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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水利万物而不争(1)

    韩德让边起箸边问道:“我记得,徐嬷嬷有二子一女,现下生活如何?”

    徐嬷嬷喜道:“得郎君娘子照顾,衣食富足。女儿现下伺候娘子,得娘子赐名碧落。”

    “碧落是你女儿?我说其貌相类呢。”韩德让笑起,又对萧燕燕说道:“你呀,八月早产,无奶可食,饿得哇哇直哭,脸都哭青了。我可是跑遍了整个祖州城,挨门挨户地敲,才为尔寻来乳母。”

    萧燕燕说道:“晓得你辛苦啦,我这条小命是你保住的。”。

    韩德让顺势卖乖道:“晓得便好,往后对救命恩人,要好些。”

    这事儿早听爷娘说起过,当初皆言阿娘怀的儿子,对乳母精挑细选,怎都打不上眼。选来选去,未料及会早产整整两个月,乳母未及聘,又未下奶,可是给她饿惨了。

    韩德让担心刚有的媳妇被活活饿死,冒雨跑遍了整个祖州城,凡有奶的都给她拉了来。跟强盗似的,到处抢乳母。

    那祖州城所居多是长宁宫宫户,韩家便隶长宁宫,但得应天太后赏赐五百户从奴。

    徐嬷嬷一家,便是韩氏从奴之一,也是自蓟州掳来的。照料孩子分外仔细,于一众乳母中得公主相中,一家人便被转赠给了公主府,养育萧燕燕。徐嬷嬷也没想到,自己一家穷困,却因一口奶水腾达了。

    徐嬷嬷也笑着说道:“记得彼时国丧,公主、驸马诸事繁忙,娘子早产体弱多病,全赖四郎君没日没夜悉心照料一年。奴等笑言,这哪是夫君啊,这分明是小爷。”

    “哟,这还欲于辈分上,占我便宜呢?”

    韩德让郑重说道:“真不算占便宜,论及辈分,公主乃太后嫡孙女,我乃太后养孙儿,这才是一辈儿的。你是晚辈,往后要尊敬长辈。”

    萧燕燕凝眉道:“得根竹竿儿,就敢顺杆儿爬了?”

    韩德让笑着,给她盛颗水晶如意丸,看了看她的脸色,说道:“这杆儿搭上了,哥哥就再顺杆儿爬一回,应不过分吧。”

    “怎的?还想爬到祖父辈儿去?”

    “那倒不至于。”韩德让笑道:“吾欲辞宗嗣。”

    萧燕燕闻言,望着他,眨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嘴里的小口丸子含在口腔里,都不晓得该吞下,还是该吐出来。

    见事不妙,刘谨言与徐嬷嬷也默默放下了手中箸子。一时间,这屋里静得有些可怖。

    顷刻,萧燕燕也没怎咀嚼,几乎打了个整吞,还差点儿噎着。刘谨言赶紧献来汤汁润喉,以及漱口茶。

    “怎不使人好生吃饭呢。”萧燕燕低眉怨道道:“我说又是给我添嫁妆,又是卖我恩情,原是于此处给我挖坑呢?”

    韩德让叹息道:“祖母身子欠佳,昨夜这一气恼,人差点儿没缓过来。吾等晚辈来日方长,然祖母……”说着又牵过她的小手:“妹妹信任我,纵无韩家相持,哥哥亦可使尔富贵不辍,一世尊荣。”

    萧燕燕看着他,盈盈一笑,说道:“我自然信哥哥,若说个心里话,我倒不愿哥哥继承韩家,人多事多是非多。哥哥之私产,我之嫁妆,足够咱俩一世无忧。比及为一大家子操劳心累,我倒情愿,哥哥与我悠游自在。”

    韩德让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尔当真许我辞宗嗣?”

    “许许许。”萧燕燕点头如捣蒜。

    膳后,韩德让便去寻父亲请辞。而萧燕燕却提着她养的一对太平雀,到院里喂喂鱼、晒晒太阳。

    这小院里开了个池子,搭了座小桥,养了三十尾锦鲤,七八株莲花,一对天鹅,一颗梧桐罩荫,各类花草。小池通花园大池,又外通城外原护城河的水,乃是活水池。

    见着院里有小雀,凌雪倒从梧桐树上飞了下来,停在笼外,伸着喙子,总想啄一口。自从凌雪回来,这梧桐树上再不敢落飞禽,倒是清净了。

    刘谨言端了一碟切好的生肉给凌雪,凌雪却是看也不看。

    刘谨言无奈道:“这小家伙真神气。”

    萧燕燕说道:“海东青一生只认一主,这殷勤你献不了,由它自个儿做主,它还吃个自在。”

    “果真养物似主也。”刘谨言笑叹,转又思虑道:“三娘真由着四郎君辞了嗣子之位?娘子若不愿,韩大郎那边,咱们出手便是,不叫四郎君为难。韩大郎不闹了,太夫人亦无由头。”

    “可矣,然无必要。”萧燕燕撒了一把鱼食,说道:“做媳妇的,不可事事插手。人家血脉至亲,岂容媳妇去挑唆。”

    刘谨言不悦道:“可这便委屈了你。”

    萧燕燕却喜道:“委屈好啊,我越得委屈,他越心疼我。”又冷嘲一声,叹道:“我那傻哥哥呀,不被他阿爷揍一顿,不晓得醒悟。”

    他等怎就想不明白,非是阿娇嫁了太子,而是阿娇嫁了谁,谁才是太子。

    不出萧燕燕所料,韩德让请辞的话刚出口,便被韩匡嗣摁在祖宗牌位前,连抽了好几藤鞭,人都给抽懵了。

    韩匡嗣气道:“老父舍了孝道不顾,为尔打头阵,尔却鸣金撤军?”

    韩德让说道:“阿爷实在不必为儿子如此,祖母没几日了,何不令其安心些?且儿子本无心承宗继嗣,无宗子之份,儿子照样出人头地。”

    韩匡嗣听罢更气,若只说聪慧过人、文武双全,何有稀罕?二郎、三郎、五郎、六郎、七郎、九郎哪个不是如此?

    真正使其与众不同的,是那句“奇货可居”。就此一事,他便知这个儿子跟他一样,不是个安分的主。其能瞧见机遇,能抓住机遇,甚至会去创造机遇,而不是傻傻地等人施舍。

    韩匡嗣忍着气愤,问道:“此事,尔与燕燕商议过?”

    “议过,燕燕同意。”

    闻听燕燕那丫头甩了包袱,韩匡嗣更气道:“同意?岂能同意?你俩将公主颜面置于何处?大辽开国六十年,皇女不少,却只册封了这一位公主殿下,尔使公主颜面往何处安放?燕燕,乃下嫁,下嫁!”

    韩德保证道:“儿子不会叫燕燕受委屈,异姓的爵,至高能封至何处,儿就能做到何处,必能与公主府匹配。”

    他跪着,望向父亲,又循循劝道:“然祖母与父亲,只此一世母子缘分。过,则无。祖母不得祖父之宠,苦了大半辈子。儿女不顺从,孙儿阋于墙。终此一世,如何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