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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婉言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最重要的国事,古人认为是祭祀和国防。国防不是家事,祭祀需要子嗣——子嗣需要婚而养之。首屈一指的家事,在农村人看来,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路远潜移默化,受父辈影响,也有这种思想。他没有姐妹,陶绒生了两个板凳儿子,“女大当嫁”可以忽略不计,她与丈夫路德明时刻牢记着“男大当婚”,忘我地打工挣钱,目标直指两房儿媳妇。

    遥想当年,路庄的路德明,自由恋爱,旅游结婚,抱得香草美人归。媒婆失落,父母省心,轰动七里八乡,一时之间,传为奇谈。路远口头虽然没有说,心里却有一个不可磨灭的念头,那就是——继续父母的佳话。

    路德才是德明发小兼远房的从兄,年长德明两岁,当日不知是羡慕还是嫉恨,把酒喝多了,领头闹了一个通宵的洞房。成功地把自己闹吐了,吐了新人一身一床,酒屁熏天。

    至今还有老人旧事重提,笑话他:“吃不了葡萄,也不让别人吃!一肚子坏水加酒水,月老爱干净,识人心,所以不光顾你。”

    老德才如今年将五十,是村里有名的老光棍,偷鸡摸狗,唯酒是命,当了反面的教材。可怜又可嫌,正经人都不搭理他,小媳妇见了他,更是绕道走。

    早年陶绒把路标路远一齐丢给公婆,出去跟着丈夫打工,就有远着他的意思在内。路远兄弟因此做了留守的儿童,失于管教,荒废了学业。

    路远有一点好,记恩不记仇。回想往日辜负父母养育之恩,他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今日之忧者,何也?答曰:是我为父母之忧也!为人不能解父母之忧,反成父母之忧,此乃人子至大之不孝!

    为今之计,若能精诚所至,追到姚晴,则父母之忧,一半可解。再能添油加醋,说合施丹,则父母无忧矣!此非大孝者乎?”

    如其饱食终日,做个造粪的机器、教室的囚徒,不如废物利用——利用复读这一年,找个老婆跟嫂嫂,釜底抽薪,一举解决父母的忧愁,“双倍延续父母的佳话,岂不快哉?”

    母亲人美心美,重情重义不重钱,是路远潜意识和显意识中的择偶标准,“时代变,人也跟着变,姚晴可能还具有老一辈的优良传统,好打牌的施丹,就不敢指望了。”

    手足情深,路远并行不悖,针对姚晴和施丹,分别制定了行动计划,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

    今日不同于昨日,机不可失,失难再来,路远知道姚晴妈妈今天要去白衣庵。静如处子,路远好容易等到放学,第一个冲到教室对面的停车棚,跨在电瓶车上,“我穿的是白衣,骑的是白车,不知算不算白马王子?”

    说时,用眼角的余光,刻刻注意着后门。等到姚晴出来,抬眼相看,别有意味的瞧了她一眼一眼复一眼,话在眼中。而后收腿骑车,行去几回头,朝前走了。

    姚晴秀外慧中,古典却又洋气,这种组合非常奇妙,像是混血的洋娃娃,永远长不大的样子。路远想了一射之地,也没想出与她慢慢变老后,她是什么模样。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人群之中的苗人龙一张马脸,人高马大,恃强凌弱,经常欺负同桌的万蒙,名字每每出现在校门口的违纪通告中。

    苗人龙从姚晴身边冲过去,一个急停,倒退脚步,退到姚晴身后,指戳着问李可欣:“跛脚维纳斯,说的可是她?”

    说了又指,李可欣抬手“啪”的一声,打在苗人龙的爪子上,姚晴听见了,回头一看,苗人龙做贼心虚,呼啸奔逃。

    虽说是否认不了的事实,姚晴的自尊心还是受伤了,明明看见了香樟树后的路远,却也装作看不见,一拐一拐地走了过去。

    路远目送她走远了,开车追去。不离不及,跟到校门口,突然加速,划了一个弧,绕在姚晴身旁道:“我带你吧。”

    “我妈妈来接我,你走吧。”

    路远不愿说破,但说:“你妈妈起早卖菜,和我妈一样,也挺辛苦的。你打个电话,告诉一声,说不用来接了。我妈远在江阴,替不了她的闲,给你妈替趟闲,算是关心我妈。”

    姚晴想了一想,“那也不行——我妈妈不许我跟男孩子交往。”

    “不是吧?”路远心里发甩,也不打腹稿了,直陈其忧,“是不许你跟男生交往,还是不许跟成绩不好的学生交往?”

    姚晴摇摇头,掀动如云秀发,像是蝴蝶扑动的翅膀。迟迟道:“不是,是不许交往。”

    听见她把重音落在“交往”二字,路远颓然确认,知道此“交往”并非彼“交往”,“是她不好讲‘谈恋爱’,用了‘交往’这一委婉的说法。”

    姚晴看他不动,也不说话,怔怔地瞅了一会,捋捋风中的鬓发,独自朝前走了,一瘸一拐,宛如受伤的天鹅。路远的保护欲又叫激发出来,自问:“一听说她妈不许她谈恋爱,我就不送她,我他妈*的这也忒自私了吧?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镇政府巷口的变压器,是鲁丽跟女儿约定的碰头地点,一成便没有改变。姚晴正要过马路向那里去,路远飞驰而至,拦在前头,笑道:“我想清楚了——交往,必须有来有往,我只送你这一趟,够不上交往。”

    姚晴叫这歪理抠笑了,嗔道:“强词夺理!”

    “上来吧。”路远摆正车头,回眸以待。

    姚晴犹疑不决,路远见她有所松动,趁热打铁,一个劲地怂恿:“就当我是开蹦蹦车的,赚钱养家糊口,你看我可怜,欠我这一趟路费,坐我的车。这样,总行了吧?”

    姚晴的少女心不许她再推,吸进一口大气,徐徐点了头,不说话,坐上车。把那拐横陈在膝上,一手扶着拐,一手扶着路远的胳膊,把头埋在路远的身影里,心下道:“但愿妈妈来晚些——不要碰上看到。”

    春风得意车轮疾,路远过街穿巷,既快又稳,游刃有余。头也不回,三思而后言,有一搭没一搭,寻未来的女朋友说话。姚晴看不见他的眼神,放松了一半,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他。

    鲁丽白跑一趟,不见女儿,顿时慌了神,拿出手机打电话。听见女儿说自个已经走回去了,担心胜过恼怒,大声问:“到哪了?快别走了,在那里等着,我去接。”

    “妈,我到家了。妈放心吧,骑着慢点噢。”姚晴在手机里说。

    “怎么走这么快?你跟我讲实话——是不是没按时下课,是不是早退了?”

    姚晴道:“我肚子痛,白老师看出来了,叫我提早下课,说后面是自习时间,不要紧的。”

    鲁丽听了,把心思从女儿的学习上转移到女儿的身体,“冰箱微冻隔里,有红糖,你切几片生姜——小心别切了手。泡一杯红糖水,趁热喝了。

    白衣庵的善智咬价,空门里的修行人,比佛门外的小商小贩还计较钱财!我回去再跟她磨磨,荷叶塘的藕,烂了可惜,看能不能包下来。回头我上大乐购,买了日用卫生棉,就回来。你吃你的,别等我吃饭。”