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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攻势猛虎贸易

    面对赵锦的询问,顾敬亭赞道:“我就说嘛,把你放在印染厂真是大材小用了,看出来了?我们还是以百货贸易和运输为主,以贸易打开局面,承接江运和漕运等运输生意。”

    赵锦思考良久认同的点了点头,对昆季来说,而今的确是最适合的时候。这二十年的发展,外债还清又积累了不菲的财富,掌握了运河沿岸诸多货源和零售渠道,并以此向外辐射,商业版图是越来越大,商业关系也无孔不入。

    利用自身运量巨硕,压低部分运输成本,无需考虑高昂运费加于物价后市场难以接受,真正做到南货北运北货南输。即便现在火车越来越发达,挂上几节车厢的货物是又快又省钱。可能够直通运河的地方,运量又大的话,其实还是船运便宜,只是时效上差了一些。

    而混到昆季这个地步,做贸易投资反而不大。谁要货了就发个单子来,要么全款、最低也是定金,货源这边昆季有关系又能压款后付,一来一回不光运费先出来了,还能略有结余,贸易量大钱就多,成交后全款利润也会白花花的流进来的。

    其实说白了,贸易这行就是拿着这家货,进了那家门。有运输优势,有供货售出各方关系,就这两点缺一不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昆季纵然发展良好,也足足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只把这俩生龙活虎年轻气盛的东家,硬是熬成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这才做到。

    “虽说多线作战为商战大忌,但这些年昆季的买卖相互牵连息息相关,尤其是运输一道更是各行所离不开的。”赵锦分析道:“印染厂这边你们放心交给我,可我还是要问,咱们的印染生意主做北方还是南方。”

    “有什么区别吗?你说。”顾敬亭对这可是外行,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知人善用此乃良道。

    赵锦答道:“大有区别,于全局都十分相关。北方的布多是日本坯布用以印染,从青岛和营口两地运来的居多。日本人在中国收了原料运回日本或东北,加工成坯布再运往华东,一来一回加上运费都比咱们的坯布便宜。原因就在于机械化强、产量大、价格就能压下来,同时日本人的船官家不敢征税,就算他们从中国开厂也是一样。

    政府不征税,地痞不闹事,贪官污吏不敢伸手,成本就压了下来。对了,还有一点,他们也在华开厂,多雇佣包身工,说是工人,实际就是签订类似卖身契的东西,然后进厂后加班加点乃是常态,非打即骂逼迫工作。要是真闹起来,政府还不敢管,而人家也欺负工人没文化,弄得包身工契约铁证如山,随意就能打赢官司。不少地方还雇佣了童工,从小干到老都有可能。”

    顾敬亭道:“我知道,日本人做生意看似彬彬有礼,但实则野蛮狡诈,咱们国家羸弱很多事情不是你我几个商人能够左右的。不过若用日本布,我倒是有不少关系,尽量能压低价格。”

    赵锦点头道:“这我知道,你跟山田一木关系很好,他现在又是商社的主事,你那夫人也家世渊博,这是咱们的优势。往北方发布,可利用这些优势,加上咱们运去北方的运输成本低廉,咱们厂的机器利用率也高,我再督促成品率高一些,完全可以和他们当地的印染厂掰一掰腕子。”

    “那就是价格战了。”顾敬亭眉头紧锁。

    赵锦说道:“的确,北方市场相对保守,连年征战日子也苦一些,咱们就要以便宜价格取胜。降价便要利用机器把布拉宽拉长,出来的成品也多了,这是必然的。虽然这样布会绡一些,不太耐穿,洗了还会缩水,可要是一件衣服穿上七八年都不烂,咱们还做啥印染,你说是吧?如此北方价格战咱们最多不赔不赚,谱着两年不盈利,就能压垮北方诸家印染。你说同样的价格,咱们甚至更低,且花色多色彩艳,百姓会买谁的呢?昆季家大业大,并不光靠印染吃饭,所以跟他们耗得起。市场占下来,以后有的是赚钱的机会。”

    “你继续。”

    “好,说完北方说南方。南方国人开办的自主纺织厂较多,其中以上海杭州为主。如今卖机器的洋行多了,时局虽然动荡,可国人聪明也争气,大肆买进机器不求赶超欧洲美国,起码不能让日本人把生意全做了,尤其是纺织业。

    衣食住行本就是必备消耗品,需求量一直很大,浙江商人以杭州、温州和宁波三地商人做这行的居多,大小纺织厂层出不穷。日本人自然也不会放弃这样一块大肥肉,在上海及其周边开设了诸多工厂,也如北方一样,有税收减免和包身工等元素,整体成本也不高。

    而今跟前两年非指望日本人,或为数不多的几家纺织大户提供坯布的时局不同了,工厂多了竞争激烈,在上海想要什么布就有人做什么。看起来是供大于求,有的是压价空间,可能开纺织厂的,就能开印染厂。南方水路多,咱们可以节省贩卖环节的运输成本,人家也能压低自己的坯布成本,咱一招他一式的就算是打平了。

    不过南方接受新鲜花色的能力相对较强,咱们有几套新印版,以后要是依然能时常更新,估计花布买卖能比他们好。反正在南方,咱们想全然拼价格,就得加价让利,大有可能是赔本做生意。如此扰乱市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候咱赚不来钱,别人也赚不到,还得恨上咱,实在得不偿失。”赵锦一聊起印染行当不禁是滔滔不绝,一时间不住嘴的说着。

    顾敬亭听得头大:“那就公平竞争,靠货物靠质量说话,咱们不会没出售渠道吧?”

    赵锦摆摆手:“那倒不至于,光昆季百货就可代卖,而且南北各地我都有关系,布寄卖不是问题。可咱们是新牌子,老百姓若不认,布铺卖不出去,就得退货。况且我刚才说与大局相关,就是因为南北两地所占用的运输资源比例不一样。你们要做贸易,运输是优势,我这边占得多了,你们在其他产业的优势就少了。我的意思是先走北方,你看如何?”

    “那我就不管了,把你请来一切就随你折腾。天雄的意思是创业初期允许亏损,再批给你两万供你亏损,你这边就放心大胆的去干。有啥重大决定了,给我们报备一下就行,昆季产业多,免得相互冲突。”顾敬亭听得头疼,不禁摆手把问题全然抛给了赵锦,毕竟赵锦值得他放心。

    赵锦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光亮,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到了下午他就进了染坊,几台机器同时开工,试机成功后,先行购买来的五百件大件坯布和一千件八百米小件坯布同时上了机器,或印或染,总之忙的是热火朝天。

    这些坯布没有啥优惠,不过总要有货物打出名头才行。而要来权力的赵锦,则有他的一番谋略。

    放下这边不提,阮天雄这几天算是忙的焦头烂额。他从杭州开办完昆季影业后便回到南京,大手笔的一次性定下了五艘江运船,很明显就是为了抵御日本船运公司,以及招商局做后台所支持的几家驳船公司的攻势。

    远交近攻,日本人跟中国人恩怨不断,他们狡猾的像狼一样,并没有直接新开船运公司,唯恐引起爱国商人的敌视和一致对外。除了增加现有公司的船只,更用了狠毒的入股一招,只要跟昆季对着来的他们就入股,一时间长江运河一并进攻,打的阮天雄是措手不及。

    船运行当中,有人拒绝也有人中招,他们与那些军阀一样,自以为可以把日本人戏耍在股掌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利用日本人的资本,并不为他们控制。合作愉快便是挤垮昆季船运,大家一起发财,合作的不愉快,大不了跟日本人翻脸,他们国家再强,这里也毕竟是中国人的地盘,生意做得大的也不都是泥捏的,反正都是有得赚。

    “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唇亡齿寒,屁都不懂,一群糊涂蛋!”阮天雄是这么评价的。

    日本人狼子野心,国家实力较强,就是在南京下关的扬子江边,人家也有自己的几个码头,船运公司更有数家。这种实力,要是跟昆季全力开战,昆季都不一定能干的过。国人船行不说一致对外吧,又岂能假借日本人之手打击昆季。总想着能占便宜,可日本人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

    日本人不愿意招惹昆季这睚眦必报的大公司,可趁着国人内斗他们便插了一手,先把如今内陆江河运输最大的昆季打趴下再说,如此便可除去巨头。剩下的那些小船运驳运公司,不足抵挡住日本船运公司的一击之力,到时便可随意揉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反倒是置身事外的英国人最先察觉。如今的江运还是英国人的天下,除了老牌的太古公司等,还有许多有英国注资背景的香港公司在做船运,光南京下关和浦口诸码头,和英国人有关的就占了将近一半。

    要是昆季被干挺了,日本人肯定实力大增,他们再逐步蚕食剩下那些中国船运公司,就有了挑战英国人的实力。这种情况英国人是不希望发生的,而且英国与日本不同,英国政府会为商人撑腰,会要求配合,可不会太过干涉。但日本人即便不是同一家商社,也会由军部压下命令,统一调度起来远比英国人有力的多。所以一旦英国人和日本人杠上了,英国人自己都觉得头疼,故此一切必须防患于未然。

    可昆季也不好控制,他们运量不小,仅他们一家就占招商局全体会员的五分之一。而这俩昆季的东家也不好搞,骨头硬性子倔头脑还好,英国人想按照他们做煤油生意的模式,扶持一个傀儡或者代理,结果这俩人光捞好处一谈到实际问题就闭门谢客,绝不让英国人插足昆季的生意。

    你想啊,光帮忙抵抗日本人,却肥了昆季,英国人自然不甘心。可不帮昆季,看着日本人做大,也知道后果之严重。英国人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心中不知道骂了阮天雄他们多少次了。

    “东家,他们的运费又降价了。”俞伯松赶回来拿着电报有点着急。

    阮天雄刚送走太古的怀斯,两人你来我往过了许多招,正是心累,瘫在那儿都没起身,伸手便接过了电报。

    怀斯就是以前太古驻南京码头的那个襄理,当年与洋人在官码头的对抗彻底击垮了太古码头经理威廉,趁着威廉被调走前,怀斯踌躇很久找上门来向昆季借钱。

    昆季还就借给他了,怀斯本以为他们要提什么要求写什么保证,结果这笔在怀斯看来都不少的钱,楞是只写了一个欠条。怀斯拿着不踏实,问阮顾二人原因,答曰以前怀斯帮忙调停,官码头冲突时他也是两方劝解,甚至还在阮天雄被关押期间前去探视,这人够朋友值得交,与其让他人上位,不如让朋友上位。

    在华的洋人公司都是为了挣钱,跑到异国他乡工作的也是为了给自己捞钱,就这样怀斯拿着这笔钱打通关系,一顺百顺二十年来,从码头经理做到了太古公司华东襄理。此襄理非彼襄理,现在无论是太古的洋行还是轮船公司亦或是码头,他这个襄理从级别上都管得着。

    今日怀斯找上门来,站在朋友角度上先说了一番,随后就进入工作状态,开始与阮天雄磨了起来。怀斯就是这样,他很重视与阮天雄以及顾敬亭的友谊,能帮忙就帮忙,可要让他假公济私他做不到,他也没这个权利。因为相熟,他被委派来谈判,希望能够联合抗日。

    英国人很傲慢也很固执,做生意强抢豪夺起家,但他们一点也不笨,尤其是面对怀斯这个了解阮天雄,且已经在中国生活了几十年的中国通来说,他可把阮天雄给折磨疯了。

    “降价就降呗。”阮天雄懒洋洋的坐了起来。

    俞伯松狐疑的看了一眼道:“那英国佬给您说啥了,怎能有气无力斗志全无?咱们虽有近一半运量用于自身贸易,可同行的运费低了,各地百货的代理商和零售商也会合算成本,咱们的价格优势就不明显了。况且按照时间排布,咱们船基本不闲着,有时候能拉满,有时候只有半船货甚至不足半船,若是运费高于别家,没有其他人托运,咱们空闲率增高,百货的运输成本就提高了,利润就降低了。若是待整船凑齐运输,或者只发大宗货物,势必会损失客户。咱们家大业大是优势也是劣势,运费的降价与大局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东家。”

    “那咱也降啊。”阮天雄道。

    “不是,你到底咋了?”俞伯松一时间有点上火:“你说降就降吧。”

    阮天雄依然懒懒的:“那就安排下去吧。”

    俞伯松本以为自己动了真火,阮天雄会给他个解释,却等来这么一句,只得一跺脚转身就走。

    做百货和运输,没有什么淡季旺季,除非发大水行不了船,否则天天都得忙活。诸船商盯死了昆季船运,昆季船运跟着降价没五六天,他们便继续降价。昆季做事向来硬气,便把价格骤然拉低到近乎白干的地步,诸船商开始动摇了起来。

    毕竟他们不是昆季,没有其他生意的支撑,更没有破釜沉舟的心。让他们干倒昆季船运,一个个摇旗呐喊摩拳擦掌,可要是让他们赔本跟昆季耗下去,同归于尽鱼死网破那就做不到了。

    于是在财力不济和股东反对中,刚刚持续了一个月的众船商联盟做鸟兽散,也不管日本股东的暴跳如雷了,全都以股权多少做决定,停止了进一步降价,甚至开始调停求和,不让其扰乱市场。

    可依然有五家不小的船运公司跟日本人绑在一起,他们所持有的船数量也不少,加上偷偷更换船名备案的五艘日本新船后,总体数量已经与昆季相差无几。他们得出一个结论,打蛇不死反被其咬,这时候若是退了就是白忙活了。

    而昆季此时在南京城内修造了百货大楼,投资巨硕规划宏大。可这又不是欠债催款时的假设项目摆明实力,面对对手的进攻,他们毫无招架,如今的百货大楼反倒是像在为日后转型铺设道路,昆季船运的颓势更加明显了。

    根据对手估量,昆季如今多面开花,手中的钱肯定吃紧,在商战中又有一些供货商开始冲击昆季的其他生意,其中以一家名曰“猛虎”的香港贸易公司为最。

    这时候只要再加一把火,让昆季彻底无货可运,进一步打击他们以货带运挟运增货的模式,就能引发昆季的全面崩塌。家大业大,互相支撑不假,可牵一发也动全身,一旦形成连锁效应,雪崩式的陨落也该开始了。

    用他们的话说,昆季这时候还敢涉足电影,印染,百货商场等新行业,四处结仇引敌,简直是不知死活,难不成还真以为他们战无不胜了?

    果然昆季船运先撑不住了,下令停止对运费的降价,宁肯不跑船也不能形成亏损。俞伯松这边下完命令,那边就跑去推开阮天雄办公室的门,叫嚷道:“东家,我的天雄哥啊,这时候不能退啊!您怎么能下停止降价的命令呢,咱硬了一辈子,商业上没人不怕遇到咱的,生怕招惹上碰个头破血流玉石俱焚。要是这时候退了,那会引发对手全面反扑的!”

    阮天雄却打了个哈欠道:“猛虎那边到底是谁在动手脚?零售散户不容易,肯定是谁便宜的买谁的,我看几个代理商也心动了,再这么降低运费咱们倒是不怕,怕的是猛虎贸易公司把咱们昆季百货也干掉。以货带运,挟运增货,要是运和货都完了,太平商街也得毁了一半,毕竟主街不是咱们自营的买卖。剩下的一半……可能也要从别人家进货了,哎。”

    “还……还没查出来,猛虎现在出货量还算小,可要是逐步加大,还真有可能如你所说。”俞伯松眉头紧锁,他心急如焚,阮天雄既然都看到了危机,可他怎么还是懒洋洋的,难道真是年纪大了,那雄心壮志英雄气就消磨殆尽了?还是他知道自己不敌,所以就消极投降了?

    阮天雄笑着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的拉开抽屉,拿出一沓文件扔在了桌子上道:“没查出来就对了,都啥年纪了,还玩价格战这套,这都是昆季玩剩下的。当年姜重跟我们玩价格战,我们来了个强势签订。刚来南京我们主动出击,用排帮打价格战,打下一片南京的百货江山。现在这个年纪了,要是越活越倒退了,那这二十来年的饭不都吃狗肚子里了?价格战,昆季是他们的祖宗!”

    俞伯松听出玄机忙拿起那些文件,是猛虎贸易公司的相关手续,这些怎么会在阮天雄这里,他赶紧往后翻,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俞伯松惊声道:“韩达冲?”

    “老说大王大王的,韩达冲就是韩大虫,对啊,这家公司是大王开的,不然你以为若是我和顾敬亭不发话,出这么多货,还有的放矢的对接了咱们的客户,这么大动作,谁能瞒得过你这个昆季的大管家呢?”阮天雄笑道。

    俞伯松抬眼再看向阮天雄时,只见他两眼炯炯放光杀气十足:“伯松,他们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