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救命稻草
郑南轻轻揉了揉鼻子，走上前一步道：
“表姑，我也看你来了。
其实，我本来想趁着这次农忙假，跟你问些书本上的问题来着。打小我爹跟我妈都说，你是俺们村最有出息的孩子，我不服气，跟我爹打赌，说我以后肯定比你更强。我爹从那以后就经常写信拿你来鼓励我，要我像你一样每次夺第一。
可是我没做到。
后来他死了。
我妈也入病院了。
可是我还记得跟他们说过的话啊，打那以后，我就开始看初中的书，念初中了，我又开始看高中的书，我想早点告诉他们，我还记得自己跟他们说的话，我要实现它，不管他们知不知道，可是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知道，我跟你一样强，没辜负他们的期望。
表姑，我已经把高中的课本读完了你信吗，其实有很多知识我还是一知半解，我老是想找机会问问你。我想尽快赶上你，好让他们高兴……”
大家一时都无言，这孩子说的话，有些超乎她们的意料。
半晌，阿琴艰难地动了动脖颈，嘴唇也翕动了一下，却张不开。
“水！赶紧的，水！”三婶一见，立即催促道。
大姑快速兑了碗温水端过来。
三婶拿勺子舀了点塞进阿琴的嘴里，眼看着她喉咙动了动，急忙再舀，并对她大姑说道：“有糖没有？”
“有，有葡萄糖，医生给留的。”
“赶紧敲几支来。”
阿琴喝了几口水，嘴巴终于能张开些了，眼睛也开始有了些活气。又喝了小半碗葡萄糖，她把眼睛闭上。
歇了好长时间，她才睁开眼，有些艰难的把头转向郑南，嘴巴不是很利索的问道：“你……什么……问题？”
郑南登时有些尴尬了。他只是觉得这姑娘又爱学习，又争强好胜，对父母的感情从她这两天的状况来看也挺深的，就试着拿话勾一下，没想到还真起作用了。
“那个，表姑，你喝点粥再回答我哈。盎撒语里面……”
阿琴二婶盛了半碗粥过来。三婶接过说：“表妹，先喝两口再跟他说。”
阿琴慢慢喝了两口粥，道：“这个用法不常见……”
“你不着急，不着急。先吃点，我还有物理、数学上的问题想问你呢。”郑南见自己的法子有用，就赶紧拿话再勾，想尽量让她多吃几口饭，多说几句话。
阿琴又喝了点粥，缓缓闭上眼睛，说道：“你问两个，我听听。”
郑南脑筋急转，问了两个大概以前自己初中时学的知识，他实在不知道八十年代高中课本里都写了些啥，只能瞎蒙了。
很久，阿琴才慢慢睁开眼，盯着郑南。
郑南有点不安，因为他感觉这次阿琴的眼神有些犀利。
阿琴开口道：“小南，你觉得……我好看吗？”
郑南愣了一下，忙开口道：
“好看，小时候我妈老夸你。”
“我知道。她对我很好，所以以前，我总爱去你家玩。其实，她才是咱们村，最漂亮的。”
阿琴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表情有些哀伤。
郑南忙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别难过。”
又过了一会，阿琴睁开眼道：
“如果，我嫁给你，你会让我，念大学吗？”
“那个……这个……”郑南懵了。
怎么突然出来这么一句，我是不是幻听了？
“读大学，我不花你一分钱，不过你现在，要出彩礼。你那有国家发的钱，我要五百做彩礼，以后我，肯定嫁给你，过了高考……什么时候，都可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阿琴有些气喘的厉害，但她的眼仍直直盯着郑南，让他感觉到眼前这女孩，有一种似乎在赴死，又或者，绝地求生——的果决。
郑南艰难开口道：
“那个……你不用嫁给我，我知道你家里现在需用钱，我取给你，算我借的好了，什么时候还都行……”
“不，你不答应这门亲事，我不要你钱。你出了彩礼，我保证，以后不管到哪里，都认你是我男人！”
“那个……”郑南慌乱了，怎么也没想到，探望下还探出个媳妇来了。他想拒绝，条件反射的本能反应。
可是，这姑娘家家的，都这么说了，要是不答应，会不会又要出大乱子？
“你以后，也上大学，我供你，不要你出一分钱，我去挣。”阿琴目光咄咄的注视着他。
天啦，这丫头狠起来真的是要人命，郑南感觉自己就像根救命稻草一样被她死死地攥住，也不知道是自己先被勒死，还是她先溺亡。
大伙都呆住了。最后还是三婶一拍大腿，道：“行！阿琴，我替阿南答应你了，呆会就给你把彩礼钱送过来。”
郑南傻了，这您就答应了？
小阿红在边上也愣了，哥哥这就有媳妇了？哎哟我那些可爱的小钱疙瘩，以后可就要没了。
小丫头心里盘算着，我的小毛衣呢，要不要赶紧提一句？
只见阿琴缓缓闭上眼，嘴角慢慢往下拉、往下拉，终于，她猛地把头埋进两腿间，双手抱头放声大哭：
“妈……妈……你拿命逼我……我不甘心啊……妈……”
一伙人赶紧上前抱紧了她，生怕她挺过去。
许久，阿琴慢慢止住恸哭，抬头道：
“我没事了，歇会，再吃点。大忙的，婶子姑姑，你们回吧。”
“三婶，”她瞄了一眼郑南，垂下眼睑，轻声道，
“你答应我的，我也说话算数。”
三婶乐呵呵道：“没问题没问题，阿琴你放心，三婶我回去就操办这事。”
……
一家三口出门，胜军陪着，一边搓手一边尴尬道：“你看这事，你看这事，她表嫂……”
三婶摆摆手道：
“别，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大哥，我这么叫你你可别不高兴，其实阿琴这丫头我早就相中了。小南呢，刚才你也听到了，阿琴都知道他以后能念大学，等两口子都成了国家干部，你家的日子肯定差不了，这两年我们就互相帮助，一起给孩子们加把劲。
唉，你也知道，我二哥要是不牺牲，现在已经县团级了；二嫂也是，要不是遭了那些个运动，她也不会来咱们这里做知青，人家父母可都是省城的大学教授呢。
阿南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胜军憨笑道：“这个咱们村谁不知道呀，我就怕阿琴脾气倔，年龄又比小南大，你们有意见。”
“没有没有。女大三抱金砖，何况两人才差一岁多，好着呢，好着呢。大哥你先回去照顾小琴，我回去就办这事。嫂子刚过去，咱暂时什么也不操办，就悄没声的先把礼钱给递过来，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闺女的，我怎么着都成，都成。”
……
“表姑，我也看你来了。
其实，我本来想趁着这次农忙假，跟你问些书本上的问题来着。打小我爹跟我妈都说，你是俺们村最有出息的孩子，我不服气，跟我爹打赌，说我以后肯定比你更强。我爹从那以后就经常写信拿你来鼓励我，要我像你一样每次夺第一。
可是我没做到。
后来他死了。
我妈也入病院了。
可是我还记得跟他们说过的话啊，打那以后，我就开始看初中的书，念初中了，我又开始看高中的书，我想早点告诉他们，我还记得自己跟他们说的话，我要实现它，不管他们知不知道，可是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知道，我跟你一样强，没辜负他们的期望。
表姑，我已经把高中的课本读完了你信吗，其实有很多知识我还是一知半解，我老是想找机会问问你。我想尽快赶上你，好让他们高兴……”
大家一时都无言，这孩子说的话，有些超乎她们的意料。
半晌，阿琴艰难地动了动脖颈，嘴唇也翕动了一下，却张不开。
“水！赶紧的，水！”三婶一见，立即催促道。
大姑快速兑了碗温水端过来。
三婶拿勺子舀了点塞进阿琴的嘴里，眼看着她喉咙动了动，急忙再舀，并对她大姑说道：“有糖没有？”
“有，有葡萄糖，医生给留的。”
“赶紧敲几支来。”
阿琴喝了几口水，嘴巴终于能张开些了，眼睛也开始有了些活气。又喝了小半碗葡萄糖，她把眼睛闭上。
歇了好长时间，她才睁开眼，有些艰难的把头转向郑南，嘴巴不是很利索的问道：“你……什么……问题？”
郑南登时有些尴尬了。他只是觉得这姑娘又爱学习，又争强好胜，对父母的感情从她这两天的状况来看也挺深的，就试着拿话勾一下，没想到还真起作用了。
“那个，表姑，你喝点粥再回答我哈。盎撒语里面……”
阿琴二婶盛了半碗粥过来。三婶接过说：“表妹，先喝两口再跟他说。”
阿琴慢慢喝了两口粥，道：“这个用法不常见……”
“你不着急，不着急。先吃点，我还有物理、数学上的问题想问你呢。”郑南见自己的法子有用，就赶紧拿话再勾，想尽量让她多吃几口饭，多说几句话。
阿琴又喝了点粥，缓缓闭上眼睛，说道：“你问两个，我听听。”
郑南脑筋急转，问了两个大概以前自己初中时学的知识，他实在不知道八十年代高中课本里都写了些啥，只能瞎蒙了。
很久，阿琴才慢慢睁开眼，盯着郑南。
郑南有点不安，因为他感觉这次阿琴的眼神有些犀利。
阿琴开口道：“小南，你觉得……我好看吗？”
郑南愣了一下，忙开口道：
“好看，小时候我妈老夸你。”
“我知道。她对我很好，所以以前，我总爱去你家玩。其实，她才是咱们村，最漂亮的。”
阿琴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表情有些哀伤。
郑南忙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别难过。”
又过了一会，阿琴睁开眼道：
“如果，我嫁给你，你会让我，念大学吗？”
“那个……这个……”郑南懵了。
怎么突然出来这么一句，我是不是幻听了？
“读大学，我不花你一分钱，不过你现在，要出彩礼。你那有国家发的钱，我要五百做彩礼，以后我，肯定嫁给你，过了高考……什么时候，都可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阿琴有些气喘的厉害，但她的眼仍直直盯着郑南，让他感觉到眼前这女孩，有一种似乎在赴死，又或者，绝地求生——的果决。
郑南艰难开口道：
“那个……你不用嫁给我，我知道你家里现在需用钱，我取给你，算我借的好了，什么时候还都行……”
“不，你不答应这门亲事，我不要你钱。你出了彩礼，我保证，以后不管到哪里，都认你是我男人！”
“那个……”郑南慌乱了，怎么也没想到，探望下还探出个媳妇来了。他想拒绝，条件反射的本能反应。
可是，这姑娘家家的，都这么说了，要是不答应，会不会又要出大乱子？
“你以后，也上大学，我供你，不要你出一分钱，我去挣。”阿琴目光咄咄的注视着他。
天啦，这丫头狠起来真的是要人命，郑南感觉自己就像根救命稻草一样被她死死地攥住，也不知道是自己先被勒死，还是她先溺亡。
大伙都呆住了。最后还是三婶一拍大腿，道：“行！阿琴，我替阿南答应你了，呆会就给你把彩礼钱送过来。”
郑南傻了，这您就答应了？
小阿红在边上也愣了，哥哥这就有媳妇了？哎哟我那些可爱的小钱疙瘩，以后可就要没了。
小丫头心里盘算着，我的小毛衣呢，要不要赶紧提一句？
只见阿琴缓缓闭上眼，嘴角慢慢往下拉、往下拉，终于，她猛地把头埋进两腿间，双手抱头放声大哭：
“妈……妈……你拿命逼我……我不甘心啊……妈……”
一伙人赶紧上前抱紧了她，生怕她挺过去。
许久，阿琴慢慢止住恸哭，抬头道：
“我没事了，歇会，再吃点。大忙的，婶子姑姑，你们回吧。”
“三婶，”她瞄了一眼郑南，垂下眼睑，轻声道，
“你答应我的，我也说话算数。”
三婶乐呵呵道：“没问题没问题，阿琴你放心，三婶我回去就操办这事。”
……
一家三口出门，胜军陪着，一边搓手一边尴尬道：“你看这事，你看这事，她表嫂……”
三婶摆摆手道：
“别，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大哥，我这么叫你你可别不高兴，其实阿琴这丫头我早就相中了。小南呢，刚才你也听到了，阿琴都知道他以后能念大学，等两口子都成了国家干部，你家的日子肯定差不了，这两年我们就互相帮助，一起给孩子们加把劲。
唉，你也知道，我二哥要是不牺牲，现在已经县团级了；二嫂也是，要不是遭了那些个运动，她也不会来咱们这里做知青，人家父母可都是省城的大学教授呢。
阿南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胜军憨笑道：“这个咱们村谁不知道呀，我就怕阿琴脾气倔，年龄又比小南大，你们有意见。”
“没有没有。女大三抱金砖，何况两人才差一岁多，好着呢，好着呢。大哥你先回去照顾小琴，我回去就办这事。嫂子刚过去，咱暂时什么也不操办，就悄没声的先把礼钱给递过来，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闺女的，我怎么着都成，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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