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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下)自有清风抚佛连

    却说林风从五台山上回到客栈中时,天已近午。柳烟凝等人一早便没见他,客房里也没人,又见街上的牌坊昨夜无故倒塌,知并不是什么鬼魅作怪,而是江湖人在此打斗过,并且打斗之人武功甚高,林风恰又在昨夜失踪,是以众人无不担忧,柳烟凝和风铃更是在小镇周围仔细寻找。

    林风回到客栈时刚好遇见从外面匆匆而回的柳烟凝和风铃,风铃见他安然无恙的回来连忙跑到林风近前,柳烟凝却是冷哼一声转身而去。林风见她面色不悦,心里不由得一阵忐忑,望着她的身影愣愣出神。风铃瞧在眼里,胸口涌起阵阵酸涩,却仍低声问道:

    “哥哥,昨夜去哪里了?可有受伤?”

    林风见她一脸担忧,便笑道:

    “铃儿,你不必担心,虽然江湖上比我武功高的大有人在,但能伤到我的却只有区区几人。”

    风铃闻言微恼:

    “那你洛阳城里又是给谁打伤的?”

    林风脸色一红,尴尬地清咳一声,说道:

    “那是我自持武功与人硬拼,自食其果怪不得别人,若是我有意要走,这世上怕是没几人能拦住我。”声音中透着隐隐的傲气,自然也是为了安慰风铃。

    二人说话之间,霍闻蝉三人也看见了林风,霍闻蝉赶到林风二人眼前,埋怨道:

    “小林风,你出去也不跟我们几人留个信,累得我们半天好找,莫姑娘和铃儿妹子更是着急,下次可不许有这样的事了啊!你昨夜到底去了哪里?”

    林风想起昨夜之事,心生气恼,遂将昨夜之事一一说与众人听。霍闻蝉听完后,拍手叫道:

    “如此一来,咱们只须去藏经阁将那柄紫电剑盗出来,切断锁住林灵噩的铁链即可。”

    焦达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只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照他方才所说,那道坚和一心和尚已经知晓紫电剑的重要,藏经阁里岂会轻易让我们盗走宝剑?哼!妇人之仁,若一掌杀了那一心哪会有这么多是非?”

    林风已懒得理会他,拿起茶杯沉思应对之策,这时众人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给他大雄宝殿上放一把火,让他乱成一锅糊粥!”

    林风闻言眼睛一亮,赞道:

    “好计策,凝儿!”

    这发声之人正是不知何时来到众人身后的柳烟凝,她正怀抱长剑斜倚着门框,细眉轻挑,绷紧的脸色上仍带着一丝怒气,双目若有若无地望着天外白云,似从未将林风放在眼中。

    林风记起当时衡阳城二人相遇时,她便在那施大虫府上放过一把火,如今又说要给别人放火,他不由得暗暗好笑,但却不敢露在脸上,又见她不肯走近,便走到她跟前,温声说道:

    “下次我若要出去,定带你一起,可好?”

    柳烟凝收回天外的目光,在他脸上飞快地扫了一眼,冷哼道:

    “谁稀罕么?”

    林风道:

    “我昨夜追人去了,若不及时他就跑了,所以才没去找你。”

    柳烟凝仍是一脸风轻云淡,凉凉地讽道:

    “最后还不是跑了?你可又回过客栈找我?”林风讷然。

    焦达见二人纠缠不清不禁心中不耐,说道:

    “那么就如此说定了,我和蝉儿三人去大雄宝殿放火,你们三人去藏经阁伺机取剑,晚上月落之时就动手,如何?”那藏经阁必然是高手环伺,反而文殊院大雄宝殿上却是少有人看守,他们三人去那里放火,寻常僧人岂能伤得了他们,如此他们三人自是安全无虞。

    林风明白他心中算计,但他自己本也不指望焦达三人能帮上什么忙,便也由他们去了,只微微冷笑道:

    “焦老前辈如此安排必有仔细考量,晚辈怎敢置喙?”

    霍闻蝉嚷道:

    “我要去盗剑!焦叔叔和鲁叔叔两个人去放火就够了,我随小林风一起去盗剑。”

    焦达微斥:

    “蝉儿,莫要胡闹,你那几手功夫还不及人二三下,去找死么?”

    霍闻蝉跺脚嗔道:

    “那为什么铃儿妹子和莫姑娘能去?”

    焦达并不理她,沉声说道:

    “你若有帮主流云飞袖五成功力便放你去。”

    霍闻蝉闻言一滞,她自幼贪玩,虽然乃父是少有的高手她却武功平平,但她不甘被看轻,嚷道:

    “铃儿妹子和莫姑娘比我还小呢,你又怎么知道她们武功比我高?”她话一出口便觉不对,颇为歉意望了望风铃和柳烟凝。风铃只是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介怀,而柳烟凝则仍神游天外,似是一字也未听见。

    焦达怒道:

    “谁教你练功练得不勤,你当五台山是什么地方?昨天被那一明和尚羞辱的还不够吗?”霍闻蝉嘴角微撇,咬着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林风插口说道:

    “霍姐姐不必担忧,你且随焦前辈去放火。林灵噩是我结拜大哥,我万万没有不救之理,此次我一定要救他出来。而且五台山僧人虽多,但能拦住我的不过仅道坚大师一人而已。”

    霍闻蝉见他神采奕奕,彷如十年前开云寺的林灵噩那般睥睨天下,傲气凛然,心中不由得一定。又想起林灵噩时,她白嫩的脸上缓缓升起一团红晕。

    焦达见她不再撒娇,便说道:

    “如此便说定了,今夜月落之时,我三人潜入文殊院,在那大雄宝殿放一把火,待寺中大乱之时你们再伺机盗剑,事成我们仍在此处相聚,事败……嘿嘿,就各安天命了。”

    霍闻蝉听他话中之意似要置林风等人不顾,顿时叫道:

    “焦二叔!爹爹可是说过要你务必救人出来的,你若不尽心,我回去便向爹爹告状!”焦达闻言只嘿嘿冷笑,任霍闻蝉气得跺脚。

    五台山文殊院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佛门禅院,历尽数百年的修缮和整治,山寺宏伟,肃然而立。此刻正值晚课之时,远在山门之外便能听见僧人的诵经之声,有晚下山的香客便就厢房住下,听着僧人此起彼落地诵念经文,尘世间的烦躁之心也渐渐归于佛门的沉静,无论是平日里为富不仁的恶商,还是贪弊无耻的朝官,此时都为这淡然的诵经声而心生敬畏,于佛门之中发愿来日多行善举,多事菩萨。

    藏经阁位于寺院深处,平日间只有几个扫地的老僧,而近几日却是热闹起来,先是道嗔被罚在此处抄经,后来是明见心镜四大弟子也进入阁中打扫,寺中弟子虽然心生讶异却没人敢问。

    此刻藏经阁内,明见心镜四大弟子分坐在道嗔身前,道嗔正满脸怒气地瞪着四僧。道嗔右侧一个年轻的和尚笑嘻嘻地说道:

    “道嗔师叔祖,您的金刚经今日尚未抄完,可要弟子记在明日吗?”

    道嗔横扫了他一眼,怒道:

    “一见小秃驴,你可是来讨打的?”

    一见连忙摆手,说道:

    “弟子怎敢?弟子怎敢?”眼睛却贼溜溜地盯着道嗔身前的桌子上,那写了半张纸的细毫被搁置一旁,显然是未曾写完就作罢了。

    道嗔大眼一瞪,斥道:

    “小秃驴,就你多事!且让师叔祖试试你这几日的功课!”说完,他蒲扇般的大手横过桌子拍向一见,掌风将桌子连带纸笔一同掀向一见。

    一见虽早料到他会有此一招,但见了这等声势,心里仍不免惊战,连忙双手撑地疾退,口中不住地叫道:

    “师叔祖息怒,这桌子上还有您今日抄的金刚经,若是沾上墨,被师祖看见不作数的。”说这句话之时,一见连连闪过道嗔数招,狼狈之下苦苦求饶。

    偏道嗔恼怒他调侃自己,硬要教训这个胆大的徒孙,偌大的身子腾空而起,作猛虎搏兔状,双掌齐下。一见连忙回身躲闪,他晓得这位师叔祖内力刚猛,若给他碰着了,少不了要断几根骨头。藏经阁内经书遍布,一见净寻窄小处且经书多的地方躲闪,道嗔一掌下去便震碎书架,将经书打得四散而飞,不多时,藏经阁这一层便已是狼籍一片,一见还不时抓起一本经册作暗器打向道嗔,尽被道嗔掌力震碎。

    眼见室内再无书架,一见暗暗叫苦,有心求饶却被道嗔掌风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卯起气力和道嗔打斗,正要运劲出掌时,旁边的一心猛然叫道:

    “一见师兄不可莽撞,这里是藏经阁!”

    一见闻言大惊,额头冒出层层冷汗,心知方才若是自己一掌打出去,这藏经阁便少不了一场大火,遂将掌中火劲散去,谁知他这一愣神间只觉背心一紧,浑身再无半点力气。

    正是道嗔大手抓住他背后要穴,又将他按在地上,抬起大手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屁股上,口中骂道:

    “小秃驴!明见心镜四个小秃驴中就你最坏!”

    一见屁股被打得火辣辣得疼,口中嚷道:

    “谁说我最坏,一禅那小秃驴更坏!再者若不是在藏经阁中我不敢用火劲跟您打,您也不会这么轻易抓住我!”

    道嗔抓住他之后颇为快意,笑道:

    “一禅哪有你这些疯言疯语?再者就算你这小秃驴在外面老衲也一样能拿住你!哈哈!”

    一心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道:

    “师叔祖,这一层的经书尽被毁了,师叔祖怕是要亲自补上了。”

    道嗔这才看见藏经阁整个一层的经书大半被震成碎片,书架更是一个也没剩,他脸色顿时有些微微发苦。一见虽被他压住,仍脱口叫道:

    “弟子原本要师叔祖住手的,可师叔祖掌力之下,弟子连说话的机会也没了。”

    道嗔见他说话,心中大怒,下掌更狠:

    “都是你这小秃驴惹得祸!”

    一心见二人仍没有罢手的意思,望着挂在墙壁上的一把宝剑,徐徐说道:

    “道嗔师叔祖真的不担心有人将紫电剑盗去吗?”

    道嗔闻言说道:

    “大师兄说得言过其实了,才不过弱冠年纪的少年竟达入象之境,老衲平生只见过一人,那人早已被锁在三心洞中。”话到这里他却不肯说下去了,抖手将一见丢到一旁,眼中流露出些许恨意,虽已过十年之久他仍未忘当年道愚之死,对林灵噩仍心怀怨恨。

    坐在一心对面的一明忽然说道:

    “弟子曾与那林风有过一面之缘,他双目神光内敛,所用的功夫竟是本门的五行养气决,弟子见过他一出手便是三种不同劲力,着实了不起。”

    其余四人闻言俱是一惊,都知道这五行养气决的五道内劲一起练来极其困难,道字辈诸僧唯有道痴林灵噩能得其真味,是以当年白云在世之时便悟出一劲单修之法,这才有了明见心镜四大弟子。

    一心也面露惭愧地说道:

    “弟子今日也曾见过他,弟子本来小心地跟在他身后,谁知他轻功绝高,不过眨眼便从弟子眼前消失无影。”

    他顿了顿又说道:

    “他那轻功步法若弟子所料无错,正是我门的五行遁天步!”

    道嗔闻言哈哈大笑:

    “一心,你定是看走眼了,那五行遁天步岂是随随便便能练成的?你们四个小秃驴资质算不错了,可十几年下来可有成就?”

    明见心镜四弟子黯然垂首,他们是当年白云生前亲自寻来的良质美才,入寺之后又得道坚等人着力教导,即使是二代弟子也少有比他们武功高的。但江湖之中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四人武功如何,一来是五台山素来在江湖上行事谦和不争,二来四弟子自入寺以后便少有下山,是以江湖上虽知道五台山三代中有四大弟子,却也只当他们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比二代弟子却是不足,却不知道四大弟子仅在道字辈僧人之下。

    一明见散落一地的经书,心中暗诵罪过,遂起身捡拾经书,一镜和一心也开始收拾散乱的经阁。一心忽然说道:

    “道嗔师叔祖以为道痴师叔祖武功如何?”

    道嗔闻言脸上阴晴不定,怔然许久才道:

    “若单论武功,十年前他的武功便只在大师兄一人之下,当年老衲和道明师兄、道愚师弟奉命下山去拿他。老衲三人结成三三莲花阵与他大战许久才将他拿下。”

    说到这里道嗔大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顿了顿又说道:

    “十年前他被拿回寺后,依我们师兄弟的意思是要将他交给他的仇家,可大师兄不忍多年师门情谊,将他保了下来,用先代留下的冰夷玄铁锁在三心洞里。”

    一心又问道:

    “今日弟子躲在三心洞外听见,那要来盗剑的林风是道痴师叔祖的结拜兄弟。道痴师叔祖倨傲无比,以他的性子寻常人怎会被他看在眼里?由此可知那林风必是非凡之人。”

    道嗔闻言微微沉吟,当年林灵噩在山上之时确实目中无人,横行无忌,一心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一心俯身捡起一本佛经,状似无意地又说道:

    “弟子今日亲眼见那林风自师祖手下遁走,试问寺中有谁能在师祖手下安然遁走?”

    道嗔缓缓摇头,他仍记得数年之前神宵真人王文卿来访,王文卿与道坚原本旧识,二人一时兴起比较武功,当时王文卿用剑气挑落道坚的袈裟,道坚却捻下王文卿一撮衣角,那王文卿号称当今三大高手之一,相较之下道坚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如此说来那姓林的小子武功也不会弱。

    一心见道嗔渐渐收起轻视之心,面色凝重地安坐在紫电剑之前。而一见微微嘟囔道:

    “既然师祖如此重视紫电剑,那林风武功又高,他老人家何不亲自在此守剑,或者将剑随身带着,定能万无一失。”

    一心嘴角弯起,缓缓说道:

    “这才是有趣的地方。”

    其余四人都不由得望向他,等他的下文,谁知他盘地一坐,老神在在地说道:

    “说不得,说不得!”

    道嗔怒哼一声,骂道:

    “小秃驴装神弄鬼!”却也莫奈他何。

    其时天已转凉,飒飒秋风吹打着寺中的松枝,微微发出呼呼的声音,眼看时过三更,藏经阁油灯之下,道嗔并明见心镜都端坐在蒲团上默默诵经。猛然间寺中钟声大作,一声声相接,甚是急促。道嗔大眼一睁起身便要走,蹬蹬快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回头一看,却见只有一明、一见、一镜三人跟着自己,一心却兀自在原处盘坐不动。

    道嗔怒道:

    “一心,你没听见钟声吗?钟声如此急促,定是文殊院那边出了什么事?你还在打坐诵经?”

    一心拾起丢落一旁的木槌,梆一声敲在木鱼上,说道:

    “此乃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若弟子所料不错,不多时藏经阁便有人来访。”

    道嗔闻言浓眉拧住,脸色涨红,愣住片刻便一挥蒲扇大手,说道:

    “回去,都回去等着!让老衲也见见这林风!”

    正在此时,外面有僧人大喊:

    “走水了!大雄宝殿走水了!”

    道嗔拧住的浓眉仍没散开,怒道:

    “这厮也太放肆了!”

    一心缓缓说道:

    “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如此以来大半的僧人都去灭火,这藏经阁留下的人也就少了。不过就是太过亵渎佛祖了,阿弥陀佛!”

    又过些时候,一心忽然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见夜空无月,遂朗声说道:

    “施主,外面天寒露重,何不下来一叙?”

    道嗔见状暗暗称奇:“老衲尚不曾听见有异响,这一心小和尚竟能发觉有人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从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缓缓落下两人,当头那人笑道:

    “一心大师神机妙算,在下佩服之至,若再不现身岂不让人耻笑?”

    一心诵了声佛号,说道:

    “贫僧虽与林施主仅有一面之缘,却知道林施主并非藏头藏尾之人,林施主既然为紫电剑而来定会光明正大地来取,绝不屑宵小之径。”

    道嗔心中恍然:“原来这一心猜到他此时会来,却非真的发现什么声响。”

    林风扯下蒙面巾,说道:

    “一心大师过誉了,难道不见林某在大雄宝殿放的那场火吗?”

    他话语一转,冲一心身边的老和尚抱拳施礼,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道嗔大师了,晚辈有礼了。”

    一心为之一滞,林风此举分明是要道嗔师叔祖说话,而自己这三代弟子在这里没有说话的辈分,但道嗔师叔祖易怒,不下数言定会动手,自己这拖延之计算是没用了。

    道嗔闻言上下打量着林风,只觉他面容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大眼瞪着林风,怒道:

    “你便是道痴的结拜兄弟?你想救出道痴?”

    林风昂首说道:

    “不错,晚辈此来正为救他出来。”

    道嗔怒道:

    “你可知道十年前,道痴下山杀了多少人吗?若不是方丈师兄仁慈,十年前就该杀了他!又岂会任他在三心洞逍遥?”

    林风初时尚为当年林灵噩的手段惭愧,后来听见他言语中流露杀意,胸中怒起:

    “大师出家多年,却为何仍将杀字放在嘴边,不怕佛祖降罪吗?”

    道嗔闻言大怒: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辈!”

    言罢,他偌大的身子从藏经阁上飞纵而下,落地之时竟不起一点飞尘,林风也不由得暗暗称赞这道嗔和尚内功深厚。正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有人正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道嗔嘿嘿笑道:

    “小辈,你和道痴有一点倒是相似,就是目中无人,你当五台山是什么地方,任你来去吗?”

    林风知道今夜是不能善了,要趁道坚还没来的时候尽快盗得宝剑,若不然便再无机会了,沉声说道:

    “晚辈不敢,但今夜紫电剑晚辈势在必得,多有得罪了!凝儿缠住他!”

    道嗔听闻他要走,冷笑一声大手化爪探手便抓,却见林风诡异的向前一步,不多不少恰好脱出他的指爪,他自己胸前反而露给对方,大呼不妙,遂鼓起护身真气将周身大穴护住,腿弯用力跳后丈余,面色古怪地望着林风,林风仅一步就将他的招式封死,他自学武以来从未遇见这种怪事。

    要知道林风的五行遁天步浸淫十年,十年间在秃笔峰上用这步法与无明周旋,久而久之虽然以五行为基,却也因无明的刻意引导带有些许诡异的魔意。林风却不再理他,纵身往藏经阁而去。

    道嗔大怒:

    “哪里走?”

    他大掌隔空而出,双掌之上霞光隐现,掌风刚猛无铸,却忽然从他一侧划过一道白芒切向他手腕,正是柳烟凝一剑挥来。

    道嗔见有个小姑娘挡住自己去路,喝道:

    “小施主,还不闪开!”

    言罢,他不轻不重地向柳烟凝虚拍一掌,他全不将柳烟凝放在眼中,这一掌自是要柳烟凝知难而退,不要再作纠缠。谁知柳烟凝横剑轻挑,横剑之际身形微转,捻指点向他的手腕,姿态妖娆,如仙似邪。

    道嗔身形疾退,微微惊愕地望着眼前这执剑少女,脱口赞道:

    “小施主,好剑法!”

    他转眼望见林风被几个大和尚围住,知道是赶来的方字辈僧人,虽不见得能将林风拿下,但待自己将眼前这小姑娘制服后再去擒他倒也不迟,由此他便放下心来,仔细打量柳烟凝,但见少女眉目清冷,彷如远山青黛,现于眼前却不可近观。

    道嗔好言劝道:

    “小施主还是速速退下为好,老衲掌力刚猛,寻常人须受不得几掌。”这几句话是道嗔真心所言,他幼入佛门,虽然生性易怒,却也是受佛门熏化不忍伤人。

    柳烟凝细眉微挑,暗恼这老和尚口出狂言,凛然说道:

    “大和尚不必多说,动手吧!”

    道嗔见她冥顽不灵,心生恼怒,嗔目大喝:

    “小施主看掌!”一掌七分劲力扑面打来,罡风之下地上新落的枯叶一席卷起来哗啦啦的飞向柳烟凝。

    柳烟凝觑见掌风飞来,手中剑转,迎住掌风飞快地连刺七剑,或高或低或深或浅,七剑下来掌风骤然而散,飞卷而来的枯叶也四散飘开,夜空之下柳烟凝卓然而立。

    道嗔脱口赞道:

    “好个七星掩月!”他口中称赞,手下却不曾停,他掌力雄浑刚猛,招式更是气势磅礴,乌压压一团黑云般的罩顶而下。

    柳烟凝娇叱:

    “大和尚少见短识!惹人笑话!”

    她体迅飞鸟,飘忽若神,游走于道嗔黑云之侧,手中长剑嗤嗤作响,剑身青光闪闪,剑尾扯出道道白芒,紧紧密密的将二人围住。转眼间两人拆了数十招,你来我往之间,一如黑云压日,一如蛟龙游天,两人所到之处树折石飞,灰土飞扬。

    道嗔越打越是惊奇,他每出一招,眼前这小姑娘却每每都能突出奇招将自己招数化解,似是一招一式尽是为自己的武功而来。他越想越是疑惑,越疑惑越是想知道究竟,喝问道:

    “小姑娘!你师父是谁?”

    柳烟凝闪身避过道嗔一掌,手中长剑回旋而上反切道嗔手腕,虽不中要害,却是恰恰破了道嗔这一招霞光乍现。道嗔瞪着柳烟凝愈加惊奇,双掌陡然一压,掌风打在地上撞回道嗔袍袖上,袍袖猛然散开,而其手掌也在袍袖之中乍隐乍现,隐现之际迸出绚烂光彩,在暗夜之中蓦然而亮,这正是当年游龙剑客成名江湖的二十一式云霞掌中的云霞万丈。

    柳烟凝见他使出这招,轻咦一声,看也不看一剑刺向道嗔袍袖之间,透过层层幻影仍是直切道嗔的手腕,无巧不巧霞光在她一剑刺出之时骤然消没,而道嗔手腕被切、霞光遭破,这一招云霞万丈算是又被破了。道嗔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古怪,为什么她的每剑一出必能破自己招式,而且每招皆是切腕而来,破招即收,也不肯再进招伤人,若说是小姑娘手下容情不使狠招,而这小姑娘却也是一脸不解,见她模样倒巴不得将自己砍伤剑下。

    却说柳烟凝缠住道嗔之后,林风展开步法,几个晃身便来到藏经阁下,正要纵身上去时,忽从四处袭来几股劲风,虽每道都不是很凌厉,单个过来林风也不放在眼里,但这几道劲风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或高或低,合在一处便似一桶水兜头浇下来,无半点缝隙,当真是天罗罩顶,逃匿无处。

    林风侧身避让,脚踩五行斜刺里抢出丈余,倚住一棵松树,抬眼瞧眼前来人,只见藏经阁之前忽然跑来几个四五十岁的和尚,当头一个和尚眉毛有些花白,眼角堆着许多皱纹,想来年纪已然不小,他手中攥着一串佛珠,面色冷肃地望着林风。

    那和尚冲林风微微施礼,说道:

    “不知施主因何故擅闯敝寺藏经阁,贫僧方闻等奉方丈法旨守护在此,还请施主速速离去。”

    林风也自知不告而取视为盗,心中微微有愧,但事已至此再无他法,若在此耽搁了时候,等道坚来的时候再要取剑便是千难万难,索性心一横,抱拳说道:

    “晚辈林风,特来取贵寺藏经阁中紫电宝剑,今夜林风多有得罪,日后晚辈定负荆上山再请责罚,得罪了!”

    他话声一落,双脚点地而起,倚着树干窜上数丈,而后翻身横踏松树陡然将身子射向藏经阁。

    那方闻见他执意如此,大喝一声:

    “九九莲花阵!”

    他身后的八个僧人闻言抢定方位站住,手捏法诀脚踏五行,掌中霞光点点,乍一望去九名僧人宛若一朵将开未开的九瓣莲花,在无月的深夜放出隐隐光彩。

    方闻喝道:

    “莲出淤泥,佛净众生!”

    众僧闻言,运起法诀,顷刻间在藏经阁之前骤然绽开一朵青莲,青光湛然,遥遥欲现,恰恰挡在林风之前,阻住他的去路。

    林风知道这便是闻名天下的五台山莲花阵,纵使当今三大高手也甘服其能,他心中惊叹,却也隐隐激起他的好胜之心,冷笑道:

    “寒冬腊月,这等春荷夏莲岂不自讨苦吃?且瞧我飞雪寒九州!”

    他口中清啸,玄阴内劲收凝掌中,一招雪压冬云按向青莲,青莲光彩微黯,荷瓣上隐隐出现裂痕,花径也摇曳不定,眼见青莲就要被黑压压的寒云打散。

    方闻喝道:

    “攀荷弄珠,怅望秋凉!”

    喝声落后,那青莲却摇摆的更厉害,荷瓣上霞光闪闪似是夜里凝结的露珠在清晨掉落,而莲花艳色渐深,猛然间莲花开得更盛,将每一丝艳色都绽放在夜空中,惆怅着将来的秋凉霜重。

    林风本就在半空之中,凭借双掌压莲之势才勉强稳住身形,此时莲花大盛,抵在双掌上的力道也骤然加重,他于悬空之中再无着力之处,便被一股绵和的大力掀翻在地。

    方闻见他落地,也不趁机突施杀手,而是沉声说道:

    “林施主,还是速速离去吧,此乃五台山莲花大阵,自白云师祖创出以来从未有人闯出过此阵。”

    林风撑住地缓缓起身,说道:

    “非是晚辈不识抬举,实在是晚辈急需这柄紫电宝剑,还请诸位大师让路,晚辈不胜感激。”

    方闻摇头说道:

    “方丈有法旨,紫电乃伤人凶器,此剑现世必有罪业。林施主还是速速离去吧。”

    他一连几次劝林风速速离去,自是认为林风一介弱冠少年万万不可能闯过这莲花大阵。林风闻言心中傲气大盛,哈哈大笑:

    “那晚辈就得罪了!”

    他将玄阴内劲游走周身,肃冷之气骤然大放,双掌挥洒之间寒风飒飒,带起片片雪屑。方字九僧只觉身外四处冰寒难当,若数九腊月,当真是天寒地冻,滴水凝冰。

    方闻见势不妙,惊喝道:

    “此人是恶头陀无明的传人,他用的是玄阴七绝掌!诸位师弟不可大意,凝神对敌。”

    他话声尚未落下,林风已然晃身来到他眼前,当胸就是一掌,林风晓得这方闻就是此九九莲花阵的阵眼,若能将此僧一举拿下,那此阵便不攻自破。却不知,莲花阵自有应对之法,方闻见林风寒掌欺近,左跨半步隐在另一名僧人身后,似是要以那名僧人代自己受林风一掌,那僧人也一动不动的任林风掌力打到。

    林风暗骂一声,掌力微斜偏出尺余,只拍在那僧人的衣袖之侧,他万没料到那方闻竟以自己的师弟代自己受掌,这等无情无义之事竟由一个佛门高僧做出来,林风心中不由得不怒。其实,这正是莲花阵的妙处,此一举若是恶人必然一掌打在那僧人身上,说不得要一掌将他打死,却不知此僧人身前有合九名僧人聚成的莲花护心真气,来人掌力没打上尚且罢了,若打实了,莲花护心真气便喷涌而出,九道真气生生不竭,一道猛逾一道,一道快逾一道,若是林风受了这莲花护心真气不死也要重伤。但林风心存善念,不忍出手伤人,掌力偏过僧人衣袖,九道真气也无从着力,遂消弭于无形。

    那方闻见林风如此,微微笑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林风恼怒他方才无情无义的举动,脚下五行方位陡转,转眼间来到方闻身后探爪要抓他肩膀,右手却微微凝力,只待方闻闪身躲避便一掌将他打伤。却见方闻身前那僧人身形一转,握住方闻手臂将他扯出林风的掌握,而方闻在被那僧人扯出林风手爪之下时,旋身拍出双掌,那扯方闻的僧人也单手推掌,这一霎之间三只手掌拍向林风胸腹,而林风身后的几名僧人或前或后也纷纷出掌,绵和的佛门内家真气从林风四面挤撞而来。

    好个林风,在凶险之际他体内真气陡转,由至阴至寒的玄阴内劲刹那间转成相生相克的五行真气,九名僧人原本师出白云禅师门下,武功真气万变不离白云禅师当年的五行养气决,是以九道真气打在林风身上或相生或相克,或转而偏击他处或消弭于他人之真气之中,只见尘土洋洋之间,林风安然其中。

    方闻自然识得五行真气,惊道:

    “五行真气!竟然是五道齐成!”要知道五台山自白云禅师圆寂之后仅有道痴一人能习成五行真气,这林风并非五台山弟子却能有此成就,不由得方闻不惊。

    林风闻言大笑道:

    “且让你们见识见识五行遁天步!”话声一落,人便化成虚影穿梭于九名方字辈僧人之间。

    而此刻藏经阁之上,明见心镜四大弟子见地下打成一片,心中也渐渐焦躁起来。一见搓着双手来回踱步,不多时便说一句:

    “咱们也下去吧!师叔祖和师父师叔们都在下面与别人拼斗,咱们为人弟子却躲在阁楼之上优哉游哉,岂不有违弟子之道?”

    一心指着墙上的紫电剑,沉声说道:

    “师兄不可莽撞,咱们今夜所为之事便是为了保住墙上那柄紫电剑,师叔祖和师父师叔们也是为了保住这柄剑而与人打斗。虽然眼下所来的两人都被拦住,但难保他们没有其他来人,若咱们也下去了,这剑岂不是无人看守了?再者掌门师祖让师父师叔们来此守剑便是早料到有此一着,咱们守住此剑才是正经大事。”

    正在此时,一明忽然沉声喝道:

    “什么人!”

    说着,他探手从桌子上掰下一个桌角甩手打向紫电剑附近一处地方。桌角在尚未碰到墙壁的半空中停住,继而在当处渐渐隐现一个人影,来人黑衣蔽体,身形窈窕,一只白嫩的素手轻轻捏住一明方才丢出去的桌角,面容也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当真是云容仙貌,月宫仙子一般悄然出现。

    一明双手合十,说道:

    “女施主,日前街市之上随那林施主一起的可是阁下?”

    他方才仔细瞧过藏经阁下面的两人,一人是林风,一人是当日街市上随在林风身后的女子之一,那么还有一个女子尚未出现,是以他一直默默注意身边动静,也算他功力深厚,在风铃将要摘取紫电剑的时候被他识破身法。

    风铃悄然出现便是林风的安排,他晓得风铃虚幻莫测的身法,便计定明里他闯阁夺剑,暗里却由风铃悄然盗剑,这是一明一暗两条计策,谁知方字辈九僧突然出现阻住他的去路,而藏经阁上明见心镜四大弟子也非庸手,识破了风铃的身法,就此两条计策都陷入僵局。

    风铃将手中的桌角放在一旁,抱拳施礼:

    “小女子风铃见过诸位大师。”

    一见心性活泼,有时在江湖上走动,常听江湖人谈天说地,此时听风铃道出自己姓名,惊问道:

    “可是风雷山庄风大小姐?”

    风铃羞涩一笑,浅声说道:

    “那是江湖上的朋友看在家姑母的名头上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须知,江湖上都知道风雷山庄出了两位奇女子,而江湖上成名女子本来就少,有好猎奇之人便大肆宣扬,是以二人名号大振,却不知道风铃少出家门,真正见过风铃的江湖人实在少数。

    一心也忍不住惊讶,那风雷山庄在江湖上名声显赫,这风铃却是为何来此盗剑,当下问道:

    “不知风大小姐为何盗剑?深夜盗剑只怕不是名门正派之举,风大小姐难道不怕就此弱了雷娘子和风公子的名声?”

    风铃低声说道:

    “这位大师说得有理,小女子所来并无道理可言。但此来事出有因,若是那人坚持的事,我如何会不肯?”她声音到最后越发的低,近乎低喃了。

    明见心镜四人皆是幼年出家,怎会了解这些女儿家心事,只有一心隐约猜到风铃是为情郎而来,而这情郎多半是外面的林风了。一心摇头叹道: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贫僧等不客气了。”

    说着,他袍袖轻轻卷起一股劲力拍向风铃,谁知风铃的身形容貌竟渐渐模糊,一如方才隐隐出现一般又隐隐消失,最后一丝残影也在一心的劲力下四散而飞。正在此时阁中响起风铃隐约的声音:

    “诸位大师,此剑小女子势在必得,多有得罪了。”

    她话声落下时,已经出现在一见身后,手中蛇纹剑唰得一声脱鞘而出直取一见左肩,她身法诡异,若无深厚的内力想要看出她的身形十分困难。而明见心镜四人中,一明内力最为深厚,是以第一个察觉到风铃的到来,而一见的内功却是四人中最差,风铃一剑刺来的时候他想躲已是不及,仓皇之间一弯腰身向前滚出了出去,饶是如此他肩头上仍是中了风铃一剑,不多时僧袍上便沾满鲜血,一见此时要多狼狈就多狼狈。

    一明扶住一见,向风铃缓缓施礼,说道:

    “多谢女施主手下容情,但此剑是贫僧师兄弟职责所在,万万丢不得,还望女施主见谅。”一明瞧出方才风铃那一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若是一剑刺在脖颈之上,此时一见已经是她剑下亡魂了。

    风铃微微摇头,说道:

    “大师,此剑小女子势在必得。”话声落下,人又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