了利益,昆季百货做事不厚道。

    现在看来盒子上的名字是怕数额给错了,每家都原数退回了违约金。

    猜测后的实情让人是既羞愧又难忘,这远比直接免除所给的冲击要强得多。无论是大买卖,还是小生意,昆季百货都做到了一视同仁。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昆季百货这招高明!

    可在小商户看来和会场中其他人传出的消息,那便是昆季百货扣了大商户的钱,宁可得罪他们,也没有欺软怕硬的欺负小商人。商人最为看重利益,这种没触及别人利益的好名声很快就能传出去,这事儿做的讲究仁义。

    从而所带来的附加效益就更多了,会有更多的小商户愿意跟昆季百货合作,甚至与昆季产生一定的感情。而小商户中,多数都是一个人最多几个人就能决定,所以感情用事极其重要,他们的情感往往支配着生意的走向。

    而大商户这边别说没扣,扣也是应该的,在他们看来有时候什么口碑情感,都不如账目漂亮重要。作为商人,他们更加纯粹,对利益更加看重。感情在这些大买卖家作用极小,因为很多生意,尤其是有他人注资参股的生意都不是一两个人的情感可以左右的。

    大商家之间多有往来,他们才不管外面的风言风语,最可靠的消息会从其他大买卖家嘴里传出,昆季百货在这方面的名声也不会有任何折损。顾敬亭此举也交好了这些大买卖家,干净利索,没有什么废话。

    而今的银票配上顾敬亭说话时那看起来有点虚伪,却刻意装成真诚的嘴脸变得又想气又想笑。正如他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感到很抱歉,他说了,也做了。行动上表现出了抱歉,给出的最好答案就是这真金白银,即便对昆季来说就是割肉。

    此刻的“公道”换来了靠谱的评价,而只有靠谱诚信的商家,才能有更多方面的合作。

    “厉害啊,这哥俩坏事变好事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本事果真是名不虚传。”赵锦想到这里突然笑了。

    他冲着昆季码头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也想赌一把,赌上自己的远大前程,赌上自己拼来的一切,赌上这些年的积累,赌上自己在商界的口碑。

    赵锦是福建永安人,刚才那几句说的也是畲语,连客家话和闽南话都不是,洋车夫没听懂,便是放慢了步伐问道:“这位老爷有啥吩咐?”

    “没事。”赵锦立刻用官话回道,车夫“嗯”了一声继续闷头拉车,却听赵锦沉默片刻后道:“走,回昆季百货。”

    “好嘞。”车夫虽然好奇,但客人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呗。反正昆季百货的顾先生给了这帮拉车的穷哥们一人一块银洋,别说回去,要是天天能如此,就是让他绕着南京城跑一圈他也乐意。

    车子在洋车夫的倒步调头中再度朝着鹘子码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