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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龙生九子各不同,深宅大院尽坎坷

    顾书桁那大个子和阮天雄般般高,斜楞着眼歪着肩膀,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阮天雄都懒得看他。这痞里痞气的哪有顾敬亭当年斯文败类的身影,他爹好歹也是个体面人,装着和个文化人似的,可眼前这小子要不是这一身笔挺的西装,活像个下三滥。

    “大爷。”顾书桁进来后叫道,跟他老子还能没个规矩,他爹也不是特别在乎,倒是这阮大爷重规矩老古董,必须得喊人。

    阮天雄心里腻歪,摆了摆手道:“叫伯父或者大伯吧。”

    可不嘛,顾士顶和顾飞檐在身边长大,虽然山东话说的不利索,但孬好不计称呼上过得去。中国语言博大精深,到了口音上更是如此,十里不同风隔河不下雨,有些地方挨着的几个庄子都口音略有差异。

    不说别的就“大爷”俩字意思就颇多,有的是小辈叫伯父,有的是尊称这家老大的,也有的是买卖家招呼的人或者求着办事讨好型的称呼。

    不说远了,到昆季公馆“大爷”二字就有不一样的用法,小四川就叫阮天雄“大爷”叫顾敬亭“二爷”。而顾士顶和顾飞檐叫阮天雄“大爷”,阮汐萌和阮玲珑叫顾敬亭“叔”。音不一样,轻重不一样,意思也不一样。

    但顾书桁虽是山东人的种可生长在南京,老家都没回去过哪里会北方话,没了平时的教导,即便他强着按家里其他孩子那样称呼,但“大爷”叫出来还用轻音结束,便成了这俩字最坏了的意思——骂人。

    阮天雄莫名其妙的挨了卷,让顾书桁随便叫,但却不禁笑了出来。这个混小子,怕是他爹娘都看不住才塞到自己手底下的。

    顾敬亭这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老大顾士顶,取个士字,就是想让他进入仕途,结果从小钻进书里,舞文弄墨研究学问是把好手,对生意没兴趣,对官场更没想法。最近天天研究赤色主义,倒是从政了,但顾敬亭是要疯。

    老二叫顾书桁,就想让他多读书吧,结果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老三顾飞檐倒是应了名字,飞檐走壁的,反正也是个不老实的,比他爹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剩下几个,也没几个好人。

    不过老二可不是惠子生的,是顾敬亭勾搭上的一个小商人之女所出。清末民风逐渐开放,姑娘家尤其是城市里的倒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顾敬亭就跟那姑娘勾搭上了。其实本来阮天雄还是挺看好他俩的,后来发现这姑娘出身不高却是成天端着架子,破事儿特别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出来的格格呢。

    顾敬亭也有点烦这姑娘了,可姑娘却是眼见昆季越做越大怎么肯放开。而且话说回来再怎么开放也是中国,姑娘都被顾敬亭破了身子,要是再找一家寻一主,要么下嫁要么欺瞒,否则还不得被人家退了亲。

    也该着她没大太太的命,还没怎么着呢,惠子就来了,还抱了个孩子。第一个女人,还是长子,这一下子地位就牢不可破了。要想拼人情,她不如惠子,拼家世便更是不如了。

    拖了一年,这姑娘到底是主意正,缠着已经不怎么热乎她的顾敬亭弄怀了。这时昆季发展的更厉害了,她也有了种,那商人虽然心疼闺女,却还是让她给顾敬亭做了妾。

    这是顾敬亭第二个儿子,虽然没有初当人父时那般激动,但也够体贴。不光里里外外派人照顾着,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就连泰山老岳的买卖也上了一个台阶。老岳后来没了,大舅哥操持着自家生意,小舅子则在昆季手下当个中层,毕竟商人之家出来的孩子,从小教育下不至于太差劲,做事也算勤勉,倒不让费心。

    可他这媳妇能折腾不省心啊,生下孩子后一看是个带把的,当即就抖了起来,心思也活了。穿金戴银没啥,赚了钱可不就是给自己家人女人花的吗,可她到处惹是生非,直气的帮她平了事儿的顾敬亭俩月没去找她才算长了心,不敢这么瞎折腾了。若跟几个南京的富太太打打牌听听曲,看着儿子渐渐长大,衣食无忧吃穿不愁,按说就挺好。

    顾敬亭也是觉得有点愧对她,毕竟虽然花心,但刚开始在一起也是奔着以后去的,没想到竟然当了个妾,于是那两年他虽然不少往烟花柳巷里钻,可真没再纳一房。但他这二姨太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不知道听谁乱嚼舌根子,趁着又怀一胎的时候,挑唆着顾敬亭跟阮天雄分家。

    她想的倒是好,也自认为枕头风了得。主要是分了家后,那顾敬亭没人管着,到时候再想办法,俩人也别分开住了,就住在一起,家里就剩下她跟惠子斗了。惠子家里背景再深也是天高皇帝远,再说顾敬亭也不怎么买日本人的账,无非是相互利用正常商业往来罢了。

    恰此时又有一波反对日货的风潮涌起,那二姨太便是疯了心的想要老虎老鼠一起打,竟然派人在市面上疯传顾敬亭娶了个日本老婆,那女人家里还是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大财阀,而昆季跟日本资产不清不楚的。

    她打的算盘很好,那就是到时候让顾敬亭迁怒惠子,而阮天雄迁怒顾敬亭,加上她从中挑唆,肯定能分家掌权一把捞。至于昆季会不会因此受到损失,她倒是认为这点钱昆季赔得起。

    可她忘了一点,阮天雄和顾敬亭当年敢把霍华引到南京关门打狗,就说明他们在本地吃的开。后来俞伯松又组建商业情报,庞大的恨不得要织成一张网笼罩全国。能不能罩得住不好说,起码南京作为他们的大本营,有关商业的事情简直是无孔不入。

    现在有人抹黑昆季,他们能查不出是谁吗?开始如临大敌的情报部门最后很无奈的将报告放在阮天雄的桌头,而那时他正跟顾敬亭一起跳着脚骂街呢。学生向来以激进冲动著称,南京的学生们就冲到昆季的一处仓库放了大火。不过打学生引发冲突的事情昆季可没敢做,倒不是不能做,主要是政客都没敢,他们哪里敢开头,哪怕是烧了他们的私产也只能控制火情以驱赶为主,顺道只拎出一两个带头的杀鸡儆猴。

    对于舆论战昆季哪里怕,他们向来就是行家里手。阮天雄这些年也做出了足够的表率,所以此事轻而易举的就扭转了。

    二姨太低估了哥俩的感情,别说这点损失,就是家底全赔光了,阮天雄还能继续拉纤打渔养着顾敬亭,交情过着命呢。当然她也没高估自己和顾敬亭的情分,自知东窗事发肯定坏事儿,于是祸不单行,她这一心慌意乱的孩子反而给流了。

    顾敬亭气的嗷嗷大叫,把老二顾书桁直接领了回来,随后迅速找了个相好的名伶,纳了房姨太,就一个任务照顾好顾书桁。名伶虽不是欢场出来的,可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然会顺应人的意思。从这时候起,吃穿花销顾敬亭不短了二姨太,但想见面没门,想见孩子更是痴心妄想。

    也就是这两年顾书桁大了,又看二姨太时不时守在三姨太家门口或是学堂门口,等着孩子上学放学时见一面,顾敬亭这才于心不忍让他们母子相会。用他的话说,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狠不下心来。

    不过孩子的成长阶段最为关键,那名伶虽对顾书桁很好,可论教育孩子的方面还是不行,到底是江湖出身也没啥文化。别说顾书桁,就是那三姨太生的老四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孩子上学归上学,但家里不督促反而很宠溺,尤其是三姨太格外宠着顾书桁,生怕不是亲生的容易多想,再犯了啥事儿重蹈老二的覆辙。这后妈继母,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慈母多败儿,更何况顾书桁年纪大点了,虽然还住在三姨太家,但跟生母已然相认,也正是招猫递狗无事生非的冲动年纪,那三姨太就更不敢管了。从小看大的,就是小猫小狗都有感情,三姨太真把顾书桁当亲生骨肉去疼,但她到底是江湖人,聪明不过帝王伶俐不过江湖,她自不会做那卖力不讨好的事儿。所以一般不去管教,只一点,人品不能坏,大烟不能沾。

    顾书桁这孩子要个子有个子,要长相有长相,除了不学无术,还真没说他笨的。提笼架鸟、鞲鹰逐兔、挈狗捉獾、吃喝嫖赌无所不精无所不通。你要让他读书,没意思,他根本看不下去。可他有兴趣的事儿却又能做到专精,一旦专精了便罕有敌手,一旦在普通人里没对手了,他就立刻弃之脑后再也没了一丝一毫的兴趣。

    就前年过年的时候,惠子回日本访亲未归,而顾敬亭依然不被惠子的母亲接受,显然他那老岳致死都耿耿于怀,作为未亡人的岳母自然坚持意见贯彻到底。顾敬亭诚心给足了,却是难以解决这事儿,也不自讨没趣,任由惠子一个人回去了。当然每次随行的可不少,怎么也要让惠子挣回点面子。

    一看惠子不在,顾敬亭就商量着把几个姨太和庶出子都接到家里来过年,阮天雄和白玉雪自是没意见就交代下去了,顾敬亭难得的心慈手软了一把,把差点没悔恨到姥姥家的二姨太也叫上了。

    也是无聊顾敬亭就向在一边自己看画的顾书桁考问功课,这小子吟诗答对倒是还行,可问到一些学校的西学他就含含糊糊了,这可糊弄不得成天跟洋人打交道的顾敬亭,当即是甩了脸子。

    到了饭点加上大王和小四川他们两家子,几家人算是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年。按照旧礼应该守岁,顾敬亭就要跟人手谈一盘,打发时间,几个孩子可不敢自找不痛快,唯独顾书桁倒是上了场,他最近正迷这个呢。

    二姨太和三姨太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俩人没啥纠葛,反倒是二姨太特别感激,毕竟人家替她养孩子还待孩子不错,更没阻拦自己母子相认。最主要的是她们都关心顾书桁的未来,能得顾敬亭喜欢那是最好不过。

    其余的孩子也都会下棋,当即围在一旁观看,虽也没怎么学过,可是言传身教就了不得。大户人家言传身教的影响非同一般,很多事情不用刻意去学就会了,不说别的就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的鉴赏,向来不喜欢这个的几个孩子哪个不比一般当铺的朝奉眼睛毒,让他们说是真是假大致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可问为什么,这些孩子却说不出来,哪有各种判断和根据,就一条“跟我们家的不太一样”。

    当铺的小伙计熬到柜上,从摺货到朝奉,没个十几年都不成,这还得从三柜看那些破面烂袄开始。可人家年纪轻轻就能辨别真伪,无他,人家老子有钱,家里挂的都是真品,他们老子又不稀罕这个,孩子可劲儿摸可劲儿把玩,自然就眼毒了。

    你能咋办?人与人就是这么大差距。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

    反正在二姨太和三姨太好好表现的眼神怂恿下,顾书桁算是放开了。生母养母都知道,顾书桁可没怎么学过,别说打谱了,他也是半年前才迷上的,后来又没长性的放弃了,只是时不时的跟人下两盘打发打发时间。而下围棋,没个十几年光景根本不够看。

    顾敬亭就不一样了,他成天自诩新旧两派文人,不光几门外国话说的溜,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结果没想到的是他开始谱大,让顾书桁先行,结果被杀的大败,那大龙硬是把棋走绝了,让顾敬亭的势怎么都起不来。

    顾敬亭问他下了多久,顾书桁吊儿郎当的直说才半年,也是因为高手下不过人家,一般人又不是他的对手,这才弃了不玩的。最近在学斗蛐蛐,颇有点意思。

    “不读书,一天天的就知道玩物丧志。”顾敬亭扔了棋子,想起刚才信誓旦旦说教他下棋如做人,什么你先行一步也不定如后发先至的好等等教诲,他只觉得臊的慌。

    反正今天这人丢大了,守着这么多孩子的面,父辈威严何在?顾敬亭郁闷的直翻白眼,熬到过了夜磕了头拜了年,顾书桁才如蒙大赦的回去睡了。顾敬亭还想拉着阮天雄唠叨几句,却被阮天雄一句搡了回去:“大年初一的,谁乐意听你的懊糟事儿,自己输不起还苛求孩子,脑子有病。”

    想到这里,阮天雄又笑了,顾书桁反倒是长舒一口气,表面上他怕他那阴晴不定的爹,实际更忌惮的是让他爹都听话的这个大伯。不过在顾书桁看来,自从他进来以后,阮伯伯就笑了好几次,看来对自己颇有好感。

    顾书桁心里清楚,上面有个顾士顶下面有个顾飞檐,这家业怎么也轮不到他继承,不过就算漏出来个仨瓜俩枣,也能富贵一辈子了,至于后代子孙,管他们呢。但顾书桁既然想落个富贵就得听话,想听话就得先讨阮伯伯欢心,不然毛都落不到,他爹是真能做出这种决断的事儿来,因果关系厉害层次顾书桁拎得清。

    现在阮伯伯给了好脸,他顿时欣喜若狂,在昆季谋个职位,来个混吃等死的清闲也挺好,到时候内有家产外有薪水,不急不忙小日子不要太美啊。

    正幻想着呢,却是听闻阮天雄说了晴天霹雳的一句话:“我这儿暂时用不着你,你去找王查,让他给你安排个脚夫的活儿。”

    脚夫?扛扁担的?不是闹呢吧?他这是要干啥?顾书桁满脸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