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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青城有酒1

    一河寂水两分天下,越国处在南方,有优雅温润的如画江南,有山河似锦的巴山蜀域,无名之地自也有无名的美好。喜好游历山川古城的名人书生魏一年有大半时间在越国,有时一醉方醒,执了笔走到窗前,正巧有那么一朵桃色入了眼,于是提笔,又是一幅惹得世人挣破头的佳作。

    观桃当属桃陵春,问雪要知松月湖;漠上有长烟,夕倦拾落日。论说世间有什么美得出奇的地方,人人心中各有答案,却大抵都会回答出这么几个地方,但是提起春景,书生魏更属意越国的长春之城,青城。

    此地无名花、非古城,有的只是城主兴趣所致挂上的酒幡,但他觉得晨光出奇的好,天公若作美,太阳升起时犹带几分春色,惹人心怜。

    有美景如斯,烫上一壶新酒,若再有一佳人相伴,难道不是人间佳话?

    只是今年已晚。书生魏微微一叹,继续画着他的桃花。

    千里之外,暖风过青城,夜色将尽,几张绣着“青”字的酒幡挂在城楼上,迎风而展。言玖夜骑着马从北边过来,正迎着一道混着酒香的风,这味道醇厚迷人,天然便带着个小勾子,勾着人一颗心往那处走。

    城楼上头有个几年前搭起的“观景台”,也是心有灵犀了,恰在这个时候露出陆青一个圆溜的脑袋。

    他迷瞪着眼,扒着围栏往下瞧,瞧见言玖夜的身影,登时醒了神,挥臂大喊,怨道:“我是千盼万盼就盼着您赏脸过来喝口酒,您可倒好啊,白溜我一晚上!”

    也不知是从哪个狐朋狗友那里学来的话,与他本来的江南口音都含糊在一处,倒显得软软糯糯的,是个好欺负的样子。

    言玖夜松开缰绳,提气一跃,足尖轻点在城墙,三两下便上了城楼,本想着逗一逗陆青,上来了才瞧见这凉风习习的地方还有个可怜的长史官。

    他醉的很厉害,已经认不清人了,只模模糊糊瞧见有个人影突然出现,便傻笑着说:“不、不喝酒,我不喝酒!又来个喝酒的,都是和陆青一样的粗人。”

    他的模样有些狼狈,脸上涕泪横流,又趴在地上打滚蹬腿,一时哭,一时笑,好不疯癫。陆青默默挪远了点,看向言玖夜。言玖夜也看他:“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要好,还能一起喝酒了?”

    陆青只是醉得有些昏沉,并无大碍,自然还能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鄙夷:“他不请自来,才灌了三口就醉了,还偏要吐了再回来喝,浪费我的酒。我还没嫌弃,只是实在不愿意我的酒给他喝了,索性硬灌了他一坛,再把穴道点上,好好让他痛快一下。”

    至于这人醉了之后口无遮拦骂江湖人粗鄙的话,陆青倒也不在意,但毕竟言玖夜来了,他想不能让她听这些污言秽语,便让人上来把长史官抬走,又送上来几大坛好酒。

    “前几年你总说想看青城日出,倒也是个机会。”陆青还躺在地上——舒服——衣衫上都被酒洇湿后又干了,真正的浑身酒气,放浪形骸。“说好昨日该到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路上遇上些意外,不过迟了一日,你怎么像个春闺里的怨妇?看你现在这样,我要是真不来,可要被你唠叨成什么样。”

    他嚎道:“怎么,你爽了约,还不许我说?!”

    “你说你说,我这不是听着么?”

    言玖夜捞起一坛酒嗅嗅,又拿起了另一个,喝只喝一口,觉得哪个都不好。月前她从燕桥南下,那个小镇子的酒喝来都比陆青拿出来的要痛快。

    城主大人听她埋怨,不乐意了,高声喊道:“你是用惯了山珍,没见过奇物。说是喝不惯我这新酒,其实是想抢我手里的陈酿,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言玖夜看他:“春时青竹叶同着早开的花,山泉酿来味道太过柔和,你的新酒我喝不惯,酒嘛,取什么风雅,要就要陈年的糟糠,你听出来了就快拿出来呀。”

    陆青啧啧摇头,道:“姑娘家家的总是这样粗鲁,嫌不痛快,烧刀子痛快不?去年给你喝你还呛个半死,那时候你说诗酒茶讲究风雅,你现在倒不认账了。”

    “你就是小气不想拿。”言玖夜拿起一个小的酒瓶,咬着瓶口仰头又灌了一口,摇摇头,“似水无味十之二三,别的倒是有新奇的风味,却也多了些文人的酸腐,你是改了酿酒的方子,还是换了酒窖的管事?”

    这话里其实有指桑骂槐的意思,陆青这人什么都好,可就是太好了,一有事情就婆妈地似文人,连骂人都要绕上几个弯,就怕伤人伤得狠了。这回他千里迢迢一只信鸽就把言玖夜从北边叫来江南,一见面什么都不说就邀着喝酒,但一个晚上了,言玖夜还是不知道这酒喝的是喜还是忧,瞧他这模样实在不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要么就是有仇家上门来了。言玖夜想。

    可是陆青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醉醺醺地道:“我换个管事你也有办法进去。我没管事。”

    家中两个酒窖都无人管着,平时要封也就是在门外落锁,窖里顺着年份藏着当年最好的酒,言玖夜从来都眼馋。心有所想就有所行,她不是一把锁能够挡住的人,加上陆青也没想过拒绝她进自己的酒窖,所以何必派人守着。

    “这没办法,青城出名的是酒,你陆青不肯多拿出来的自然是最好的,我就爱用最好的东西。”

    陆青晃着脑袋,听她这样说,自然高兴,自满道:“那是!”

    但话头又一转:“不给。”

    酒神手中的酒就如同和尚揣着的木鱼、乐师指尖下的琴,陆青以酒立名,要让他拿酒出来肯定是心甘情愿,不情不愿的时候便是过命的朋友来问,他犹疑一番,还是不行。

    这和言玖夜自己进他酒窖里抢酒喝还是不一样的。

    平时大方的人固执起来最是小气,只是他不给,言玖夜还不能硬抢么,左右又不是没干过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