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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洪泽湖十三水寨,胡跃民另眼相看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以前说起,胡跃民带着所谓的桃源五虎来下河镇玩。他们能玩啥,不过是听闻这里的花楼中新来了几位姑娘,便想来尝尝鲜。

    这烟花柳巷的青楼妓院分类很多,以打茶围卖笑加卖色为主的不论高低档次,也可分为两种经营模式。一种就是老板和老板娘就是老鸨子,买几个姑娘就开了张,接下来有钱了看见姿色好的再补充几个,反正里里外外就是这一家人挣钱。

    一般这种情况的妓院都是小买卖,做不大也没啥背景势力,但百姓们常认为此才是常态,因为人物关系简单,戏剧中的妓院多是这种模式呈现。

    另外一种就是外包了,为了让客人保持新鲜度,大的烟花之地会一年乃至半年一换老鸨子。老鸨子带着窑姐来投奔,谈好入场价格,鸨母就进驻了,往后赚了钱怎么分另有一套说辞。总之老板和老鸨之间纯属雇佣关系,符合这种的大多都是大买卖,犯得着给客人变换口味。

    下河镇是啥地方,那可是四大盐商其三所在之地,除此之外其他小盐商也不少。说是小盐商,却也是腰缠万贯之人,随便拎出来一个放在他地,保准就是首富一级的。所以这里有的是钱,也有的是爱花钱的主,青楼妓院茶楼酒肆自然是发达的很了。

    经过阮天雄一事,胡跃民等五虎虽依然嚣张跋扈却到底是收敛了一些,知道啥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况且以前他们来下河镇玩耍的时候就怪老实的,生怕不知道就怎么得罪了盐商亲属,也不定哪个盐商就能手眼通天。

    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们不去招惹是非,是非反而前来招惹他们。他们五个一人叫了俩小妞陪着,吃起了花酒来,都不是差钱的主,一个个且能作呢。正是兴高采烈准备过会儿留宿的时候,外面就吵闹了起来,说是来了个恩客非要他们点的一个姑娘作陪。

    老鸨子不敢得罪胡跃民他们,看样子却又吃罪不起的那个恩客,以至于过来恩求能否让姑娘出去一趟,到底打发一下那边就回来。

    凡是这种换老鸨换姑娘的烟花之地,多是大买卖,大买卖老板自有后台,可老鸨子却带着脸上被抽的巴掌印儿进了门,这说明对方有点惹不起。

    五人之中老四俞伯松最为聪明,他当即判断出了一切,便劝阻一番让姑娘跟着走了,还说让老鸨子尽快把人送回来。当然这也就是一说,给自己找个台阶而已。老鸨补了一个姑娘进来,真送不送回来的谁也不在乎,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在这种场合争风吃醋乃至大打出手实在不值。

    本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可过了一会儿老鸨子更狼狈的进来了,说那边嫌姑娘不好,再让这边送几个过去。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纯属是骑在脖子上拉屎,找茬打架的伙势。脾气最爆的老三张举当场就掀了桌子过去了,无论老四俞伯松怎么劝阻,可架不住剩下三位也火上浇油的喧嚣着并跟了过去。

    那边就俩人,穿着长得都其貌不扬,一看也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哥。这下胡跃民他们可算来劲儿了,既然不是大户人家的,那自己不得可劲儿揉捏。那俩人既是嚣张又是憋着茬找打架,这边那哥五个就更别提了。

    反正当场是动起手来,可没想到这俩人够凶够狠,身上也有武艺,当即是把五人打了个人仰马翻。这五个出来身边都带着碎催,这些跟班打手自然没资格上二楼,都在一楼散座跟那些半老徐娘和残花败柳喝着花酒,但听二楼打起来了便一股脑冲了上去。

    那俩人见敌众我寡大事不好,当即跳窗而逃。可几个少爷挨了拳受了脚怎么能善罢甘休,于是便追下楼去。这一路打一路追,就跑出了下河镇,结果跑着跑着就见周围火把四起,一下子出来三十来个面目狰狞手持利刃的汉子,而那俩人也不跑了,转头冷笑起来。

    当场这哥几个就有点软,他们只是纨绔任性,又不是脑子有问题,也是知道这是中了别人的计。碎催就是欺软怕硬的货色,打个普通人还行,真遇到凶悍歹徒也是坐了蜡。

    他们被蒙了头堵了嘴给带走了,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感觉是走了不远就上了船,然后晃晃悠悠了半个时辰便再度上了岸。臭烘烘的头套一摘眼前顿时一亮,就见他们被带到了一所民居,而碎催跟班们则不知道被弄哪儿去了。

    屋子不大,全是陌生的粗鄙汉子,各个手里拎着棍棒,正位一把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男的,他眯着眼睛舔着牙,嘴里发出滋滋砸砸的动静。五人还没怎么看明白,就只觉腿弯处一疼,膝盖一软被人踹倒在地,纷纷跪了下来。

    那男子站起身来,几个少爷各个往后闪身,他们是真心害怕。俞伯松别看是读书人,倒是五人里面胆气最大的,他叫道:“莫不是十三太保的好汉?”

    “唉,对了,正是你爷爷我。”那汉子笑了,蹲在了俞伯松面前,拍着他的脸颊道:“你倒是个机灵的,当时你没挨揍吧。”

    “什么当时?”俞伯松不解道。

    男子哈哈大笑道:“你们不是嚣张吗?怎么现在都哆嗦了,当年阮天雄在桃源滩边收拾的你们可够呛,你这么机灵,最多被顾敬亭嘟囔嘟囔,哪会挨揍。”

    五人同时抬眼看向男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难不成那个如噩梦一般的男人又回来了?可左看右看也没发现阮天雄的身影,那汉子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想啥呢,以为我是他派来的?还真不是,我只是看你们这几张肉票肥,所以新仇旧恨一起算下罢了。几位少爷,都别愣着了,麻溜的给家里写信要钱吧。”

    洪泽湖水域极大,被运河贯穿,周围支流也不少,四通八达皆能连接诸多水泊小湖。故此这一带自古不缺水匪,但势力大了就被官府和商家联合剿灭了,相互之间也多有争斗,因此多为流寇乱贼居多,一般不成规模。

    可就这两年,朝廷管的松了,商家也跟水匪做好了交易,这洪泽湖及其周边水域的水匪们便又多了起来。到三个月前,经过几轮血拼和兼并,这一带的匪窝终于稳定了下来,共有十三家,其中最大的水寨有近千人,小的也有百十人。

    都是做水上无本买卖的,争斗下去毫无意义,于是在最大的水寨吞云寨的联合下,十三家大水匪头目一个头磕地上,拜成了把兄弟,自称是十三太保。

    水匪们分布十三处,但受大太保的辖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势力骤然庞大起来,兵强马壮再也不是想剿就能剿的了。昆季百货想走这条线,也要去拜会一下才行,可赵逢水却言称不必担心,只让他去了提他的名字自会万事畅通。

    这些水匪势大后不再仅满足于拦住水路讹诈钱财,开始扣船压货收起了月费,比如你家买卖多,就可以按月给钱,一下子要先给一年的。没了那些小水匪小毛贼,十三太保赚个盆满瓢溢,商家也安全了许多,价格算起来也大差不差。

    不过除此之外,他们还偶尔上岸绑票。普通百姓倒不害怕,因为水寨的兄弟有了约束立下规矩有三不做,不杀吃水上饭的,不绑花票,不随意撕票。只要坏了规矩者人人得而诛之,他们很少进城祸祸,又不祸害老百姓,所以民不举官不究。而有钱人只要待在家里,水匪们也不会冲进来打家劫舍,还吓得孩子们不敢出去花天酒地的作,反倒是踏实了不少。

    胡跃民他们被绑了,几家收到水寨“花舌头”送来的绑票信后是哭天喊地,觉得自家少爷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过好在十三太保有规矩,要的钱也不算过分,一人两千现洋,纵是家境最差的俞家也能拿得出来。

    按说交钱赎人再无波折,可谁知道坏事儿就坏在桃源五狼的老三张举身上。张举小时候练过几天拳脚,被关押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江湖春典,什么青了花了的,他哪懂这个便是越想越害怕,光知道青了是杀了的意思,就以为是绑匪要撕票。

    张举是欺软怕硬人怂胆小,可求生的欲望是无穷的,在穷途末路时每个人都会做出令人意外的选择。于是他佯装腹痛,引得看守进来解开绳子,他骤然暴起发难一拳打在一个看守的太阳穴上,那看守翻着白眼就倒了。

    再说另一个看守,被剩下四个人一拥而上死死压住,可到底是出了点动静,待五人跑的时候已经有人警觉过来开始追捕了。

    “快跑,你们快跑,我把剩下的船凿漏!”跑到岸边时,俞伯松见水边靠着六七艘小舟,便让他们两人一艘划船而去。

    “不行,一起走!”胡跃民急道。

    “别耽误了,再弄下去一个也跑不了。”俞伯松一把夺过刚才捡起的看守的攮子急道。

    俞伯松有这当机立断的能耐,当年跟阮天雄他们起冲突的时候,他就看出势头不对,在别人还在纠缠的时候,他便决定擒贼先擒王,趁乱拿下主船。可他没料到的是船上有个比他还鬼还阴的读书人顾敬亭,这才栽了的。

    如今情势更加危急,刚才不反抗还好,现在他们逃窜还伤了看守,若是被抓住只怕是没个好了,坏了水寨规矩,说不定就会被杀鸡儆猴弄死一两个,就是不死也要褪层皮。两人一艘船,船轻浆快,可纵是如此也是不及专门吃水路饭的匪人的速度,故此凿漏剩下的船方可有一线生机。

    除了胡跃民还迟疑着脚步,想跟俞伯松一起留下来外,剩下的人恨不得插翅而逃,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这时候再选择再推搡只能自断活路。留下俞伯松大家或许都能活,况且只剩下俞伯松,那便是唯一的人质,水寨肯定要有个交代,固然也有可能杀了他,可更大的可能却是靠他索要更多的赎金。

    俞伯松本是读书人,可俞家势小无论官私哪一面都比较薄弱,为了交好大家族,所以俞伯松才被家人派去跟那四人玩耍的。读书人读的是书,养的是气,学的是风骨,但天天吃喝嫖赌欺男霸女,这算什么读书人。

    刚开始俞伯松别提多抵触了,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这种放浪形骸终是会让人沉迷此道堕落下去。吃喝狎妓俞伯松并不抵触,他绝非自命清高之辈,可经常不由自主的欺负人,并让内心隐隐暗爽的变化,让他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厌恶。

    他想过但求一死,若这次自己算错了,死了便死了,也没什么特别留恋的。别管自己是生是死,剩下的四家都欠了自家一条人命,尤其是自己还是俞家的嫡子嫡孙。大家族之中,便是如此,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可人心叵测变化无常,很多事情并不是按照人的想法去发展的,外界条件可以揣测,但人的反应永远具有多种的可能性。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大多出现在话本小说和戏台上,现实生活中计策与计划是跟随变化而不断更改的,谁变得够准够快,谁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当然,如果想错了,就会如俞伯松一样。俞伯松低估了水匪们的手段,所以当他拼命凿船被抓住后,他遭受到了虐待和拷打。他也算错了张举那求生一拳的重度,这一拳虽没要了看守的性命,却打的是眼歪嘴斜再不正常。

    最可悲的是,他估计错了五家的想法。当几家孩子安然无恙后,面对水匪提出的原先总数的五倍赎金,五万银洋的时候,几家开始犹豫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家一万银洋虽不是个大钱,却也不是个小数目。

    而俞家要真想救人,无需散尽家财,自己也能拿出来这笔钱,可他们好像并不想让俞伯松活下来。因为,家族利益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