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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仰望

    地球正在快速冷却。

    根据enterS的计算,没有了日光的辐射,依靠各类形式储存下来的热量,人类最多还能坚持五年。

    悲观主义者认为,人类根本无法彻底清除这具横亘在地球与太阳中间,横截面积最起码与地球相当的鲸鱼尸体,甚至就连在上面打个洞都很困难。

    抱有不同观点的人仅占少数,却哪怕是他们中最积极向上、求生欲强烈的乐天派,在亲眼目睹了天地间有如神明之于蝼蚁般巨大的体型差距后,平日里无比擅长嘴硬的他们,此时也很难说服自己完全地站在悲观者的对立面。反倒是后者中的一小撮,在绝望到了极点后变得愤怒,开始到处宣扬一种困兽犹斗的相对积极的论调,他们把人类命运比作身中数枪,被猎人团团围困的孤狼,即便死亡已成定局,也要扑向第一个前来检查战利品的猎人。。。。。。

    楼道里挤满了无所事事的大学生,暂时不用参加生产的他们普遍认为,自己仍是那个肩负人类命运的天之骄子,理应为了族群的存亡绝续发声,因此,在狭窄不堪的楼道里,飘荡着各种关于末世之下人类求存路线的要义和短句,观点和意见大相径庭的学生领袖们,踩在自己的支持者背上,与就住在隔壁寝室的异教徒吵得不可开交,这种场面一直持续到一个男人的出现。

    当那张瘦削清癯的脸一边看着抽象视频,一边走出房门,片刻前还在针锋相对的学生们顿时鸭雀无声,自觉向两旁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路。王敢报名探花计划的事,早就传遍了帝国理工,自知不该在一个有可能成为本校第二位英雄的种子选手面前话音过大,因而收敛了嗓门的学生们,面对这个身材瘦削,表情欠打的男人,纷纷投去了饱含尊重的目光。

    王敢能清楚地感受到同学们眼光的灼热,但他没有做出回应,早在他走出房门之前,就知道门外会是这种反应,他故意将手机里预存的抽象视频声音放至最大,并且重置了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将装x二字,演绎到了极致。

    “ok,兄弟们,全体目光向我看齐嗷,看我看我,我宣布个事儿,我是个。。。。。。。”

    楼道内,王敢所过之处,抽象圣经的福音,久久回响。

    由一号教学楼改造而来,各类生存设施齐备的临时安置所,是现如今人类世界中仅存不多的还能保持争论的聒噪场所,出了这里,放眼望去,你能见到的几乎只有缄默不语,伏地祈祷的苦弱形骸。

    穿过挤满学生的走廊,王敢迈下层层阶梯,来到一楼,一楼大厅的角落,仓储室的木门如同耄耋老人的眼皮般,总是虚掩着。王敢走入门内,从架子上随手拿起一件塑料雨披和一个面罩,临走时还顺走了登记处桌子上的半瓶空气清新剂,仓库管理员瘫坐着看向天花板上的裂痕,对此毫不关心。

    哐当!

    王敢来到前厅,解开临时安置所大门上厚重的锁链,再次吸引来不少学生的目光。这条锁链只是象征性地挂在门把手上,好让管理者听见有人正在出入大楼。

    大楼之外,夜色浓稠如墨。天空正在降下不知是油还是水的雨点,空气里已没有了风。

    王敢穿上雨披,戴上面罩,低头走下台阶,一束人造光源在王敢身上扫过一圈,很快又回到了自己负责照亮的区域。

    啪嗒啪嗒。。。。。

    污浊的雨点不算很密,每一滴都有如豆大,王敢十分厌恶这种被油水混合物拍打在身上的感觉,他决定快速穿过操场上那些呈蜂窝形摆放的聚光灯矩阵之间的缝隙,那是到达滕华楼的最短路径。

    但是在进入操场之前,王敢忘了去看一眼当下的时间。

    由于太阳的消失,热量和光源变得极为稀缺,在保障人们日常生产的前提下,京都市规定每天下午的6:15分,即苍穹鲸落发生的那一刻,全市光源必须对准天上的同一个点,以供科研人员观测和记录天空的变化。

    本质上来说,这项举措其实是眼下正处于灭绝边缘的人们牺牲短期利益,对未来全人类命运做出的投资。虽然整个过程只有十分钟,但这十分钟是脱离了生产、徒增消耗、硬生生地从人类消失倒计时里挤出来的十分钟,也是此刻王敢不得不停下脚步的原因。

    哐啷啷。。。。。

    巨大的聚光灯底座开始旋转,它们之间的缝隙几乎同时闭合,王敢的脚步被阻拦在矩阵中央的一块空地上,原本照亮这里的光源也不例外地正在调整方向。王敢立于黑暗缓缓扩张的明灭交替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上。

    苍穹之上,无数聚光灯的光束正从京都市各个角落赶来,它们划过带有相同弧度的夜空,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咔嚓!

    随着所有位于灯底的限位器发出一声清脆的咬合声,象征着全市聚光灯已经锁定了姿态,那团始终在高空隐隐散发腐臭的事物,终于在光芒汇聚之下,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仿佛吞噬了整个夜空,被日月星辰巨大的引力充满腹腔,几乎垂落人间的苍白肚皮,其表面遍布着无数条相互平行,南北走向的细纹,细纹与细纹之间隆起的长条形区域,看上去就像焕发着油脂光泽的山脉。根据enterS的测算,这些从人们头顶穿行而过的细纹,每一根都代表着一条深度达几百千米的巨大山谷,千万聚光灯从地面发出的光,有一半落入了谷底,另一半中的绝大部分也被油脂山脉的崖壁吸收,可见光中只剩下一种色彩能够返回地面,即是此刻天地间仅存的色调——惨白。

    以人类目前的见识,地球上出现过的最大生物是鲸,因此enterS将这具正在由内而外腐烂的巨大尸体命名为鲸落,至于它的全貌,人类暂时无法观测和想象。

    这已经是王敢不知第多少次以肉眼看向那张肚皮,对于那些数量庞大、深不可测的细纹,以及它们之间高高隆起的山脉,王敢懒得浪费视力,人类有更精密的观测仪器对准那里。他习惯于把目光投向南方天空上一块颜色暗红,肌理破损,看起来足称得上“创巨痛仍”的广阔区域。

    那里名为“巨痕”,是宇智波鼬当时乘坐的“魁”字号火箭预设的登陆地点。

    “波桑,你还活着吗?”

    王敢自言自语地问道。

    自从进入永夜之后,一切象征新旧更迭的参照已经消失,闹钟只会告诉人们何时劳作,何时休息,但无法告诉你时空是否还在前进,倘若答案为否,那么这种犹如生死轮回般的生活将会持续永恒,人们需要确认自己正朝着结局迈进才会有生产的动力,哪怕结局注定是毁灭。因此,这一天一度的仰望苍穹的时刻,就成为了这世间仅存的迹象,它提醒着人们一天已经过去,人们又熬过了一天,有人趁此机会祈祷,有人直到见到它才能入睡。

    而对于王敢来说,除了对宇智波鼬的歉疚,此刻的他没有任何情绪,他早已感受不到憧憬或绝望,若说心底唯一的感觉,可能只有一股即将离开地表的,莫名的兴奋。

    十分钟时间很快过去,对于温度敏感的人,已经能明显感受到地面气温的下降——人们必须回到生产中去了。

    聚光灯矩阵缓缓地转向初始位置,它们之间的缝隙重新出现,王敢穿过其中,离开了操场。

    操场之外,是一条直通滕华楼的小路,道旁原本被浓浓林荫所掩盖,如今却能直接看到林外坐落着的一片歪歪扭扭的阴影。自从苍穹鲸落发生之后,世界上大部分的树木已经枯萎倒塌,王敢每次路过这里,都会有意地避开视线,可这次的他心里居然生发出一些念旧之情,扭头朝那片阴影看去。

    那是他之前住过四年的宿舍区,也是苍穹鲸落发生时他和萌萌学姐一起站着的地方。或许是当时离得太近,又或许是那会儿的屋子里还有人气,此时的王敢再次望向那些已经无人居住的矮楼,本就老旧不堪的它们,在历经了那场风暴后变得更加矮胖,倾斜的楼体上攀附着巨大的裂痕,夜色中看去,它们就好像一个个体态畸形,四肢扭曲的巨婴,更可怕的是,阻挡这些巨婴的围墙已经倒塌,光影翕动中,它们好像迈开了脚步,朝着王敢走来。

    王敢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